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悬疑经典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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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悬疑经典小说-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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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蓝色的灯光映照下,旅伴显得面容憔悴。他的鼻梁挺直,嘴唇单薄,牙齿特别细密,头发翻卷着,像头海豹。他在唇上留了一撮小胡子,跟鼻子成垂直状。他让人生厌。为什么不直接露出自己的大牙?

在“就是这么回事”之后,他不说话了。一切都告一段落。他开始抽烟。

他的肤色黯黑,皮肤绷得紧紧的,只要用手指轻轻一刮,就可以把它刮破。还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有一张脸和一只皮箱。他在箱子里放了什么?工具?铁锯、钉锤和凿子?或许还有钢钻?他要钻头干什么?在脑袋上钻窟窿?有些人是这样撬开啤酒瓶的。喝完了就绘画。他给我画像吗?用什么颜色?水彩还是油画?画好了做什么用?孩子们复活节玩蛋壳,他玩脑壳。

那么,他漫不经心地说,熄掉烟。他把烟蒂往铝盒盖上揉碎,搓出丝丝声响。那么,怎么样啦?

我不知道,我说。我还没想好。这家伙懂笑话吗?

你可能还需要一点勇气,他说。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反正半小时内,你会睡着,那时候我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今晚不睡了,我说,你已经提醒了我。

提醒没有用,他说,在三点到四点之间,人人都会进入梦乡。你是有教养的,当然会明白。

当然,我明白,但是我可以控制自己。

在三点到四点之间,那家伙说,揪着短胡子,我们大家都把自己锁进小屋,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死掉了,每个人都死掉了。四点以后,死神把我们复活,我们醒过来,生命又开始活动。如果不是这样,生命就无法延续。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锯不动我。

我吃不了你,只能锯,他说。先是腿,接着是胳膊,然后是脑袋。一切都有顺序。

眼睛你打算怎么处理?

吮掉。

耳朵可以消化吗,耳朵长着骨头。

没有骨头,不过难嚼。我不是什么都吃的,你以为我是猪啊。

我想是海豹吧。

那倒是更像,他承认。

一头海豹,我知道。

他怎么说起了德语?海豹都说丹麦语,谁也不懂。

你怎么不说丹麦语?

我在圣克巴登出生,他说。我们家不说丹麦语。他说话躲躲闪闪的。

你有什么办法?他确实可能是圣克巴登人,据说那地方有过这样的人。

那么说你住在法国?

那又怎么样?半小时内你就会完蛋,找到归宿前,不妨多打听些东西。只是你眼下的情形……

他是有些疯疯癫癫,但我怎么办呢?他关上了包厢的门(哪儿找到的钥匙?)。巴黎见不着了,他挑准了天气,你什么也看不见,外面在落雨。他显然可以弄死我了。

你发发慈悲,再把过程描述一遍,好吗?慌乱中你说得很急促。

慈悲正合他的虚荣。被害者病了,病人是无助的。慈悲起了作用。

好吧,先是乱棍,他说,就像教师一样仔细……对那些笨学生,什么都得解释两遍。愚蠢是一种灾难,老师对此也无可奈何……乱棍之后是碎割,得给你放血,这一点很麻烦,哪怕很细心,也常常会弄错肝脏的位置。好啦,接下去才是我刚才说的锯。

你锯腿是在屁股上锯,还是在膝盖上锯?

一般在屁股上锯,偶尔也锯膝盖。我有空时才锯膝盖。

胳膊呢?

胳膊?从不锯肘关节,总是锯肩膀。

为什么?

兴许只是嗜好,没什么道理。手臂上没什么肉,你的手臂一点都没有,但是动起手来,还挺麻烦。

他是对的。

你要想知道吃人的秘密,就问吃人的人。

放作料吗?

只放盐。人肉是甜的,这你知道,谁愿吃甜肉呢?

他打开皮箱。

不!我惊叫起来,我还没入睡啊。

不要怕,看你吓成什么样。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并没有骗你。他说。

他把那些器械都拿出来。箱子里只有五样东西。随便搁着。那是一只小型手提箱,就像医生的手术提箱。医生的器械都压在绒垫上,他的东西却被随意搁置着。钉锤、钢锯、钻头、凿子和扁头钳,普通工匠的工具。还有一个布包,包了一只盐瓶,就是你在次等饭馆的餐桌上常见的那种普通玻璃瓶。

他是从哪儿偷来的,我心想。他是个贼。

他把盐瓶送到我鼻尖下。里面有盐。他倒了少许在我手心里。尝一尝,他说,头等精盐。他看出了我脸上的怒气。

我没有吭声。

他笑了,露出的细牙真叫我恶心。

对啦,他又说,还应该趁活的时候就腌一腌。

他关上皮箱,叼起一支雪茄。

此刻是凌晨三点,火车在铁轨上飞驰,但终点再也不会是什么巴黎了,地上的或天上的都不会是。我中了圈套。每个人都会死,你真在乎怎么死吗?你可能寿终正寝,也可能被人开枪误中;到一定时候你会心力衰竭,再或者,你会患上肺癌——这在这个年代是很常见的事。这样或者那样都得死掉,为什么就不可以在尼斯——巴黎的特快列车上,被一位疯子吃掉呢?

都是徒劳,有什么办法呢,你得去死,虽说你不愿意;你明明活不成,却偏想活下来。唯有适者才能活下来。大鱼吃小鱼。云雀吃了蛆虫放声歌唱。猫吃老鼠没人觉得残忍。既然动物靠吃同类而生存,人吃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吃猪肉或牛排就更合情合理了吗?你说伤生就真的伤生了吗?动物不会哭。

一个亲人死了,人就会哭,但有谁能为自己哭?我爱我自己吗?这是枉然。没有谁会因为自己死掉而心碎。就是这么回事。

一种舒适温暖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这是个疯子,他想吃掉我,因为他需要些什么东西。我需要什么呢?我不想吃谁,不想吃任何人,这很高尚,不是吗?该做的事不做,还有什么话可说?

如果你不去做让人生厌的事,还有什么可以让人生厌呢?那位圣克巴登人不会有这种感觉,他能把什么都吃下去。

瞧,你就要睡着了,这是负担过重的缘故。巴黎有什么可期待的呢?巴黎不过是座城市。你需要谁?谁需要你?你正前往巴黎,为了什么?为了性交和酗酒?没有意义,做那些事不会让你快活,当然,干活也不会。金钱于你也毫无意义。你想逃避吗?那就睡吧,你不会醒来的,我可以担保。

可是,我不想死,我悄悄对自己说,还不想。我想到巴黎……溜达溜达。

到巴黎溜达溜达?好家伙。那样做只会使你疲倦。大把的人在溜达,在浏览橱窗,餐馆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妓院。巴黎没人需要你。做做好事吧,睡觉去,黑夜不会永远延续,我得赶紧行事才好。你弄得我的肚子好难受。

我得吃你了,首先我饿得厉害,其次我还喜欢你。我刚才说了,我喜欢你,可你却觉得,这家伙是个怪物。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不过只是个吃人的人。这不是职业,是本能。天哪,喂,你动动脑筋看,你在生活中找到了目标,人生有了意义,这得感谢我。你以为进入我的包厢只是一种偶然?没有那么偶然的事。在尼斯站台上,我就开始注意你了。后来你就钻到了我的这节车厢。为什么钻到我的而不是别人的车厢里呢?因为我漂亮。

不要逗我发笑,海豹会漂亮吗?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你想做些什么事。

他慢慢打开手提箱,抽出木棍,然后合上箱子。他拿紧了木棍。

好啦,怎么样?他问。

再等一下,我说,再等一下。

我猛地站起来,天知道我是怎样站起来的。我的两条腿牢牢站稳,举起胳膊。警铃响了,海豹跌倒在地。列车笛声大作。隔壁房间传来尖叫声。车停住了,圣克巴登人迅速把木棍藏进手提箱,取下大衣。一瞬间他就到了门口。他拉开门,回头望着我。

我怜悯你,他说,你会为这种愚蠢的小动作,付出超过一万法郎的代价,你这白痴,上巴黎溜达去吧!

旅客拥进车厢,出现了一位列车员和一个乘警。两个当兵的和一个孕妇朝我直挥拳头。

那头圣克巴登的海豹已经下了车,正站在我的窗下。他冲着我叫喊着什么。

我拉开窗户。

瞧吧,他叫道,你做了件多么蠢的事,瞧瞧,谁想活?

他口沫横飞,舞着胳膊,随后用右手提着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下路基,在黑暗中消失了,活像一位前去接生的乡村医生。

沈东子译

14.四号验尸间

〔美国〕斯蒂芬·金

这一刻如此黑暗,我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我想自己仍在昏迷之中,接着我渐渐意识到,失去知觉的人在黑暗中是没有运动感的,可我却感到微弱而有节奏的声音伴随着我,这种声音只可能从吱吱作响的小轮子上传出,而且我从头到脚都有触觉。我能闻到气味,可能是橡胶或树脂的气味。我没有失去知觉,并且有种很那个的感觉,很什么?很真实的感觉,因为是梦。

我这是怎么啦?

我是谁?

发生了什么事?

那吱吱作响的轮子不再发出单调的节奏,我也停了下来,我周围一阵劈劈噗噗的声音从橡胶味的东西上传出来。

一个声音:“他们说的是哪一间?”

一会儿后,另一个声音:“我记得是4号,对,4号。”

我们又开始移动,比先前更慢了。我现在能听到微弱的脚步声,也许是穿着软底鞋的脚步声。说话的人就是走路的人,他们又停了下来,在吱的一声后又砰的一声,我想这是充气铰链门被打开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我喊了出来,但这喊叫只是在我的脑袋里,我的唇动不了。我能感觉到嘴唇和舌头的存在,而舌头像只受惊的鼹鼠伏在口腔底部,可是我就是动不了它。

我躺着的东西又开始移动,是移动的床吗?是的,换而言之就是轮床,我对这东西有一定的了解,很久以前在林登·约翰逊总统的愚蠢的亚洲冒险——越战中见过,我突然悟出自己在医院里——我发生了不幸的事,就像23年前那场差点要了我命的爆炸——还意识到自己要动手术。对这个念头,我头脑里有很多解释,但我没有什么部位受伤,很多部位都有感觉。除了对这突发的事件有点不知所措外,我感觉良好。如果这些男性工作人员正把我推到手术室里,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第三个声音:“这里,小伙子们。”

轮床转了个方向被继续往前推着。有个问题令我百思不解,我到底怎么啦?

我问自己:不是想知道你是谁吗?至少这是我能想到的事。我确实想起自己的身份了:我是霍华德·考特雷尔,是股票经纪人,同事们叫我征服者霍华德。

第二个声音(就在我头上发出):“医师,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

第四个声音(女性的,很冷漠):“受到你的恭维总是让人很高兴,拉斯蒂。麻烦你动作快点,保姆希望我在7点之前能回去,她已经答应和她的父母一起吃晚饭。”

7点前回去?那现在应该还是下午,也许是早晨。但这里一片漆黑,像你的礼帽一样漆黑,像土拨鼠的屁股一样漆黑,像波斯的午夜一样漆黑,发生了什么事?来医院之前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带手机?

因为是星期六,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低语,你在,你在……

呼的一声,这是我喜欢的声音,是我多多少少为之而活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当然是高尔夫球俱乐部的挥杆声,把球击离球座后,我站在那里看着小球飞向蓝天……

我的肩膀、小腿被人抓住抬了起来,这让我大吃一惊,想要大叫出来。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或许发出了非常微弱的声音,比我身下轮子发出的吱吱声还小得多,或许甚至根本没有发出,也许这只是我的想象。

在黑色袋子里的我在空中被晃荡着。

喂,别把我丢下去,我的背有伤,我想对他们说,可是我的嘴唇和牙齿还是没有动;舌头仍旧躺在我的口腔底部位,这只鼹鼠也许不是昏过去了而是死了。此时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他们把我放下时我的舌头向后堵住气管该怎么办?我就不能呼吸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某人“吞下了他的舌头”,不是吗?这想法使我从害怕转为恐惧。

第二个声音(拉斯蒂):“医师,你会喜欢这个的,他像米歇尔·博尔顿。”

女性的声音:“那是什么人?”

第三个声音,听起来像年轻人,顶多20出头,“是个想要变成黑人的白人酒吧歌手,我认为他不像。”

大家都笑起来,女性的声音也笑了起来(带着点怀疑)。我被放到了感觉是铺着软垫的台面上,拉斯蒂开始讲些新的笑话,讲单口相声似乎是他的例行公事。可我听他讲笑话所产生的一点高兴全都消失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中。如果我的舌头堵住了气管,我就不能呼吸了。这就是刚闪过我脑海的念头。如果现在不能呼吸怎么办?

如果我死了怎么办?要是死亡就像这样我该怎么办?

只好适应,适应这里可怕却能防病的温暖舒适的环境。那黑暗,那橡胶味。我现在知道自己是征服者霍华德,非同寻常的股票经纪人,德比市乡村俱乐部里难伺候的主,高尔夫球场上第19洞的常客。但1971年在湄公河三角洲,我是医疗救助队的一员,一个受惊的年轻人,有时会梦见家里的小狗而哭着醒来。我一下子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这种气味。

上帝,我躺在尸袋里!

第一个声音:“医师,在这里签字吧?记住用力些,一式三份。”

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我想象第一个声音的发出者对着女医师,托着一个笔记板。

噢,耶稣,别让我死,我想喊,但却没有声音发出。

我在呼吸呢……不是吗?我是说我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但我的肺好像没问题,我的肺不像在潜入深水中时那样悸动和压迫,所以我一定没问题,对吗?

除非你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喃喃说,你的肺不再需要空气,是吗?不需要,因为死人的肺不需要呼吸了,死人的肺只是一种……别紧张。

拉斯蒂:“下周六晚上干什么呢?医师?”

但如果我死了,怎么感觉得到?我怎么能嗅到装我的袋子的气味?我怎么能听得到这些声音?那医师说下周六晚上她打算给她家那只叫拉斯蒂的狗洗澡,说得多妙啊。大家都笑了起来。如果我死了,为什么我的意识还没有消失,或像人们在电视脱口秀《欧普拉·温弗瑞秀》中谈到的那样被罩在白光中?

随着一道粗涩的撕扯声,我一下子就暴露在白光中,令人目眩,像冬日里的阳光穿过一帘厚厚的云层,我想要眯起眼遮住强光,但动不了,我的眼皮如同卷轴坏了的百叶窗。

一张脸凑到我的上方,挡住了部分强光,这强光不是来自天窗而是来自天花板上的一排日光灯。这是一张年轻的脸,按常规来看是一张25岁左右的英俊的脸。他看起来像电视剧《海滩救生员》或《梅尔罗兹广场》中的海滩帅哥,不过他更书卷气。在漫不经心戴着的外科医生浅绿色帽子下面,是一头暗黑的头发,眼睛是深蓝色的,是那种女孩为之疯狂的眼睛;灰色的雀斑长到了颧骨那里。他也穿着大褂。

“嘿!哇!”他叫了起来,这是第三个声音,“这家伙看起来像米歇尔·博尔顿!只是老了点,也许……”他靠得更近了。绿色大褂的一条绑带垂到我前额上。“但是我觉得真的很像,嘿,米歇尔,唱歌啊。”

救我!我是想要唱出来的,但是,我只能用死人般不能动弹的目光盯着他那深蓝色的眼睛。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死人,如果是,我是怎么死的?在心脏停止跳动后每个人都要经历什么场景?如果我仍活着,当光照到我的瞳孔时,它们会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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