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嗯”了一声,缓缓闭上双眼。
福寿院,顾徐氏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本来就失眠,又真真切切的听到那声凄厉惨叫,身为一个见惯风雨的老人家,怕,她是一点也不怕的,就是觉得心里闷得慌,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叫随侍的丫环去叫桂枝来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可桂枝不见了。
被窝已经冷了,鞋子还好好的放在床前,衣服袄子也挂在衣架上,唯独人不见了。
顾徐氏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叫起院中的下人去找。
下人掌了灯,还没动腿找,就发现院中有一团暗红的东西,走过去一瞧,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杀人了!杀人了啊!”丫环尖叫。
顾徐氏在屋里听到这话,心里一凛,急急冲了出去。
她以为桂枝死了,谁承想,看到的却是一件血衣,当即扬起手,对着乱哭乱叫的小丫环就是一巴掌!
“贱人,你鬼叫什么?什么杀人?这分明只是一件血衣!还不是桂枝的!”
小丫环被打,捂着脸不敢吭声,顾徐氏拿着拐棍,面无表情的拨弄着地上的血衣,这时,一个眼尖的仆妇惊叫:“这衫子,好像是之前二夫人穿过的……”
顾徐氏倏地看向她,冷声问:“你确认?”
“确认!”仆妇低声答,“就是那件闪闪发光的锦缎,虽然染了血,但还是能瞧出来!”
“林静姝?”顾徐氏手中拐棍在地上重重一捣,“这又是谁,在出什么夭蛾子呢?”
顾徐氏没料到这夭蛾子会出这么大。
凌晨时分,天刚黑漆漆的,便陆续有各院的下人发现血衣。
不光血衣,顾府的宅院里,都有零零散散的血迹,而半夜里那声索命的叫声,又有很多人都听见了,冤魂索命的事就此传开,整个顾府,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顾九到时,后厨的人也没有心情准备早餐,大家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谈论着这件诡异的事。
就在这时,寻找桂枝的下人,终于在二夫人林静姝的院子里,发现了桂枝的尸体。
过于惨烈的血腥的场面,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面色如土,几欲呕吐。
顾九到达顾府后厨时,后厨根本没人做早饭,大家面带恐惧又或莫名的兴奋之色,集结成一队,一齐向小院奔跑。
“出什么事了?”顾九明知故问。
“出大事了!”包大婶迈着细长的大腿,跑得最快,见顾九小短腿跟不上,忙伸手扯了她一把。
“到底怎么了?”顾九催问。
“桂枝死了!”包大婶气喘吁吁回,“被林静姝的冤魂索了命!听说死得老惨了!可吓了!”
她嘴里说着吓人,却难抑兴奋猎奇之色,顾九暗觉好笑,看来,不光现代人爱八卦,连古代人也不能免俗啊!
像面前这一位,就是个不八卦会死星人!
一群人急涌向小院,很快,整个顾府的人都聚集在院内院外,乌泱泱的一群,全都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头瞅。
顾九个子小,被挤在人群中,十分不爽,想了想,索那些家丁,站到墙头上。
站得高,看得远,上了墙头,视野开阔,顾九的目光,很快便落在顾府几位当家人身上。
她先看向顾徐氏。
虽然她不喜欢这位霸道威严的老太太,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大家长之风。
那场面被她弄得着实惊悚,讲真,就是换作她自己,只怕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遍!
但这位老太太面对一地血污狼藉,全无惧色,只是冷静的吩咐管家顾福:“去报官!”
“报……官?”顾福被吓懵了,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冤魂索命吗?”
“哪里来的冤魂?”一道娇弱无力的声音响起来,顾九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大小姐顾倾城。
她果然一脸病容,面色苍白如纸,披着件厚厚的披风,整个头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顾九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的声音虽弱,但既为顾府嫡长女,平日里又是个端方沉稳的性子,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容小觑。
“二夫人性情温柔和善,便算成了鬼,也成不了恶鬼!”她一字一顿道,“此事,定是有人假借她的名义作乱!”
“倾城说的对!”顾徐氏满意点头,“你们这些没用的,亏还是个大男人,胆色见识,竟不如一个柔弱小丫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去请官府的人来查案!”
“是!是!”顾福被骂得灰头土脸,讪笑着一溜小跑去报官。
“大小姐真是有当家主母之风啊!”一旁的八卦包大婶忍不住又跟顾九咬耳朵,“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般胆色,不愧是一代名将的后代啊!”
“是啊!”顾九也点头,这位顾大小姐,着实令人钦佩,算起来,她只比前身大一岁,今年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放在现代,还是个跟父母撒娇卖宠的小女孩。
同样是古代的十六岁,前身遇到一点小事就抓狂,常因鸡毛碎皮的小事气得大喊大叫,可这位大小姐却这么能沉得住气,果然是将门出虎女。
第48章他总算出现了!
只可惜,这个虎女,不是顾九思。
相比之下,她身边的三姨娘和四姨娘则是十分失态。
孟淑静自从看到桂枝的死状,整个人瘫软如泥,连哭都哭出不出来。
至于许心秋,她应该是疯了。
明明顾徐氏已经给今天这惨剧定了性,不是恶鬼作祟,只是有人在行凶作恶,她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在那里一个劲叫:“林静姝来索命了!她要杀掉所有害她的人!哈哈!所有的!谁都别想逃掉!哈哈哈,桂枝是第一个!下一个是谁?下一个会是谁呢?是你!孟淑静,你完蛋了!你彻底完蛋了!”
孟淑静本来就吓得七魂走了六魄,被她这么一闹,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许心秋!”顾徐氏气得厉声怒喝,“你发什么疯?还不快闭嘴!再敢胡咧咧一句,你就跟顾九思一个下场!”
“顾九思……”许心秋继续疯笑,“顾九思死了,也会来索命的……”
“哎呀四夫人,您可别说了!”凝露见她还要发疯,忙捂住她的嘴,使了个眼色,和家丁一起把她强拉下去。
“都散了吧!”顾徐氏高声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战场上每天都死人!跟死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当家老夫人下令,各路人马默然退散。
顾九不想走,还想再多看一会,刚好包大婶也不想走,于是两个八卦女便窝在某处荒野丛里,偷听顾徐氏和顾倾城说话。
两人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互相支持,强调这不是恶鬼索命,是凶人作案。
正谈着呢,忽见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一瘸一拐的。
包大婶倏地瞪大眼:“楚色坯怎么来了?”
楚色坯?
顾九愣了一瞬,心跳骤停。
她扭头看向那个人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身体里激涌、咆哮!
楚夫宴!
那个命赵世勇把她投入食人魔囚室的楚夫宴!
她牙齿紧咬,双拳紧攥,瞪大眼,死死盯住那越来越近的人影!
他总算出现了!
她装神弄鬼,搞出这么一出惨烈闹剧来,不光是为了恐吓这院中的鬼,更为了把他引出来!
他还真是没让她失望,在出事后及时出现了!
人影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走路的速度并不慢。
近了点,顾九便发现,他其实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瘸,并不严重。
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身形清瘦,面色苍白无须,眉毛黑浓异常,眼微微向里凹,眉眼之间距离略嫌近了些,这让他的眼睛好像就隐藏在浓眉之后,给人一种很压抑阴沉的感觉。
但即便这样,这个男人,皮相并不差。
猛不丁看过去,他其实跟顾奉之有点相像。
只是,顾奉之如果是精装版,他就是毛坯房,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相差甚大。
但他依然算是个英俊的男人。
年过四十,也没有丝毫发福的迹像,身形颀长潇洒,那一点点的微瘸,让他添了病弱之感,消减了他眉眼间的险恶。
“他就是楚夫宴……”顾九喃喃道。
“是啊!”包大婶点头,“你别瞧他长得还不孬,其实可坏着呢!”
顾九不吭声,只默默盯住他看。
见到他来,顾徐氏和顾倾城上前说话,闲叙了一阵,过不多时,顾徐氏先行离开,顾倾城和楚夫宴略停顿了一会,也离开了。
但他们只是离开小院前,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而向废园那边走去。
行走过程中,楚夫宴的手臂,很自然的搭在了顾倾城的肩上。
顾倾城没有拒绝。
非但没有拒绝,她还似不胜娇弱似的,把头轻轻靠在楚夫宴的颈窝间。
“不是吧?”包大婶看得瞠目结舌,“他们……哎,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顾九幽幽回。
“可是,这怎么可能?”包大婶拼命揉着自已的眼睛,喃喃道:“天哪,我一定是眼花了!这不可能!让我瞎了吧!”
“确实有点辣眼睛!”顾九看着两人的背影,小声道:“不过呢,这也没什么吧?又没亲,也没啃……”
“你个死小子,你还想看人家又亲又啃?毛都没扎齐……”包大婶伸指戳她额头。
顾九脸红。
这位大婶,真的好污!
不过,如果她知道楚夫宴的狠辣,就会意识到,知道这个秘密,有多可怕!
但包大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体内的八卦激情一发作,估计什么事都抛到了脑勺后,只对着那双双隐没的背影发怔。
“天哪!天哪!”她两眼发直,感叹不断,“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啊!这色坯,眼睛长在两腿间的主儿,那么好色,怎么可能对半老徐娘感兴趣呢?就该是这位大小姐才对啊!那银纹衣裳,大小姐也有一件的啊!”
“不是吧?”顾九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说,你那夜酒醉,在废园里看到的女人是大小姐?”
包大婶用力点头:“如今看来,错不了了!”
这意外发现,偏离顾九原来的设想。
她愣了一会神,咕哝道:“可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千金大小姐,又生得花容月貌,想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没有?干嘛要跟这老家伙!”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包大婶撇嘴,“老家伙那经验多丰富?就你这样的,啥啥都不懂,到大小姐面前,只怕软得提都提不起来,哪里比得上楚色坯那花中高手?”
顾九忍不住又要捂脸。
这位大婶真是污到无极限!
见她又脸红,包大婶咧嘴大笑。
“不要以为官家的小姐都喜欢美貌少年郎,很多千金其实更喜欢熟男的!”她吃吃笑,“你知道什么是熟男吗?”
从一个古代仆妇嘴里听到这两个字,顾九颇有些哭笑不得。
“熟男就是成熟稳重解风月的男人啊!”包大婶又拿指头来戳她脑门,“你可真是个生瓜蛋子!”
顾九干笑两声,回:“那你的意思是说,大小姐也喜欢熟男?”
第49章真是辣眼睛!
“可不是?”包大婶轻哼,“以前候爷没出事时,她整日里就爱粘在候爷身边……”
“这个……”顾九唇角微抽,“女儿粘父亲,应该还蛮正常的吧?”
“可她那眼神儿不对!”包大婶笑得神秘又暖昧,“她看着候爷时,那是少女怀春时的眼神儿!”
顾九听得目瞪口呆。
这信息量太大了!
她有点转不过弯。
“你连什么眼神都能看出来?”顾九作无限崇拜状。
包大婶十分受用,得意回:“那可是,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吃过的盐……”
“啊,他们快要进废园了!”顾九虽然一直跟包大婶说话,但目光却一直锁定那对男女,此时见他们的身影已没入废园园门之中,忙出言提醒。
“跟过去看看!”包大婶飞身窜出,身形矫健。
顾九自然是从善如流。
这种事,有人陪着一起玩,她求之不得!
废园里荒草丛生,虽然已是冬季,但园子里原先住了许多绿叶灌木,经年无人打理,枝叶旁逸,重重叠叠,树叶落在灌木丛上,积了厚厚一层,人一进去,瞬间隐没形迹。
这种环境,适合,同时,也适合盯梢。
顾九身边又有包大婶这样的偷窥高手,简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包大婶在顾府帮佣多年,这顾府每一个犄角旮旯,她都熟稔于心,连废园这种地方,都门儿清,一入园,便领着顾九,径直往某个方向走,竟是毫不避忌。
顾九生怕被楚夫宴发现,不由提心吊胆,但包大婶却一脸兴奋,并无半点畏惧之色。
一个下人,就算再八卦,也不能八卦到公然跟踪自家主子却理直气壮的地步。
这种行为,很反常。
在这高门大院之中,等级森严,一旦被发现,后果极严重,重则打死,轻者发卖。
一个厨房的大婶,凭什么有胆做这种事?
顾九看着包大婶,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包大婶会不会是一只意外的黄雀?
她这边机关算尽想利用别人,不会反被人利用了吧?
顾九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瞬间千万个念头闪过,脚底却一下未停,被包大婶一路拉扯着,来到一处青松掩映的高台之上。
这高台之前也不知是做何用途,但依稀可见昔日的盛景,边上镶嵌着彩色的琉璃瓦,两边筑有波浪纹的矮墙,雕栏玉砌,精美非常。
只是经风雨岁月侵袭,残壁断垣,被荒草埋没,如今只余破败凄凉。
但这个凄凉的地儿,却是个极佳的瞭望点。
猫在这高台上的矮垛后,整个废园的一草一木,便尽收眼底。
顾九很快便看到了某处墙根下灌木丛中的楚夫宴和顾倾城。
原以为到了这无人之地,两人就该放开手脚,搂搂抱抱,倾诉衷肠的。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到了这没人的地方,两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楚夫宴的手甚至还从顾倾城肩头滑落下来。
没有亲,没有搂,也没有抱,什么都没有。
两人只是选了两块石头,相对而坐,低声说话。
他们的声音很低。
但因为废园太过安静,顾九离他们又不算太远,所以,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害怕吗?”楚夫宴柔声发问,眉间眼梢,尽是心疼怜惜之色。
“有什么好怕的!”顾倾城摇头,唇角笑意古怪,似是苦笑,又是在发狠,她呵呵笑回:“经历过那件事,再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害怕了!”
“对不起,倾城!”楚夫宴满面愧疚心疼,“我没有保护好你!”
顾倾城呵呵了两声,回了一句:“你又何必自责?这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
楚夫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顾倾城低低问:“今儿这事,你说,会是谁干的?”
“不知道!”楚夫宴摇头,面现迷茫。
“会不会……是她?”顾倾城的声音发紧。
“她?不可能!”楚夫宴断然摇头,“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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