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来头不小。
马车旁另有两名骑马的男子,领前的正是欧阳延彻,后面跟的是他的贴身随侍曹渊,曹渊与欧阳延彻年岁相当,也总是板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
一名年轻的姑娘率先拿着纸鸢下马车,紧接着又有两位姑娘也拿着纸鸳下车,站在最前头的正是欧阳延彻的十九妹,现年十四的公主欧阳杏缇。
“十五哥,你已经答应今日要陪咱们放纸鸢到尽兴,可不能食言,早早藉故离开哦。”欧阳杏缇睁着一双水汪大眼叮咛。
而她背后的两位姑娘,就是在诗会内与她最要好的官家千金,她们微红着脸蛋,不时偷瞥欧阳延彻。
“既然是我带你出门,当然会负责好好将你送回宫去,哪里跑得了?”欧阳延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对于放纸鸢这种姑娘家的游戏,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要不是她央求自己带她出宫透透气,他也不会自找麻烦,来当小姑娘的“保母”。
没想到她不但自己出宫玩,还邀了两位玩伴一同凑热闹,害他顿时成了三位姑娘的保母了。
“那就好。”欧阳杏缇放心一笑,并偷偷瞥了后头的好友一眼,三人会意一笑。
她之所以特地邀两位好友一同来放纸鸢,是因为她们都很倾慕十五哥,希望能有机会与十五哥多多亲近,身为好友的她当然要帮忙,看能不能顺利成就一桩良缘喽。
只不过从刚才到现在,十五哥都不曾将她的两位好友放在眼里,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情况看来……有些不妙。
欧阳延彻的确对这些姑娘没有丝毫兴趣,就算注意到她们倾慕的眼神他也不为所动,这种眼神他看多了,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不屑一顾。
虽然像他这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但他明白对他们这些皇族亲贵来说,婚姻只是个可以利用的筹码,无关情爱,像他之前未成的亲事就是如此。既然婚姻只是场利益交换,他又何须主动跳入,自找罪受?所以在圣上有闲暇琢磨起他的婚事前,无婚约束缚他也乐得轻松,能这样过多久算多久。
此时,曹渊往天空一瞥,讶异的睁大眼,连忙出声警告。“王爷,小心上头!”
怎么了?欧阳延彻闻言抬头一瞧,才发现有个断线的纸鸢正朝着他快速地往下掉。
“十五哥当心!”欧阳杏缇与她的好友们也跟着惊呼出声。
欧阳延彻眉一拧、手一伸,就在纸鸢砸下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它,迎风昂扬,姿态傲然。
见危机顺利解除,曹渊与欧阳杏缇都松了口气,而另外两位千金心花再度怒放,为他的英姿慑服。
欧阳延彻瞧着断线的纸鸢,上头画着一对戏水鸳鸯,画技还算过得去,不过带有浓浓的匠气,看来应该是从市街上买来的现成纸鸢。
这纸鸢是谁掉的?草地上放纸鸢的人不少,若真要寻,恐怕得费一番心思了。
“真是对不住!纸鸢有伤到你吗?”
两名姑娘在此时急急的跑向欧阳延彻一群人,欧阳延彻瞧向来人,总觉得跑在前头的姑娘有些眼熟。
伍冬鸳带着巧莲一路追着断线纸鸢,好不容易纸鸢终于落下,她停在马车前方,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不由得又惊又喜。“谨王爷?”
今日天气好,她一时兴起就带着家仆出门放纸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欧阳延彻,真是意外!
虽然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几个月过去,他的神采依旧,还是那么俊逸挺拔。
欧阳延彻想了想,终于找回些许印象。“你是牡丹园里的那位姑娘?”
“没想到王爷还记得。”伍冬鸳有些羞涩的向欧阳延彻行礼。“小女子名叫伍冬鸳,是户部尚书伍士全之女,那一日真的非常感谢王爷相助。”
“只是件小事,姑娘不需一直挂记着。”欧阳延彻将纸鸢递给她。“你的纸鸢?拿去吧。”
“多谢王爷。”伍冬鸢接过纸鸢,一颗心雀跃不已,原来他还记得她,而非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她瞧了瞧纸鸢上的鸳鸯图案,情不自禁地想,断线的纸鸢居然好巧不巧的落在欧阳延彻手中,而这上头画的又是鸳鸯,是不是老天爷在暗示,他们俩的确有缘分?
欧阳杏缇从刚才就被晾在一旁,心里挺不是滋味,她刻意扬声质问:“十五哥,你怎会认识她?”
“呃?”直到此刻,伍冬鸳才注意到一旁的欧阳杏缇与两位千金,赶忙打招呼。“公主,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你可终于注意到我了。”欧阳杏缇向来习惯众人的注目与讨好,鲜少有人敢忽略她,神情不豫。加上伍冬鸳在参加诗会时,并没有像其他姑娘一样刻意讨好她,只来了几回就退出,让她对伍冬鸳并无好感。
而欧阳杏缇后头的两位千金顿时警戒起来,两人隐隐感觉得出来,伍冬鸳也对欧阳延彻有意思,是她们的情敌!
“杏缇,你们认识?”欧阳延彻好奇地问。
“她曾经来参加过诗会,所以认识。”欧阳杏缇瞧向欧阳延彻。“十五哥,那你怎么认识她的呀?”
“只是几个月前曾在牡丹园内偶然相遇过罢了,没什么。”
“要是真的没什么,你怎会对她有印象?”
若非必要,十五哥并不会刻意去记姑娘家的样貌,就算偶遇多少次也不一定会有印象,怎么伍冬鸳偏偏不一样,才见过一次面,十五哥就记住她了?
“是真的没什么,你别大惊小怪。”欧阳延彻的口气已经有些不悦。
他之所以对伍冬鸳有印象,纯粹是因为她在牡丹园跌的那一跤、出的那个糗,要人不印象深刻也难,不过他顾虑姑娘家的颜面,不想讲明,也觉得没有必要多作解释。
欧阳杏缇不甘的嘟起嘴,就是觉得事有蹊跷,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好了,你们不是要放纸鸢?那就快点去,别浪费时间。”欧阳延彻板着脸催促。
欧阳杏缇瞪了伍冬鸳一眼,气闷地往前走,另外两位千金也暗暗瞪了下伍冬鸳,才紧随着欧阳杏缇而去。
伍冬鸳感觉到她们射过来的敌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将这个困惑暂放一旁,伍冬鸳感激的瞧向欧阳延彻。“多谢王爷没将那一日的糗事说出来,要不然我就要在公主面前丢脸了。”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他虽然一向不与姑娘家打交道,但基本的礼数他还是明白的。
这下子伍冬鸳对他的印象更好了,看来他只是性子偏冷、淡漠了些,人还是挺好的。
“你不是也要放纸鸢?既然找着纸鸢,那就快回去吧。”
“喔,那……我先告退了。”伍冬鸳向欧阳延彻行了一个礼,随后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带着巧莲离去。
两人没说多少话又得分开了,让伍冬鸳忍不住惋惜,不知下一次再相见又是什么时候了。
曹渊瞧着伍冬鸳缓缓离去的背影,多有依恋,显然又是一个怀春少女。“王爷,那位伍姑娘……应该对您颇有意思的。”
“那又如何?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想对谁有意思,与我无关。”欧阳延彻不以为意的笑。
这样的倾慕,他早就习以为常,多一个少一个对他来说都没差别,他不会特别放在心上。
而伍冬鸳,也只是众多倾慕他的姑娘之一,与其他人没什么太大差别,顶多就是曾在他面前出了糗,多了些印象罢了。
至于这一丁点印象,想必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去,终至不复记忆…
第二章【美梦成真】
秋天过去,伍冬鸳将曾牵引她与欧阳延彻见面的纸鸢好好收藏起来,一心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她与他的缘分,肯定不浅。
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跟着娘亲到庙里上香,那是位在城东一处历史悠久的“宁姑娘庙”,香火鼎盛,听说许多去庙里祈愿的人都实现了心愿,以前她只是随着娘亲祈求一家平安喜乐,现在则多了一个愿望--
希望能顺利嫁给欧阳延彻为妻。
不知不觉,冬已过,新春来临,这一日,伍冬鸳一如往常,随着娘亲来到宁姑娘庙,两人一同跪在主殿前持香祈祷,闭眼默念一贯的祈愿词,一心一意,非常虔诚。
她不知心愿什么时候才会实现,也不知能否实现,但她始终相信,只要她耐心等待,她的诚意一定能上达天听。
“唉,你还真是锲而不舍,每一回都惦念着嫁给欧阳延彻这件事,难道你就没其他的心愿可许了?”
“呃?”
伍冬鸳才祈祷到一半,居然出现一道陌生女音打断她的思绪,她一睁开眼,就见一名穿着湖水绿衣裙的年轻姑娘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颇有看好戏的意味。
伍冬鸳困惑的瞧着她,不懂她怎知自己在祈求什么?紧接着猛然察觉,宁姑娘庙内安安静静的,除了她与这位姑娘外,就没其他人了!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伍冬鸳讶异的左瞧右看,偌大的主殿内本来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怎么转眼间人都走光了,连她娘亲及丫鬟们也不见踪影,将她一个人落在这儿!
“别瞧了,现在有没有其他人不重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呀。”绿衣姑娘唤回她的注意。
“呃?”
伍冬鸳回头瞧着绿衣姑娘,才发现她的样貌、打扮和神案上摆放的宁姑娘塑像非常神似,难道……宁姑娘显灵了?!
她又惊又喜,期待地问:“您是宁姑娘吗?您之所以现身,是为了要实现我的心愿吗?”
“真不好意思,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啊?您的意思是,您不肯实现我的心愿?”伍冬鸳忍不住失落。
她许下的心愿又不是什么坏事,她只是想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如此简单而已,为何宁姑娘不愿意帮她?
“姑娘,我老实告诉你吧,欧阳延彻只把你当普通姑娘,没什么特别好感,你硬嫁给他只会替自己找罪受,最好别去吃这种苦。”宁姑娘好意相劝。
“但有志者事竟成,就算此刻他对我并无情意,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日他会接受我的真心,明白我的好的。”伍冬鸳信心十足的回答。
她相信,只要欧阳延彻尚未喜欢上其他姑娘,她就有机会,因此不愿轻易放弃。
滴水能穿石,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了,又有什么事情无法达成?只要她坚持下去,她的心愿终究能实现!
“啧,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不知害惨了多少太过执着的人,这世间并非任何事情都能改变。”宁姑娘摇头叹息。
“天真的姑娘,你太年轻了,还不懂何谓现实,多说无益,因为你也听不下去。”
伍冬鸳忍不住气闷,她哪里天真了?她可是很认真的追求心愿,甚至已有觉悟
这条路不会太轻松,无论再多困难她都会努力解决。
“罢了罢了,世人就是如此,忠言总是逆耳,人们总得自己亲自跌过、撞过,摔得头破血流,受到教训了才会真正醒悟,在这之前,别人如何劝都劝不来。”
宁姑娘重新对伍冬鸳漾起一笑。“天真的姑娘,我告诉你吧,就算我不帮你,你的心愿也会实现,所以不必再继续求我了。”
伍冬鸳讶异一顿,忍不住雀跃。“真的?”
“是真是假,过不久你就会知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强摘的瓜不甜,你,将来好自为之。”
说完最后一句话,宁姑娘的身影就迅速透明、淡去,直至不见踪影,伍冬鸳讶然,再度左右张望,确定宁姑娘真的不见了,安静的主殿此刻就只剩她一个人。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呃?”
突然间,她的右肩被猛拍了一下,她转头往右后方瞧,就见原本消失的丫鬟巧莲再度出现,还一脸担忧的瞧着她。
接着她发现主殿内瞬间又回复到之前热闹的景象,人来人往,香客络绎不绝,与前一刻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刚才她究竟怎么了?难道她见到宁姑娘显灵只是一场幻觉,又或者是白日梦?
但她怎会平白无故作白日梦?梦里的种种,她到底该不该信?
“小姐,夫人都已经拜完在外头等候了,您今日怎么拜了那么久,喊您都没半点反应,害奴婢吓了一跳。”巧莲担心地说。
“我没事。”伍冬鸳马上恢复镇定,将心中的困惑暂时压下,拿着香起身。“我拜完了,帮我插上香,咱们也出去吧。”
“好。”
巧莲帮伍冬鸳插完香后,主仆俩就离开宁姑娘庙,到外头与方氏会合,母女一同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路上伍冬鸳一直想着刚才的幻梦,分不清那到底是真是假,内心有些烦乱。
忠言总是逆耳?强摘的瓜不甜?不,她才不信这些,她要相信自己,有志者事竟成!
一回到伍府,她们就发现伍士全从宫里回来了,母女俩一进到前厅,就见到伍士全笑容满面,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等着告诉她们。
“老爷,您今日看起来满面春风的,难道升官了?”方氏笑着猜测。
“是呀,爹您升官了吗?”伍冬鸳也笑着附和。
“不是升官,但这件事对咱们伍家来说,却也是天大的喜事。”伍士全笑盈盈的卖起关子来。
“到底是什么事,爹您就别吊咱们胃口了,快说吧。”伍冬鸳柔着嗓音撒娇。
“还不就是你这丫头的事。”伍士全得意的开口。“皇上已经允诺赐婚,将你赐给谨王爷为妻,再过不久,咱们伍家就会出一位王妃了。”
伍士全既然已经答应女儿就绝不食言,趁着今日皇上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他时,他很巧妙的提了欧阳延彻悬宕多时的婚事,而皇帝也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在帮自己的女儿试探是否有机会。
伍士全身为户部尚书,掌控国家财政,位高权重,皇帝也就作个顺水人情,允诺赐婚,适当的安抚拉拢,好让伍士全能更忠心。
婚事成了!伍冬鸳喜出望外,没想到爹真的帮她说成了这门婚事,与刚才宁姑娘所说的一致,原来那真的是个预兆!
突来的喜讯让她瞬间沉浸在幸福中,感觉飘飘然的,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宁姑娘的警告,一心只想着以后她将有更多时间与欧阳延彻共处,他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自己,进而回应自己的情感!
“太好了,冬鸳你可要好好把握呀。”方氏也替女儿开心,希望女儿能就此幸福美满。
“多谢爹、多谢娘。”伍冬鸳笑逐颜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已经迫不及待婚期快些到来了。
她盼求已久的美梦即将实现,她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珍惜的!
伍冬鸳与欧阳延彻的婚期就订在半年后,伍府喜孜孜的赶忙准备婚事,上上下下都替伍冬鸳感到开心,也觉得与有荣焉。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没多久京内的百姓们都知道这门婚事,一些暗中倾慕欧阳延彻的官家千金们忍不住扼腕,既羡慕又嫉妒,怨自己的家世没伍冬鸳好,才会让她占了这个天大的便宜。
而听到消息的欧阳杏缇,抽了空就赶忙跑去谨王府,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我才不要伍冬鸳当我的十五嫂!”
欧阳杏缇在后花园内找到正在池边喂锦鲤的欧阳延彻,忍不住大肆抱怨起来。
反观欧阳延彻,他对这桩婚事没有太大的喜恶,反正就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