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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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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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接受裁决。”
  神原辩护人不动声色,既不看法官也不看检察官,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证人身上。
  “事实上,你们并没有作抢劫伤害案的犯人遭到逮捕,也没有被定罪。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大出的老爸……”桥田证人终于将脸转向了陪审团,“跟对方讲和了。”
  “你说的对方,是指增井望本人以及他的父母吗?”
  “是的。”
  “结果调解成立,此事并未作为刑事案件立案。你的生活也没有受影响,是吗?”
  “是的。”
  “可是,”神原辩护人加强语气,“你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你开始厌烦了。”
  证人望着辩护人,默默地点了两三次头。
  “你对以前与大出、井口一起胡闹的生活感到厌烦。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是的。”
  “事件摆平后,风声还是流传开来。直至今日,本校依然流传着你们三人又干了坏事的传闻。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知道的。”
  “知道是谁散播的吗?”
  “这件事三中的人都不知情,我想应该是四中的人。”
  “是增井那边的?”
  “是的。”
  “三中和四中相距不远,又都是当地的公立中学,学生间总会有交流,所以不可能瞒很久,是吗?”
  “四中的人也知道我们是不良团伙。”
  “因为在增井事件前,你们就常常欺负、敲诈四中的学生,对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
  不知哪里可笑,陪审员原田仁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他马上低下了头。桥田证人像在犯困似的,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
  “听到传言后,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因为那是事实?”
  “是的。”
  “可是,你和大出、井口不同,一直坚持来上学。他们在二月份的敲诈事件后就不再来校,后来,由于电视节目《新闻探秘》将举报信炒作得沸沸扬扬,他们为了表示对学校的抗议,就一直拒绝上学。可你为什么要来上学呢?为什么不和他们混在一起了?”
  沉默片刻后,桥田佑太郎说:“因为我厌烦了。”
  “你不愿意再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是的。”
  “为什么?”
  “我不想再那样了。”
  “你所谓的‘那样’指什么?”
  “做什么事情都不动脑子。”
  “做什么事情都不动脑子。”神原辩护人慢慢重复了一遍,“以前你做事时,是谁在动脑子?”
  证人没有回答。
  “是大出吗?”神原辩护人问道,“所有事情都是大出出的主意,你和井口只是紧跟着他,被他拖着走。所以,坏的是大出,不是你。至少,你在恶劣的程度上远低于大出,是这么回事吗?”
  证人张开嘴,却没有出声。
  大家都在等待着他。
  “不是大出的错。”桥田佑太郎说,“我们三人都从来不考虑,全凭一时冲动。要说坏,我们都是坏的。”
  坐在真理子身边的纪央将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向坂行夫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理子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胜木惠子的姿势与表情和行夫一模一样。
  真是难以置信。
  “我讨厌那样。”桥田证人继续说,“我讨厌自己。”
  神原辩护人换了一种发怒似的粗暴口吻,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所以……”
  “是由于增井的事件才感到厌烦的?然后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是这样的。”
  “此前已经有那种感觉了?”
  “我自己也不清楚。”
  “虽然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心中早就隐藏着那种感觉了。而增井事件成了将其推向表面的契机,是这样吗?”
  证人沉默不语,抽筋似的点了好几次头。
  “你有没有觉得,这是对大出和井口的背叛?你们毕竟是同伙。”辩护人恶狠狠地说。他为什么要发火?神原有点不对劲。他到底是帮哪边的?
  “可能想到过。”
  “可你还是背叛了。”
  “因为我已经厌烦了。”
  “所以你来上学,还加入了篮球社。”
  竹田陪审长注视着证人,点了点头。桥田却没有看他一眼。
  “你一个人改邪归正,把词伙丢一旁,自己做好人,不是吗?”
  桥田竟微笑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神原辩护人嘴唇抿成一条线,紧盯着证人。
  “你的这番态度,导致你在五月和井口大打出手,是吗?”
  微笑从证人脸上消失了。他默默点了一下头。
  这次换作神原辩护人微笑了:“井口的想法似乎有所不同。他出庭作证说,当时他认为是你写的举报信,所以十分生气。他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
  “那是井口在胡思乱想。”
  “你是指,认为你写了举报信的事?”
  “是的。”
  “他为什么会认为是你写了举报信?”
  “我问过他,可还是不明白。井口和我都是笨蛋。”
  “你不怀疑是大出对井口说了些什么吗?”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快,随即又补充道,“这事儿没跟小俊――大出说过。”
  “别撒谎。说过的吧?”
  真理子浑身一震。陪审员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证人没有回答。辩护人也没有深究。
  “我们把时间往前推。”神原辩护人说,“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到半夜的这段时间里,你在哪里?”
  “家里。”
  “在自己的房间里?”
  “在我妈开的店里帮忙。”
  “那是什么样的店?”
  “小酒馆,被我妈称作烧烤店。”
  “那天是休息日,还营业吗?”
  “因为有老客人在。”
  “整天都在店里帮忙?”
  “那天是这样的。”
  “那天可是圣诞夜,你没有出去过吗?”
  “我又没什么事。”
  “没想到跟大出、井口一起出去吗?”
  证人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在想什么呢?
  “因为小俊说过,那天他一定要待在家里。”
  检方席上的藤野凉子眯起了眼睛。
  “老爸跟他说过,有重要客人要来,要他待在家里。”
  “这些都是听大出说的?”
  “是的。”
  “什么时候听说的?”
  证人扭动脖子,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他坐到证人席上后,这是他做过的最自然的动作。
  “听他说过好多遍,所以……”
  “他说,圣诞夜不能出去?”
  “是的。”
  “能想起来最早是什么时候说的吗?事件发生一个月之前?”
  桥田佑太郎摇了摇头。
  “两个月前?“
  “不知道。”
  “半个月之前?
  证人还是摇头。
  “听他说过好多次,多得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听到的,是吗?”
  “小俊绝对服从他老爸的命令。”
  “他父亲是大出胜,对吧?你见过他吗?”
  “正式见面,还是在二月份出事的时候。”
  “大出胜出面跟增井家交涉,要摆平增井望事件的时候?”
  “是的。”
  “在那以前,大出没有向你们介绍过自己的父亲?”
  “没有向我介绍过。不过,我以为我妈和井口的老爸都跟他有来往,毕竟他是地区工会里的大人物。”
  “本地公司和商店组织的工会?”
  “是的。听说井口家的店里钱不够的时候,小俊的老爸还帮他去银行借钱。”
  藤野检察官举起了手:“反对,这是传闻。”
  “是的,这是传闻。”神原辩护人笑嘻嘻地说,“对不起,我想诸位陪审员都很清楚,请允许我继续询问下去。”
  原来小凉也会露出如此懊恼的表情。
  “前年的圣诞夜又是怎样的?当时你在做什么?”
  “跟小俊和井口一起去了小俊朋友搞的饭局。”
  “是大人们的饭局?”
  “都是些高中生。”
  “是圣诞晚会吗?”
  “在那里喝醉了酒,小俊还挨了他老爸的揍。”
  藤野检察官又举起了手。神原辩护人抢在她开口之前,继续问道:“这是你后来听说的,还是你当时也在现场?”
  “我也在,还跟着一起倒了霉。”
  “因为你也喝醉了?”
  “是的。”
  “还记得当时大出胜说了些什么吗?”
  “他骂小俊说,不要跟我们这种笨蛋混在一起。”
  以竹田陪审长为首的男生陪审员全都笑了,行夫也在其中。
  “就是说,在前年的圣诞夜,大出被他父亲痛骂了。而去年的圣诞夜,因为有重要客人来,他父亲又命令他待在家里,是吗?”
  “是的。”
  “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大出有可能违背他父亲的命令吗?”
  “小俊搞不过他老爸。”
  真理子觉得这一表达恰如其分。
  “也就是说,大出会听他父亲的话。”
  “绝对会听。”
  “绝对”这个词铿锵有力,仿佛带着回音。
  “那天晚上,小俊没有出去。”
  盯着证人看了一会儿,神原辩护人双手抱胸,思考片刻,说道:“昨天,井口作为证人出庭了。”
  桥田佑太郎的表情毫无变化。
  “他对自己去年圣诞夜的行为作了证。他说,他没有外出,待在了家里,没和大出碰过头。对举报信上写着你们三个人姓名的情况,井口只说他自己当时不在现扬,至于大出和桥田就不清楚了。”
  “小俊没有出去,”语调依然平淡,只是音量加大了,“因为他老爸吩咐过他。”
  “你也没有出去,一直在家。”
  “是的。”
  “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吗?”
  “法官,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藤野检察官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我觉得这样的询问多此一举。举报人已经承认,在现场真正看清楚的只有被告大出俊次一个人,举报信上之所以会有井口和桥田的姓名,是因为他们总是和大出混在一起,完全是一种推测。举报人早就承认了这一点。所以……”藤野凉子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当天晚上证人在哪里做了什么,跟本案毫无关系。重要的只是桥田证人与井口证人一样,在去年的圣诞夜没有和被告见过面,不知道被告身在何方,在做些什么。”
  谁知证人看着藤野检察官,说道:“小俊不跟我们在一起,是干不了坏事的。”
  他粗暴的语气令藤野凉子打了个冷战。
  “我们不在一起,是干不了坏事的。小俊也一样,他很清楚。”
  “可是,井口不是这样说的。昨天……”
  “检察官,”神原辩护人不动声色地插话道,“现在是我方的主询问。”
  “藤野,你坐下。”
  在法官的严命之下,藤野检察官只得撅着嘴坐了下来。
  神原辩护人继续问道:“大出离开你和井口,一个人也干不了坏事,你是这么认为的?”
  桥田佑太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主观认为。我很清楚,事实就是如此。”
  “你很清楚?”
  “是的。”
  “会不会是你单方面的想象?前年的圣诞夜,大出和你们都去了他朋友的饭局,他的那些朋友,你和井口都认识吗?”
  “不认识。”
  “既然如此,不就说明大出除了你们,在校外也是有朋友的吗?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干坏事的朋友。”
  “可是,那个饭局,小俊一个人也去不了。”
  “不跟你们在一起就不行?”
  “是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在敲诈、欺凌、抢劫伤害他人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的?”
  证人垂下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撑开双臂,回答道:“是的。”
  “井口的说法可不是这样的。”
  “井口是故意那样说的。”
  “他是在意气用事?”
  “是的,他在报复小俊。
  神原辩护人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轻轻地摊开双手:“井口为什么要报复大出?把他打成重伤的不是你吗?”
  证人没有回答,撑开的双臂开始微微颤动,像在不自觉地哆嗦。
  “因为小俊他老爸……”桥田佑太郎的声音很小,陪审员们不探出身来就会听不清,“被警察抓走了,井口就不怕小俊了。所以……”他的声音哽住了,“他要把以前憋在心里的都发泄出来,报复小俊。”
  “对大出的所作所为,你和井口以前憋着委屈吗?”
  没有回答。
  “大出是你和井口的大哥,以前你们即使心里觉得委屈,也都不敢违背他。大出很凶,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个更凶悍的老爸,你们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是这么回事吗?”
  证人的脑袋上下动了动。
  “我们和小俊都一样,除了我们相互之间,就没有朋友了。”
  “所以你们三个人总是混在一起。当你厌烦这种关系,想抽身出来时,大出和井口就会动怒,甚至会想到你就是举报人。他们来指责你,导致肢体冲突,使井口身负重伤。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使你……”说到这里,神原辩护人停顿片刻,放缓语调,“感到深深的愧疚,是这样吗?”
  桥田佑太郎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我问一个假设的问题。”神原辩护人继续说,“仅仅是假设。如果大出一时冲动,闯了大祸,或者卷入大麻烦,他会不会一个人闷在心里不告诉你们呢?”
  证人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他不会向你们隐瞒吗?”
  “不会,他绝对会对我们说。”
  “为什么?”
  “因为小俊一个人是不行的。”
  “一定要你们配合?要你们帮他擦屁股吗?”
  证人突然对神原辩护人生起气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不会叫我们做这种事。他只是不会向我们隐瞒…”
  “即使有人不准他说出来?譬如他父亲。”
  “即便如此,小俊也会对我们讲。”
  “就算被可怕的老爸封了口,大出还是会不听话吗?”
  “这不是听话不听话的问题。”
  嗯,这是两回事。真理子也懂。她也知道,神原辩护人不会不懂,只是故意那么问罢了。
  “因为我们是伙伴。”
  真理子原本相当厌恶这个三人帮。可这一瞬间,她却从桥田嘴里说出的“伙伴”上感受到一丝暖意。她知道这一点非常重要。她明白,这是可怕又可恶,总是为非作歹的三人之间难以割裂的纽带。因为他们除了彼此,没有别的朋友。
  “就算小俊要隐瞒,我也会知道的。”桥田证人斩钉截铁地说着,身体颤抖了一下,“小俊没有杀死柏木。要是他这么做了,我一定会知道。绝对知道。”
  “既然是假设的问题,证人的意见听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藤野检察官尖锐的指责像标枪一样飞了过来。
  “不,有意义。”神原辩护人飞快地反驳道。
  在这个小法庭上,检察官和辩护人的视线第一次碰撞在了一起。
  “这个假设,和你们检方设想的内容完全一致。证人只是对此陈述自己的意见罢了。”
  藤野检察官眨了几下眼睛,将脸扭到一边。
  神原辩护人依然注视了藤野检察官好一会儿,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再问一个假设的问题……”
  还要假设什么?藤野凉子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关于增井事件的,请你整理一下思路。关于你们今年二月犯下的抢劫伤害事件。”明明是昨天极力否定的说法,今天却故意说得这么凶狠,“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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