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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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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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芙虽则年轻,未嫁之前少有交际,可在崔家见惯了这样打听事的,听了这话便笑道:“当真没有此事,娘娘召我去,是问我这些日子身上如何,我看娘娘的精神好的很。”
  诰命们在崔芙口中打听不出什么来,回去便等着万福寺里那个女人生下孩子来,都已经预备好了贺表,皇帝得子,别的不说,贺表总要上的。
  还有性子急些的,到林府章府去打听消息,希望这二位能劝一劝皇后,当真不给这个孩子名份,岂不是不贤德,皇后已经有了不世的尊荣,何必在子嗣事上伤了帝后情份。
  林文镜听了一句半句已经不耐烦,一个字都不与人多说,直接端茶送客,吩咐管事道:“似这样的无聊事,不必再报上来。”
  章宗义倒是见了些人,暗声道:“这是天家事,岂能容咱们置喙,皇后娘娘认下,咱们便上贺表,她不认,咱们便当不知,充聋作哑,把事儿圆过去便罢了。”
  问得急了,他才又道:“陛下将这人安置在万福寺,又送信给娘娘,看起来并不想与娘娘生隙,说不准预备好了去母留子,到时这个孩子还不就是娘娘养活着。陛下都没给这个女人名份,你们倒着急替她争起来,别办了陛下不想办的事。”
  这才说得诸人恍然,京城里吹了连月的风一下子便息了,卫善依旧按时派小德子去看魏人秀,知道她开始向武婢打听伪朝的事,摇一摇头,看来袁含之依旧还是落空,她就算肯跟着他,也得改名换姓,换一个身份留在袁含之的身边,可阿秀又怎么肯呢?
  这七八月的功夫,没等到万福寺有皇子降生的消息,只等来了军报大捷。
  秦昭一路向西攻城,这一路上都有大业旧臣来投,魏宽杀不尽这许多人,有第一个来投的,秦昭便立时加恩,不仅没有降罪,还宽慰安抚一番,说此系魏宽弄权蒙蔽臣子,当日降了魏宽的旧臣子,若有心改错再投大业的,统统既往不咎。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跟着眼看秦昭大军要到,城中百姓逼迫守城官员开城门投降,秦昭这场仗,越打越顺,将魏宽逼入了姚州,再往西就是吐蕃了。
  前线战场又送回一个人来,这回没有藏着掖着,是受了伤的袁含之,他被流矢射中,胳膊中箭,不能拿笔,本想在军中养伤,可秦昭非得送他回来,一路车船,年前便回了京城。
  卫善派小德子去慰问,小德子带着太医药材去看,却是轻伤,卫善特意传召了太医来,问他道:“袁郎中的伤可要紧么?”
  太医也觉得古怪,虽是中了箭,可伤口并不深,在军中养伤便罢,又为何特意送回京城来,想来是陛下十分宠爱袁郎中的缘故,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替他看伤。
  对着卫善不敢欺瞒,禀报道:“袁大人得天佑,箭创并不伤,送回京来这些日子,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换言之就是幸而队伍走的快,要是再慢些,那创口都已经长上了。
  卫善一听,嘴角一翘,对太医道:“给袁郎中多开些药,内外都要,再开些食补的方子,他这只手可是要拿笔的,不能出一点错漏。”
  太医很不明白,为何如此小题大做,可不管不奉旨意,依言开了许多珍奇药材下去,又把方子写得极厚,这些药吃完了,袁大人只怕得胖上一圈儿。
  卫善又下令让袁含之好好养病,不许人去打扰他,不时赐膳食去,又让小德子再去万福寺时透漏两句风声给魏人秀,说是袁大人阵前中箭,千里迢迢送回京城来救治,就算捡回这条命,他那只手怕是废了。
  魏人秀听了脸色煞白,头一回让小德子带话到甘露殿,想见一见卫善。
  卫善这回却未常服出宫,打扮得庄重华贵,身披锦绣头簪宝钿,缓缓步进小屋,隔了大半年,里头已经添置了许多东西,卫善没有苛扣她的饮食,可既在佛寺中自然是吃素。
  魏人秀还要过两匹竹青素布,想要自己裁衣,她的衣裳都是做好了送进来的,不叫她拿针,卫善大概知道她要素布是做什么用,小德子一问,她点头允了。
  如今这两匹素布都裁成了衣裳,一看就知道是给袁含之做的。
  卫善迈步进去,魏人秀站在屋,她看见卫善便急问道:“他……他的胳膊当真没救了?”
  “太医正在全力医治,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卫善说着坐到桌边,自己抬手倒了一杯茶,给魏人秀也倒了一杯。
  魏人秀咬着唇,想救卫善让她见一见袁含之,可又说不出口来。
  卫善等她开口,一杯茶吃尽了,点一点床上铺着的布衣:“这是给他的罢?让小德子送去就是,他那院里人口简单,连个女人都没有,寻常烧火做饭都不容易,倒该添两个侍女侍候他才是。”
  魏人秀身子一震,她抬眼看向卫善:“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卫善看她一眼,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就在魏人秀以为没有指望的时候,看见卫善微微点头,长眉微挑,凤眼含笑:“成啊,你要是走脱了,罪名就是他的,该给袁家的面子已经给了,终归他那只手已经不能提笔了,对二哥没甚用处。”
  魏人秀胸膛起伏,眼睛里仿佛能射出寒光来,怎么也不信卫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咬牙忍耐,竟一字未吐,卫善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再让她看一看又黑又瘦的袁含之,另一半也就成了。
  小德子带着侍女打扮的魏人秀到袁含之的小院里去,袁含之正在床上拥被大睡,小德子对管事和书僮道:“这是娘娘特意赐给袁郎中的侍女。”
  魏人秀看年纪不小了,又是已婚妇人的装束,管事只当是赐下来的尚宫,除了宫人,还有烧灶的赶车的,替他添了个齐全,这些人一半的功用是照顾袁含之,另一半就是看着魏人秀。
  魏人秀一进院子就见处处都没个章法,她和袁夫人谢氏在一处学几年如何理家,原来在龙门山日子再简朴,处处都是安逸的,袁含之当了官,竟住在这个么小院里,心中酸楚。
  等进屋看见袁含之躺在床上,屋里炭盆将熄未熄,被子斜歪着,赶紧上前替他盖被,低下头仔细看他,一时忍耐不住,眼泪就滴在袁含之的面上,袁含之悠悠然醒转,只当天上落雪,胡乱就要伸手抹去,牵动了受伤的胳膊“丝”一声抽着气。
  被魏人秀一把握了手:“你快别动。”
  袁含之怔住了,怎么也不相信魏人秀会在他身边,怔怔开口:“阿秀?”


第409章 牵绊【补全】
  袁含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已经有三年多未曾见面了,自魏家写信给女儿,以魏夫人生病为由; 将她从龙门山骗到京城起,二人便分隔两个阵营,袁含之偶尔喝醉了还会念叨起那封《休妻书》; 里头零零落落的字句就像刻在心上一般。
  魏人秀看他的胳膊裹得像个粽子; 只当他确是伤得厉害; 被他握住了胳膊,也不敢挣扎,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在锦被上。
  一面哭一面道:“你这个呆子,别人打仗; 你往前冲什么?你又看不清楚; 怎么不往后躲一躲。”
  袁含之在自己家里走道都还会踩空了阶梯; 袁夫人为着自己这个儿子没少费心; 他倒不是当真这点路也瞧不见; 只是走路的时候在分神; 想着诗书,比划着字帖,非得有个书僮跟着; 在他后头喊:“二爷迈阶。”
  魏人秀隔着窗户听见小书僮脆生生的喊“二爷迈阶”; 就知道是袁含之来了; 每到这时她便理一理衣裳; 拿描好的花样子到谢氏那儿去,两人在回廊上能碰见,袁含之总是先让她过去。
  他眼睛一好,鼻子便特别灵,闻得魏人秀身上的香气与别人都不相同,自有一番干净清冽的滋味,她给他做的鞋子袜子,才拿来时也有这味道,兜在袖中密密藏着。
  她一去再无音信,等到龙门山都听见消息说永平帝下旨禅位给魏宽,袁含之呆坐片刻,知道魏人秀是回不来了。
  还是初春时节,书斋外柳初芽杏初花,袁含之怔怔盯着窗子,片刻便回过神来,书僮还当他是要进京去接媳妇,谁知他鞋子都不穿就跑到外头,与龙门山中几个书生儒生共同商讨大事。
  袁含之即刻就要坐起来,魏人秀顺着他的意思扶他,被他一把揽在怀中。
  两人从没有这么亲近过,离得最近的时候便是在廊道上擦肩而过,每每这时,袁含之就先燥了脸皮,眼睛盯着脚尖。
  魏人秀还曾听见过书僮在厨房里打趣,说二爷这个眼睛,就是二夫人立在他跟前不动都不定能看得清楚,偏还要低个头。
  厨房里一阵阵笑语,听得魏人秀面上发窘,谢氏拍拍她的手:“大家这是高兴呢。”
  可不是高兴,厨房里人人都笑开了花,灶上的刘厨子还说到办喜宴的时候要大展才干,叫龙门山这些袁家的族亲,尝一尝京城鼎香楼的八大碗。
  魏人秀被他搂在怀里,又不敢使力,怕压着他的伤口,原来点滴涌上心头,那会儿也不并觉得有多甜,等真的尝到相思苦,才知道原来的日子当真是裹着蜜的。
  袁含之把头埋进她颈项里,鼻尖一碰,她便身上颤抖,从来看着他弱,衫子做得大些,便空落落挂在身上,风一吹就似要被吹跑,这会儿却觉得他胳膊有千钧力,被他搂在怀中,眼睛一热又落起泪来。
  魏人秀能听见他胸膛中传出的“呯呯”声,一下下敲在她心上,袁含之的嘴唇拙然贴上她的额头,搂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放开,嘴里还轻声嘟哝:“纵是作梦也是好的。”
  搂在怀里的身子软绵绵的,袁含之先是以为自己作梦,睡意一消,这才定睛细看,本来搂得紧,此时搂得更紧了。
  屋中除了魏人秀头两声呜咽,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书僮手里端了药碗,刚想送进去,便见里头两人抱在一处,唬了一跳,自家这个木头似的大人,这会儿竟然开了个窍。
  管事都是袁含之到了京城之后从老家带出来的,看见书僮缩手缩脚立在廊下,总他摆摆手,压低了声儿:“不许打扰少爷。”
  书僮把托盘搁在门边,叩一叩门:“大人该用药了。”
  魏人秀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推推他,袁含之怎么肯放,他突然说道:“我好像饮了酒,晕陶陶的。”魏人秀才刚收了泪,此时又要哭,到底念着他的伤势,转身要去取药来。
  被袁含之扯住了袖子,她知道他害怕什么,他怕的,也是她心里害怕的,低声道:“我不走。”
  袁含之这才轻轻松开,又觉得自己孟浪,方才抱了她,还碰了她,心头血一热,一头就要栽过去,魏人秀听见动静反身一个箭步扶住他,把他扶着躺好,这才去取药来。
  这味闻着苦得出奇,魏人秀自己先尝了一口,尝着比闻着还更苦,苦入心脾,方才他又差点栽倒,连坐都坐不住了,又浑身发烫,心跳得这样快,想必是病得厉害了,忍不住又要哭,偷偷抹了泪。
  药苦是卫善的旨意,她特意让太医把药能开多苦开多苦,还笑盈盈对太医道:“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袁郎中必能吃得苦的。”
  太医心里暗暗想着,这袁大人恐怕是跟皇后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好好的偏偏给他开这样苦的药不说,还一气批了他半年假,那会儿袁郎中的职位也不知被谁顶了去。
  他心中虽这么想,却不敢说话,依言开了苦药来,袁含之日日都喝这药,说是防止箭创发作,往后不能提笔,须得根治。
  正元帝当年也是箭创,医治不及时,落下病根来,这是人所共知的,袁含之虽然嫌弃这药实在太苦,可又不能不喝。
  如今是魏人秀捧到他面前来,便是苦药也当作是甘露饮下,魏人秀怕他受不住苦,还轻声哄他:“你一气儿把这个喝了,我去取些甜蜜饯来。”
  袁含之能动的那只刚要接碗,就被魏人秀给拦住了:“还烫呢。”替他吹了又吹,这才送到他口边,袁含之张嘴就喝了。
  魏人秀出屋门去问,家里竟连蜜饯都无,她身无长物,想吩咐书僮去买几个铜钱的零嘴儿都摸不出钱来,还是管事知道,赶紧打发书僮去办,买了浅浅一箩儿杏子山楂枣子来。
  魏人秀拿了一个吹了吹灰送到他嘴里,知道他分明看不清楚,目光却一直追随自己,心中又是喜又是悲,坐到他身边,伸出指尖去摩挲他的额角,指尖到处,一片滚烫,她以为是箭创发热,替他捂起被子来,烧热了炭,让他赶紧睡。
  袁含之却不肯睡,魏人秀道:“我身在此处,还能去哪儿?”
  袁含之躺在床上,心中总觉得不安稳,一时觉着是真,一时又觉着是幻,仿佛发梦那样恍恍惚惚,耳里听见魏人秀吩咐管事把院中柴伙水缸挪位,柴火靠背墙,水缸靠南墙。
  又让书僮上街请人来清通灶台,让坊间小店送送米送面,油盐酱醋一一齐备,问明白家里有几口人,预备蒸几碗饭。
  等到她开始着手收拾书斋,袁含之才安心睡了过去,口里苦味还没散,心中却满是蜜意,恨不得这梦能做得再长远些。
  小院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被魏人秀一手接了过去,她一张口,管事和书僮便以她为尊,书僮跑得满头是汗,把这一应事都办全了,笑嘻嘻回她的话:“娘子,事儿都办得了,你看院里还差什么,再去办来。”
  魏人秀左右一看,还少些晒衣的杆子,问他道:“原来洗了衣裳是如何晾晒的?”
  书僮摸摸脑袋,袁含之就只有两身常服,他怕袁夫人给他添人,家中写信来送奴仆,他一概不要,洗衣便送到外头去洗,那身官服已经很不能看了,可他自个儿眼睛不好,穿着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看的,除了官服,旁的衣裳都由家里寄来,坏了再找人缝补缝补便罢。
  魏人秀叹息一声:“你再去添些竹杆皂粉铜熨斗来。”
  书僮笑嘻嘻领命还问:“要不要买几块胡饼,那灶台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通干净的。”
  他们原来吃饭便囫囵的很,买几张饼来再买两个小菜,将就着吃了,
  管事一等魏人秀出屋,便把钱箱钥匙帐册都交到她手里,称她一声娘子,书僮有样学样,也跟着叫,知道往后家里掌管大小事的都是她,赶紧献殷勤。
  自家大人是个呆木头,万事不管,好容易来个娘子,家里大小事总算有人料理了,还喜气盈盈问一声:“跟娘子讨个姓儿。”
  想在娘子前头加上姓氏,以示尊重,不意魏人秀竟面色一变,还是管事上来敲了他的头:“胡咧咧什么,就叫娘子。”
  书僮这才闭了口,心里又不住猜测,想着这位娘子看着便不是小家小户,必是个有来历的,说不准儿是伪朝官员的家眷,当日走了一批,也还有一批来不及走的,陛下虽然轻判,可其中为虎作伥的却不能放过,依旧有一批人获了罪。
  这位娘子这个年纪了,又是妇人装束,只怕是罪臣家眷,自家这个呆大人瞧不上那未成婚的小娘子,原来是喜欢妇人,跟永康坊里那些个读书人倒也没甚不同。
  于是院中人都只称呼魏人秀为娘子,这七八口人的吃穿住都要她打理,袁含之俸禄不多,赏赐却不少,钱箱中满满当当,自己的衣裳鞋子却连一只藤箱都装不满。
  魏人秀又让管事裁了布匹来,将要新年了,总要给他裁些新衣,棉絮也该买起来,得做件袄子,斗篷也该趁着天好先拿出来拍打晾晒,京城一冻便下雪珠子,到时再拿出来太晚了。
  她一头扎进这些事里,为着让袁含之安心养伤,把家事都担起来,一看才道他原来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等到天色黄昏时,袁含之恍然醒来,张口第一句叫的就是“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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