《凤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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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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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批从京郊送选的女子已经入了掖庭,卫敬容把她们安排在掖庭各院之中,先按籍贯分派屋子,一同来的便住在一个院子里,等到初选筛过一轮之后再分院落。
  秋日里复选时,良娣二人良媛六人,还有承徽奉仪,粗算一算,要把东宫人员齐配,总得有五十几人,各人也已初定名份,该按照规矩分主殿配殿居住。
  姑姑是不会给太子身边添这许多人的,也不会一次就按制填满,但各个封号的也总得有几个,哪怕只挑六七个,碧微又怎么受得住。
  六月酷暑早至,正元帝实在受不得腿胀,领着一众人去了离宫避暑,宫中数得上名号的妃嫔都跟着,只有杨云翘留下来照顾齐王秦昱。
  碧微依旧还住在离宫里,她同那些选上来民女不一样,不能混在一处由着训导尚宫一同教导礼仪,她就在飞霞阁里,身边配了两个尚宫,只教她一个人规矩。
  最高兴的是赵太后,她很喜欢姜家这个姑娘,知道要给她孙子作侧妃,难得开了一回首饰匣子,取出几根金簪,又寻出两匹蜀锦,赏赐给她,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开枝散叶的话。
  原来碧微在宫妃之间坐着,是得封的公主,皇后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如今却是太子未来的侧妃,待她自然不同,有些话当着公主能说,当着太子侧妃却不能说。
  卫善不知到底是秦显强求,还是碧微有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落笔几回都不能成文,写了几次都又揉成团堆在书桌上。
  心里烦闷,把笔一扔,宫人送了冰盏上来,她也没心思去尝,摸着秦昭的信,坐到窗边,开了格扇窗户,江风吹在脸上才算好受了些。
  秦昭的信依旧只有画没有字,画的还是麟德殿的南窗,他一天也不知有多少个时辰坐在窗前,卫善一看便先有了几分笑意。
  他画的是麟德殿前落的满地石榴花,窗框上还停着一只鸟儿,信封里鼓鼓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是两只刚刚泛红的小石榴。
  卫善倏地笑了起来,两只石榴经过路途竟没干瘪,盈盈绿意中带着一点石榴红,正落在卫善手掌里,圆溜溜的有梗有蒂,沉香过来添水,一看就笑起来:“公主要不要拿这个串起来当耳坠子戴。”
  树上刚结的小石榴小葫芦,宫人们都能摘下来串起来当耳坠子,就像耳里挂了两个小灯笼,贵人们戴金子打的,宫娥便戴时鲜的,要多少有多少,巧手串起,悬在耳上簪在头上。
  卫善觉得有趣,让沉香串起来给她戴上,取了镜子一看,倒真像在耳朵上挂了红灯笼,沉香笑问:“这会儿宫里的石榴只怕才挂果。”
  才挂果就被秦昭摘下寄了来,卫善抿嘴一笑,这回却没什么能回寄给他的,想了好半日,揪了两朵凤仙花夹在信纸里。
  秦昭上回寄信时,特意在画里画了一只飞奴,虽未写明却也算是答了卫善的疑问,这回收到信,从里头倒出两朵干凤仙花来,捻在指尖笑一回,难道是善儿拿这个染了指甲?
  展开信纸越看越笑,小妹把这芝麻绿豆事当作趣闻说给他听,还一本正经的让他猜一猜赵家姑娘选了谁,却不等他回信猜测就先自己揭了谜底。
  秦昭“呵”的一声轻笑出声,以手作拳挡在嘴前,卫善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隔着信纸秦昭都能想到她急巴巴要说趣事,话才说了半截,却先把自己逗笑了的样子。


第83章 不好
  秦昭拿着卫善的信往紫云楼去; 把信中的事当作笑谈讲给卫敬容听。才从皇城迁到离宫来没几日,妃嫔的屋子如何分派,同来的皇子如何居住; 随行又有一个孕妇; 这些都得卫敬容拿主意,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歇息; 把离宫内外都安排好了; 才能在紫云楼里眯眼歇上一刻。
  眼见秦昭过来; 冲他招招手; 以袖掩口打了一个哈欠,眼看秦昭要退出去; 对他道:“你来陪我说说话; 等会儿还得往宜春殿去,免得我发困。”
  秦昭讲笑话比卫善高明得多; 自己是从不笑的; 一本正经拿自己当个说书的; 整个案子讲完了问道:“母亲猜一猜; 挑了哪一个?”
  卫敬容一时还真挑不出来; 手里捧着茶盏; 啜饮一口,微微含笑:“知人知面难知心,花这么点功夫就能给女儿挑女婿,也太草率了些。”
  她说的是老翁,而秦昭说的是女儿; 谜底揭破,挑俊的那一个,一屋子宫人都笑了起来,卫敬容也掩口而笑,靠在软枕上问:“当真是善儿写的?我可不信,她哪里有这么促狭。”
  秦昭笑起来,把那信拿给卫敬容看:“当真是她写的。”
  信纸既白且薄,就是寻常宫里用的高丽纸,可那纸上有几个浅淡的红印子,卫敬容刚拿到手里就看见了,拿指尖碰一碰,抬头扫了一眼秦昭。
  也只有花汁才有这个颜色,两三朵新鲜的花夹在信纸里,寄来的时候花已经不复艳色,可花汁却沁在纸间,卫敬容盯着那两块浅红发怔,隔得一会儿才笑:“这个善儿,连写信也不肯老老实实的写。”
  她一说,秦昭就笑起来,仿佛卫善果然团着脚趴在桌边,他还无所觉,拿这个当作孩子行径告诉卫敬容:“她怕是在船上呆得久了日子无趣。”随手就扯上两朵花寄过来了,那一盆凤仙说不准就是她用来染指甲的。
  卫善小时候就爱染指甲,丫头们被她缠不过了,就摘了凤仙花来,捣出花汁抹在她指甲上,卫善小小的手指头翘起来,兰花瓣也似。
  几个男孩又跑马又玩箭,就看见她一个坐在栏杆上,穿着齐整整的小裙衫,两只脚一叠,手抬起来,指尖翘着,鼓了嘴儿看哥哥们闹。
  秦昭玩上一会儿就会陪她坐一会儿,喝几口蜜水,再往她嘴里塞一块饴糖,卫善仰着脸笑眯眯,像个白粉团捏出来的瓷娃娃。
  秦昭一说她还是孩子,卫敬容便笑道:“可也不小了,再有两年怕就要定亲了,到时候这信也不是写给你我的,这花也不是送给哥哥的了。”
  一面说一面笑,似是同秦昭闲谈:“你也是,这些年都不开窍,忙完了你哥哥的事儿,我也得忙你的事了,昭儿说一说,你可有什么喜欢的?”
  秦昭竟一时顿住,猛然听见这一句,不及去辨明卫敬容话里的意思,心里倏地被刮过一下,善儿自然是要长大的,等她定了亲,这些东西便都是给别人的了。
  卫敬容见他未答,轻拍他一下:“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同大监也说过了,你往后要就藩,得挑一个懂事能干的,要不然也撑不起王府来。”
  卫敬容把信纸叠得整整齐齐递到秦昭手里,秦昭伸手接过,才还觉得是趣事,如今拿在手中倒不觉得有趣了。卫善力小,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字,倒有了些力气,纸背上能看得出整个字的笔划轮廓,还有便是那抹凤仙花的花汁的红。
  秦昭把那信细细收进袖子里,把袖子上的褶皱一层一层抚平,这才抬起眼来,微微带笑:“母亲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那也得你喜欢的才好。”卫敬容打量他的神色,跟着又道:“孩子大了,一个个都要说亲事了,你妹妹的亲事也得看起来了,我能看的有限,你往后就替我留意些,哪一家有品貌端正的子弟先来告诉我一声,把好的留给你妹妹。”
  卫敬容说了这一句,外头便报长宁公主来给她请安,跟着碧微便进了紫云楼,一身青碧色的纱衫,面上带笑进门给卫敬容行了礼,不意在此处会碰到秦昭,也冲他低身行礼,卫敬容对她招招手,把她拉到身边来坐:“母亲可歇着了?”
  她问的母亲自然是赵太后,碧微点点头:“太后娘娘午间饮了一小盏合欢花浸酒,这会儿已经歇着了,我同翠桐商量着早些把宜春殿的蝉都粘了去,太后娘娘本就睡得浅,等天再热些蝉声一噪,就更睡不足了。”
  卫敬容点一点头:“你也别老费心在这些事上,把自己累着了。”
  碧微垂眉浅笑:“太后娘娘慈爱,这些也都是我应当的。”
  秦昭不便久留,再坐下去也不知如何接话,告辞出了紫云楼,在廊庑下走出去许久,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一看便知主子心中一事,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一直走过了九曲回廊,行到九龙池畔,柳树垂下的枝条好似帘幕,密密掩住人影,秦昭却能看见那株百年合欢树的冠顶,开了一层细绒绒的花,白蕊红顶,再没几日就是善儿的生辰了。
  一时心中滋味难明,大哥说的时候他心里已经不好受,母亲说了就更不好受了,可到底是因着什么不好受,却又说不明白。
  他也只有善儿这么一个妹妹,也许妹妹要嫁人了,作哥哥的心里都舍不得,可那舍不得又太重了些。好像盼着善儿长不大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最好一直都不解事,成日里高高兴兴的,既不必烦恼卫家事,也不必烦恼皇家事。可她总要嫁人,往后还要为人妻为人母,嫁到别人家里更不比在闺中逍遥快活,没有一个万全的人,怎么能舍得她嫁出去。
  秦昭站得一刻,秦显远远过来,看他呆站着,拍了他一把:“这是怎么了?”难得看他还在烦恼的时候,秦昭笑一声:“母亲同我说让我留意看看京城子弟,若有好的留给善儿作配,我正在想什么才算是好的。”
  秦显一下子笑起来,哈哈两块,把柳树上两只黄莺给吓得扑着翅膀飞了出去,他看一看秦昭的脸色,故意问他:“我看袁家的两个那小子都不错。”
  袁相是再不会跟卫家结亲的,可秦昭竟攒眉思量,摇一摇头:“不好,袁家规矩太大,袁含之太迂,袁慕之又太正,家里不是诗会就是花会,善儿不喜欢这些玩乐,得找个肯让一让她的人。”
  秦显“哦”一声,跟着又道:“胡成玉的儿子你看好不好?”胡成玉的小儿子生得俊俏,人也仔细,家里姐妹多,惯会给人陪小心。
  秦昭摇一摇头:“不好,这家的妯娌太难相与。”
  胡成玉统共三个儿子,大儿子是大儒梅家的女儿,二儿子这些日子在跟衍圣公族中女儿论亲,两家的姑娘都是拿尺子比着长出来的,俱说打小脚上就要系上铃铛,一日不听见铃铛响,才算是规矩的淑女,跟曾文涉倒是异曲同工,善儿要跟这样的女子当妯娌,事事拿来被人比较,可不得受委屈。
  秦显越是听越是要笑,跟着清一清喉咙道:“那魏家两个儿子你看怎么样?”
  秦昭眉头徒然皱起,想到魏人杰还在船上,善儿来信还提了这小子一笔,才刚两个摇头就决断,这一个更是想都没想就摇头:“善儿就是个心大的姑娘,自己受了委屈还不知道,魏家两个没有一个心细的,受了委屈还没人替她出头,更不好!”
  秦显掰着和指头一条一条的数:“肯让着她顺着她,家里规矩要小,人还得仔细,没有难缠的妯娌,再有一条也不能生得太丑。”一只手数遍了才道:“我看京里就只有一家这样的人家了。”
  秦昭一条条听他数着,看着秦显戏谑的眼神突然了悟,秦显嘿了一声:“依着我看就没有比你还好的。”说着大力拍他一下:“你可知道父亲跟前有多少老大人想把女儿嫁给你?”
  能娶善儿这个念头一动,秦昭自己先皱了眉头:“善儿还小呢。”
  “小什么小,再有两年她也十五了,你娶了她,拿她还当如今这样待,再有后来的,也不委屈了她就是。”秦显把手一摆,觉得秦昭这人旁的都好,就是想事情太弯绕,哪有这么麻烦:“母亲心里要是没这个意思,怎么就特意问你?”
  “母亲当真想把善儿嫁给我?”秦昭忍得又忍,到底问了出来。
  秦显翻了个眼儿,挥手就把秦昭一个人留在九曲回廊里,自己往紫云楼云,迈步进殿,就见碧微坐在水晶帘边,正替卫敬容揉肩,看见他来了,嘴角一翘,手上不停。
  结香轻声禀报,卫敬容靠坐起来,看着碧微的模样很是满意,秦显坐在椅子上,把刚刚遇见秦昭的事告诉了卫敬容。
  他嘴上说话,眼睛却停在碧微身上,把她看了又看,进门到现在,她一眼也没看过来,手上沏茶递巾,一样都不曾停过,好容易停了,又垂着头不动了。
  “我看他总有五六分意动了。”秦显吃了两块鲜肉酥,原原本本把秦昭的事说了,当着碧微的面半点也没隐瞒,卫敬容不防他这么大喇喇的就说出来,目光微动。
  碧微低头一笑:“我倒觉着,得有八分意动。”


第84章 动念
  她一直记得芙蓉池里那百来盏莲花灯; 隔得夜雾看过去,灯影茫茫,水色茫茫; 是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除了她; 在座的都没见过那个场景,这才觉得晋王只有五六分意动。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两人那番情态; 纵是卫善心中别无它想; 晋王也并不是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是拿卫善当妹妹看待的。
  碧微含笑看了秦显一眼; 这还是他入殿以来第一眼; 她嘴角一翘,秦显也就跟着笑起来; 卫敬容把这两个打量一回; 若不是身份上相差了些; 倒也能算一对佳偶。
  正元帝还在青州的时候; 就一直跟姜远书信相通; 两人还曾一同发兵打过李从仪; 削弱李从仪的兵力,那会儿正元帝倒也有过戏言,若是一直如此,倒能跟姜家结个儿女亲家。
  他当时想的是几处割据,天下五分各自为王; 周师良李从仪江宁王和姜隐德和他都各占一地,等到势力渐渐壮大,有实名的兵力拿下京城,结亲的话就再不曾提过。
  卫敬容打量碧微,倒是个很知道审时度势的姑娘,只怕心思太重想的太多,她此时年纪还小,又刚经过离乱,心思重些也没甚么,等日子长了再慢慢矫过来就是。
  卫敬容自然是希望秦显的妻妾能和睦共处的,可自己经过了才知道立身正,宽厚大气都无用,端看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才更要仔细挑选那些采女,挑那些坐得住的,性情好的,遇事少怒的。
  卫敬容自己也经过小女儿情窦初开的时候,这两个人虽隔得远远的坐着,可秦显的一双眼睛紧紧勾在姜碧微的身上,一个看过来,一个却不敢看回去。
  紫云殿里开了两扇大门,殿外两棵茂盛丰盈的紫丁香树,正是花季,飘进来零零落落的细花,微微一点香过,就逍得殿中满是花香,卫敬容抬手笑一笑:“我乏了,你们俩都去罢。”
  秦显立时笑起来,碧微抬都不敢抬,粉面微红,应了一声是,立起来冲卫敬容行礼,她步子小而缓,不敢并肩跟着秦显出门云,到出了大殿见廊庑上已经空了,又抬头搜寻起那个身影来,见拐角处太阳打下来一道影子,抿唇笑了起来。
  秦显就在转角处等她,宫人们远远跟在后头,正午日头正好,秦显像山一样站在她身边,把阳光挡得密密实实,一点儿也晒不到她身上。
  他伸伸胳膊想握一握她的手,被她缩了回去,耳廓泛红,两个人大日头底下走着,倒似闲庭信步,后头跟着的饮冰炊雪彼此互看一眼,相互笑了一笑。
  宫人们隔开几步就只能听见太子的声音,他问的都是些寻常事,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侍候的人好不好,又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秦显问得两句,碧微嘴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既无人看见,便露出几分来,两只手从无措到握在手前,低了声儿:“你日日都问一回,哪还有不好的。”
  秦显听她这一管声音,更没一处不熨贴的,只知道对她笑,还是碧微先开口了,声音又轻又低,可秦显每一个字都没放过:“我每日清晨要给太后娘娘预备牛乳粥,皇后娘娘要饮蜜茶,你每日都吃什么?我也给你预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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