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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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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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他竟不躲,月佼看着那半个脚印傻眼片刻,嘟嘟囔囔地丢下一句“我管踹不管拍,你自己看着办”,便转回去接着写。
两人仍像平日私下里那般打打闹闹,谁也没有提方才的那个小插曲。
没多会儿,罗昱修回到书房来,接过月佼重写一遍的那张纸,眸中闪过一丝遗憾与失落。
“异叶天南星”的“南”字,与“木槿花”的槿字右半部,均无避讳减笔。
自罗霜那一辈起,罗家人在“堇”字与“南”字上,都会减笔,避罗堇南名讳以示尊敬。

方才月佼说过,幼时是她的祖父教她读书写字,若她的祖父当真是罗霁,一定不会丢下这个习惯。
结香树上的黄花结,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吧。
罗昱修摇头叹息,将那张纸郑重收好,又再三谢过月佼之后,便领着她与严怀朗去用午饭。
****
回城途中,马车上的气氛有些怪。
严怀朗每看过来一眼,月佼心中便忍不住砰砰砰乱跳一阵,总觉得他仿佛看穿了什么。
“你、你总看我做什么?”到底是她先沉不住气。
严怀朗别有深意的笑眼觑她,“见你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了。”
“不给看,”月佼笑意慌张地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故作凶巴巴,“再看、再看我就报官了!”
被捂住了眼睛,严怀朗也不急不恼,只悠哉道,“既不给看,那我就想想吧。”
他似乎眨了眨眼,月佼感觉掌心似被细软的小刷子轻轻刷过,顿时更慌张了,“想也不行!想也报官!”
严怀朗无奈笑叹一声,拉下她的手收进掌心,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头。“你既不想承认,我绝不会逼你的。”语气里是万般的认命与纵容。
月佼在罗昱修面前的一应说辞几乎滴水不漏,态度也平静到近乎无懈可击。
可她蒙得过对她不熟悉的罗昱修,却蒙不过严怀朗。
因为,在她还不知道严怀朗这个人时,他就在看着她。
他对她的了解,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他的话虽含含糊糊,月佼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心中本就慌乱,先前在罗家时是费了好大劲才稳住心绪,此刻严怀朗含蓄暗示“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便有些绷不住了。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的!”月佼忍住眼里不断上涌的水气,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将严怀朗的心都揪了起来,忙不迭地将人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心疼地将她圈在怀中,柔声哄道:“好好好,不是不是,谁敢说是,我就替你揍他……”
哪知这一哄,倒让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泪,抱紧他的脖子如攀着海上浮木一般,汹涌的热泪将他肩头浸透一大片。
那些连绵不绝的眼泪与低声压抑的啜泣声,对严怀朗来说不啻于当世最凶残的酷刑。
他在心中懊悔自己方才嘴贱,早知如此就该看破不说破,又手忙脚乱地哄了一路。
****
因月佼次日还要上值,于是马车便直接驶到监察司的官舍门口,不回弦歌巷了。
下了马车后,月佼低着头,瓮声瓮气对严怀朗道,“我今日不同你一道吃晚饭了。”
哭了一路,此刻她的眼中水气漉漉泛着红,小巧的鼻头也红红的,看着真是可怜到让人心碎。
严怀朗明白她此刻心中有事,需要独自静静,于是柔声道,“晚些我叫人给送到你官舍来。”
“嗯,那我进去了,”月佼垂着脖子点点头,想了想,抬眸看着他,认真道,“不许你自己亲自送来。”
严怀朗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应下她这个要求。
转身走了两步后,月佼才发觉严怀朗竟也跟着,于是开口赶人,“你好些日子不回家了,还不回去瞧瞧你……外祖父?”
“我送你到门口再回去。”
两人便沉默并肩,各怀心事地进了官舍正门,穿过曲廊,直到一路行到月佼那间官舍的门口。
月佼推开房门后,却没急着进去,反而扭头瞧向立在身后的严怀朗。
严怀朗扬唇勾出一抹温柔浅笑,“好生歇着吧,不必想太多,万事有我呢。”
月佼心中一暖,觉得自己怕是又要哭了。
她回身扑进他怀中,委委屈屈抱着他,将小脸闷在他肩头。
严怀朗什么也不问,只是静默而坚定地环臂将她拥住。
片刻后,月佼偷偷在他肩头蹭去又涌起的泪,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出他的怀抱,低垂着一颗小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陛下让你替罗家寻人,若是寻不到……你,会有麻烦吗?”
“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有任何麻烦。”才怪。
****
寻找罗霈的下落这件事,对罗堇南及陛下来说,其实都不只是“单纯的要找回这个人”那么简单。
其中有些内情之重大,或许连罗霜都一无所知。
今日罗昱修有意试探,才请月佼帮忙重写那张单子,无非就是想看她有没有避讳减笔的习惯。
最终的结果自是大失所望,他也只能信了“结香树上的黄花结”只是巧合。
可严怀朗却压根儿不信这巧合。
他太了解他的小姑娘了。
别看她平日里像是对谁都毫无防备的样子,可一旦她机警起来,便会绷紧脑中弦,时时、处处都不会大意。
罗昱修以为自己的试探不着痕迹又出其不意,殊不知从小姑娘否认她的祖父与罗家的关联开始,她就已进入了极其警惕的防备状态,岂会轻易在字迹上留下破绽。
若想要确认月佼是否有减笔避讳的习惯,最切实有用的法子,应当是去翻看她在二月里考官时的文试试卷。
因为,那次文试中的第一道题目,便是默写《武经》。
而《武经》中有一句——
夫南方山水林翳,地势最狭,惟有前二阵用无不宜,此因地措形也。
那时阅卷的虽是主考官罗堇南亲自阅的卷,不过当初并没有今日这一出,想来罗堇南也不会刻意留心有无减笔。
可也正因当初并无今日这一出,月佼自也不会刻意去隐藏自己减笔的习惯。
所以,那张考卷,才会有关于月佼祖父的,最真切的蛛丝马迹。
不过,严怀朗并不打算提醒罗昱修这个细节,也不打算去翻看。他明白,小姑娘之所以要否认,必有难言之隐。
若说出真相会让她难过,他便护着她将此事瞒下去就是。
即便如此一来,会让他自己的处境不怎么好——
毕竟,这差事是陛下交给他的,对罗家可以蒙混过关,对陛下却不能没个说法。
小姑娘不愿认,陛下与罗堇南却一定要这结果,这死结,后果便由他来扛吧。
****
次日,月佼仍旧在小书院中听课。
好在罗霜十日讲史已结束,这回授课的人换成了右司员外郎赵攀。
当初月佼他们在京郊营地接受武训时,主训人便是赵攀,他常年主持新员吏武训,几乎所有进入右司的小武官都要先从他手上过一遍,大家对他自不陌生。
他这时前来所授的课业,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经史子集。
虽说在罗霜座下听教确实获益匪浅,但罗霜到底年长持重,又是颇有些名望的文质学士,这些年轻的小武官在她面前自是不敢造次,此前一连十日,个个拘得跟家猫似的,早憋坏了。
这日点卯过后,众人就被赵攀带到演武场,大家自是纷纷摩拳擦掌,要在赵攀面前挣回当初在京郊营地上丢掉的脸面。
赵攀一来就先找上了月佼。
“知道我当初为何最不看好你吗?”赵攀虎眸庄重地看着她。
月佼点点头,规规矩矩地答道:“在营地时,您一则是要炼我们的身手,二则是要炼我们的心。”
那时众人初初入行,对赵攀花样百出又惨无人道的各种刑讯手段怨声载道,只以为这是他的官架子,要给新进的后辈立威。
可经过这大半年,众人陆续领过差事,经历过许多场面,已能明白赵攀的苦心。
“您怕我们在当差时落入敌方手中,会因扛不住对方的刑囚而说出不该说的事。所以您提前磨练我们扛刑的本事,同时也是在教我们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要守口如瓶。”月佼道。
赵攀点点头,虎眸中颇有些欣慰之意,“那时你总带着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躲躲藏藏,我真怕你们是一群没骨头的。前些日子你们几个案子办得不错,也受了嘉奖,我总算放心了些。”
那几个当初躲得最凶的家伙,首次独立出去办案便大获全胜,确实出乎赵攀意料,也使他对几人的印象大为改观。
“不过我还是不确定你们扛不扛揍,”赵攀摆出对垒的起手式,笑道,“今日还是试一试吧。”
若在平常,这样的比试对月佼来说不在话下,对方只怕连她的衣角都沾不上,可今日她心中有事,恍惚之间竟好几次被赵攀击中。
好在赵攀并未下死手,月佼疼是疼了些,却没真被伤着。
之后云照、纪向真、江信之与苏忆彤均未幸免,算是被赵攀依次揍了一轮。
****
散值时,纪向真一路小跑过来,凑到月佼身旁,低声道:“你是不是对严大人贼心不死?”
月佼奇怪地瞥他一眼,“你为什么会用……‘贼心不死’这么奇怪的词?”
“昨日下午,有人看见严大人进了你的官舍,”纪向真忧心忡忡地低声道,“你是不是又对严大人使了什么妖法?”
虽说月佼是他的朋友,可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严怀朗是不会看上月佼的。
因此他始终觉得,若是严怀朗与月佼之间有了什么事,那多半是月佼使了什么不像话的手段,毕竟小妖女家传有许多可控人心的毒。
他实在很担心小妖女会惹祸上身。
月佼满脑门子罗家那桩事,也没心思与他抬杠,便敷衍接口:“是什么叫‘又’?”
纪向真忍不住了,急急地嚷道:“怎么不是‘又’?在沅城时,你就趁严大人神志不清,将他压在墙上亲!”
“我没……”月佼见鬼一般,倏地住口。
见她顿住,纪向真立即苦口婆心地劝道:“严大人是很不错,长得也好,可你不能因为贪恋他的美色,就铤而走险……若是东窗事发……哎呀,总之,严大人是你惹不起的,你别犯糊涂啊!”
月佼满脸通红,转身就跑,不再搭理纪向真“哎哎哎”的叫唤。
纪向真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转身却发现严怀朗就在自己身后,顿时也很想跑。
****
那日之后,月佼一连躲了严怀朗五日。
前有罗家那桩事,后又有纪向真当着严怀朗的面戳破当初在沅城的隐秘,这让月佼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对严怀朗。
好在严怀朗也并未咄咄逼人,竟由得她躲了五日。
到第六日时,月佼才进小书院的讲堂坐好,江信之便跑过来站到云照与她的书桌之间,神秘兮兮地低下头来。
“听说了吗?昨夜严大人遭祸事了。”
云照有些讶异,而月佼却是震惊了。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
“详情我也不知,说是怎么惹恼了陛下,被勒令停职反省,关在高密侯府内禁足了!”江信之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月佼嗓子发紧,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江信之道:“今日一早,内城侍卫就调了整支小队守在高密侯府门口了啊。”
他的母亲江瑶,正是内城侍卫官。
月佼不知所措地看了云照一眼,云照一脸茫然:“不至于啊!陛下素来很倚重严大人,这几年言官每回参他,陛下最多也只是罚俸糊弄一下就过了,这回是为着什么事,竟惹出什么大气来?”
月佼心中一沉。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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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关于罗家的辈分问题,这里说明一下:
罗堇南有两段婚姻,一共生了罗霜、罗霁、罗霈;
两段婚姻间隔七、八年,所以大女儿罗霜和两个弟弟同母异父,年纪比他们大十来岁;
老三罗霈是三姐弟中最小的,也就是月佼祖父;
老大罗霜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厉天莲,小儿子罗昱修;她结婚晚,生罗昱修的时候都三十多了,所以罗昱修的年纪只比严怀朗大一点点;
老二罗霁和严家大哥严怀明算是战友;那时候罗霁四十七岁,是百夫长;严怀明是他手下的小兵,才十五六岁,跟他的大女儿罗如晴差不多大,所以他本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心态,为保护严怀明而死;
遗腹子罗昱松是罗霁的小儿子,所以只有六岁;但他年纪小却辈分高,实际和月佼父母是一辈的。
也就是说,将来严大人和月佼成亲的话,他得跟着月佼尊称六岁的罗昱松为“叔”辈,哈哈哈。
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挠头,如果大家还有其他疑问,我再一一解答,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六十章 
听了江信之带来的消息后,大家一同唏嘘了好半晌; 但因在场几人都不知内情真相究竟如何; 也不好胡乱揣测,于是便各自坐回自己的桌案前。
今日是由右司员外郎周行山带领众人; 复盘右司从前办过的一些案子。
周行山与赵攀皆是右司中郎将谢笙倚重多年的左膀右臂,办过许多重要的案子,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由他领着这些经验尚浅的小员吏做复盘,对小员吏们来说自是大有裨益。
平常的月佼对这样的机会是非常珍惜的; 可今日她却频频走神; 惹得周行山隐隐皱着眉头瞥了她好几眼。
虽周行山已尽力不动声色,可到底那不满的眼神略有些凌厉,神思不属好半晌的月佼终于有所察觉; 赶忙强敛了心神坐正。
好不容易捱过上午半日,月佼赶忙硬着头皮去找周行山告假半日,推说前几日与赵攀的比试中受了伤; 今日实在疼得有些撑不住了。
须知赵攀与他们比试是五、六日之前的事了,周行山一听自是不信,口中却说着反话:“这赵攀,怎么年纪越大越倒没分寸了,对新近的年轻人下手竟这么重?”
月佼本就心虚,当下就被噎住; 心中的小人儿颤颤跌坐在地上。
她恨不得立刻跑到赵攀,大喊“赵大人; 我有罪,不该为了告假甩锅污蔑您”,然后认打认罚。
好在苏忆彤随即跟了过来,对周行山执礼道:“周大人,您有所不知,那日赵大人虽手下留情没使全力,可我们几个确实都被揍了。之后赵大人夸奖月佼身法出众,便有好几个同僚又单独与月佼切磋过,所以她是好几场不歇气地打下来的。这,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苏忆彤是同期员吏中最四平八稳的,虽无一枝独秀的强项绝技,却胜在文武兼备且根基扎实,心性也端方板正,可谓方方面面都挑不出大错,是右司几位上官最为看好的。
既有她出言为月佼旁证,周行山想了想,便应允了月佼下午告假的请求,并将自己的腰牌交给苏忆彤,让她陪月佼去点卯处报备。
在去点卯处的路上,月佼谢过苏忆彤的相帮,却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告假的理由。
苏忆彤拍拍她的肩头笑笑,“若你想说,我自愿意听;若你此刻没心思说,那就等你将来想说的时候我再听。”
月佼无比感激地抱了抱她。
苏忆彤笑着拍拍她的背,催促道,“想做什么就快去吧,眼瞧着就只有半日的时间,可别拖拖拉拉耽搁了。”
所谓伙伴,所谓肝胆相照、义气相挺,其实未必全都轰轰烈烈,如这般温柔涓涓的点滴情义,也同样珍贵。
出了右司大院,心急火燎的月佼便直奔高密侯府。
才到高密侯府所在那条街的街口,月佼远远便瞧见一队内城卫戍守在侯府门口,只得赶忙假作若无其事地收了急匆匆的脚步,在四下里晃晃悠悠状似闲庭信步。
在侯府周围溜达一圈后,月佼心中对那队内城卫戍的布防约略有数,又细细回想了二月里随严怀朗进高密侯府的情形,大致确认了严怀朗所住那院子在侯府内的方位。
之后,她回官舍去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黛色武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册,时不时打望一下外头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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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夜,戌时,秋夜如水,暗色沉沉,无月。
月佼悄然藏身于高密侯府后院外的树梢上,繁茂的枝叶将她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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