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家的祸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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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恩家的祸崇-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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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闻所未闻。我就说:
“别说傻话啦。我们现在就是受了休伯特的委托,在这儿保护她呢。”
“据说霍尔东太太和汤姆·芬克之所以得到释放是因为他们曾经扬言,真要审问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把知道的内情兜底儿抖出来,是这样吗?”
“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了,杰克,”我说。“安德鲁斯还在这儿吗?”
“在。”
我就进了屋,把米基也叫进来,问他:“看见迪克吗?”
“安德鲁斯来后过了一两分钟。他的汽车就开过去了。”
“你悄悄溜出去把他找到。对他说千万别让那帮子记者认出他,哪怕就是把安德鲁斯一时盯丢了也不要紧,可决不能叫他们认出来。他们要是晓得了我们在盯他的梢,管保又要大哄大闹,头版上满版满版吵翻天了,我不能让他们那样瞎嚷嚷。”
赫尔曼太太正好从楼梯上下来。我问她安德鲁斯在哪儿。
“在楼上起坐间里呢。”
我就上楼到起坐间里。只见嘉波莉穿了一件敞胸深色长袍,直挺挺坐在一张皮摇椅的口上。她脸色煞白,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双手牵着一条手绢,眼睛对着手绢直瞅。见我来了,她抬头瞧了我一眼,似乎说我来得正好。安德鲁斯背对着壁炉站在那儿,微微发红的颧骨突出的脸上白眉白发白胡子有如乱刺。那一脸怒容本来是冲着姑娘的,这一下就都转到了我的身上,看来他见我闯进屋来,心里是很不乐意的。
我说了声“哈啰”,便找了只桌子角好有个地方坐一坐。
他说:“我是来接科林森太太回旧金山去的。”
嘉波莉一言不发。我就说:
“不到圣马特奥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乱纠纠的两簇白眉毛耷拉了下来,把他那双蓝眼睛遮得只剩了下半截。
“能有什么意思呢?大概是那些报纸记者缠住了我问个没完,把我问得都昏头昏脑了吧。”
他连眉头都简直不皱一皱。话说得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
“霍尔东太太请我去是为了业务上的事。我去看她,是要向她解释清楚:在当前的情况下,要我接受她的咨询或受理她的案件,是绝对办不到的。”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我说。“就算你向她解释这点子小事要花上整整三十个小时,这也不干谁的事。”
“本来嘛。”
“不过……我这话该怎么去跟等在楼下的那帮记者说,那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你也知道,他们的心眼儿才多着呢——无中还会生有呢。”
他又向嘉波莉扭过脸去,话是轻声轻气说的,可是有点不耐烦了:
“好啦,嘉波莉,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一定得去吗?”她问我。
“你要不是非常想去就不一定要去。”
“我……我不想去。”
“那就这样定了。”我说。
安德鲁斯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拉住了嘉波莉的手,说道:
“很抱歉,我得马上回市里去了。亲爱的,你这里应该装一台电话,这样万一有事也可以跟我来联系。”
嘉波莉留他吃晚饭,他辞谢了,对我也道了“再见”,口气不能算不客气,说完就走了。我从窗子里看见他一会儿就上了车,尽管记者都围住了他,他却能避则避,倒也对付了过去。
我回过头来,见嘉波莉正瞅着我皱紧了眉头。
“你刚才说圣马特奥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她问。
“他跟阿罗妮亚·霍尔东有多少交情?”我反问她。
“我不了解。为什么?为什么你跟他说话要用那样的态度?”
“我们干侦探这一行的就是得这样。举一条理由来说吧,外面有传闻说他要不是手里掌握了你们家的产业,说不定自己早就破产了。这种传闻也可能是无中生有。不过这样稍稍吓他一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要真是在暗里搞了什么鬼的话,那就得赶紧去弥缝弥缝了,这样就可以叫他从现在起,要一直忙到把账目轧平为止。你碰到的倒霉事已经够多了,何苦还要让人家乘机来捞一把呢。”
“那他……”不等她问下去,我就赶紧给她解释:
“他要补补漏洞就得花上一个星期——至少也要花上几天吧,能有这几天的工夫就可以了。”
赫尔曼太太唤我们吃饭了,于是我们的话就谈到这儿为止。
嘉波莉吃得极少。起初这饭桌上的谈话大半是她和我在撑场面,后来我引出了米基的话头,气氛才有了改变。米基谈起了他当年在尤里卡干过的一桩差事,那回上面派他装成一个半点英语都不懂的外国人到尤里卡去。他其实却是除了英语以外哪国的话都不会说的,而尤里卡又称得上是一个世界民族博物馆,所以他要瞒过众人的眼睛,不让人家看出他是来干什么的,这日子确实是很不好过的。他拉出了长长一大篇,说得也真逗人发笑。这里边有些也许确是实情:他就喜欢装傻子,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以此为乐。
吃过晚饭我跟他一起到外边去遛遛,四外的大地上幕色渐浓,那是个春夜。
“麦克曼恩明天早上就到,”我对他说。“这护卫的事就都交给你们俩了。你们看怎么分班合适就怎么分班,反正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能断了人。”
“可别是自寻烦恼,落个白辛苦一场,”他却直嘀咕。“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摆个圈套等人来钻?”
“也许是吧。”   
“还‘也许’呢。哼!你也不知道自己干的都是什么样的糊涂事。你这是正经事不干,就尽等着口袋里的‘马掌’显灵【注】。”
“筹谋有方,结果却总像是呆人得福。迪克可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他从安德鲁斯出门盯起,把他就一直盯到了这儿。”
前门开了,在门廊上撒下了一片黄光。嘉波莉披着件深色斗篷,出现在黄光里。她关上了门,顺着小石子路走来。
“你想睡的话就赶紧去打个盹吧,”我对米基说。“我到临睡前再来叫你,你得值个通宵班了。”
“我真服了你了。”他在黑咕隆咚中大笑起来。“哎呀,我真服了你了。”
“汽车里有一加仑的金酒。”
“真的?你干吗不早说呢,却要东拉西扯浪费我的时间?”草坪上的草给他的鞋踩得一片窸窸窣窣响:他走了。
我就迎着姑娘向小石子路走去。
“这夜色挺可爱的,是不是?”她说。
“是啊。可你这样一个人去黑地里溜达可不行,虽说你的苦难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我并不想去溜达,”她抓住了我的胳膊说。“可什么叫‘差不多已经结束’呢?”
“就是说还有些枝节问题需要料理——比方说,吗啡的事就是个例子。”
她打一了个寒噤说:
“我就只够今天晚上抽了。你说好了的……”
“明天早上就有五十格令可以送来。”
她没有作声,像是在等我再说些什么。我却没有再说什么。她的指头在我的袖管上扭动。
“你说过要替我戒掉是不难的。”她这句话的口气里带着点质问的味道,像是料定我会矢口否认说过这样的话似的。
“是不难的。”
“你还说过或许可以……”她的话愈来愈轻,终于连声音都没了。
“可以趁住在这儿的时候戒掉?”
“对。”
“你真想戒?”我问她。“你要是不想戒的话试也没用。”
“我还会不想戒?”她脸朝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只要能戒掉我简直……”她说着哭了出来,后半句话也说不下去了。等到再开口时,嗓音也变尖变细了:“你该不是在骗我吧?不是在骗我吧?你给我说了那么些话——昨天晚上说了,今天下午又说了——该都是说的实话,不是光说得好听吧?我信得过你,是因为我没看错人,你果然心口如一呢?还是因为你懂得怎样取得人家的信任——干你们这一行的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要说姑娘疯,也许有这个可能;要说她蠢,她才不蠢呢。我当下给她的回答,看来在那个场合下应该说是最得体的:
“你信得过我,是建筑在我信得过你这样一个基础上的。如果我对你的信任证明是信错了,那你对我的信任也就一样对不了。因此请允许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过‘我不想做个坏女人’,你这是说的心里话吗?”
“喔,是心里话。真是心里话。”
“那好,”我摆出一副最后裁决的神气,似乎这一来问题就都解决了。“现在你既然想要戒掉毒瘾,我们就一定让你把毒瘾戒掉。”
“这——这得花多长时间呢?”
“保险点儿,大概得花上一个星期吧,可能还用不到这么久。”
“真的?只消这么久?”
“重要的脏腑是只消这么几天就对付过去了。不过过后你总还得好好保养一阵子,总要保养到体质全部恢复才能算好,到那时你的毒瘾也就彻底戒掉了。”
“戒起来痛苦吗——痛苦得很吧?”
“要难受两天,不过也不至于会像你想象的那么难受,你有你爸爸那样的坚强品质,一定会挺过来的。”
“要是,”她半吞半吐说,“万一我戒到了一半发觉顶不过去了,我可不可以……?”
“你根本就用不到怎么样,”我乐呵呵地向她保证。“你只要坚持下去,功到自然成嘛。”
她又打了个寒噤,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就后天吧。明天你还照常抽你的,可也别因为反正要戒了就索性多抽点儿。担忧你也大可不必,我的日子要比你难过多了:你要有些什么,我都得跟着你受。”
“你是个明白人——我想请问,要是我在戒毒的过程中有时变得态度不是很好,你该会体谅我吧?万一要是我变得脾气很坏呢,你会体谅我吗?”
“我也说不上。”我可不想纵容她来拿我出气。“如果碰到了一点苦恼,好好的态度一下子就变成了坏脾气,万一我看这所谓好好的态度本身也就不敢恭维了。”
“哦,可……”她欲言又止,皱起了眉头。一会儿才又说:“我们能不能把赫尔曼太太打发走?我受不了……她老在跟前看着我,我受不了!”
“那我明天早上就送她走。”
“要是我……要是我不……要是我样子实在太难看……那你就别让人家看到我这模样,好不好?”
“好,”我答应了。“不过你听着:你也要准备好,为了我,你可得尽量装得象样些。好了,不要再尽往坏处想了。我相信你会乖乖儿的。你要胡闹的话我可是不依的。”
她突然哈哈一笑,问我:
“我要是不听话呢,你会打我吗?”
我说她还小呢,说不定打她一顿屁股还挺顶用呢。





【注】 把同一只手的两个指头交叉勾在一起,表示但愿如此。
【注】 西方人的迷信,认为“马掌”能带来好运。 
 

第二十一章 阿罗妮亚·霍尔东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玛丽·努涅斯就到了。米基·莱恩汉开车把赫尔曼太太送至凯萨达,让她下车以后,再把麦克曼恩接来,还带来了许多吃的用的。
麦克曼恩以前当过兵,体格魁梧,腰背笔挺。十年的海岛生活,使他那张老是紧闭着嘴的大下巴铁板脸晒得有如深色的栎木。他是个最最理想不过的军人:叫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叫他在哪儿待着他就一直在哪儿待着,叫他干什么他就严格按照你的吩咐干什么,决不会有半点私心杂念的干扰。
他把药店里取来的那包东西交给了我。我就从中取出十个格令的吗啡去找嘉波莉。她正坐在床上吃早饭,眼泪汪汪的,灰头土脸没有一点神采。一见我手里的那几小包东西,她就把盘子推过一边,急巴巴地伸出了双手,肩膀一扭一扭的。
“你过五分钟再进来好吗?”她说。
“你管你抽好了,我在也没关系。我不会脸红的。”
“可我会脸红呢。”她说,果然脸都红了。
我就走了出去,关上房门,趴在门上,听见里边嚓的一声拆开了纸包,调羹在玻璃杯里搅得丁当直响。不一会儿她就喊一声:
“好了。”   
我就又推门进去。一个小包已只剩了个白纸团儿,扔在盘子里。其余的小包都不见了。她背后垫了枕头,靠在那儿,半闭着眼睛,惬意得就像刚饱餐了一顿金鱼的一只猫儿。她懒洋洋冲我一笑,说:
“你真好。你知道我今天想要去干什么吗?回头吃了点午饭,我要坐条小船出去——到太阳底下去痛痛快快荡上一天。”
“那对你该是很有好处的。莱恩汉也好,麦克曼恩也好,随你挑一个陪你去。你不能单身一人出外。”
“你又打算干些什么呢?”
“开上车先到凯萨达,然后再去县城,说不定还要到旧金山跑一趟。”
“我不能跟你一块儿去吗?”
我摇摇头,说:“我有事情要去办,你休息才是正经。”
她说了声“哦”,就伸手去拿咖啡。我转身要走。“那其余的吗啡呢?”她端着咖啡,一边喝一边说。“你该放在妥当的地方,不会让人家发现吧?”
“那当然,”我拍了拍上装口袋,对她笑笑说。
在凯萨达我花了半个钟点,跟罗利谈了几句,又把旧金山的报纸拿来看了看。旧金山的报纸渐渐都把矛头对准安德鲁斯了,又是暗示又是质问,就差没有直截了当指责他有罪了。这倒是非常有利的。治安助理却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我于是就去了县城,弗农出庭去了。跟治安官谈了二十分钟,并不能帮我多开一点窍。我打电话到事务所里,跟‘“老头子”通了话。他说,我们的当事人休伯特·科林森听说我们还在调查这个案子,现出了几分诧异之意,他还当惠登一死,他儿子被害之谜就已经解开了。
“告诉他谜还没有解开,”我说。“埃里克的被害跟嘉波莉遇到的种种祸事都是密切相关的,这个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那个案子也不会真相大白。大概总还得花上一个星期吧。科林森老头是个明白人,”我安慰“老头子”说。“只要给他讲清楚了,他不会有意见的。”
“老头子”说:“当然,但愿如此了。”他的口气相当冷淡:一宗案子调了五个侦探扑上去,将来请当事人付费当事人还不一定肯掏出钱来呢,碰上这种事“老头子”怎么热心得起来呢。
我就又开了车去旧金山,在圣日耳曼街吃了晚饭,到自己的住处再取上一套衣服,外加一大袋干净的衬衫内衣之类,等回到小海湾边的那个宅子时,已是半夜稍过了。我正把汽车(我们用的还是菲茨斯蒂芬的那辆车)开进停车棚,麦克曼恩从黑暗里闪了出来,他报告我走后并没有什么情况,我们就一起进了屋。米基正在厨房里,打着呵欠给自己调了一杯酒,准备喝了这杯酒再接麦克曼恩的班值夜。
“科林森太太睡了吗?”我问。
“房里灯还亮着呢,她整天都在自己房里。”
我和麦克曼恩跟米基一起喝了一杯,这才上楼去。我敲了敲姑娘的房门。
她问:“是谁?”我说是我。她说:“有什么事吗?”
“明天早上别吃早饭。”
“是吗?”停了停,像是突然想了起来,差点儿忘了似的:“啊,对了,我经过考虑,已经打定了主意:请你就不用再费那么大的心来替我戒毒了。”她开了门,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书,指头按在看到的地方,脸上对我笑吟吟的,可笑得似乎也未免太殷勤了。“今天这一趟跑得还开心吗?”
“那好,”我说着,就从口袋里取出余下的吗啡递给她。“这也就用不着我再带在身边了。”
她没有来接,却对我冷冷一笑,说:
“你这个人真是连心肝都没有的,是吧?”
“什么话呢,戒毒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把东西又放回到口袋里。“要是你…”我突然住了口,竖起耳朵来听。刚才过道那头有木板嘎吱一响。此刻又有个轻轻的声音,像是有人赤着脚在地板上偷偷儿走。
“那是玛丽在暗暗保护我呢,”嘉波莉得意地悄声说道。“她在阁楼上安了个床铺,怎么也不肯回去。撇下我一个人跟你和你的同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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