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珍珠跑出来的时候,直接就朝着乌白扑过来。她的大圆脸红扑扑的,扑倒乌白的腿上,抱着乌白的腿不撒手:“白叔,你好看。”
乌白看着她朝自己笑,这么个胖孩子,抱起来一定很沉。乌白把珍珠抱起来,板着脸:“我的胳膊断了,你可真胖。”
珍珠捏捏乌白的脸蛋:“你可真好看。”
乌白想把这个胖孩子扔下去,他假装要把珍珠扔出去。
珍珠一下子紧紧的抱住乌白的脖子,大声喊:“白叔好看,白叔好看,白叔好看,白叔好看,白叔好看,白叔最好看。”她闭着眼睛一连说了六个白叔好看,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才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
瞧见自己还在乌白的怀里,珍珠凑到乌白的耳边:“你别扔珍珠。”
乌白抱着她:“你不怕我打你吗?”
珍珠的胆子大得很,一点也不怕,她小声的告诉乌白:“小叔叔说,要多说白叔的好话,白叔好着呢。”
乌白算是知道了,小珍珠唯一会说的好话就是白叔好看。
他抱着胖珍珠看着龙神和俞秀山走出来。俞秀山摸摸小珍珠的头发,叮嘱他:“别忘了小叔叔教给你的。”
乌白沉着脸告诉他:“多说我的好话吗?”
俞秀山没想到小珍珠已经把这招使出来了,他笑着问珍珠:“你都跟他说什么好话了?”
珍珠告诉他:“白叔好看。”
她的好话就是白叔好看。宴谙心里想,她还夸过宴哥好看,是不是珍珠的好话只是会好看。
俞秀山夸奖小珍珠:“说的真好,要一直对着白叔说好话,小叔叔要出门啦,白叔还会做好吃的,一会儿要夸白叔饭做的好吃。”
小珍珠从善如流,立刻抱住乌白的脖子:“白叔叔饭做得好吃。”
乌白抱着小胖孩真是抱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龙神带着小舅舅出门,走到门口,龙神问道:“我们去哪儿?”
小舅舅早就想好了:“去东角楼那边,那边一向热闹。”
龙神听完小舅舅的话,开始浑身上下的摸索,摸索了半天无奈囊中羞涩,只掏出一片薄薄的黑色的鳞片来。
龙神何曾这样窘迫过。
他看到小舅舅盯着那片黑色鳞片看,急忙解释:“我以前很有钱的。”
小舅舅回他:“现在可真穷呀,宴老板,你以前是多有钱呢?”
以前是多有钱呢,龙神回想起来,追逐美人的时候,可以搭起几千里的鲛绡,红色的鲛绡在风中翻滚,可以和美人在鲛绡中翻一场红浪,可以金银树四季绽开,龙眼大的珍珠镶嵌在树干上,和美人在树上来上一场,震得枝叶摇动,金银簌簌落下,真有一种销金窟的感觉。
当然这都是些俗美人,遇上些觉得自己很清高的美人的时候,龙神就会用青玉白玉红玉黑玉,各色玉石刻出四季屏风,每个屏风上来上一场,就当陪着美人走过了个四季,要不各色的羽毛配上金银线,做上十件八件衣裘,裹在衣裘里来上一场也别有风味。
就是这些不能和小舅舅说。
龙神含糊其辞:“真的挺有钱的。”
就是现在寒酸了。他向来喜欢耀眼的玩意,就连美人也喜欢美的扎眼一些的,金银珠宝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堆了多少。
然而,都找不见了。
龙神心里莫名其妙的对小舅舅生出愧意来,他摸摸手中那片黑色的鳞片:“我们不做车去。”
小舅舅走了两步,停下来,他起的这么早,就是为了等村口的马车。这几天天气好,又快要到重阳节,到城镇里面的人一定不会少,小舅舅还想占个好位置。
龙神举起那片黑色的鳞片。
鳞片不大,不过一个枣大,小小的,很圆润,看上去有些可爱。
龙神将手中的鳞片朝着空中一扔,那片鳞片化成一条巨龙。黑亮的鳞片覆盖住巨龙的身体,好像穿了一件黑色的战甲一般,巨龙的眼睛是黑色的,深沉的黑色,巨龙盘旋在半空之中,发须随着风飘扬。
真是一只潇洒漂亮的龙,跟年画中,画本里见到的龙不一样,不凶猛,不丑陋,只会想人想到潇洒漂亮四个字。俞秀山看的有些呆。
可这不是一条真的龙,透过天空中那条巨龙的身体,可以看到树木,可以看到房屋,可以看到天空飞行的鸟,漂浮的云。
这是幻想。
但俞秀山满心赞叹:“它可真漂亮。”
龙神谦虚有礼的接受了:“谢谢夸奖,我就是这么漂亮的一条龙,艳压其他龙的子子孙孙几千年,很高兴你能认识我这样漂亮的龙。”
龙神的手一招,黑龙朝着大地冲下来,它的上半身落到地上,匍匐下来。
俞秀山才清楚的知道这条龙到底有多大,自己不过有这条龙的爪子上的一根脚趾那么大。
龙神跳上去,作为一个谦谦君子,他朝着小舅舅伸出手:“请小舅舅骑上我飞一飞,小舅舅在上,我在下。”
小舅舅伸出手,龙神一拉小舅舅就跳上了龙头。
还没有站稳,黑龙腾空而起,风吹得俞秀山的发丝凌乱起来。小舅舅急忙抓住龙神的衣袖,他慌张的样子令龙神笑起来,龙神伸出手臂,护着小舅舅的头,冷风从龙神的袖子里溜走了。
黑龙飞过半壁店,飞到东角楼,用了那么一瞬,俞秀山觉得自己刚刚拉着宴谙的手踏上龙头,就已经到了东角楼。
现在他们在东角楼的上空盘旋着。东角楼这一片最热闹,往东去是潘楼街,潘楼街是鹰店,只接纳贩鹰的客商,往南走是绸巷,全是丝绸彩帛交易的地方。东角楼西边是簋市,都是些珠宝,文玩,多是从坟墓之中挖出来的阴器,或者偷盗而来的古董,虽然门面宽阔,屋宇雄壮,但是望上去幽深莫测,据说每一笔交易都是暗中进行。
东角楼的北边才是最热闹的。东角楼北是杂街,之所以叫杂街是因为这里的所卖的东西太杂了,卖衣服,书画,古玩,木梳,胭脂,帽子,也卖羊头肉,肚肺,赤白腰子,鹑兔这样的野味,螃蟹,蛤蜊,烤鱼河鲜类的也是有的。
酥蜜食,枣酪,砂糖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这样的甜食几乎家家食肆都有,杂街上还藏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戏园子,妓、院,沿街卖药,卖卦,耍把戏,剃头,剪纸画,唱小曲又不少。
杂家的人最多,五更起,就热闹起来了。
黑龙附身而下,只是头落到杂街上一个较为宽阔的地方,龙神从黑龙的头上跳下来,一扬手,龙头稍微抬高了一下。
龙头都和东角楼一般高了。
龙神站在下面仰头望着俞秀山:“小舅舅,真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自己跳下来,这个龙头有点高。”
说的好像不是他故意让龙头扬起来的一样。
东角楼很高,黑龙的脑袋也很高,俞秀山觉得自己如果跳下去的话会直接变成杂街上的肉包子的里包子馅。
小舅舅朝下看着龙神。
龙神摊开手臂:“麻烦小舅舅跳到我的手臂上。”
小舅舅可一点都不害怕,他从黑龙上面跳下去。黑龙立即消失不见了。
小舅舅被龙神牢牢的接住,抱着后,还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才把小舅舅放到地上。
小舅舅少年心性,坐了一回黑龙,心中又高兴又兴奋,就站在那儿笑。
龙神问他:“喜欢坐着龙飞吗?”
小舅舅点点头:“喜欢,喜欢极了。”
龙神摊开手心,露出那片黑色的鳞片来。他拔下一根头发,朝着鳞片一戳,黑色的头发穿透鳞片。
龙神系了个结:“这是我幼年之时,第一次换鳞留下的鳞片,龙换鳞的时候,鳞片很难保存,都会被吃掉去,鳞片有点小,颜色也不如现在黑亮,这是现在的鳞片太大了不适于送人,委屈小舅舅了。”
他抬起手臂,露出小舅舅给他系上的玉石:“这才是给小舅舅的回礼。”
龙神把鳞片系到小舅舅的手腕上:“虽然鳞片有些小,颜色也不算黑亮,但我在上面施了幻术,只要小舅舅喜欢,就能把龙叫出来骑一骑。”
现在是落魄了,浑身上下也只有这件小玩意能拿出手,想当年这不过是一件能够逗美人开心的玩意,如今只能拿出来给小舅舅做回礼。
龙神心中的愧意更深了。
小舅舅很喜欢,带着手腕上摸了好几遍。
龙神逗他:“再摸,龙就要出来了,会把这条街压塌的。”
小舅舅才不信:“出来也是幻象,不会把街压塌的。”
龙神低声说:“鳞片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与我相通,摸它,就是摸我,小舅舅,你摸到我的胸了,再继续往下就是小腹,小腹之下就是龙根。”
小舅舅的眼神沿着龙神的胸膛落到龙根上。
龙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不谦谦君子了,急忙补救:“真是不太好意思,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小舅舅不用当真,随便摸,我的龙根竖起来算我输。”
小舅舅拍了龙神的胸膛:“宴老板的嘴巴,真是欠螃蟹夹一夹。”
小舅舅的话音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声,唯恐他们听不见一样。
俞秀山回过头去,才发现这片空地上也不是空无一人,在空地的旮旯角里有一处小摊子,小摊子上挂着一块白布,白布上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字,卦。
一个老头坐在后面,一见俞秀山回头,立刻招呼他:“来来,小伙子,我给你们俩算一卦。”
龙神还没有算过卦,脸上带着些跃跃欲试。
小舅舅看他那样,就问算卦的老头:“算不准要钱吗?”
老头拍拍桌子:“算不准不要钱!”
得了这句话,小舅舅指着龙神说:“那你给他算算吧。”
龙神坐在摊子前的板凳上,伸出手去让老头看上手相,老头问龙神:“算姻缘还是算钱财?”
龙神想了想:“算姻缘。”
老头刚才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就出现在这片空地上,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刚才说的话完全是小情人间的打情骂俏,自然把这他们当成一对,心中想着,算姻缘真是太好说了。
老头装模作样的看着龙神的手纹:“怕是命中难有子嗣,现在公子已经心有所属,公子心中的人就在不远之处,只是可惜,怕是要遭遇棒打鸳鸯这种事情,尤其是公子的双亲,怕是很难成全公子的情谊啊。”
老头算完,捋捋胡须,一股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是没有化解之法,只需二两银子,我就能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俞秀山跟着听完了,问宴谙:“他算的对吗?”
宴谙琢磨了一下:“前两句还是在理的,后面的就完全不准了。”龙神朝着老头解释:“我的双亲大概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吧。”
龙神从生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双亲,他的双亲倒底是黑龙,还是青龙,龙神一点都不知道。从他睁开眼睛,就是在深潭的水中,身边游荡着白鱼。
唯恐老头不相信一样,龙神放在摊子上的手变成了一只龙爪。
老头吓得惊叫起来:“妖,妖,妖怪。”
俞秀山告诉老头:“说好的,不准不要钱。”
小舅舅和龙神离开算卦的小摊子朝着杂街的热闹处过去。刚才的老头被龙神吓到了,其实在这杂街之中,隐藏着更多的妖怪,它们或许是沽酒的舞姬,肉行的老板,甚至是街头站立的妓、女,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
小舅舅伙同老龙神欺骗了算卦的老头,一点也不觉得愧疚,进了杂街,小舅舅从街头买了一包香糖果子。香糖果子就是在油里炸锅的糯米粉。糯米粉搓的圆圆的,在油里一炸膨胀起来,炸的焦黄酥脆,再滚上白砂糖,咬上一口,又酥又脆又甜又香。
香糖果子一个有杏子那么大,叉着竹签子,一口一个,白砂糖容易粘在唇边上下不来。
小舅舅的唇边上就沾了一片的白砂糖。
龙神咬了一口香糖果子,他们现在要去最大的戏园子听戏。俞秀山听戏的时候是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带着到杂街上听过一回戏,那个时候,缩在母亲的怀里,就看着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热闹的很,其实唱的什么,俞秀山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就是记得热闹,白衣服的戏子贴着花黄举着伞,布做的船来台子上动来动去,青衣小生咿咿呀呀的哭个不停。
龙神心不在焉的听他讲,龙神的注意力又落到小舅舅的唇边的白砂糖上。
龙神叫他:“小舅舅。”
俞秀山举着香糖果子回过头来:“嗯?”
龙神伸手把他唇边的白砂糖抹下来,他的手指上沾上了砂糖。
龙神把沾着白砂糖的手指放到唇边尝了尝:“甜的。”他把手放到小舅舅唇边:“小舅舅也尝尝。”
大庭广众的,小舅舅才不想要尝一尝。小舅舅拿一个香糖果子放到龙神的手里:“这个更甜。”
龙神接过香糖果子,注意力回笼,闻到一股浓重的粉脂味儿。龙神抬起头,才注意到他们停的不是地方,他们停在一栋飘着五彩丝带的楼前,楼上站满了浓妆艳抹的女子,聚集着,排列成行的站在楼上往下看,手里的帕子还是不是掉下来,落到哪个行人身上。
要是行人捡了帕子,楼上的女子就朝着他们咯咯笑。
楼下也站几十个女子,靠着墙,朝着路人痴痴的笑,有人进门,就一簇拥的迎过去。
毫无疑问,龙神跟小舅舅停在了一家妓、院门前。
各种廉价的,高级的,茉莉味的,梅花味的,月季花味的香粉直冲龙神的鼻孔,刺激的龙神想要打出几个喷嚏。
但在龙神抬头的那一瞬间,喷嚏被生生的憋了回去。
龙神立刻低下头,拉住小舅舅:“我们快点走,我拉着小舅舅,街上人多,不要挤散了。”
俞秀山一只手拿着装香糖果子的纸包,一只手拿着一个香糖果子。宴谙拉住了小舅舅的手腕挤开人群朝前走。
走了两步,就听见楼上有人喊:“宴谙,宴公子,宴郎,亲亲,心肝啊,是你吗,是我啊。”
声音挺好听的,里面带着针,带着线,好像挂在身上就说不出的勾人缠人一样。
小舅舅跟着宴谙往前走,用吃完香糖果子的竹签捅捅宴谙:“宴老板叫你呢。”
宴谙头也不回:“听不见。”
楼上又传来一句:“亲亲,心肝啊,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小舅舅又对宴谙说:“又叫你呢。”
宴谙走的更快了,小舅舅得两步合做一步才能赶上宴谙的步伐。宴谙一心向前:“还是听不见。”
一阵香味朝着俞秀山扑过来,他的衣领子被拉住了,接着听到一声娇嗔:“心肝宴郎都说了让你等等人家,你怎么自己就往前走了。”
小舅舅被揪住衣领子只能停下来,小舅舅停了下来,宴谙也只能停下来。
俞秀山回头看,看到个高个儿美人。高个美人眉眼微微吊起,带着一股媚、态,胸口饱胀,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膛来,如同两颗要熟透的蜜桃要跳出来,细腰长腿,一走路必定要扭上十八扭。
高个美人比俞秀山要高出半个头。
高个美人松开俞秀山,扭着细腰朝着宴谙过去,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宴郎。”
情人太多了,总是会不小心的遇上那么一两个,原本遇上一两个,也算是一种有缘分的艳遇。眼前的这个高个儿美人是一只狐狸精,叫狐七,狐七是个俗美人,也喜欢金灿灿银灿灿的,床上功夫很是了得,最喜欢的是宴谙的龙精。
狐七跟龙神厮混了一段,修为高了三百年不止。
眼下狐七看见像是宴谙的人,就又惦记起宴谙的龙精龙血来,急得从花楼上跳了下来,朝着宴谙奔过来。
但龙神现在是个谦谦君子,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