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华近暴跳如雷的时候,门外有家丁报告说:“村里李阿牛求见,可否让他进来?”李华近吐着烟圈心想:“这李阿牛是赌档档主,他来这干嘛呢?”当即吩咐说:“请进来吧!”
李阿牛进来坐下后,对李华近说:“李乡长,实不相瞒,二爷光哥经常在我的赌场里玩,欠下的赌债已经两年没还了。他一直让我们放心,说他身为村里二当家,不会赖了那帐;现在我那边实在是缺钱周转,还望李乡长能够帮阿牛拿个主意。”
李华近对李阿牛所为何故其实已有心理准备,问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钱?”“回李乡长,由于那些债积压了两年,不算利息的话都有两千个大洋了。”李华近一听数目如此巨大,当场猛烈咳嗽了起来,断续续说:“怎会欠下这。。。这么多你才。。。才来告诉我?”李阿牛说:“李乡长万望别生气,其实光哥本来欠的不是很多,我那头本来还能周转,只是他最近忽然赌的大了起来,其中1200个大洋就是最近欠下的,所以阿牛才觉得难以为继,如果这次能够还我那些钱,利息就算了。”
李华近是要面子的人,缓了口气后说道:“连本带利,李家欠你的不会少一个丁,阿福,你带阿牛去办一下,记住,这事情不到最后别让太老爷知道。”
李阿牛出去后,李华近瘫到了竹摇椅上,不再理会任何人。
钟村,老钟家里,李华光焦急的满屋子转悠着。
钟婷说:“光哥,现在我肚子已经隐瞒不住了,你又欠下这么巨大的赌债,这次咱俩看来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李华光无奈的说:“我也只是想搏一下,赢一大笔钱就带你离开三家村,哪知老天根本就不帮我!”
正在二人相对无奈之时,老钟一脚迈入屋里,强忍眼泪说:“这次你们惹的祸,让老钟以后在村里如何立足呀,阿光,你又可知,你大哥为了你这事几乎吐血了,你这当弟弟的对他又如何?”李华光见老钟忽然回家,知道一切都隐瞒不住了,低头说:“钟伯,我是很想跟婷儿在一起,我。。。我是真心喜欢她的!要不是为了弄笔钱和她远走高飞,我也不会弄成这样。”老钟叹气说:“阿光,我知道你人本来不坏,就是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所以才反对你们在一起;村里是有村规,但如果你做人争气些,到城里去生活总是可以过日子的,现在你们在村里犯下这规条,可就难办了!”
李华光继续低头说:“我知道这次铸成大错了,命丢了是其次,可是还欠下这么多钱,只怕那李阿牛会找钟伯你还呀!”老钟说:“钱倒是你大哥已经替你还了,他还一直当你弟弟的,可是你们违反的村规让他难做呀。。。”
李华光沉默了半响说:“那我就用自己的命去还大哥的钱吧,只可惜连累了婷儿。”老钟严肃的说:“如果你能振作起来好好做人,一切也许还是有希望的。记住,你大哥并没有丢弃你,他也在想办法救你们。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应该回家向你大哥认错道歉。”李华光摇头说:“算了,为避免他难做,我还是在这里等他们来抓吧,李家还要靠他,不能因此让李家没了权威。”
第二天,阿福和林萱一踏入李家大院,李华近马上将他们二人叫进了内房。
林萱在路上已经从阿福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并想好了应对办法,当即问李华近说:“伯父是否有原谅光叔的打算呢?”李华近说:“打死不离亲兄弟,我虽然和阿光不和,倒不至于愿意失去他的。”林萱说:“既如此,那就更要执行村规家法,千万不能让光叔知道你有姑息他之意,这样才不但能救回光叔二人,也能保全村里的规矩。。。虽然,我也不赞成这种规矩。”李华近说:“短期里这些规矩还丢不得,这里山高皇帝远,没规矩就乱套了,你打算怎么做?”
林萱在李华近耳边如此这般了一番,最后说:“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数天后的下午,三家村甜水河边。
河两岸都站满了村民,在许多人看来,虽然一直都知道三家村里“李姓不得与陈姓钟姓乡民通婚,违反者浸猪笼”的规矩,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犯此规条,而且犯规者还是乡长的弟弟。
此刻,李华近正站在河边的看台上,见村民都来得八八九九了,于是站出来发话道:“各位乡民,三家村能得以在此世代繁衍并立足下来,靠的不是自由通婚,而是铁一般的乡规村制。三家村里面,李氏是优秀庞大的族群,他们数百年来都是三家村的主干组成部分,一直推动着三家村的发展进步。为维护李氏人口的纯洁性,我们才不允许外族血统混进李氏当中。今天,虽然是本人的胞弟违反规条,但规矩不能因此苟且,所以,今天在这里当众执行浸猪笼处罚,让他们二人在黄泉下再做夫妻吧!”
李华近说完话,阿福接着站出来宣读道:“今有钟村村民钟婷,及甜水村二当家李华光,违反百年祖训,导致钟婷未婚先孕,影响败坏,下面,开始执行浸猪笼,浸完猪笼后则视他们为夫妻,可夫妻合葬。”
这时,台下面的村民都议论纷纷起来,有人说:“看来李乡长真是铁面无私,亲弟都要处死,这村规还真小看不得呀。。。”又有人说:“他们兄弟一直不和,也许李乡长只是借此机会除掉阿光而已。。。”李阿牛在旁边说:“你们知道什么?他们表面不和却始终是兄弟,你们以为李乡长真舍得阿光去死?只是法理难容而已。。。”旁边一人问李阿牛说:“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李阿牛说道:“阿光欠了我二千大洋,二千呀,我找李乡长说说,他二话不说就连本带利还给我了,如果李乡长心里没这兄弟,阿光是已经独立的成人,他大可不必理会这事,那我还能去追谁去要?追阿光夫妻两个死人?追那老钟?”
在村民的议论间,李华光和钟婷二人五花大绑被押了上台。
李华光尚不知李华近等人的计划,只当这次已是必死,当众对大家说:“我李华光触犯村规,按律当死。只是我深爱钟婷,现实里我们做不了夫妻,我们愿意到黄泉下去做,总之,没有任何事情能分开我们。”李华光这番话感动了台下不少妇女阿婆,她们都泪汪汪的问钟婷:“你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和他一起到下面做夫妻呀?”钟婷坚定的点了点头。
李华光对钟婷说:“我这辈子事无所成,就这样让你陪我一起去了,我保证,在下面,我们一定是最让那些鬼羡慕的鬼夫妻!”钟婷含着泪的又点了点头。李华光看了看人群下面,没见老钟在,心想:“女儿要死,他一定不忍心亲眼目睹了。”
这时,一个很大的竹编猪笼已经放到了台上,篾皮还是青绿色的。接着,李华光和钟婷被背靠背的绑到了一起,一位民兵从他们头顶将猪笼套了进去,然后绑住了笼口,连人带猪笼平放到看台前。看台前面还搭了两根延长的粗木条,斜着一直延长河里面。
阿福正要宣布执法,忽然人群当中走出了一位高鼻子绿眼睛的“红毛番鬼”,用生硬的粤语说:“且慢,我是来自美利坚的牧师,我名叫庄约翰,主派我到这里传经诵学,可否容我先给他们诵一段经,好让他们二人在主面前得到宽恕?”
阿福向李华近请示了一下,李华近心知这一切只是形式,点头表示了同意。
那庄约翰上得台来,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就念了起来:“你们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这并不是出于自己,乃是神所赐的;也不是出于行为,免得有人自夸。。。”
阿福见他似乎要念个没完没了,推着他下台说:“够了够了,要知道他们是有罪之人。。。”庄约翰一边下台一边回头说:“主会宽恕他们的,主会宽恕一切有罪之人。。。〃
李华近见那牧师闹够了,点头示意执法开始。只见台上那民兵在猪笼上绑了根长绳子,然后抓住绳子一头,脚上则用力一推,猪笼就沿那两根木条向下滚进了河里。那民兵举起手中绳子拉了一下,然后将绳子交给了李华近。
李华近又象征性地拉了一下绳子,对下面的村民说:“按规矩,猪笼要到傍晚才捞起来,他们二人第二天再入土,这根绳子就用来检查猪笼是否还在,我们会派人一直在这里守到傍晚。另外,我还要宣布一件事情。李华光是我胞弟,亲自在这河里处死了他们夫妻,我心里也非常难过,今天我决定,要在这甜水河上修建一座可通行汽车的混凝土大桥,名字就叫光婷桥,全部由我个人出钱。法理和个人感情李某人要分开,这样做的话,方便了大家今后出行,我作为阿光的亲兄长,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下面的村民听说,纷纷鼓起掌来表示赞同,人群中一人高声对大家说:“想不到阿光这么一死,还带携了咱们村民一件好事情,李乡长看来不愧是有情有义的人呀!”
人群当中,只有陈良心里明白:“李华近这一招真高,处死了人,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堵住了村人的闲话,这乡长看来也只有他才能当。”陈良当然不知道,李华近这做法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注:那桥后来更名为光亭桥,长约80米,一直到九十年代修建会崖公路时才废弃,今天依然在那甜水河上。修建那桥之前,村民一直靠的是一段石板桥过河。)
十五。 因果保护伞
更新时间2008925 20:22:22 字数:3216
是年初冬的一个中午,也就是李华近刚“处死”李华光夫妻后的不久,李立,李志和李臻三人从城里回到三家村,同行的还有一支军队。
“老爸,爷爷,看谁来看你们了?”李立几个一进大院就喊道。
李宗仁随后迈步进来,见到李华近就连连拱手。太老爷也闻声到了外面,拉着李宗仁的手问寒问暖起来。
李宗仁说:“这次德邻是前来告别的,现在粤军和桂军关系恶化,很快我就要赶回肇庆驻防,那里是重要的战略据点,国家混乱军阀纷争,这一别将不知道何日再见了。”
一行人进入内屋坐下后,李宗仁四顾周围说:“怎么没见光哥呢?”太老爷脸一沉说:“这不孝子在外面不顾廉耻胡作非为犯了村规,阿近也很不像话,竟然背着我就处决了他,真是。。。家门不幸呀!”李宗仁惊愕的问李华近:“处决?他是你兄弟呀,到底犯了什么事情非得要死呢?”太老爷这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李宗仁叹气道:“这就是老师您的不对了,当今新学普及,男女自由通婚已经是主流,我倒觉得光哥他肯为爱情牺牲,其勇气值得钦佩。”
李立兄妹几个在一旁听了更是愕然,面面相窥说:“怎么离家才短短数月,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呢?”太老爷说:“要知道,当年我也是从外地来到这里教书,严格说,我们并非这里正式的李家,只是因为和这里的乡长拜上了把子,就对外宣称是一家人了。接管这里的时候,阿近也答应过要保持这里原有的一切规矩制度。。。”
李宗仁说:“既然在村民眼里你们就是权威,那么你们更应该有义务革新过时的制度,这样才能真正壮大三家村。”李华近也不是闭塞之人,他其实只是在看太老爷的意思。
太老爷说:“德邻你的见识广,我老了,迂腐了,要么这样吧,你现在身为县知事,由你来主持个会议,当众废除这规例如何?这样的话,村民也不会认为是我们李家的人出尔反尔了。”
话才说完,李臻就第一个拍起手来说:“好呀好呀!”李志在一旁说:“你高兴个啥?这邻村的人你也认识不了几个男的。”其实他也是一脸喜色。李臻反驳道:“没了这规矩,有人要猴急上树了。。。”
当天傍晚,甜水村的打谷场上就召开起全民会议,主席台两边的士兵肃穆站立,让人望而生畏。
李宗仁在台上对众村民说:“本人是代理县知事李宗仁,刚刚得知你们三家村有一些封建老套的村规,比如,之前刚发生的浸猪笼事件,我认为,非常不妥,现在我当众宣布,这村规自此作废,村民可以自由通婚!”李华近补充说:“我这乡长也是国民政府委派的,知事大人都说话了,李某自当接受,只是可惜知事大人这话说得稍晚了些。。。”说着,李华近故作起悲伤状,哽咽了一下后继续说:“阿光的事件,此后在三家村里下不为例了!”村民们听后,无不拍起了手掌。
李宗仁低声对李华近说:“你看,他们还是很盼望能解除这些旧东西的。”李华近也低声对李宗仁说:“其实阿光夫妻并没有死,我做了手脚送走了他们。”“那么,老师他知道么?”李华近继续低声说:“我会让他知道的,开始我就怕他怪我带头破坏村规,没敢告诉他。”李宗仁笑了,接着高声对村民说:“听说李乡长要捐资给乡里修一座大桥,现在本县宣布,由县财政出资,修建一条经过那大桥的公路!”
这次,打谷场上面更是掌声雷动了。人群中的陈良心想:“不管李华近为人如何,他到底是为村民做了些好事情,看来我没带领陈屋村与他为敌是对的。”陈屋村就位于甜水河的南边,大桥的修建,陈屋村其实是最大的受益者。
会议结束后,李宗仁准备带队回城。
送别的时候,太老爷塞了封信给李宗仁说:“以后再见的机会更渺茫了,德邻,我托付你的事情就在信里,好好干你的大事去吧。”望着李宗仁的队伍越走越远,太老爷这才对李华近说:“我老了,看来我的日子也没剩多少天啦,近儿,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日后有任何困难就联系德邻,他将会是人中之龙,和你也有些血脉关系,这点你要记在心里,切莫与人透露。”
李华近一脸不解。太老爷继续说:“我和他父亲的关系就象你和阿光这么糟糕,当年我和弟弟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就是德邻他母亲,为了顾全兄弟感情,我借故诈死离开了家乡,许多年后再改名易貌回去,就是想看看他们过得怎样,不想还是被德邻的母亲认了出来,留我当了德邻的先生。。。这世界还是小呀!”
李华近这才明白了太老爷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不过他也有了心理准备:太老爷说出这番话,也就是意味着他将要走了。当下,李华近就将如何送走李华光的事情和盘托了出来。
太老爷微笑着不断点头说:“你们兄弟的感情到底还是比我们兄弟好呀,好呀。。。我是诈死离开胞弟,你是帮胞弟诈死离开自己,虽然还是分开的命运,好歹有进步了。。。”
第二天,马屁成精的阿福就迫不及待的赶到古井去,将林萱叫了过来。
李立见林萱忽然出现在眼前,大为惊讶,见阿福正朝他眨眼,当即明白了,笑着对他说:“你这老福头真是大爷我心里的虫子!”几个年轻人又坐到了一起,自然分外的开心。
聊到李华光的事情时,林萱见他们几个不断叹气,奇怪的问:“难道你们还不知道那里面的事情吗?”李立觉得林萱话里有话,马上追问道:“你是否清楚全部过程?说给咱们听听?”林萱确信他们都还蒙在鼓里,这才一脸自负的样子说:“这次还是你们老爸特意请了我当参谋呢,没有本姑娘的计策,也许你们就真的失去这叔叔了!”当下林萱就将那天如何送走李华光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预先在看台前的水下面挖了个洞,洞里面当然是没水的了,当那猪笼滚进水里后,你们的老爸就在台上面作势拉了一下绳子,在众人面前表示猪笼就在水里。我就从那洞里爬出去,迅速将猪笼解开,将光叔二人拉进了洞里面,并将早准备好的木头假人塞进了猪笼。我们在洞里一直呆到了晚上,趁黑夜爬上了早安排好的小船,然后摇到银洲湖上面,再上了一艘大船,由那大船送他们夫妻去了南洋。当然,伯父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许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