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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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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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这个“下次”对应的,可能是柏木卓也的死或井口充的重伤。如果是前者,那纵火就是对杀死柏木卓也的大出俊次的惩罚;如果是后者,那便是来自桥田佑太郎的复仇。而大出胜和大出俊次一直在一厢情愿地主张后者。
  “也可能是不相关的外人想利用三中的骚乱,让大出蒙受不白之冤。”神原和彦的猜测颇为精妙,“恐吓电话只是个幌子,故意制造出与三中的事件相关的假象。”
  “是想搭顺风车吧。”健一说。得到神原和彦的肯定后,健一心中涌出的喜悦超过了自己的预想。
  大出俊次则露出了全然不知所措的表情,这对他而言可谓空前绝后:“你们是说,不是针对我的?”
  “从如今警方的行动来看,可能性很大。”
  “那又是针对谁的?针对我们家的什么人吗?老太婆吗?”俊次瞪大了眼睛,“有谁会对那个痴呆老婆子下手呢?”
  健一差点忘了,这起纵火案有一名牺牲者,那就是大出胜的母亲,也就是大出俊次的祖母。这是一起纵火杀人案。
  健一再次感到,大出俊次对祖母被杀一事没有动什么感情。这可能是误解,或许他的内心正沉浸在悲伤中。可是,听“老太婆吗”这一句的语气,丝毫感觉不到悲痛和哀悼之情。
  “不知道。”神原和彦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这也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猜测的。”
  大出俊次还没有刹住车。“是老爸吗?”他咕哝着,视线停留在半空中,淡淡的恐惧浮现在他的眼底,“我老爸威风得很呢。发了大财,冤家也多了。”他的脸阴沉沉的,“生意上的敌人多得不得了。所以,即使我们是受害者,警察也会不依不饶地调查我老爸……”
  大出木材厂在经济复苏的大好形势中大赚了一笔。对此,健一也有所耳闻。大出俊次不是正穿着昂贵的衣服吗?浸透了汗水的衬衫后脖领处,透过面料可以看到标牌,说明这不是超市或卖场里挂着卖的货色。
  成功人士背后总是潜藏着黑色的感情漩涡。某些人对于大出胜成功的怨恨,正在那件过于昂贵的衬衫上凝聚成深重的黑暗。这一切,便是健一他们尚无法理解的成人世界的严酷现实。
  健一突然对此有了几分切肤之痛般的感受。他问道:“如果询问风见先生,他会不会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呢?”
  俊次这次没有激动,只是摇了摇头,平淡地说了句:“这和他没关系。”他似乎被各种疑问和谜团搅糊涂了,没有注意到刚才对他刨根问底的竟是野田健一。
  “大出,”神原和彦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大出俊次身边,“正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我才会问,搞这次审判没事吗。”
  神原和彦到底在担心什么,健一也明白了。一旦开展校内审判,大出俊次身边的那些状况就会重新出现。
  “如果取消校内审判,这起事件就会逐渐被人遗忘。尽管你无法洗清冤屈,但电视台不会再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学校也不会为此频频召开家长会了。”
  一旦大张旗鼓地开展校内审判,事情便会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纵火犯的目的是想让俊次吃点苦头的话……
  “他会对这种为大出伸张正义的活动感到不满,从而可能再次闹出事端。”
  大出俊次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神原和彦,眼睛都不眨一下。
  神原和彦轻轻点了两次头:“如果纵火犯只是搭了三中骚动的顺风车,而真正目的在别处……”
  他或许会再次兴风作浪。毕竟,已经平息的事态再次被炒热,就会出现再搭一次顺风车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看纵火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目的早已达成,那即使还有搭顺风车的机会,他也不会出手。如果前一次纵火并未达成目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我老爸又会成为攻击的目标,是吧?”
  大出俊次嘴角僵硬。他的视线仍在游移,仿佛在空中找寻着大出胜。怎么办?老爸,我该怎么办?
  “轻易下结论是很危险的。”
  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如果不加以关注,那会更加危险。
  “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即使窗户全部打开,没有安装空调的教室也依然闷热异常,可健一的胳膊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藤野、井上和北尾老师也都没有注意到。”
  大出俊次像是清醒过来似的重新将目光投向神原和彦:“是啊。那你怎么会想到的呢?”
  神原和彦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大概因为我一直是局外人吧。”
  “真的很危险吗?有多危险?”
  “还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不,不是”健一立刻反驳,“大出的祖母已经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了。这事我们竟然都忘了。”
  “没忘啊。”神原和彦说,“至少藤野没忘。大出家的火灾正是促使她想要举办校内审判的原因。”
  她想到,就在我们集体沉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大出家死了人。
  这样想来,凉子确实做得很对。健一的脑袋乱作一团,毫无头绪,只会一个劲儿地出汗:“藤野的父亲可是警视厅的刑警啊。”
  这句从乱糟糟的心头不经意冒出来的话,却让神原和彦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猛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是的,应该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健一补充说明道,“她说过,对于这次事件,她曾跟父亲仔细商量过,还向父亲表达了她自己的想法。”这次轮到神原和彦视线游移了。他的脑子也明显有些混乱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提出话题的健一竟然把握不住脉络了。大出俊次焦躁起来。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提过的问题,藤野的父亲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他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女儿呢?譬如说,女儿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当校内审判重提这些旧事时,会在意想不到的方面产生严重的影响。
  “因为他是个笨蛋。”大出俊次又吐出了他最拿手的台词,“根本没想到呗。要不就是觉得我们家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真是“怎样都无所谓”,那就等于否定了凉子为大出俊次证明清白而组织的活动。
  “在大家的劲头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时候,这些话说出来等于当众泼冷水。”神原和彦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经恢复平静了。他身上的白衬衫由于汗水的浸润,有好多处变成了半透明。“不过对大出不能不说。”
  俊次应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决定,是不是?”
  神原和彦点了点头。大出俊次也对他点了点头。还挺像一对真正的辩护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这个瞬间,辩护人与被告的关系确立了。
  热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公示牌上的纸片哗啦哗啦直响。学校里已经没人了?难道全都睡着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说……”大出俊次望着墙上的纸片,用干巴巴的语调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死柏木。”
  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神原和彦回应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了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皱起了眉头,“觉得那小子阴阳怪气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响。阴阳怪气?
  “是个怪怪的家伙。”大出俊次简短地加以说明,对他而言,用上这样的词汇已经算尽力了,“但是,我可没有杀死他。”他已经不用卷舌的语调了,“虽说谁都不信,可我真的没杀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气的气球,五官皱成一团。
  “要证明这个就这么难?难道我们家里还得有谁被杀死吗?”说到最后,他的话音有些发颤,像在叹气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彦问道。他并不是在确认,而是在严厉地逼迫:“既然如此,校内审判非办不可。”
  “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吗?”俊次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大出俊次也会哭啊。
  “所以要说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亲。”
  “这可能吗?开什么玩笑!”
  “只要去做,就一定能成。关键是决心。”
  健一终于听懂了。决心。对,这才是关键词。
  神原和彦的这些话,并非要给校内审判泼冷水,而是在测试大出俊次的决心,让他知道要参加校内审判,获得坐上被告席的资格,必须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要想彻底改变现状,必须承受比什么都不做、等待大家渐渐忘却此事严酷得多的压力。
  难以置信。为何会想得如此周到?他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为此时此刻作准备了呢?
  “又要挨老爸的揍了。”
  “要想办法做到不挨揍也能成。”
  “说得轻巧。”大出俊次又提高了嗓门,“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老爸有多可怕。”
  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神原和彦抽回身子重新坐好后,竟然笑了起来。“虽然不了解大出的父亲,但我了解我的父亲,所以我并不害怕。”
  俊次不停挤弄着被眼泪刺得通红的眼睛。野田健一竟瞬间忘记了呼吸。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我啊,其实是个养子。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
  大出俊次半张开嘴,表情很是滑稽。健一注意到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后,赶紧抿紧了嘴。
  “我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在发酒疯的时候。”不带半点吞吞吐吐,神原和彦口齿清晰地说了下去,“如今想来,我父亲也是个值得同情的人。要是当初能让他接受治疗,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我母亲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因为她经常遭到父亲的打骂。
  “只要不喝酒,我父亲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神原和彦七岁时的一天,父亲跟往常一样喝醉后撒起了酒疯,结果打死了母亲。
  “邻居帮忙叫来了救护车和警车,却为时已晚。”他平静地说,“父亲也受了伤,被警察带到医院。后来听说,他有好几根手指都骨折了。”
  在医院接受治疗和审讯的时候,父亲的酒慢慢醒了。
  “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想必非常害怕。他冲进医院的厕所,用清洁箱里的抹布打结后连接起来,套在了空调的排风管道上。”
  他上吊自杀了。
  “我那时还很小,很多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经常和母亲一起挨揍。
  “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欢打老婆和孩子,虽然原因各不相同。我也知道被殴打是很可怕的,说习惯了可能有点夸张,但至少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害怕暴力。我想大出的父亲肯定不会像我父亲那样疯狂。怎么样?也许我这么想太不知轻重了?”
  大出俊次一声不吭地坐着,似乎有点失魂落魄。谁又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健一清晰地回想起初次偶遇神原和彦时心头冒出的感想,就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
  那是一双看到过对岸风景的眼睛。看来这并非错觉。神原和彦真的是看到对岸的风景后又归来的少年。
  “对不起,我作了个怪吓人的自我介绍。”他略带害羞地说,“怎么样?能让我做你的辩护人吗?”
  你拥有坐上被告席的决心吗?
  你作好面对现实的准备了吗?
  大出俊次抽着鼻子,身上一股汗味儿。健一的身上也有汗味儿。神原和彦的额头上,汗水正呈直线往下淌。
  “哈哈,你真是笨蛋。”大出俊次的表情既像在哭,也像在笑。
  ?
  同一时间,另一间空教室里,检方的三名学生也在开碰头会。他们是藤野凉子、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
  “对不起。”凉子开口便向他们道了歉。
  萩尾一美吃了一惊:“哎?为什么要道歉呀?”
  “你们举手表示愿意帮助我时,我还是大出的辩护人,可现在却变成了检察官。”
  “那是没办法的事。”佐佐木吾郎安慰道。
  凉子点了点头:“没办法。提议召开校内审判的是我,事到如今我既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当陪审员,所以只能当检察官了。”
  “你当检察官也挺合适的。”佐佐木吾郎说道。
  直视着这名性格直爽、为人谦和的同学,凉子说道:“不,我并不合适。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
  这次换作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两个人同时吃惊了。
  “在准备为大出辩护时,我已经确立了方针。”
  她要验证大出俊次在案发当夜――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零点到两点,即柏木卓也的死亡推定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明。
  “我觉得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即便不考虑其他因素,仅凭这一点就能证明大出的清白。”
  在此之前,她从未认真调查过大出俊次的不在场证明。大出自己作出的辩解也一直是含混不清的,其中肯定有遗漏的细节,只要找出来就能够得到验证。
  “可是,转到起诉大出的一方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呢?”单纯的萩尾一美反问道。
  佐佐木吾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明白吗?也是,你怎么会明白呢?”
  “说什么呢?”
  制止住正要撒娇的萩尾一美,佐佐木吾郎满脸严肃地问凉子:“是举报信的事吗?”
  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为大出辩护,就完全可以不提举报信的事。”佐佐木吾郎说。
  “嗯……”
  “可作为检察官就不行了,立场正好相反,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那封举报信就是起诉大出俊次的最重要依据,无法回避。”佐佐木吾郎缓缓说道,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
  听到别人这样说明后,凉子更加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一美问,“只要认为检方相信了举报信的内容并起诉被告,这样不就行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呀?”
  “你好过分哦,干吗这么瞧不起人?”
  凉子问两人:“你们觉得那封举报信可信吗?”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面面相觑。
  “对四月播放的那期《新闻探秘》,我不能完全赞同其中的主张。”佐佐木吾郎说,“可既然站到了检方这边,就必须当节目内容都是事实,并以此为前提采取行动。我也怀疑大出他们和柏木之间或许有过什么关联。”
  萩尾一美用力点了点头。
  “辩护方到底会如何出牌,就不得而知了。神原和彦会和你一样走验证不在场证明的路线,还是会选择证伪举报信的内容?一切才刚刚开始,估计神原自己也不知该怎么着手吧。”
  “是啊……”
  “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将举报信推在前面。”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佐佐木吾郎问道。虽然说出了和萩尾一美一模一样的问句,可意图却完全不同。
  叹了一口气后,凉子说:“我不相信那封举报信。不仅仅是凭借直觉,还有确凿的根据。”
  对面的两人大吃一惊。凉子说起了那天在保健室发生的事。听到三宅树理低声发笑时,她的心中产生了几分恐惧和疑惑。
  “浅井松子死后,大家都觉得是她写了那封举报信。甚至有传言说,这封信不是松子一个人写的,三宅树理肯定帮了忙。”
  “正好相反。是三宅树理写了举报信,并让浅井松子帮忙。”
  面对萩尾一美的断言,凉子反倒犹豫了。
  “我身边的女生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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