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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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栏已朽-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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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眼中突然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微微睁开眼,才发现眼睛酸涩的紧,抬手抚上眉宇,只觉得一阵困顿乏力。
  自从昨夜回到寝殿之后,他便隐隐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四肢像是浸身冰窟一般僵硬冰冷,而脸却发烫的异常,一呼一吸间仿佛都是能将人灼伤的气息。
  至此对于昨夜的事他大抵是不愿意回忆的,不知心里什么时候存留了这种想法,像是勾魂摄魄的心魔般渐入渐深,面对那人言语举止间的挑拨一时之间竟无法自拔。
  心中像是蒙上一层阴影般让他愧疚不堪,不仅仅是对于这种无法想象的僭越,更多的则是对于周莲娣……
  呼吸似乎受了阻,忍不住撑着胳膊侧过上身,看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却无一人的大殿,不禁合衣下床。
  这时,寝殿的大门却被人缓缓拉开,一个修长的影子背着光走来,周克殷不由得轻蹙眉宇,想要去看清是何人,却发现眼光朦胧,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不清。
  “兄长……”
  待到大门阖上,那人已走至身前来,手中端着漆盘,漆盘上分别放着他每日当饮的药汁和一只水盆。
  “三,三弟?”待看清来人面目后,周克殷才有些犹豫的道:“怎么是你来了?”
  周信屈依旧一身鹅黄,衬着少年白皙的皮肤看着十分的清爽养眼,他一张脸生的好看,眉眼也随着生母出落的精致大方,只是那一颦一笑的□□间却依稀可见几分与周立宵那般的肃静和沉稳。
  “兄长不记得了么?”周信屈抿唇,笑的惬意,“昨夜你晕倒在藏书阁外的宫道上,是臣弟把你背回来的。”
  “……”
  心中猛地一跳,像是被巨石狠狠地压住,让人透不过气,后背也跟着冷汗直簌,昨晚,昨晚他遇见卧玄之事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可……最后他是如何回来的,为何没了半点印象?
  压下心中的惊疑,周克殷只得兀自镇定道:“三弟,什么时候有半夜,出来的习惯了……”
  周信屈眼眸灼灼,“兄长可知藏书阁那段宫道有闹鬼的传闻?”
  “……”
  “臣弟最近在校场武艺大有见长,因此便想着壮大几分胆量,所以与校场的兄弟们打了赌,想来藏书阁看看有没有鬼可捉?”
  “然,然后呢……”周克殷咧开嘴角,却发现自己笑的莫名惨淡,手指不由得抓紧了被褥,脱去了外袍的身子异常的单薄。
  “然后……”周信屈一笑,缓缓俯身,看着他道:“臣弟就真的见鬼了。”
  “……”
  视线在周克殷惨白的脸色上来回扫视了几圈,有些满意的勾唇,“但是臣弟还是害怕,所以没敢去亲手捉鬼。”
  “而今日闻得兄长得了风寒,想必是夜里时常在藏书阁温书受周围气场的影响,当是中了邪,才得了风寒是不是?”
  “……”
  “兄长,快点头说你是因为中了邪才因此受了风寒的啊?”
  周克殷有些怔愣的抬头看他,两人视线交汇,他却明显看到周信屈眼眸中的笑意。
  忽而,周信屈倾身,缓缓靠近他耳畔,一字一句道:“其实昨晚的事,臣弟都看见了……”
  手指缠上那人衣襟上垂落的青丝,“兄长下次应当注意些,你身子羸弱,若是因此受了什么损伤,父皇他会失望的……”
  听得这般耳语,周克殷忽然明白过来,抬头看着他道:“你若是想揭发我便直说……”
  “嘘——”周信屈突然掩唇一笑,“臣弟是敬爱兄长为人的,所以这件事我不会乱说。”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臣弟敬畏你爱慕你,我是在帮你做掩饰,如若别人问起,你就拿方才我说的解释不是正好么?”
  “哥哥!”
  宽敞的殿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两人俱是循声望去,就见周莲娣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眸中触及周信屈的身影,却是猛地一缩,想起那日在御花园无意间窥探到的景象,心中不由得一阵厌恶。
  周莲娣径自走向前去,伸手一把推开了周信屈,后者一个不稳,手中的漆盘整个掀落在地,药碗和水盆叮叮当当的掉落了一地。
  周克殷不禁轻呼出声,周莲娣却俯身看向他,纤细的手指探上他额头,触手一片湿热,不由得秀眉轻蹙,“哥哥身子还未好,不如多休息些,妹妹近日会安排寝宫,让你搬到汤池那边去住!”
  周克殷放下心来,面对着周莲娣,心中却是一片酸涩和羞愧难当,扯着嘴角微微一笑,“无碍,你不必……”
  他话未说完,周莲娣却一把起身指着一旁的周信屈冷讽道:“三哥近日忙里忙外的居然还有时间来看哥哥?”
  周信屈放低了姿态,与方才那般作为不同,细声静气道:“公主妹妹勿怪,我只是听闻兄长身子不适,心中担忧故而有此……”
  “哥哥已经有本殿照顾了,你,可以出去了,不送!”
  见得周莲娣语气强硬,周信屈也不好再做挽留,只好背着身子走了出去。
  只是一脚还未踏出门槛时,却闻得身后一阵冷讽,“望三哥切记,这东宫也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东西都可以随意进出的!”
  没再出声,掩去眼中的冷意,周信屈面带微笑的走了出去。
  *
  “庆得郎君新婚,早日瓜瓞绵绵啊……”
  “好说好说!”
  章岁辛乐不可支,敬还了人家一礼,虽然平日里对于这些繁文缛节多有不耐的章公子,在临逢喜事时却也会变得格外有耐心。
  近日得了他爹首肯,今日便将启程迎亲,虽然现下家在渠田,离京城亦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如此也得挨着归途一路迎亲到渠田。
  一路上游山玩水至归乡结亲,倒也不失为一桩乐趣。
  只是余光突然瞥见一前一后的身影进了他家的门槛,脸色一变立即转身便要折回屋内。
  “见鬼了怎么,跑什么?”
  叶凡几上前一把拦住他,章岁辛耐不过一把拍开他的手,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喻尝祁,整理了下自己新裁的喜服,脸色略有不佳,“鬼倒是没见着,就看着你们头疼。”
  “头疼?”叶凡几挑眉,“我和王爷可是好心好意来庆贺你们新婚的,有你这么赶客的么?”
  章岁辛看着他小声嘀咕,“担不得担不得,我还想要孩子呢……”
  “……”
  喻尝祁却走上前来,伸手一把拉过叶凡几,“那便不耽搁你了,不见。”
  “哎哎哎,我开玩笑呢!”章岁辛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他们,“兄长,你也知道我嘴拙一向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我是真心担心你们的……”
  “收起你那多余的担心,你若是肯管好自己的嘴不去乱说,我们便也相安无事。”喻尝祁看着他,瞳眸清冷。
  “公子,姑娘已经上轿子了,您该启程了……”
  这时,负责礼程的随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章岁辛赔笑了两句,便走开了。
  “别多想了,他一向嘴碎多是胡言乱语,小时候挨了多少打,却还是未曾长过半分记性。”
  两人出了府后,便沿着长街走着,心中却一片混乱,叶凡几偏头拉住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只是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日后不能天长地久的在你身边……”
  喻尝祁却按住他,两个人跻身直接辗转进了一旁的空墙下,外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他低下头,咫尺间只剩那一抹微光。
  “我当日等你时,曾遇见一老者,他中年丧妻,伶俜至此,我曾好奇既然深爱为何不随之而去,之后他便与我说过,相思两翼情长,若无得比翼双飞,如此便是深爱铭记,或者等,等到两目昏黄,鬓发如霜,再痴念着最后一口气,愿他来世安康。”
  叶凡几看着他,眉目微红,耳边如得亲昵之语,他伸手搂住他颈项,喻尝祁倾身吻下,“这一世,定当由我来等,守得你安康无恙直至我浊目昏黄。”
  作者有话要说:
  瓜瓞 'guā dié'绵绵
  释义为子孙繁衍,相继不绝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戏子一句咿呀声落入耳,折扇一至,他偏了一眼,“走了有多久了?”
  季风竹靠向他,“我已经派人询问过了,他人走了近半个多时辰了,合着这迎亲的队伍出了京城,在半道上刚巧儿能遇见!”
  “那便好!”林将酌转过身来,搭在栏杆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节奏,眼目所见下是一片熙攘的坊市。
  “这个忙我便帮到这儿了,剩下的便看他能不能得手了……”
  “你就不担心,万一要是出了茬子,没能把喻尝祁他们引去怎么办?”
  “担心?”林将酌撇他,“倒真是多余了,章家兄弟好歹和喻尝祁结缘那么久,章岁辛若是在半道出了事,你说喻尝祁知道了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呢?”
  季风竹闻言跟着认可的点了点头,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林将酌搭在栏杆上的手,痴笑道:“你说的是,我家的郎君最是足智多谋了,这点儿无人能及。”
  垂眸看着那只不老实的手一点点的摸向他腕骨,没有意料之中的厌恶和反感,林将酌怔了片刻,抬眸看着季风竹道:“我倒是好奇了,按理说季公子这么一个风流多情的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愿意跟在我身边?”
  季风竹对着他羞涩一笑,“我早就说过了,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郎君的,此心天地可证!”
  “……哦。”林将酌转过头去,“我还是不信。”
  “那我就一直陪在郎君身边,做牛做马但任无妨!”
  “那好,我想考你一个问题,你若是做的出来,我就承认你的真心。”
  季风竹两眼放光,立马拍着胸脯道:“郎君请说!”
  “你会飞么……”
  半晌,林将酌琢磨出来这么一句话,季风竹一怔,似乎正在思考着怎么回答,林将酌却突然反手一把扣住他腕骨,另一只手掐着他脖颈,略一使力,直接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这里是二楼,若是按照平常人来讲,这样掉下去,即使摔不死也得摔成个半残,只是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呼声和人身落地的声响,林将酌沉了脸色,探头望去。
  便见一身金蝶白缀袍,从来都是穿的奢华俗气的季风竹正摇着扇子毫发无伤的站在坊市中央。
  只是约莫是方才摔下来时,带动了哪家小贩的鸡笼,头发上落了根鸡毛,他轻轻吸气,伸手摘下了那根鸡毛,抬头却正巧与林将酌的视线对上。
  随后咧齿一笑,眉目翩翩,笑的温文尔雅。
  “手无缚鸡之力?呵……”
  林将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声讥讽,半晌,猛地一甩袖,旋身离开了栏杆。
  *
  半道上的冰雪消融了不少,因为走的是小路,所以这一路上来来回回的脚印并不多。
  一行随侍前后跟了约莫十人,因为此去路途遥远,待到真的走到时,怕是也要到明年暮春了,所以章岁辛主张轻装简从,带着几箱必备事物和聘礼嫁妆便上了路。
  一顶红色软轿映着满山的碧色和雪白倒是显得格外生动有趣,只是还未走片刻,那轿壁内却传来一阵闷响,章岁辛蹙眉,勒住缰绳迫使马蹄缓行了下来,忙问一旁的婢女道:“去看看既回怎么了?”
  那婢女点头,方凑近窗帘内问了几句,却无人应声,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看着端坐在轿帘内一身红衣连裳,垂带红盖头的人问道:“姑娘是有什么不适么?”
  那厢未听人答话,一直缓慢向前行的车队却停了下来,章岁辛及时勒住缰绳,一抬眼却见得车队前立着一人一马,拦在小路正中央,正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见着来人带着一副面具,手提长|枪的模样,便意识到来者不善,皱紧了眉头心里不断的预想着对策,放声大喊道:“来者何人!”
  那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身玄色的长袍,在日光微弱的照射下隐约可见那衣缘半衬时隐时现的的赤红色并蒂莲,身形端的笔直,气质亦是清贵逼人,看着着实不像是山匪穷徒之人。
  只是那人却缓缓开口,隐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道:“无名山贼一个,特来拦道抢亲,尔等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说完,他猛地一踩马镫,提着长|枪直接飞奔了过来,那马匹生的高大健壮,脚下似是生风而踏,一冲过来,顿时将软轿前围着的人马冲的四分五裂,纷纷唯恐避之而不及。
  “给我拦住他!”
  章岁辛眼见不妙,提了一把长刀便命令着马夫赶紧驱车后退,其余会武的随侍也跟着上前,试图拦住来人,只可惜为时已晚,那人骑着高头大马,长|枪一挥,那些人瞬间便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轻易地打翻至一旁去,闷声倒地吐出一大口血。
  不少随行来不及反应的婢女和随从也跟着混乱命丧马蹄之下,死的死,伤的伤,不过一会儿,小路已是泥泞一片混杂着鲜血狼狈的不堪。
  也许是甚少遇见这等悍事,平日里再怎么嬉戏能笑的人这时也恨极了眼,无所顾忌的握着长刀冲了上去,马上那人却一声冷笑,长|枪左使,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击穿下马,章岁辛一个文弱公子,平日里没有武力傍身,哪里抵挡的住这般打击。
  整个人仰头栽下马去,仰头一口鲜血浸满了红衣,眼睁睁看着那人长|枪一挥,瞬间便将整座轿帘彻底掀翻了开来。
  “娘子,出来吧,为夫来接你了。”
  马上那人轻佻的一笑,眉眼映灼着满目的红色,长|枪伸向前去,那轿帘中的人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轻声踩着坐垫,一把握住那伸来的长|枪,纵身一跳,整个人便被轻巧的带了出来。
  手腕一转,转眼间已落座在了马背上。
  梁珂伸手一把拽住身后人的袖袍,微微一使力,整件红衣连裳连同已经掉落的红盖头瞬间便随着流动的风向四分五裂开来。
  周怀绮微微定下心来,转头看了眼已经远去的那片狼藉,不禁冷冷道:“你闹这么大是嫌自己不够显眼么?”
  耳畔一阵气息温热,梁珂信手甩落了脸上的面具,伸手向后一把拉住那人冰冷的手腕,略一使劲,两个人便严丝无缝的贴在了一起,只是眸中却依旧一片清冷肃杀,“若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费心安排这么一出戏。”眉头一挑却是不以为意的一笑,“直接杀光岂非更好?”
  *
  闭上眼睛还未深眠,门扉却被人一把撞开,来者气喘吁吁,一脸慌张,叶凡几刚要起身却被喻尝祁按住,兀自看向那人道:“出了何事?”
  “回王爷,方才似是随着章公子随行的小厮跑了回来,说他们半道儿上遇了袭,新,新娘子被人劫走了……”
  话音未落,脸色已经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喻尝祁站了起来,“你先派人去问好路,我马上就去。”
  “王爷!”
  眼见得这人要起身出门,叶凡几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他,眉宇深蹙,“你难道没想过,这是个圈套么?”
  “我知道……”手指微微收紧,“只是岁辛出了事,我不能不管,否则如何向章家交代?”
  他并不是不清楚,如今刚出了京城,章岁辛便遭遇了不测,难免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更何况这人平日虽然口无遮拦,可并未曾明面上得罪过什么人。
  叶凡几知道他现下心急如焚,试着安慰道:“现在天色已晚,你若独身一人出去,难免不安全,不如我跟你一起吧?”
  喻尝祁略一思量,终是点了点头。
  待到赶到时,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山坳里隐隐透着些寒气,周围一片荒蛮,除了不时有飞鸟古怪的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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