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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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栏已朽-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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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该松手了……”
  “你其实是喜欢的,对么?”卧玄凑近他,眸中的真诚尽落他眼,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周克殷却被他这般举动硬生生逼出一身冷汗。没敢抬眼,只是手中骤然使力,却突然挣脱开来,身子后倾着倒退了几步,卧玄却被他一推,硬生生滑出了一丈远。
  衣袂在冰面上飘摆,见得那人颜色渐冷,口中呵出一口白气,撇过头不再去看。
  冻僵的手指微微蜷起,嘴角再次牵出笑意,卧玄滑着马胫骨制成的冰刀跟向前来,对着他一笑,“如今我等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不如来玩玩投冰壶吧,周兄意思如何?”
  周克殷动了动嘴唇,没待他出声,卧玄却径自招手唤来了一帮宫侍婢女,众人见状纷纷赶趟儿踏着木制的冰刀滑上了冰湖。
  看着那人被他们围在中间,低声吩咐好了一切事宜,之后便各自组队着人马,坚守在各自的地点上持着推具蓄势待发。
  周克殷静静地站在一旁,只见那一身紫衣在行止间飘扬,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那人总是所有人目光所向的中心,也许生平自带的风度和魅力,说话做事也是随性洒脱,自然率真。
  而比对自己,年少文采成名,每日要做的事便是勤览事务,尽好本分,每每诗书习诵总是会获得那些大儒们无一例外的褒奖和夸耀,这么多年以来,待人处事小心翼翼,尽量追求着尽善尽美,在外人眼前不落半分瑕疵。
  可如今看来,他们两人谁才是做到了真正的自我?轻笑一声,也不过是一上一下,云泥之别。
  垂手散开了袖子,预备起身上了踏板,眼前却挡住了一个身影,耳边话语悠悠,“殿下这般为主不当可是会扫了宾客的兴致啊?”
  他抬眼看去,只见梁珂勾着笑意垂首看着他,目光中总是添带一丝深沉,双手抄在袖中,还未待他出声,却突然伸手出来,搭在他肩膀上,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
  身形跟着被狠狠地推离了岸边,周克殷措不及防的歪斜了身子,几近摔倒在冰面上,脚下的冰刀不受控制的在湿滑的冰面上拖出几道深长的印子,生死犹如耳边风,他若就此摔倒,便是在冰面上栽个头破血流都是常见的。
  只是在他屈膝一弯,整个人止不住要跪倒在冰面上时,身后却伸来了一只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腰身将他一把圈进了怀里,周克殷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抱住那只手臂,后背却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紧贴着那人的胸膛,不知道听见的是谁的心跳如鼓。
  和冰面上那人对接上一个戏谑的眼神,看着多日未曾得手的老狐狸好心情的抱得美人归,不禁挑着眉头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却见自己的袖角被一只细嫩纤柔的手指拉住。
  目光触及那人羞涩稚嫩的容颜,不禁划过一缕寒芒,周莲娣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急急退后了几步,“先,先生……”
  梁珂屈身向她行了一礼,心中却想起方才那番行径也不知道周莲娣可否看见了没有,心下一番算计,“不知公主何时过来的?”
  周莲娣道:“本殿听闻兄长他们在这里溜冰嬉,一时无聊想跟风过来看看,并未来多久……”
  “是么?”眸中神色暗了暗,说出的话也不再客气,“公主如今也是待嫁之人,应当规守本分静待闺中,这般抛头露面的,甚是不妥……”
  他这番话说完,原本兴奋羞怯的神情也一瞬消失,周莲娣僵住脸色,动了动嘴角,神色变得孤高了起来,“本殿与先生认识这么久以来,原以为先生和他们多少是有不同的……”
  “草民是人。”梁珂看着他,语气透着一抹斩钉截铁的意味,“区区一介布衣,谈何同与不同?”
  “……”
  “唯独公主,是大周最为尊贵的女子,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草民怎敢僭越殿下。”
  “……”看着眼前人清冷疏离的样子好似换了个人般,与往日那般温柔可亲的样子大不相同,仿佛春意融动的河水顷刻间凝为了冰凌。
  似乎有些不死心的,终于忍不住再一次的轻声问道:“那,先生觉得,本殿与他人有何不同……”
  “草民已经说了。”梁珂挑了挑眉目,“没有任何人能跟殿下您相提并论,包括我。”
  意思已经明确,他比不上她,所以无须再做纠缠罢了。
  苦笑了一声,眼中潮起潮落直至平静,没再说话,径自转身,出了畅御苑。
  *
  “多谢先生婉言相拒,断了公主的心念了。”
  嘴角的笑意渐深,梁珂看向方才静站在一旁未曾有过半分动静的少年,那少年一身靛蓝色常服,面容生的端正雪润,自身上下也流露出一股常年浸墨书卷的文人气。
  多少也是眼熟过几回的,梁珂也不再客气,径自道:“杜郎君此言何意?”
  虽与梁珂不熟,但是出于敏觉总觉得这男人自上而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看不透彻,杜洗也不作俗套,自然而然道:“我想先生心里比我更为清楚。”
  “是么?”梁珂眯眼,“那明人且不说暗话了,公主所想所念之事,我心里自然万不敢作答。”
  眉目微动,似是松了一口气,“先生有自知之明自然是好的……”
  “也万望杜郎君莫生杂念……”梁珂突然瞧着他笑道:“现下应当尽心尽力侍奉太子殿下才是你的首要之任。”
  神色一紧,杜洗道:“你什么意思?”
  “既是字面之意也是希望郎君收收心,公主殿下不是你我等人该抱有的念想……”
  说完,瞥见杜洗严峻的神色不禁轻笑了两声,袖中的手指却下意识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玉韘。
  突然,畅御苑外一声长吟,众人纷纷转过头去,便见周立宵身后跟着两排宫侍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苑中人见状便是一瞬间的跪下一片。
  梁珂和杜洗也跟着连忙垂下身子让至一旁。
  周立宵走了进来,一身玄色衮衣举步凛然,面生威仪之相,所到之处无不噤若寒蝉。
  眼中却仿佛只融一事一物,看着周克殷神色急惶的在自己面前行了礼,不禁勾起唇角,露出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太子今日这般好兴趣,倒是不知今日的事务可是做完了?”
  他这句话非是疑问,以至于周克殷在听到的第一反应竟然无法直接作出回答,周立宵却懒得等他出声,沉着眉眼低低地扫了一旁他身边的人,“朕养你这么大,也甚少见你有过什么兴致,既然如此,朕决定宽免你几日,剩下那些繁重的事物就交由你弟弟去代劳罢……”
  说罢,从起始便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一身鹅黄色柿纹软袍的少年立即跟声致了句谢。
  梁珂在旁不禁悄声疑惑,“那少年是何人?”
  杜洗皱了皱眉头,心中一阵不安,“那人是三殿下……周信屈……”
  周立宵继位这么多年,膝下子嗣单薄一直是为前朝后宫最为担忧的一个问题,所以至今多一个皇子皇女都是值得众人为之欢天喜地的事。
  除了皇后魏琊所生的一对儿女和季宝灵的小儿子周宿允颇受关注宠爱外,这周信屈可谓是诸位皇子殿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不起眼到只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无一例外都会有人没印象或者不知道。
  而如今周立宵这般显而易见的将他带到身边当众免除了周克殷作为太子应做的事务,已经足够让人遐想而非了。
  待到周立宵走后不久,卧玄伸手去握周克殷的手却发现这人手僵冷的厉害,身子也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久久未曾动过。
  心中似有一阵冷雾吹过,凉的透彻心扉,却终究只是苦笑了一声,瘫坐在地。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轻埙之声,不似低沉缠绵之音,倒是有些轻音无力。
  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衣袖里掩着竹杖,循声而去,只见一家旧里门户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绿衣孩童,眉目生的稚嫩水灵,只是有些圆润的面目却微微涨红,鼓着嘴巴对着一只陶埙吹的用力。
  只可惜,不是用力不当便是不知门窍,一只埙声不是吹不出声便是细若游丝、轻若无力,唯独那副认真的样子,像极了年少时的他。
  “没人教过你怎么吹埙么?”
  周怀绮矮下身去,看着那孩童的眸光似乎有水波动,温柔的像是要满溢出来。
  那孩童一抬头,撞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却并不感到害怕和奇怪,只是鼓起嘴巴气啾啾道:“有啊,只是我太笨了,总是学不好。”
  眸眼一动,他笑道:“是谁教你的?”
  “我哥哥!”方才还有些气馁的小脸在提及这个人后仿佛一瞬间盛满了骄傲,连带水灵灵的眼睛也越发烨亮了起来。
  “你……哥哥一定很好吧?”周怀绮试着出声,却发现嗓音干涩的紧。
  那孩童立马应声,“那是当然,我哥哥特别厉害,他什么都会,骑马射箭样样不落,可是我们家的老大呢!”
  说罢,低下骄傲的小脑瓜又有些沮丧,“只是我什么都不如他,感觉拖了哥哥的后腿,不过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依然很尽心尽力的教我,虽然我还是很笨就是了……”
  不禁微微一笑,嘴角上扬出嘲讽,他悠悠叹了口气,“那可不一定,万一他只是表面上对你好,背地里却巴不得你……”
  他话未说完,那小孩儿便急切起来,腾的站起身子指着他鼻尖道:“我才不要听你说的,我哥哥才不是这种人,果然大人的心才是最脏的,大坏蛋!”
  那小孩儿说罢,伸长了舌头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儿烟的跑开了。
  苦笑了一声,眸光最终黯淡,待到那串跑的欢快的足音终于消失不见时,他撑着竹杖,才有些费力的站起了身。
  身子刚刚站稳,肩膀上便落下了一件厚重的氅衣,兜帽被人以手指掩下,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怎么跑出来了,不怕京城里的人见鬼么?”
  身后那人说着调笑的话,却微微低下头替他细心整理好了衣袖。
  周怀绮转过来看他,一声轻笑,“识得我的人不是早已死去便是隐姓埋名,更何况我这副鬼样子,现在还有谁会认识?”
  梁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连坟前祭酒都无人问津的先太子殿下,又有何人会识得你?”
  “哼。”他冷笑走过,眉目淡的连愠怒都难显,梁珂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笑道:“君名天下无人识,何辜识君故人心?”
  动作一顿,周怀绮偏头展颜,“你是在安慰我么?”
  梁珂蹙眉,一脸诚真,“不是。”
  周怀绮跟着挑了挑眉头,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想笑。
  片刻后,那人却伸手一把拉回他,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凑近耳畔轻声道:“我就不信这么区区一句简单的诗,饱读诗书的太子殿下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怀绮没有动弹,任由他抱在怀中,那人却贴近他耳廓,隔着兜帽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阵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项间。
  “我喜欢你。”
  那句低沉的声音仿佛撕开肉体直撞击入心底。
  “我喜欢你,仅仅是一句诗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果你听懂了就点头,没听懂的话还是点头,我就当你承认我的喜欢。”他伸手从宽大的袖摆中拉住他的手,五指扣紧,彼此交缠,“然后,我就可以用我的方式来肆无忌惮的爱你。”
  “……可以摇头么?”
  良久,他说了这么一句。
  仿佛意料到结局会是这样,有些忍俊不禁,“可以,不过这个我不承认。”
  感受到与那日威逼利诱,满目只余血腥气的人不同,今日的这个人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嬉笑轻佻的样子,周怀绮只觉得一阵窒息,有些软弱无力的靠在他肩上,仰着头缓缓道:“梁珂……我没力气任你折腾了。”
  身后那人却微微一笑,“把我想成这样,你还有良心么?”
  周怀绮闭上了眼睛,不闻不问。
  原本做好了准备的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耷拉了下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却在周怀绮手中塞入了一物。
  微微摩挲着指间传来的冰凉,流畅的线条在历经沧桑之后依旧清晰,想起是少时父皇曾命京城最有名的玉器师为他亲手打制的玉石麒麟,不禁弯了弯唇角。
  寓意平安长乐。
  “你那日晕倒在血泊中从身上掉下来的,我把它捡了回来,已经过了很久了,不知你可还记得?”
  周怀绮微微点了点头。
  梁珂满意的勾唇,下一刻那人却再次开口,声音透着一抹疲惫,“我想去见他了。”
  *
  转眼半月已过,临近封玺之日开了国宴预备宴邀周边国境的领主前来朝贺。
  待到国宴完毕,联姻之事一定,剩下的嫁娶准备,约莫到了明年初春的时候,挑个黄道吉日便可告成。
  而周莲娣自知已成定局,往日娇蛮任性的公主殿下也终于难得地安分了下来,只是愁容见长,郁郁寡欢。
  “这个可以么?”
  司礼监的管事公公命人奉上新做的成品来瞧,瑞言却压低了声音,“这些个麻烦公公代为认可便好……”说着,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后,“公主的脾气你也知晓的,这些日子就让她清静些吧……”
  那司礼监的太监立马就有些为难起来,“这个可是陛下要求的,奴才怎敢……”
  “磨磨蹭蹭什么呢?”
  仿佛预测到一阵不妙,瑞言有些紧张的转过身,周莲娣却一把夺过那只萃金碧玉的凤钗,左右摆弄看了两眼,“倒是不错,看着挺喜欢。”
  “公主……”
  无视周围人如遭大变的脸色,周莲娣径自伸手插进了发髻里,命人捧来铜镜瞧了瞧。
  摸了摸下颌,朱唇微挑的样子好似自比满意,一旁的太监见状也是一番喜不自胜,以为讨得主子欢心的时候,眼前却骤然一阵黑影袭来,还未曾抱得防备,那太监便只觉颈肩一阵剧痛。接着整个人眼前一黑,径自倒了下去。
  “公主!”一旁的瑞言跟着不禁大叫了起来,周莲娣却一把拔下凤钗,向她噤声道:“给我把他衣服脱了!”
  瑞言一惊,“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周莲娣却敛了眼色,“不准本殿反抗,难道还不准我去前殿瞧瞧么?”
  *
  “这些时日殿下想必也清楚吧?”
  耳边是不远处礼器轻扬与丝竹管弦之声,空中远远有礼炮一阵阵轰鸣,震的半只耳朵作鸣,今夜大典举行,只是耐不住席间厚重的酒意,便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外间的御花园里。
  卧玄挑眉看了眼身前的人,“怎么,你想说什么?”
  周信屈却谦和一笑,“近日太子殿下之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嗯。”卧玄不甚在意的喝了杯酒,仰颈看见头顶渐落的夜幕,细想自上次一别,他又是多日未见那人,虽知他性子顽固不化,定是又自作反省起来了。
  明明知晓这样的人挑不起自己的任何兴趣,却偏偏不明白,为何自己就是不肯放下。
  周信屈见他点头,又道:“父皇如今已看不惯太子诸多作为,如今我来有一事相求……”
  说完,他不待卧玄反应,径自走了过去,微微贴着身子屈身抱住了那人,手指无意识的牵扯着他的前襟,连带语气也透着些软弱。
  “听闻殿下为人素来威望不减,来日必定是郭戎的既定主君……”
  说着他刻意在他耳边吹了两口,原本就饮酒过度的人只觉得小腹一阵撩骚,心口的火气像是抑制不住的往外翻腾。
  他伸手一把扯过那人拨弄的手,周信屈不妨被他拉着坐在了他腿间,他伸手挑起对面人的下巴,戏谑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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