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梳这才转向孙馨巧;她留意到之前孙馨巧并没有去跟其他人搭档,反而拘谨地坐在自己身边一同听着祝瑛的讲授。
“祝小姐讲得真好。”孙馨巧感叹地说,随即压低了声音。“只是为人冷淡了些,怎至于被众人排挤。”
沈云梳并无八卦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燃起了斗志。
鹤立鸡群的人,总是受人嫉恨的。祝瑛不是池中物,希望有一日自己能想绮罗郡主一般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当然,沈云梳不知道,刚才祝瑛对她的态度传出去也足够让人惊讶。
接下来的书法课上,沈云梳一口气临摹了两个时辰的字帖。何老先生多看了她几眼,许久没见到这么坐的住的女娃了。
“姐姐,施先生果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回府的马车上,沈云梳看着姐姐明显等自己开口的样子,便随意找了个话题。
“哦?”
“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真不知先生少女时该是何等风流娇态。”
沈云华笑了:“平日见你乖巧,怎地遇上美人就显出这份痴狂的性子。”
“学生对先生不敬了。”沈云梳故意四处打量,脸上显出几分惭愧。“说到美人,见到绮罗郡主是,小妹可真是一下没回过神。”
“绮罗郡主?”沈云华愣了一下,“是了,你同她一起上棋艺课。”
“还有四书。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国色天姿。”沈云梳竟罕见地显出几分苦恼来,“郡主美如冠玉,小妹惭愧,竟想不出诗词来赞扬。”
“照你这么说,我日日得见郡主起舞的姿态,岂不是惹人嫉恨?”沈云华调笑她,“盼纤腰之楚楚兮,风回雪舞;耀珠翠之的的兮,鸭绿鹅黄。。。。。。”
“姐姐快别说了,再说梳儿都要后悔了呢。”沈云梳掩唇而笑。
“是姐姐疏忽,梳儿平日见的人少,竟也没有闺中密友,才让你见了这拔尖的人便念念不忘。”
沈云华咬了咬牙,“我去向母亲求个出府的令牌,梳儿放假时也好在城中四处走动。”
沈云梳没想到长姐会说出这般话,险些红了眼眶。“姐姐何必如此,小妹无以为报。。。。。。”
“又说傻话了。”沈云华温柔地理了理她额前的青丝,“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吃罢晚膳温习了日间学的功课,沐浴后早早地进入了梦乡。今夜沈云梳睡得很沉,却也安稳。
东陵书院五日放一次假,正好和朝中制度相应,道是体谅父母挂念之情和儿女的孝敬之心。
早起看了一会儿棋谱,若有所得后才用过早膳来到舜英院。
“女儿给母亲请安。”
程氏无奈地看着两个每日约好了般一起过来的女儿,“都起来吧。”
“梳儿第一日进学,感觉如何?”
沈云梳上前一步,详细回道:“先生们都很温和,‘妇容’‘妇言’也都听得懂,认识了三位同班的小姐。只是棋艺课稍难了些,先生让祝小姐为我讲解,女儿受益匪浅。”
“祝瑛?”程氏皱起了眉头。“她风评可不好,梳儿往后还是少和她往来。先生们待你宽厚,你也万万不可因此懈怠。”
“女儿晓得。”
程氏见她谦恭的模样,脸色柔和了少许。人能装一时,不可能装十几年。梳丫头的品性端正,也还知道感恩,这就够了。
不久,沈云逸、沈云景和蓝氏也到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妾身给夫人请安。”
沈云逸温和地笑:“两位妹妹又来的最早。”
“哥哥温习功课睡得晚,还跟我们争给母亲请安的早晚不成。”沈云华嫣然一笑,“即使明年参加春闱,还是身体要紧,母亲说可对?”
“我不过随意说一句,就惹来妹妹的这么多话。”沈云逸故作无奈,“华儿过两年就该嫁人啦,母亲也该管管她这性子。”
沈云逸毕竟是男子,虽关心妹妹却难免粗枝大叶;程氏却明显地注意到了沈云华听到“嫁人”时情绪有些低落,赶忙转移话题。
“夫人,妾昨日一问,景儿已将《千字文》熟背谨记了。”蓝氏上前禀告。
程氏心中冷笑。她自然知道蓝氏什么意思,不过看着梳丫头跟着进学着急了。可她也不想想,别家的庶子十四五岁方入小学也不为过,更甚者就拘在府中请先生教着,又如何了?她请的先生每月七两的俸钱,难道自己这个主母还苛待庶子了不成?
她想着便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冲沈云景招了招手:“看来景哥儿平日确实用功了,去库房挑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对了,再给梳姐儿也拿一套。才到书院里,可不能让人轻看了。”
“多谢母亲。”
“母亲,我年纪尚小,用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年仅八岁的沈云景小大人般地说。
程氏表情更和缓了,摸了摸庶子的头顶。“景儿懂事。但你读书刻苦,这些外物算不得什么,不必跟母亲客气。”
这孩子听先生讲着孔孟之道,虽听得半懂不懂却也明白忠孝仁义礼智信。蓝氏还是小家子气了些,逸儿嫡长子的地位稳固,景哥儿日后有出息了也只会是他的助力。她们二人其实利益上并无多少矛盾。
程氏想到这儿顿了顿。蓝氏不是还打着靠儿子争宠的念头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看不清老爷对她这个嫡妻的爱重是不会变的吗?
“月婳月菱,跟我去闲云阁,同妹妹一起去主院。”
“是。”
说完看到月圆嘟着嘴的样子,想起她比妹妹还小上几月,沈云华不由得心软又有些好笑:“好了月圆,下次带你去就是了。瞧你这样子,主子我平日亏待你了不成?”
挥手示意容貌娇美的小丫鬟不必声张,沈云华悄然来到端坐在书桌前的小妹身后。只见她手中捧着《女则》,认真地轻声朗读着,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梳儿。”
身前的人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姐姐,你吓着我了。”这么说着,语气却仍然很平静。
沈云华牵住她的手:“梳儿,才刚进学,循序渐进方为上策,仔细伤了身子。”
沈云梳没有答话,反而在思虑片刻后问道:“姐姐可方便告诉我,上个季度可得了全甲?”
“其余的都是甲等,山水画和五经却得了乙。”沈云华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作画我没花太多心思,五经却是实在有些难。唉,据说四书还严苛些。。。。。。妹妹辛苦了。”
“姐姐知道我是个喜欢读书的,学这些也不觉得苦。在屋中闲着也是闲着,左右不过耽误些玩乐的时间。”
沈云华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又想到什么似的说:“梳儿放宽心,长姐信你。书院得全甲等的也不算太少,绮罗郡主和祝小姐便是。祝小姐是个奇女子。。。。。。她选修了棋艺、四书、马术和射箭。”
“还能选马术和射箭?”沈云梳瞪大了眼。
“是呀。”沈云华看她那样子有些可爱,“你不会也想学吧?”
沈云梳只是浅笑。
母亲说祝瑛名声不好,她却觉得姐姐说得对,那是个世间极难得的奇女子。
至于绮罗。。。。。。若她生为男儿,梦中的妻子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云梳对美人念念不忘可不止是想做朋友(微笑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奇怪,云梳是个稳重的性子,只是见到美人(尤其是某位郡主)会有些发痴。。。。。。但不会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请放心。
很欣赏祝瑛的性子,本打算给她配个cp的,但想想算了:还是让她无牵无挂地闯荡出一番事迹吧,在世上只为爱情而活对她也忒腻味了些。PS:我给祝瑛起名时真没想到祝英台。。。。。。
盼纤腰之楚楚兮,风回雪舞;耀珠翠之的的兮,鸭绿鹅黄——出自红楼梦
第5章 第五章 与卿初识
“对了,梳儿,我有个好消息。”
“什么?”沈云梳见姐姐的神情,又联想之前她说的话,心跳不觉快了几分。
沈云华取下腰间绯色绣富贵牡丹的荷包递给她,沈云梳双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一块小巧精致的令牌。
“阿姐。。。。。。”
“收下吧。”
沈云梳感动点头。她一直向往着府外,不仅是好奇,更是明白长久地待在内宅这片弹丸之地眼界亦会变得浅薄。
“一起去用午膳吧。”
“嗯。”沈云梳换了件柳黄色的袄裙,梳好双平髻配上几朵浅色珠花,便虽长姐向主院走去。
父亲重亲情,只要没有应酬每个休沐日的中午都会同家人一起用膳。
“梳儿,你刚入学,可还习惯?”沈明义关切地问道。
“都适应的,父亲放心。”沈云梳恭谨答道。
沈明义也习惯了她敬畏的模样,只说:“去内库挑一套喜欢的文房四宝吧。”
“多谢父亲疼爱。”沈云梳脸上显出几分笑意,“可母亲刚给我和弟弟分别赏下一套,女儿实在不好再拿。”
沈明义一愣,看向程氏的目光更柔和了。“这是为父的心意,梳儿不必推辞。听闻你选了棋艺、书法、诗词和四书。书法和诗词你一向在练,等会儿跟我去书房挑几本棋谱,再去领十两银子让下人去买套四书吧。”
“多谢父亲。”沈云梳浅笑着行礼,“上午母亲刚赐下了出府的令牌,本来想去采购一番的,父亲考虑的如此周密女儿倒不用出门了。”
“不,还是夫人细心。就算没什么要添置的东西,出府长长眼界也好。”沈明义抚掌而笑,“以后华儿有伴了。”
“是呀,多谢父亲母亲。”沈云华翩然行礼,仪态优雅端庄。
沈云梳只是笑。当初长姐对她说,不必顾忌母亲,活泼娇憨些也好博取父亲的宠爱。但她明白,要真那么做了,反让阿姐难为。
母亲看到自己讨父亲欢心,心中定然不舒服。父亲毕竟是男子,她有阿姐护着,何必多此一举。
“老爷,景哥儿也八岁了,您看是不是也将他送去书院?”蓝氏温婉道。夫人那边一时不会松口,只好冒个险了。好在老爷一向很看重对子女的教育,这回应当能成。
“你舍得他一个人进学?”
“妾身虽舍不得,但景哥儿的学业要紧。”蓝氏一时摸不清老爷的意思,只好试探地说。“再说虽然大少爷忙于备考,景哥儿的两个书童修松和修竹也是懂事的。”
“那好,”沈明义神色不明地应下了,“逸儿,往后景儿就跟着你去嵩阳读书,帮忙跟先生说一声。”
“儿子定会多照拂弟弟。”
“为父一向放心你。”
接下来沈明义又询问了沈云逸和沈云华的功课,提点了几句春闱时注意的事项又吩咐长子注意身体,午膳便也这么过去了。
“梳儿打算出府转转?”
“什么都瞒不过阿姐。”沈云梳笑意盈盈,“阿姐与我同去吗?”
沈云华摇了摇头:“我还有件帕子没绣完。”
“我送姐姐回院吧。”
沈云华也没推脱,拉着她的手细细嘱咐了京中侯门闺秀的脾气性情,到院门前方相互道别。
她心中自是有些放不下,然而知道若是自己跟着出门,旁人侧重点肯定落在她身上。梳儿该结交几个知心的同伴了。。。。。。这么想着,心里有些酸意,却还是希望妹妹能比自己幸运,找到真心相待的友人。
沈云梳吩咐清荷去账房领那十两银钱,自己回到院中换了身浅蓝绣蝶纹的长裙,添了件云丝薄披风,又戴上翠玉手镯。之后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毕恭毕敬的清莲,吩咐道:“你去府外打听打听忠烈伯孙女祝瑛的消息。”
“姑娘,这。。。。。。”
曹嬷嬷对上自家小姐沉静的眼神,停顿后不再多言。姑娘长大了,行事也有章法,自己还是别操心那么多了。
“是。”清莲心中思虑,是对自己的考验吗?也好,自己来到大小姐身边就不会有二心,只怕她看不见自己。
“曹嬷嬷,我箱中还剩多少私房钱?”
“回姑娘的话,三百三十两左右。”
沈云梳叹了口气。母亲衣食住行都从未亏待了她,每月的例银也分毫不少,除夕时更会发两百两的压岁钱。但她大多都拿去买了书,几年下来也没攒下多少。长姐总想方设法地补贴她,隔十天半月就找由头送来件精美的首饰或衣料:宝蓝蝴蝶簪、桃花琉璃钗、鸽血红的手镯、绛紫的锦缎。。。。。。还细心地说,这些若她想卖了换钱,不用顾忌。
可这片心意,沈云梳又怎能拿去卖了呢?
“清荷,清浣,随我出府吧。”沈云梳拿出令牌冲惊讶的几人示意了一下,随即又装回那宝蓝绣青竹的荷包里。
守门的小厮看到那令牌,恭敬地将她送了出去。
沈云梳踏入府门外,看着午后安闲的街景,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姑娘,我们去哪儿?”清浣刚满十二,看见那满街的小吃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去买碗红薯粉羹吧。”
“是。”果然,听到这,清浣的眼神更亮了。
沈云梳站在街边,清荷将碗端给她时却只是浅浅舀了一小口,随即说道:“这薯粉很好,只是母亲不准我多吃,剩下的就赏给清浣吧。”
“多谢姑娘!”
沈云梳一路向书院走去。
三层的楼阁修筑的十分清雅,墙上挂着或华美或风趣的名家画作。鬓发皆白的老先生手抚着胡须,笑着问她:“小姑娘想看些什么?”
看?难道这初墨阁看书不需银两的吗?
“学生初入东陵书院,需买一套四书。”沈云梳见老者周身气度,谦恭地说道。
“自己去寻吧。”
老者听完,便低下头继续翻书了。沈云梳隐隐约约地看着,那似乎是本《易经》。
这初墨阁背后又是什么人呢?只恨自己人脉狭窄对京中权贵也是睁眼瞎,看来以后得想办法探听些情报才好。
她便也没停留,拱了拱手后便进入了浩如烟海的书山中。四书五经的位置很显眼,沈云梳很快便寻到了;然而她却摆了摆手,轻声制止了清荷和清浣想要抱起的举动。
“我还想在阁中逛会儿,书沉,等离去时再拿吧。”
说完,眼神痴迷地流连在书架之间。无论是古今大家流传下的诗词歌赋,还是隐士闲人记叙下的山水游记,恨不得都一一买回家去。
“姑娘。。。。。。”直到身后传来清荷的低声提醒,沈云梳猛地抬头,看见身前的人。
锦衣华服,落雁沉鱼——她一眼便认出了,正是昨日得见的绮罗郡主。
而顾玉琦似乎也感受到了落在身上过于炙热的视线,黛眉微皱转过头来,见是个尚未及笈的少女神情才稍稍和缓了些。
实在因为这书院中虽多是习圣贤之道的君子,来的次数多了仍不免遇上几个盯着她面露痴迷甚至贪婪之色的人,其中甚至不乏有品级的官员和世家子弟。好在钱公果断,一旦她禀告便将那登徒子驱逐出去,永不招待。
“晚学沈云梳,一时失神冒犯了郡主,万望海涵。”
顾玉琦听她文邹邹地讲话,不似一般闺秀反似书生,不由得微微一笑。再听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是昨日子佩教导的那个晚生,挚友还赞她一声沉稳,便多打量了几眼。
“无妨。只是你盯着我看,莫非也是被本郡主的美貌迷了眼?”
一缕暖阳正巧从窗外透入,为绮罗郡主唇边的浅笑添了一抹慵懒的意味。她说这话时神情轻松却不轻佻,自有股威严气势。
“郡主倾国倾城,晚生痴了一下也实在正常。”
从第一句起,沈云梳手心便出了汗。她也不知自己此刻说出的话为何如此僵硬,甚至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