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件黑色的长锦袍,玉冠束发,风采熠熠,余杭和秋鸿站在他身后,秋鸿一脸欣喜的望着我。
金娇在我身后好奇的张望着。我跨出门外,在距离他几尺之外的台阶上看着他,他精神看起来不错,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我这几天就在离城住下了,等赫兄来了我再走,这期间你若有事就来这个地址找我。”说着他伸手递过来一张纸条。
我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垂眸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沉声:“我若想知道的事总不会太难。”
“暮王爷公事繁忙,还是早些回金城的好,我不想耽误您的大事。”
他抬头看我,又向前跨了两步,面对我的咄咄之言毫无之前的怯色,就在离我一尺的距离间,他冷笑了一声:“能有什么大事?不过都是陈年的朝堂之争,尔虞我诈,那些交给想去斗的人处理就够了。”
他指的是任沁吗?任沁帮他在金城处理朝堂的事,他躲在邻国逍遥避世,倒真是会享受,也亏了他娶的这个好夫人。
“另外……”他又道“我已经差珠儿先回去了,所以你不必觉得尴尬,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而且就算赫兄来了,他也是要寻到我住的这个地方落脚的。”
我咬了咬下唇,慕容暮吃定了我要见哥哥,所以总要以此要挟我一把,这样做能让他有快感吗?
他见我脸色难看,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秋鸿看着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姑娘,没事的时候就来看看秋鸿吧,秋鸿怪想姑娘的。”
我的心又软了。
送走了慕容暮他们,金娇从门后步出来,小心翼翼的问我:“他就是慕容暮啊?”
我转身,笑问道:“是啊,金娇妹妹觉得此人如何?”
她皱了皱眉:“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我看着他怪害怕的,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寒意。”
确实,初见慕容暮的时候我也这样觉得。即使往后跟他熟了,他身上的气场也总是会让我胆寒。
回到房间,我突然想到那支玉簪还在我的包裹里躺着。
这个东西不还给他,总觉得跟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如路清风所说,如果慕容暮不要,我可以当着他的面扔了毁了,也不该还留在身边。
打定主意,我把那支簪子拿出来包好,塞到了口袋里,起身出门了。
刚走出门口,就见路清风从门外进来。他什么时候出门的?
看见了我,他在门口站定,问我道:“要出门啊?”
我点了点头,问他道:“你去哪里了?”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把我拉到金府门口的一棵树下,角落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凑得我很近,我不觉有些心跳加速。
他低声对我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
“游踪。”
“啊!?”我惊呼出声“他怎么还敢待在离城?不怕林墨染逮到他给他咔嚓了吗?”
路清风轻笑一声:“他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我听着路清风的语气怎么还带了一丝崇拜的意味?赶忙急道:“游踪这人行事叛逆,又不按常理出牌,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所谓的是非黑白,道德底线,你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
路清风柔声道:“我知道。这次也是他主动找的我。”
“他找你做什么?他消息还挺灵通的,知道你来离城了就来找你了?”
“他找我杀一个人。”
“杀人?”确实,路清风自从跟我出了山好像就再也没接过单,我不能总耽误他做生意吧。我道:“那好吧,若不是太麻烦的事你就去吧。”可转念又想了想,连游踪都搞不定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我又急道:“他让你杀谁啊?怕没这么简单。”
路清风笑道:“我发觉你大事上还是挺精明的,怎么一到某些事上就开始犯糊涂?”
某些事?我呆呆的问道:“某些事是什么事啊?”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抬起眼眸望了眼天际,道:“哎,算了。”
我追问:“说啊,到底杀谁?总不会让你去杀林墨染吧?”
路清风嘴边嚅满了笑,双眉挑起,亮了亮眼。不会吧?真的是杀林墨染?我焦急的拉住他抱肩的双臂:“你不会答应了吧?林墨染可不简单,你不能去啊,太危险了。”
看我着急,他连忙安抚我道:“你别急,我没答应他……我不想去杀林墨染只是因为要陪在你身边等你哥哥,所以我便扯了个理由拒绝了他。”
“什么理由?”我眼珠一转,继而笑道:“林墨染身形是小孩子,你用这个理由拒绝了游踪?”
我还记得路清风有三种不杀之人。他笑道:“是啊。云儿很聪明,也很了解我。”
我怔怔的松开了抓着他手臂的手。他脸色微变,却依旧笑着问我:“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不用!”我下意识的大喊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敏感,垂了头,道:“我……我随便逛逛。”
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这么对路清风说了谎。可能我还是心有顾忌。
沿着慕容暮给我的那张纸条上的地方寻去,在一条稍偏僻的街后有所很大的宅子,宅内种的柳树高过灰色的院墙,我上去轻扣了扣环,才扣了两下,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余杭,他看到我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寻来了。
“苏姑娘?”
我问道:“怎么?王爷不在吗?”
“在的,请进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院子,院内的地面整洁,连院里的大理石石凳石桌都擦的锃亮,可见是有人精心打扫过的。右手的角落里栽了橙黄色的菊花,一大片的花田,四周用围栏围了起来。各角都有栽种柳树,柳条倒垂,婆娑嫩香。我不禁有些好奇的问余杭道:“这个院子是你们买的?”
余杭道:“几年前就买了下来的,这是爷在离城的住所。”
原来慕容暮在离城还安了个家。他依旧有这么多是我不知道的。
随着余杭来到后院的一间房前,余杭在门外恭敬道:“爷,苏姑娘来了。”
我以为慕容暮会说一句:“进来吧。”可没成想,他竟然亲自打开了房门,邀我进去。
进了门,我才发觉这是间书房。
三年前在他书房中所做的一切历历在目,我忽觉此行大概又不能如愿而退了。
他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又指了指他身边的椅子,轻声道:“坐吧。”
我边坐边打量了这间房子,摆设与他在王府的几乎一样,只是面积缩小了一些。
秋鸿从门外进来,放下了杯茶,对我笑道:“姑娘,这是你最喜欢的茶。”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是,这茶前阵子我才在孙宅喝过。
秋鸿退了出去,又关上了门。空间一封闭,我就开始有些紧张,为了掩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慕容暮眼眸沉着凝视我,嘴角勾了勾:“慢些喝,才上来的,有些热。你喜欢这茶,等会儿叫秋鸿拿一些给你带走。”
我蓦然放下茶杯,动作太快吓了他一跳。茶杯里滚烫的热水迸溅出来落到了我的手上,可我竟不觉得烫。
慕容暮锁了眉头,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我知道他想拉我的手查看,却又不敢。
我缩手放在桌子下擦了擦,他尴尬的收回了手。这会儿烫过的手开始疼了,但我不能说。
我是来还东西的,他却又要送我东西。
我低声道:“王爷,我没事,不必费心了。我过来是有东西还你。”
他的眉头锁的更紧了:“若是还那支簪子,你大可不必了。我不会收。”
我急道:“如今你我已经两清,我怎么还有理由留着你给的东西?这道理说不通。”
“两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对你做的事,恐怕此生都不能两清。”
我站起身,从衣袖里拿出那支玉簪:“王爷,以前的事我在阳城就已经跟您说清楚了,我不怪您当年所为的事,您不用愧疚,很多事情因果不在你我,只是我命里该有此劫,这三年,大家过的都不容易,何必还要再执着于谁对谁错……”
慕容暮看着我的手,低声道:“说完了吗?说完你就走吧。我说过了,不会收。”
我一向知道慕容暮是个偏执的人,想说服他比登天还难,既然说不服那就直接扔下东西走人吧。
我想把那支簪子放在眼前的茶桌上,但我那杯茶被我弄的一桌子茶水,想了想,我缓步走到书房的桌案前,伸出手想把东西放在桌案上。
可我才伸出了手,又怔怔的放下了。
桌案上的有摞书,书旁摆了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上面写了我和他的名字,我的一处名字被墨汁染了……这张纸他一直带在身边吗?
记忆恍若回到那年的正月十五,空气中带着酒气与他身上好闻的檀香气,他把我揽在胸前,他的手握着我的手……那没写完的三个字,他留在我额头的吻,还有他对我说的:“等我回来。”
我知有些事已不能回头,而且我也已经变了心性,可即便如此,心里依旧似被扎了一般的疼。
慕容暮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他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若是你能做到把以前的一切毫不保留的一笔勾销,我也不会介意你把东西还给我。”
我双眸湿润,眸中却燃起一股怒火,猛然转身我对着他吼道:“为何不能一笔勾销?不过是些陈年旧事,难道你就让我永远活在过去吗?能不能不要总拿过去的眼光看我?我早就与你说过我已经不再是三年前住在你府上的那个小女孩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暗自揣度别人的心思?你以为这是为我好吗?”
慕容暮不再说话,他的唇开合着,无力又孱弱。
我搓着那块被烫伤的肌肤,痛疼且焦灼,似我的心,火烧火燎的。
握在手里的玉簪紧了又紧,我知道此刻我可以扔下它就走,就这么直截了当,从此心里不会再有负担。可是我又做不到了……
望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我名字上的墨汁,还有那三个没写完的字,想起那日他举着酒杯与我对饮……慕容暮,我总说我看不透你,可是今天的我,你又能看透几分?
我急匆匆的跑出了书房,跑的太急还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跑过院子,余杭和秋鸿惊愕的在身后喊我。我没有回头。
我跑出他的住所,跑到大街上,跑了一路……
气喘吁吁我停了下来,眼前就是金宅。我摊开了手掌,那支玉簪还在我的掌心里。若我方才扔了簪子就跑,那他的愧疚心理恐怕会更深,说到底,往日的事今日的果,罪并不在他。
余光中瞄到眼前一抹白色的人影,我惊慌的抬起头,路清风正脸色阴沉的站在我眼前一眨不眨眼的盯着我,和我摊开的手。
他苦笑一声,一句话都没有说,转头就走。
我慌了神,我怕看到这样的他。脚下移步我追了上去。
“路哥!”
他不回头,自顾自的走着,并且越走越快,我几乎要跟不上他,只能拉着他的衣角,继续急促的喊他:“你慢点走,听我说……”明明没做什么的我,却像个理亏的偷情女子。
我跟着他走进园子,他脚下似生了风,我根本跟不上他了,才跑了好几条街这会儿又要跟他比赛竞走,气息稳不住只能停下,我在他身后喘着粗气。
他还在往前走,我心焦的喊他:“路哥!”
他脚下步伐慢了一些,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心灰意冷的转身。算了,不说了,反正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不过是想去还个东西而已,又不是去找慕容暮私会!
即使知道路清风对我的心意,我却不能自私的把他拴在身边不让他离开,他终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而我呢,见到哥哥后大概也是要走的,路清风不能一直陪着我而荒废了他自己要做的事。 这样也好……
这样……真的好吗?
我的眼睛发酸,想到他那双澄清的眼眸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心里一阵阵揪着难受,仿佛比方才在慕容暮书房里还要难受,路清风还没有离开,我的心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是下意识的,我转过身去,想再看一眼他潇洒无边的身影。
就在我转身的同时,迎着我的面庞撞过一阵风来,紧接着我就被一个坚实的怀抱揽了过去。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敞,他的心跳有力而激荡。我的心跳应着他的心跳,一时间耳畔过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我们的心跳声。
他结实的双手揽着我的腰背,我那双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在一瞬间就回揽住了他的腰身。
他甚少会有沉默的时候,我忍不住出声解释:“我只是想回去还东西……”
我以为他会问我那为何玉簪还在我手里,可是他没有问,他还是沉默着。
我将头靠在他的颈侧,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感受着他身上的皂角香气。他终于出声了,声音很小,似乎怕吵到这片刻的温存。“不还也没关系。”
我以为我听错了,刚想问他,他又说道:“不还也没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不要做,不要勉强自己。”
心中感动,泪水沿着眼角滚落下来。我也压低了声音,轻轻道:“可以等等我吗?我……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说的“等”,不是等我去还那支簪子,而是等我,等我慢慢敞开心扉。即使我很喜欢他,眼下的节奏我还是觉得太快了,快到我甚至想逃。
带着笑意他回我道:“云儿,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我知道他听懂了。
他从来不曾放弃我。
☆、4。被掳
住在金府的第六日,慕容暮那边依旧没有给我来消息。我坐不住了,每天都跑到门外对着街头望一会儿。金娇帮我打发了下人去慕容暮的住所询问,得到的消息是没有消息。
数着日子,从金城到离城这么多时日也应该到了,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古代的交通通讯都不便捷,真的要把我急死了。
第七天的一早,金娇出门去她姐夫家找她姐姐了,她不在我也按捺不住了,想着到街上走走,或者去慕容暮那边催一下,看看还有没其他的办法联系到哥哥。
正要出门,路清风迎我过来问我:“你去哪儿?”
想到前几天去慕容暮那边还对他说了谎话,我不禁心虚道:“那个,我……我去逛逛。”
没想到他竟然大大咧咧的笑着回道:“去吧。”
惊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好奇的问他:“你有事?”
他很正经的回道:“等会儿董孟卓过来,要跟我探讨剑法。”
我瞪大双眼,隐约不安:“是……探讨?还是……比试?”
路清风大笑道:“放心吧,打不起来的。要是想打,一早就打了,还用等到今天?”
看他答的这么轻松,稍稍放了心,我便出门了。
我沿着金府后面的街市行着,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慕容暮那边看看,虽然前几天才跟他闹了不愉快,不过想来这种不愉快今后可能会时常出现,毕竟有些事横亘在那,慕容暮又是偏执的人,那些事的阴影在他心中不会散去的太快。
走的离慕容暮的住所越来越近,行到一个街角处正要转弯,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不知为何我有一种预感,这马车是来找我到。我转过身,驾马车的人我并不认识,一张俏脸从马车到帘子后露了出来,竟然是金娇。
我走过去问她道:“金娇妹妹,你怎么在此处?”
她捏着一方丝帕,低声道:“刚从姐夫家出来,苏姐姐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