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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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栏已朽-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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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是真的太苛责了,苛责到这孩子不曾和他说过一句知心话。
  “陛下……”
  坐在身侧的妇人轻声细语,看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柔和,带着体贴和顺从,只是疲态渐显,似乎也不那么精神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魏琊连忙端来一杯温茶扶他起身润了润嗓子,他才得以开口,“现在是几时了?”
  魏琊道:“已近亥时了,您今日下了早朝后便晕倒在书房内直至睡此时,是不记得了么?”
  他伸手揉了揉额角,才发现这一觉睡下来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肌肉僵直酸痛的紧。
  “不如妾身把太医叫来……”
  “不必了。”他伸手握住了魏琊的手,肌肤相贴的温实,才让他微微感到放松下来。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他目光转向眼前陪伴他多年的女人,隐隐有了些自责和愧疚,“倒是你,才要多加照顾好自己,莲娣还小,朕没看着她有个归属,总归是不放心的……”
  魏琊却微微一笑,“陛下可知莲娣已心有所属了?”
  他挑了挑眉头,“是何人这么大的福气?”
  “妾身前日早就听闻过了,是杜尚书家的郎君。”
  他有些讶异,“杜仲那老东西同意了?”
  魏琊但笑不语,只是不一会儿这还算和谐的气氛便被人很快打破,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宫监,神色急惶,“陛下,娘娘,殿,殿下的尸首找着了……”
  该来的总会来,他闭上了眼睛,身心却是俱疲,感受到手里的握住的手指有些松动,他睁开眼来,却发现魏琊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眶渐渐通红。
  “皇后……”
  魏琊连忙抽离了手,趁着起身的间隙擦了擦脸上滑落的泪水,对着他行了一礼道:“陛下,妾身今日来亦是有一事相求。”
  心中预测了几分不妙,他没说话。
  魏琊道:“妾身想从今往后想撤去皇后的身份隐居太成山,日夜为大周祈福……”
  他自然是知道的,魏琊心性温和,从不与旁人争执什么,这么多年安分守己掌管后宫未曾出现过什么差错,只是为了守住那一双儿女,而如今人去楼空,那丧子之痛旁人又如何能明白?
  没等着他答话,魏琊再次出声,语气异常地坚决,“妾身恳求陛下答应请求,就当妾身……”
  “朕答应你。”他抬头看向魏琊,唯一的执念也要随之而去,“只是,这皇后之位除了你,再无第二者有资格坐上。”
  *
  月色朦胧,他静坐庭院没多久,便耳闻身后传来一丝极其明显的杀意。
  微微侧身躲去,手中的茶杯跟着一晃,却杯水未溅。
  他刚一转眼,便见那一身紫衣的人拎着一把长刀朝着他奋力砍来。
  他再次错身闪开,旋身擦过那柄刀刃,中途一手击上刀脊,“叮”的一声脆响,刀背猛地一震,后者却没打算松开,抬起后肘朝他捅去。
  “你疯了?”
  他这话刚出声,便看见卧玄彻底通红的双眼,心下有些吃惊,立马被攻势逼着躲开。
  后者冷笑着不肯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提刀奔上,纵身间的花香气息越来越浓烈,他却觉得这人越来越不寻常。
  原本以为这人只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之后越来越过分,心下不禁一阵恼火,出手也不再犹豫直接朝着对方的要害点下手。
  握住刀柄的虎口不禁震的一阵发麻,他却不肯松懈半分力气,好似死死地吃定了梁珂,要将他逼入绝路。
  “吃错药了怎么?”他一手点上他右肩,一手捏着他腕骨猛地折回,掌下内力暗生,趁着卧玄正是无力还击的时候将他整个人猛地掀了出去。
  胸口一闷,喉间跟着涌上一丝血腥气,他抬眼间猩红尽显,只是还未来得及重振旗鼓,梁珂突然上前,率先一把拽住他,将他狠狠抵上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一时风声无两,唯有喘息声未定。
  梁珂看他半晌,原本想等着这人彻底冷静下来再好好教训他一顿,没想到后者神情倏然一变,眉眼透着颓丧,只是咬着牙道:“他死了……”
  “……”
  这个消息再听闻也是半个月之后,他并不会感到震惊,抑或是,根本就不意外。
  卧玄看着他倏然冷笑,“是你没错吧?”
  “你有什么资格认为是我干的?”他神情一派闲适。
  “也是……”卧玄垂下头去,眼里的光芒破碎的稀落,“在你眼里,弱者连死都不需要理由……”
  “哼。”他不禁道:“我早跟你说过,别轻而易举动真心,现在呢?是不是舒服了?”
  “……”
  这一番话又是彻底激怒了他,拼命挣扎几番未果,却发现手脚的力气都已经丧失殆尽,眼角隐隐有泪滑出,他涨红了眼,“你答应过我,不会对他下手的!”
  梁珂却忍不住挑了眉头,看着他道:“这句话我可没说过,我只是说会放了所有人,可不代表他之后是死是活也归我管!”
  “……”
  “更何况你现在跟我争有什么用?”他一手拽住他衣襟,理直气壮地质问,“半个多月过去了,尸首才被找到,现在说不准早就泡成了一堆烂泥,你还想要么?”
  “梁珂!!”他怒吼出声,“你别逼我!”
  “是你在逼你自己罢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冷笑道:“你还是好好的回去做你那乐享无忧的殿下吧,人间不适合你。”
  说着,一把松开了手,掀了袖袍转身离去。
  身后却突然传出一阵极其桀凉的笑意,那人在黑夜中冷笑出声,“你早晚有一天,也会尝到报应的!”
  那笑声听得他心里一阵发麻,莫名地不舒服,攥在袖中的拳头忍着折回去揍人的冲动,压下所有的烦躁出了庭院。
  只是转角未过,却瞥见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他心里一惊,伸长了手将那人拉到眼前来,“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
  周怀绮静静地看着他,眉眼被四周的烛笼里散发出的的光芒映照的莫名柔和,只是细看下去,却发现神情淡淡的一丝笑意也无。
  他静默了片刻,才道:“方才那些话你听到了?”
  周怀绮看着他没说话。
  心里一时有些上火,“你也以为是我做的?”
  周怀绮却挣脱开了手,淡淡道:“那你为何不去解释?”
  他不禁轻嗤出声,眉眼明显有些不屑,“我为何要解释?我可有错?”
  “你没错。”他只是缓缓道出事实,“你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
  半晌,他只得温和了神色,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行了,我不跟你争,我们回去吧,起风了。”
  说着,伸手替他掩好了衣襟,揽着人一路回了居室。
  隔日似乎怕周怀绮多想,特意在他身边多待了一会儿。
  “你要是想出去就别憋着。”衣衫半揽的人斜睨了他一眼,翻个身又打算睡过去。
  忍下心中的笑意,他凑了过去,看着那圆滑白皙的肩膀没忍住上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我不忍着怎么能让你知道,我为了你可以舍弃一切。”
  周怀绮又辗转过来看他,微微一笑,“那好,我想去山村里生活,你要是愿意就把这一切全部舍弃陪我一起。”
  他咬了咬嘴巴露出一脸为难,跟个孩子一样在他颈窝蹭了蹭,有些无奈道:“你知道我这人吃不了苦,那种地方又脏又乱,还一堆俗务要做……”
  周怀绮却不再出声,伸手一把推开他,朝一旁坐直了身子,未束的长发尽数垂落在腰间,掩住了光滑挺直的背脊,如玉的肌肤因为常年甚少见阳光,如今反而从最初的蜜色养的越来越白皙。
  不禁让某些大尾巴狼见色心起,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将整个人圈进怀里,手却十分不老实的绕至身前,从被子里滑了进去,沿着小腹摩挲而下。
  “你够了!”周怀绮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额上青筋直跳,眼里有些恼怒。
  身后的人却自动理解为欲拒还迎,非但不听还得寸进尺,然后很快地被一脚踹下了床。
  扬手就是一个巴掌,不偏不倚地扣上他左脸,周怀绮瞪着他道:“再得寸进尺我废了你!”
  于是,得寸进尺的人大清早的顶着半张留了五指印的脸出了居室。
  虽然他在周怀绮面前处处忍让留情,比之以前的禽兽不如如今要温吞善良的多,而周怀绮却还是以前的样子,不曾为谁改变过,只是脸上的笑意明显要比以前多,但是被惹恼了该还手时却是半分也没手软过。
  “呀,大人你这是又被打了么?”
  刚来山庄半年不到的小红姑娘虽然算不上是察言观色的聪明人,但绝对是会抓重点的老实人。
  她这话一说完,顿时所有人的眼色都忍不住往梁珂的左脸上瞥,然后再不约而同的发出闷笑声。
  “都想死么?”他阴恻恻地冷哼出声,所有人瞬间闭嘴。
  小红姑娘却不知死活地凑近他跟前,蹙起秀眉道:“大人这段时日也甚少来我们这儿了,你都不知道……”
  说着,她绞了绞手绢,发出一声娇嗔,“奴家可想你了。”
  梁珂看着她略微挑眉,伸手握住她手腕,将她一把拖进怀里,捏着她下巴一笑,“是么?你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哪里不够吸引人反倒怪上我来了?”
  小红姑娘继续娇嗔,虽然面上表示深刻反思,却还是一口一个大实话道:“别以为奴家不知道,庄主大人可别混淆视听。”
  “我混淆什么视听了?”
  “你是吃腻了女人罢了,奴家要也是男人,可保准你离不开我……”
  他却忍不住笑出声,低垂着眉眼笑得温柔,“我喜欢的是那个人,即使他是个女人我也喜欢,而你,即便是个男人,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说罢,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推,小红姑娘摔下台阶,摔得娇|喘连连,起来后一脸羞红,瞪了他一眼便迅速跑开了。
  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神色又再次恢复原先的清疏冷淡,抬眼看着走过来的左仪道:“现在事情如何了?”
  “太子讣告一发,势必引起动荡,只是……”
  “只是什么?”
  敛下眼底的深恶痛绝,他道:“现在朝中的主要势力已经被除去,我怕这短期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左仪言语指的势力是谁,他自然清楚,林家此次被连根拔除,让那些人自然乐得显而易见,他也知道此时元气大伤,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再有什么作为,可他却不管,他只想让周立宵死,付出他应当付出的代价。
  “那些蠕虫倒也不必多问,唯一重要的,不过是那个身居高位的人如何退位……”
  说罢,眉眼一撇,“那位三殿下如何了?”
  左仪道:“最近倒是不曾听闻有什么动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周立宵若是提早退位,这位三殿下说不定就是……”
  “此言不宜过早定论。”掩去眼中的深寒,他道:“丧子之痛一时难以抑制,他不会这么快选立储君。”
  左仪低下头默然不语,心中却一样认定三殿下才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选,虽然周信屈上位对他们不一定有益,可也没什么害处。
  他现在只想,让那些害死林家人的人全部惨死,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
  这时门外却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厮,朝着梁珂拘了一礼。
  “什么事?”
  那小厮道:“大殿下今早走了,目前已确定是返回了郭戎……”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垂下头眼中反倒染上抹笑意。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待到梁珂出去不久,原本眼里零零散落的笑意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伸手拿过一旁的长衣披在了身上,才缓缓起身下了榻。
  这些时日过得偏生安逸,他却总是觉得周身危机四伏,也许是梁珂看他最近这般安稳无恙的状态,也终于舍得放开他给了他一点得以喘息的机会。
  推开门缓缓走出了庭院,沿着甬路小道朝着花田走去,落臾这里很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品种不一的花朵盛开了满山遍野,每日推门而见的便是山水清秀,云雾缭绕。
  花色缤纷,芳香肆意,也总是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一种能够与世隔绝乐享无忧的错觉。
  他沿着花田缓缓地前行,周身的花朵儿带着露水沾湿了他衣袖,曲径通幽,周身浸淫在花海之中,抬头便是是碧水蓝天。
  美丽的东西总是掩带着死亡,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座古战场,曾经的尸体堆积成山,鲜血汇染成河,那时的天空却永远都是乌蒙色,不见彩霞耀阳。
  山庄的主人以前也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喜欢拿尸体作肥,拿鲜血浇灌,曾经的杜鹃开了满山,在他杀意灼盛的时候总是红的耀眼。
  他慢慢地行走着,直至来到了后山,拨开杂草云雾便见得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坐着一个身影。
  那株古树想来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生长在山石边缘,粗壮的树根裂崩于土地结成虬枝,斗冠成顶,生成巨篷,仿佛能遮天蔽日。
  一丝悠悠的清音慢慢划开山涧,带着尖啸声独揽惆怅,好似扁舟轻划过水面,带起的涟漪溅成一条细线。
  “大人近日来可还好?”
  那个身影幽幽出声,一身藏蓝色的衣袍独坐于天地间,身子就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却还是无所畏惧,只剩闲适。
  “不好。”他走了过去,缓缓在那身影旁落坐,只是弯腰时约莫腿脚不太方便,一不留神唯恐整个人掉下去,叶凡几眼疾手快的搭了他一把,“这里危险,还是……”
  他摆了摆手,还是落坐了下来,眉目清幽如水,映着远山朦雾,轻轻一瞧,看着当真是清雅如仙。
  偏过眼去看见叶凡几手指间的绿叶,忍不住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有拿叶子吹音的本事?”
  叶凡几笑了笑,将手中的叶子对折,眉目深沉越发的俊俏,“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抬眼瞧他,“我看你似乎过得不怎么开心?”
  他也反瞧他,“你不也一样?”挑了眉头道:“你离了喻尝祁,怎么反倒跑这里找我来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叶凡几倏地耷拉下眉眼,自那日京中下达的命令之后,王府便被整个封禁了起来,所有人跟着被遣散,他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去寻,想去打听流放的地点,只是没人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就这么兜兜转转来到了落臾。
  说着似乎不想气氛太过沉重,于是转而笑道:“更何况你先前不是说我早晚会回到你身边么,这不为了应言你,我就来了。”
  “可你早晚还是会离开。”就如同他上次所说的,留不住的早晚留不住,这孩子不属于他。
  叶凡几闻言却没再出声,除了喻尝祁他不敢给任何人的承诺和保证,周怀绮和他不是一类人,他们也必然不会有一样的结局。
  试着出言安慰道:“我可还记得当初你把我救回来的时候,若是没你,我可能早就冻死在野外了。”
  他笑了笑,却没说话,叶凡几看着他挑眉,“现在呢?终于打算放弃一切重新来过了么?”
  “……”
  看着周怀绮沉默的样子他便心知不妙,他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放下,心中却不由得一阵苦恼,他从来就是个不喜欢倾听秘密的人,只是事实已经让他知晓,他很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不如好好放下重新来过,可是……
  余光触及那眼底的灰暗,沉浮在生死边缘多年就靠着这一口执念活着,他若是真说了,这后果,他不敢去细想。
  只是周怀绮却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抬起一双清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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