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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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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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宓充容捏着那包药发抖,成夜成夜的坐到天亮,身子虚耗的厉害,宓美人便在此时求卫敬容,要去浣花阁中照顾妹妹。
  卫敬容看着宓充容的脸:“充容觉得呢?”
  宓充容嘴唇一动,手心里一把冷汗,到底一个字也未说,卫敬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既然这样,就许宓美人照顾妹妹,你们同胞姐妹,自然是一心待她的。”
  宓充容惶然抬头,却见卫敬容神色如常,连目光都再没扫过来,心中隐约觉得不好,可生死两个字摆在眼前,她依旧绞着帕子,一个字也没说。
  到了年宴那一夜,宓美人告病,宓充容披着卫善送的那件缀着紫貂绒的长斗篷,事到临头反而不怕,她头上簪着卫敬容当日赏下来的葡萄紫晶钗,把大斗篷松松拢起来,跟在乔昭仪和符昭容的身后入宴。
  一入宴便看见晋王妃卫善也穿着一件花色相仿的斗篷,头上的紫晶葡萄钗更大更圆,可灯火之中晶石焕发光彩,一时也分不出大小来。
  宓充容坐在下首,别个吃酒菜,她的桌上特意赏下一道牛乳蒸的羊羔肉,宓充容整个宴会极少说
  话,乔昭仪还笑了一声:“阿宓今儿可是倦了?”
  宓充容赶紧陪笑:“我是想着等会必得好好瞧瞧烟火。”
  乔昭仪一听便笑:“到底是个淘气的,也就是娘娘惯着你。”说着与符昭容两个对饮起来。
  卫善遥遥看见,姐妹两个如此相似,敷上厚粉,穿上锦袍,一时竟分辨不出来,她眼看着秦昭被灌酒,吃到第二壶便有了醉意,面颊泛红眼也迷蒙起来,由着一个面生的太监扶出去喝解酒汤。
  卫善刚要起身,便被杨宝盈牢牢勾住:“善儿跑什么,这一盅且得吃了再走。”


第286章 好戏
  秦昭醉眼朦胧出了殿门; 半边身子都压在小福子身上; 脚步踉跄,眼看就要卧倒,两人才走出几步; 便有个面生的小太监; 细声细气的凑过来道:“晋王可要去偏殿中歇一歇。”
  水阁是办大宴会的地方,两边回廊连接着十几间小殿; 专给贵人们更衣休憩,间间都铺设锦毯锦帐,烧了地龙,铜香炉里还熏着香。
  秦昱要行事,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了,秦昭面上通红,心中着实清明,含含混混念叨两句自己都没听清的话; 小福子却很机灵; 接口道:“奴才扶王爷进去,立时就去寻王妃来。”
  两人跟着那面生的小太监走到最里头那一间,小福子皱眉喝斥:“怎么跑这么远?”
  那小太监抖着声儿道:“这间屋子地龙最先烧起来; 这会儿最暖和,里头茶果细备; 公公随我去便是。”又行了两步,伸手推开偏殿的门,里头果然熏着香; 炉子上还烧着茶水。
  殿中帘幕低垂,秦昭才刚迈进屋子,就觉出那帘子后头藏着人,小福子扶他躺下,借着替他盖被子,拿身子挡住他。
  秦昭倏地睁开眼睛,把藏在手中的丸药飞快送进嘴里,立时一股辛辣凛冽之气直冲脑门,方才宴上的酒水,确是比寻常要烈得多,可这么一下,再烈的酒也解了个干净,只是面上红晕未消,半眯了眼儿看着小福子离开。
  等那个小太监把门牢牢阖上,藏在帘后那个人才转身出来,殿中杯碟声响,不一刻捧了酒盅送到秦昭嘴边,刻意压低了声儿:“王爷饮一杯茶解解酒罢。”
  秦昭纹丝不动,女人急了,伸手掐开秦昭的人中,手里端着的不是茶,还是酒,在炉子上温过,把药沫调在酒里,以热酒催动药性,好让他发作得更快些。
  谁知秦昭酒醉之中力气不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虎口一扣,半盏酒全撒在了锦被上,宓美人轻呼一声,不成想秦昭如此难缠,她出了一身汗,也没能把酒喂到秦昭口里。
  秦昭便在此时睁开眼,见眼前人穿了绛紫色的袄裙,头上又戴着紫晶钗,迷迷蒙蒙唤了一声:“善儿?”
  宓美人见他认错了人,心中大喜,灵机一动,虽学不像卫善的声音,可这一身却与她穿得相似,阖上眼睛:“我困得很。”
  宓美人顺顺当当把那半盏酒喂进秦昭嘴里,收拾了酒壶酒杯,把茶壶放在炉子上,一把拉开嵌贝的锦柜,把里头塞了嘴反绑着的宓充容扯了出来:“妹妹要是早早听话,姐姐也不必如此。”
  宓充容此时后悔已然不及,她直到早晨才有了决断,无论成与不成,她都没命好活,想着今日宴上对卫敬容合盘托出,谁知先一步被宓美人骗到了偏殿。
  宓美人骗她说愿意配合假作事故,姐妹两个都不必冒险,事成之后,让妹妹提携自己,重获正元帝的喜爱。
  宓充容信以为真,不意被姐姐药倒,剥去衣裳塞进柜中,眼看着姐姐换上她的衣裳,开了妆匣敷上妆粉,打开门时还能听见自己身边两个宫人说话,却被三言两语混了过去,假作是她出席宴会。
  宓充容在柜中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在里头关了一个时辰,肚里一阵阵的绞痛,冷汗湿了衣裳,柜门打开被拉出那一刻,下身鲜血淋漓。
  宓美人没料到妹妹会此时落胎,晋王药性未起,软毯上的血迹又掩盖不去,只得把衣裳揉成一团,拆了妹妹的头发,拿床上锦枕捂住了妹妹的口鼻。
  杨宝盈脸上笑意盈盈,两只胳膊紧紧箍住卫善,她只当卫善还是原来的娇弱公主,哪里知道卫善在晋地时时去草场跑马围猎,如今的箭术比原来要精湛得多,拉弓的劲道也强得多了。
  卫善腰背一发力,杨宝胎便勾不住她,反被她一下戳在腰上,身子一软就在躺倒,青霜挤开了杨宝盈的丫头,一把扶住了杨宝盈的腰,笑道:“齐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酒饮得多了?”
  把卫善使力挣开,说成是杨宝盈酒后无力,杨宝盈眼睛一抬,想要使眼色给秦昱,便被卫善给挡住了。两边分桌而坐,中间舞姬正在旋转,满殿都是丝竹管弦声,她眼色还没递过去,便听卫善道:“我多饮了几杯,正在出去吹吹风,弟妹要不要一起去?”
  杨宝盈先是一怔,跟着眼底一片喜色,简直求之不得,若是由她领着卫善过去,叫她看见丈夫与宫妃衣裳凌乱卧在床上,不知那时她脸上是什么神色,会不会比戏台上的花脸还更精彩。
  杨宝盈光是想就要乐出声来,立时搭上卫善的胳膊,这回脸上的喜悦万分真切,抬起手腕扶住额头:“倒真有些头晕,该吹吹风才是。”一面说一面与卫善并肩出了殿门。
  碧微就坐在两人桌边,这场官司一字不差听在耳里,手里握着酒盅,抬眼去看皇后,见皇后面上半点不露,便又看向秦昱。
  秦昱一只手来回摩挲着杯子,目光状似漫不经心的跟着妻子,脸上却带着一份热切,不时换过腿坐,桌上琉璃壶中的酒,从始至终就没换过。
  碧微心知殿中事有异,方才见到宓充容身上衣裳首饰与卫善相同,就已经觉出异样来,宫妃再得宠爱,也该规行矩步,皇后娘娘再纵容宓充容,也断不能容她坏了规矩。
  她借口更衣,带着饮冰出殿,又寻了小禄子来:“你去瞧瞧晋王妃与齐王妃往哪儿去了?若有不妥,你就嚷嚷。”秦昱总不会有那么大胆子,在宫宴的时候做些什么。
  卫善出了殿门便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往水阁底下那一片殿宇中走过去,这儿是饮宴之中给女眷们更衣休息之处,里头也烧了地龙,铺着锦毯,秦昱要成事,势必要挑这个地方。
  屋外纷纷扬扬一场大雪,水阁前那片湖结着厚厚的冰,远处还有一片枯萎的荷叶枝干,支支棱棱的竖在冰面上,卫善裹紧了紫貂毛斗篷,一步步往前头走。
  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雪,廊道两边都落了一层白,这会儿太监宫人都缩在屋子里,整个廊道上就只有卫善和杨宝盈。
  杨宝盈被冷风一激,倒清醒了些,看卫善不必引导就一步步走向那间早已经安排好的屋子,心头狐疑,可不等她说话,卫善便叹息一声,蹙了眉尖:“我与二哥原来是很恩爱的。”
  这一句把杨宝盈牢牢勾住了,她以为自己要听见什么秘辛,耳朵都狠不得能竖起来,卫善却不再说了,杨宝盈一见丫头离得近,挥一挥手,让她们退开两步,挽住卫善的胳膊:“你有什么苦处只管告诉我,我便没法子,总也能听你吐吐苦水。”
  抬眼便是卫善似笑非似的脸,寒风卷着雪花吹过来,杨宝盈眉间得色还未敛去,腰上便被卫善又戳一下,立时手足酸软身子发麻,说不出话来。
  两人身上都穿着大斗篷,卫善动作极快,认穴又准,这个力道在秦昭的身上都试过,杨宝盈更是避无可避,倾身就要倒下去,被卫善一把扶住了,转头对急步赶上来的丫头道:“你们王妃醉了,赶紧去沏杯蜜茶来,我在这儿看着就是。”
  杨宝盈面孔涨得通红,身子又无力,丫头还真当她是方才急饮了几杯,这会儿有些醉意了,留下一个人来,另一个赶紧回去给她倒茶。
  杨宝盈只是身子发麻,神志还在,知道事情不好,自己这是被卫善给骗了出来,喉咙口发不声,嘴唇抖得厉害,不住另一个丫头使眼色,卫善一把扶起她:“这儿雪大,到屋子里避一避罢。”
  把杨宝盈扶进殿宇,趁着丫头绞巾子的时机,青霜上前补了一下,杨宝盈白眼一翻,睡了过去,那丫头见娘娘醉得睡了,翻出软毯盖在她身上。
  青霜一指头按在丫头腰间,她身子一软倒在杨宝盈床榻边,卫善抬步出去,青霜关紧了殿门,两人与小福子汇合,不费力气便到了最后一间屋子。
  青霜推开门时,宓美人手里拿着锦枕,正准备捂死亲妹妹,小太监正在剥落秦昭的手裳,欲把他从榻上扶到地毯上
  两人心慌害怕,还没成事,便被人撞破,宓美人一头冷汗,面上唇上没有半丝血色,两只手还压着那只锦枕,被卫善一把扯住了头发。
  宓充容只差一口气就要被捂死,眼看着青霜制住二人,猛然吸一口气,喉咙口被这口气割得生疼,阵阵闷咳不住,下身血流不住,眼睛里涌出泪水来。
  卫善解下斗篷盖在秦昭身上,接着打开了殿中的仙鹤瑞兽铜香炉,解下身上五谷丰登的荷包,把荷包里的催情香抖进香炉中,随手抓过香钳把香饼拍碎。
  屋子里刹时便升腾起一股甜香味,炭火越是旺,香味就越是浓郁,这甜香气勾得人阵阵情动,卫善这才蹲下身,看宓充容确还活着,虽落了胎,一时半刻死不了,把手里那只荷包随手一扔,从毯子上找到宓充容那只一模一样的五谷丰登荷包,抖落干净系在腰上:“是死是活,你自己选罢。”
  一母同胞的姐姐一心想要杀她,一开始就没想着留下她的命来,宓充容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待回廊里响起阵阵脚步声,小福子便直冲了出去,口里冤枉救命一通乱喊。
  卫善这才凑到秦昭身边,伸手抚住他的额头。
  秦昱领着正元帝一进偏殿的门,看见的便是这般情形,正元帝神色一凝,垂下眼帘,目光从儿子的脸上,划到妻子的脸上。


第287章 杀意
  卫敬容满脸肃容; 从正元帝的身后上前半步; 目光在殿中睃寻一圈,最后落在杏黄色缠枝缠枝莲纹的地衣上,屋里的血腥味与甜香味混在一起; 有一股特异的腥甜味; 一时无人先开口说话,还是卫敬容先开了口:“宣太医。”
  秦昱趾高气扬领着正元帝过来; 他看见小福子从最后一间偏殿中奔出来,满口喊冤时脚步一顿,知道事情出了差错,这会儿小福子不该在偏殿中,可转念一想,纵是他在也百口难辩,奴才自然是替自己的主子喊冤的,只要成了事; 秦昭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他才成进门便见此情形; 瞳仁一缩,两只手在袍边紧紧攥成拳头,只见宓美人歪倒在一边; 脸上一片死灰,听见人来; 只转了转眼珠。
  卫敬容宣太医三个字,把殿中诸人的神思拉了回来,她直直立在那儿; 转身面向正元帝:“陛下看,如何是好?”
  正元帝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个透彻,只见她冠上金凤颤动,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神情,禁不住喉头一动,从喉咙口“呵”出一声来,眼睛里竟有些笑意:“皇后觉得呢?”
  卫敬容越过丈夫,看向师朗,可依旧把目光收了回来:“此事听凭陛下处置。”
  宫人太监已经把宓充容抬到了榻上,太医匆匆赶来,太医令、太医院院判,来了七八个人,其中便有吴太医,他一进屋门便捂了口鼻:“此处不能久留,还请陛下移步。”
  他不掩且还罢了,人人都当是屋中熏香与血腥味融合一处,这才一股怪味,他一掩口鼻说出这样话来,人人都退后一步,王忠一把扶住了正元帝,从袖中掏出帕子来,递给正元帝:“陛下。”
  正元帝方才吸了多口,不过几话间就已经觉出体内热潮涌动,他常年服食丹药,对这催情香药极其敏感,只觉鼻腔之中甜腻香味萦绕不去,伸手接过王忠的帕子,捂住口鼻退了出去。
  秦昭方才狠心将舌尖咬破,强撑不住晕了过去,卫善仿佛刚刚知道屋中香味有异,却已经站不起来,软倒在秦昭身边,被卫敬容一把扶住,她一下子便扑在卫敬容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姑姑。”
  文武官员此时还未回过神来,却已经知道这是陛下家事,而他们眼见此得腌脏事,俱都紧皱眉头,人人互换眼色,进言不是,退又不是,一时不好言语。
  正元帝虽退了出去,还立在门边,把门中情形看得明明白白,他胸中情潮涌动,被冷风一吹这才清醒过来,眼睛余光看见三儿子面上惊慌之色难抑,手指头紧紧扣在鹿骨扳指上。
  王忠躬着身,时刻关切正元帝面上神色,他指节一扣,指腹在鹿骨扳指的细缝处摩挲,王忠心里便“咯噔”一下,这是正元帝围猎射杀猎物时的动作,每到此时,便是动了杀心。
  卫善大声恸哭,卫敬容抚着她的背,指派了太监宫人把秦昭抬到边上的屋子去,可太监宫人哪里抬得动他,王忠正要回身增派人手,魏宽上前一步:“我来罢。”
  别人也抬不动晋王,魏宽进门欲把秦昭扛在肩上,一伸手便道:“不好,秦昭咬舌。”他眼光老道,眼睛一扫便看出端倪来:“王妃可有尖物?”
  秦昭咬舌只为了醒神,迷蒙之中人还清醒,又怎么会狠咬,可魏宽声音洪亮,他这句话一出,无人起疑,卫善抖着手拔下簪子来,魏宽便用簪尖撬开了秦昭的牙关,簪尖扎在他舌头伤口上,鲜血立时涌了出来,伸头来看的,都当是晋王口中含血,若不是魏宽撬开,只怕性命有忧。
  卫善泪眼看向魏宽,再不曾想成国公会在此时插上一手,摇摇晃晃立起来,被宫人扶着跟在魏宽的身后,仿佛哭得站立不住,又因吸了香烟,面上晕红一片,三品大员人人得见,赶紧低下头去。
  到得此时偏殿中出了甚事,虽殿中人一言未发,可在场人人心里都已经有了谱,只看向正元帝,看他如何定夺。
  太监宫人听从吴太医的吩咐大开了门窗,寒风灌进屋子,屋里人精神为之一振,把小太监看押起来,宓充容挪到另一间屋中诊治,宫奴用藤椅架着她,她已经神志不清,却牢牢抓着宫人的手,口中含含混混:“姐姐杀我,杨家杀我……”
  杨云越就在这些人中,他官职多少年还没能提回去,早已经去了骄矜之气,此事又半点不知情,在殿中听见小太监禀报就已经知道不好,齐王恨不得像孔雀那样翘起尾巴毛来,待见廊上半个人都没有,怎么也不信秦昱有这个能为,光靠他自己能把闲杂人扫得这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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