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洵扯扯唇角,含笑望着她道:“顾文房《问答释义》中有言,芍药,又名可离,可离可离,故赠之以送别。你在这个时候提起它,不就是要赶本王离去么?”
“……”江抒一脸无辜。
她怎么知道芍药还有这层寓意,她是真心觉得它长得很好看的,而且白芍、红芍可以入药,药效绝佳……
“既然你这么急着想要本王走,本王只好告辞。”朱常洵看她的反应,虽然猜到她并不知道这些,还是故意曲解成了她要赶他离开的样子。
谁叫她确实怀有这种心思了!
而后,转头看向一侧的叶湖掬道:“有劳三小姐带路了。”
“王爷请。”正在为江抒的失言而幸灾乐祸的叶湖掬立即很殷勤地向他抬了抬手。
待到二人走远,一红一白两色身影渐渐为院中挂满青黄色果子的交错杏枝所遮挡,候在一旁的屏浅马上大步走上前来,蹙着眉头道:“小姐,你怎么能够让三小姐和王爷单独相处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别有居心,她要是趁机勾引王爷,该怎么办?”
“如果能够被她轻易勾引到,你以为我还会稀罕吗?”江抒嗤笑一声,对此颇为不以为然。
“哦,奴婢明白了,”屏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小姐是在试探王爷啊!”
“……”江抒再次表示无语。
她不过是想要朱常洵快一点儿离开,不要留下来得了机会继续追究她的脚是不是真得受伤了而已,到底哪里表现出要试探他的意思了?
屏浅见她不答,以为她是默认了,稍稍沉默了片刻,有些担忧地道:“可无论如何,小姐总是要嫁给王爷的,要是真得试探出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该怎么办呢?”
“放心吧,不会的。”江抒自信而笃定地笑了笑。
朱常洵那个人,眼光挑剔地很,看她都是哪里哪里都是毛病,怎么会看上叶湖掬那种有头无脑俗不可耐的女人。
更何况,在他的心中,还念念不忘着太子府的那位西李选侍。
正文 第484章 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关于朱常洵与叶湖掬是怎样游园的,江抒并不知晓,只是在晚上,屏浅去厨房取了饭菜回来后,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他上午并未在府上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江抒对此并无多大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拿起身前已经摆好的碗筷静静吃起饭来。
这种毫无意义的小事,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过问。
一整天下来,她都在认认真真地思考着一件事情,担忧着一件事情。
思考的,自然是昨日中午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那既然不是朱常洛所为,又会出自谁的手笔?
而担忧着的,则是朗莫的伤势。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竟然真得会有人愿意拿生命来保护她。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罗新什么时候才能带他回来。
那伤口那么深,又离得心脏那么近,可谓是元气大伤。要想早日康复,除了用些止血生肌的草药外敷之外,还必须得有内服的药来固本培元。
据她所知,在所有补充元气的药材中,数野生山参的药效最好,而在所有的野山参中,又数参王效果最佳。
只不过,那是极为罕见的珍品,一般药铺很难买到。
她隐约记得,自己刚来到这里时,曾听叶池挽提起过,说是他们叶府的库房中有一支,是去年许家给她们二姐下聘的时候送的。
库房的钥匙在现如今当家主母二夫人汤弄秋的手中,要想从她的手里得到钥匙,将那支野山参王取走,显然不可能。
若想将其成功地拿到手,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求她那名义上的父亲叶向高。
心中这样计较着,江抒放下手中的碗筷,偏头向着候在一旁的屏浅问道:“可知道,老爷回来了没有?”
屏浅笑着点点头:“已经回来快半个时辰了,陪老夫人用过晚饭后便回了万倾堂。”
“好,我去看看他。”江抒轻轻舒了口气,迅速站起身来。
“那这饭菜……”屏浅抬手朝着桌上指了指。
“收了吧,我不吃了。”淡淡吩咐了句,江抒没有丝毫迟疑,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出了卿冉阁的院门,沿着府院中重重叠叠的花木一路走到万倾堂院门口,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去,江抒看到里面除了廊檐上悬挂的纱灯外,便只有书房的灯是亮着的,猜想自己那名义上的父亲可能就在里面,径自走了过去。
此时,一袭月白色道袍的叶向高正背对着半敞的房门站着,依旧如她上次过来时所看到的那样,静静地望着对面墙上那幅设色明朗的美人游春图沉默。
江抒心知他又在思念亡妻了,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安慰两句,目光不经意落在图上翠袄碧裙的美人脸上,一下子怔住。
那工笔细描下的顾盼的目光,婉转的笑意,清润的脸颊,弯弯的眉眼……以及无形之中所透出的亲切熟悉的感觉……
仿佛……
“抒儿,你来了。”正在这时,背对着她的叶向高突然缓缓转过身来。
江抒重重点点头,迅速跨过门槛走过去,一手拉住他的手臂,一手指向对面画图,面带激动地道:“爹,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正文 第485章 还是最不愿看到的一种
“你怎么会见过她,”叶向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些失落地道,“她是你娘,已经走了十七年了。”
“那……我娘是不是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江抒敛敛神色,轻声问道。
叶向高轻轻摇摇头:“你娘是有两个妹妹,但与她长得都不像。”
“那就奇怪了,”江抒凝神想了想,低声自语道,“田姑姑为何会和她长得那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什么田姑姑?”叶向高疑惑地转头看向她。
“就是……”江抒正想将田氏两次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救她的事情说出来,但很快想到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还不知道自己遇刺的事情,为免他担心,遂又止住了,略一迟疑道,“就是我在外面认识的一个姑姑,她好像对我很关心。”
说着,目光突然落在美人图右上端的题词上:“‘红尘陌上游’?那天她说,‘陌上谁家年少’。”
“她是谁?”叶向高闻言一愣,“难道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田姑姑?”
“嗯,”江抒微微点点头,“田姑姑说,在她年轻的时候,与表哥一起到郊外踏青,在一片杏花林中,曾遇到过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一表人才,意气风发,像极了韦庄的那阙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
“等等,”叶向高神色一顿,轻声打断她,“表哥,踏青,杏花林,白马,少年。你那位姑姑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少年对她一见钟情,几天后便托媒人去了她家提亲,她与表哥两情相悦,坚持不肯同意,但父命难违,最终还是不得不嫁给少年,因此便恨上了他。”
“然后呢?”叶向高反手握住她,接着问道。
“然后……”江抒稍作沉默,叹了口气道,“姑姑为了报复少年,明知他对她用情很深,却一直以冷漠的态度对待他,逼得他不得不以纳妾的方式来抗议。”
“再然后呢?”心中的猜测呼之欲出,叶向高面上出现几分沉痛之色。
江抒只顾着为田氏的遭遇而慨叹,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道:“姑姑对此毫不在乎,如此一过多年,在一次姑姑临产、少年因公外出时,姑姑终于想出了一个难产诈死的办法,离开了少年的家。”
“原来真得是她,真得是这样……”叶向高声音顿时有些哽咽。
当年他身为应天府吏部的员外郎,因公离开南京去下属的江宁县视察官吏情况,回来后便被告知怀孕临产的妻子难产而死。
那时,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明明她的妻子身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撒手人寰。
他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因为妻子表哥的出现,他的母亲无法再容下她,趁机将她逐出家门,然后再编出难产而死的借口;又或者是他的妻子不愿意再留在他的身边,趁着他外出之际,故意诈死离开。
原来事实真得是这二者之一,还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种。
他用年少全部的热情去爱她,爱得轰轰烈烈,爱得遍体鳞伤,爱到为她磨去身上所有的棱角,换来的终究是离弃……
正文 第486章 没有办法再去承受生离
江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摇头叹息道:“也是造化弄人,当她真得获得自由后,才发现不觉间已经对少年动了心。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再与表哥在一起了,那个家又回不去,只好只身远走他乡。”
“这也是她对你说得?”叶向高痛苦的面容上猛地出现几分喜色。
江抒正想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身子微微一顿:“姑姑用难产诈死的办法离开夫家,我娘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的,她又和我娘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说,她就是……”
“极有可能,”叶向高郑重地点点头,一脸激动地道,“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好,我马上命人去备车。”江抒迅速应了一声,转身大步向外面跑去。
在江抒十万火急的叮嘱下,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负责车马的管事便已经将马车备好,还很识眼色地特意安排了驾车技术最为娴熟的车夫给他们。
父女二人急于要见到田氏,来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他们那“已经过世多年”的妻子和母亲,并未在府中多做磨蹭,立即赶去上了车。
由于此时已是晚上,街巷中基本没什么行人,马车得以畅通无阻,不到半个时辰,南城崇文门外唐洗白街右手边第三个门田氏所住的小院就到了。
两人先后从车上下来,江抒走上前去敲门,没过多久,那两扇紧闭着的黑漆木门便被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还是上次她为李清宛送信时的那个妇人,因为两个月前见过一次,认得她,面上立即堆起慈和的笑容:“姑娘,你来了?”
江抒淡笑着点点头,向前两步道:“姑姑呢?她在不在家?”
“夫人在后院修整花草,姑娘请随老身来吧。”那妇人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抬手向她做个请的姿势。
“不需要进去通报一下吗?”江抒顺口问道。
那妇人笑着摇摇头:“夫人交代过,姑娘来的话,直接请进便好,不用通报。”
说着,突然注意到她身后的叶向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这位是?”
“他是我……”江抒正想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一边手臂突然被叶向高从后面拉住。
他走上前来,有礼地向着那妇人抬抬手,替她回答道:“我是她朋友,晚上天黑,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过来,便随着一起来了。”
倘若里面那位真是他的妻子俞折玉,又如女儿所说的那样,因为先前诈死离开的事情,无法再面对叶家众人,此时得知自己到来,她也许会选择避而不见。
相识二十八年,一年盼星盼月的渴望,三年轰轰烈烈的付出,七年伤痕累累的相互折磨,十七年天人永隔的不绝思念,那个他爱得刻骨铭心的女人,那个他此生注定的劫数,死别他无力挽回,可当得知她也许还活着,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承受生离……
那妇人看他一副谦和诚恳的样子,并未怀疑他这话的真假性,连连点头道:“好,好,二位快些请进吧。”
“有劳大娘了。”江抒其实在叶向高拦她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顾虑,安慰地冲他笑了笑,拉起他的手臂随其踏进门槛。
正文 第487章 根本没有提到这个字
洁净雅致的小院并不大,绕过门内不远处翠竹环绕的照壁,往里走上十几步,穿过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便到了院中唯一的一排房屋前。
妇人将两人引领到位于最中间的正厅,奉上茶,笑容满面地道:“二位请稍候片刻,老身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那就麻烦大娘了,”江抒淡淡一笑,为了避免她过去后会向田氏形容自己这名义上的父亲的年龄与长相,状似很随意地道,“我带朋友过来的事情,姑姑不会介意吧?”
让她着重记住朋友这个身份,想必见到田氏后,就不会把与她同来之人的样貌放在重点来说了。
那妇人不知道她此话的用意,笑着道:“姑娘请放心,我家夫人不会在意这个的。”
语毕,为免主人不在怠慢了客人,不再继续停留,端着送茶过来的漆盘,转身向外面走去。
谁知,才刚走到房屋西侧前院与后院相通的月洞门处,却见自家夫人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握几枝粉花杜鹃,脚步轻盈地从对面走来。
“夫人,您回来了。”妇人立即大步迎上前去。
田氏轻轻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漆盘上,有些疑惑地道:“康婶,你不是在房中为你家孙子缝制单衣吗?端着它来这边做什么?”
“是江抒姑娘来了,”那康婶笑意融融地道,“老身刚为他们沏好茶,正打算来请夫人过去。”
“他们?”田氏低声重复一遍这两个字,顿了顿道,“还有谁?”
“是江抒姑娘的一个朋友,”康婶道,“现在正在大厅等候,夫人快过去吧。”
“好,我去看看。”田氏轻声答应一声,将手中灯笼交到她的手上,越过她大步向那边走去。
一路走到正厅门口,刚刚踏上回廊的台阶,还未来得及跨过门槛,一眼看见厅内与江抒相邻而坐的中年男子优雅的侧容,心中一紧,手中花枝瞬时散落一地。
父女二人闻声同时转头,待看到站于门外一袭素色衫裙的中年女子婉约精致的面容时,叶向高身子不由一颤,一不小心撞到了身旁案几上的青花瓷杯。
那盛有半盏黄绿色茶汤的杯子立时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变作无数碎片,朝着四周迸溅开去。
许久,他缓缓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定定地望着她道:“折玉,真得是你。”
“什么折玉,我不认识,您认错人了。”田氏迅速后退两步,一口否认。
“都十七年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那么恨我,连认我都不肯。”叶向高俊逸的面容上顿时几分失落之色。
“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田氏侧身别过头去,“我姓田,不是什么俞折玉。”
“那姑姑怎么知道折玉姓‘俞’?”从她话里听出重点,江抒立即起身向前走来,“刚刚我爹可是根本没有提到这个字。”
“我……”田氏被这话给问住,一时不好回答。
江抒走到距她只有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来,望着她沉默了片刻道:“那是因为,您就是她,是不是?”
正文 第488章 就留在这里等着
“不是,”田氏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赶忙再次否认,“我说了,我姓田,这俞折玉姓‘俞’,我怎么可能会是她!”
“那您为何对我那么关心,那么紧张我会不会遇到危险?”江抒略一思索,低声质问。
“我对每个人都会这样,”田氏凝眸盯了她一阵子,沉声道,“我说过,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
“好了,时候不早了,二位还是请回吧。”田氏不等她说完,轻声将她打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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