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师爷·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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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脸师爷·终篇-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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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微微停下脚步,侧头看了沈白半晌问:“元青是谁?”
沈白浅笑道:“是我喜欢的人。”说完后又补充一句:“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国师耸了耸肩道:“沈大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说你不信任我,为什么要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我?可是若说你信任我,为什么你要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为什么你改头换面来到京城却不来找我?明明和我一桌吃过饭却不告诉我你是谁?到底为什么?”
国师闻言怔怔地看了沈白半晌才道:“沈大人,如果我说你认错人,你会尴尬吗?沈大人这么冒冒失失地和我说这么多,不觉得太轻率了吗?如果我是严世蕃的人,沈大人你可害怕你的把柄被我抓住?”
“严世蕃的人?”沈白轻笑,“如果你是严世蕃的人,你为什么要逐一对付他的心腹们?如果你是严世蕃的人,为什么你要不声不响地令他众叛亲离?如果你是严世蕃的人,为什么你会暗做手脚让严氏父子在皇上面前失宠?元青,为什么你总是要做这些口是心非的事,说口是心非的话,一次次地将我推离,不让我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呢?你觉得我沈白不配还是……你怕我会受到牵连,想要保护我?”
“沈大人,你是不是喝了酒?你一定是醉了,满口胡言乱语。我为什么要对付严世蕃?你知道那夜在房中他承诺了我什么吗?我从他那里可以得到在皇上面前都不会得到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把好事往外推呢?”
“不要演了,元青,你就不能和我坦诚以待吗?你抓赵宁那夜,我派了邵鹰跟在后面,他亲眼看着黑衣人带着赵宁进了国师府。我知道邹应龙御史的失踪也和你有关,虽然我还不明白你下一步的意图,但是我需要你知道,严嵩父子在朝野中的地位声望不是随便可以撼动的,你以为这些年没有人弹劾过他们父子吗?结果呢?还不是落得和厉大人一样的下场。你一个人势单力孤,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我的老师徐阶、我爹、邹御史和黄大人都会帮你的。”
见国师根本不听,依旧向前走,沈白忙探手抓住了黑袍覆盖下的手。国师的手很光洁,肤质细腻而温暖……温暖?
沈白吃惊地再度松开国师的手,元青的手总是冰冷的,如今怎么会……
国师的脸藏在宽大的袍帽下,可是沈白再次感到了之前总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笑意,凉薄的、悲悯的、高高在上的。
“沈大人怎么松手了?是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黑袍国师扭回身看着沈白,“沈大人,不管你刚刚将我当成了谁,既然你开口对我说了这么多,我也告诉你两句话。你是不是也对严嵩父子这些年在皇上面前不可动摇的地位迷惑不解?为什么皇上明知道他们父子的某些作为,却偏偏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依旧信任重用严嵩呢?沈大人,你的老师徐阶如今代替严嵩坐上了首辅的位置,你也是时候认真想想这些问题了。首辅这个位置从来都是众矢之的,扳不倒严嵩,你的老师徐阶的性命和仕途恐怕就要到头了……与其和我在这里含混不清地纠缠,不如认真想想办法,去救救你的老师吧!”
说完后,黑袍国师轻笑了一声,随后转身,潇潇洒洒地远去了。那抹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清。
阴阳冕(13)奸臣奏事
皇上的守宫之期已经过了大半,眼看就要结束了,可是失踪的邹应龙依旧没有找到。皇上重新搬回了最初的寝殿,据说这是国师的主意。
鬼面法师的下场,所有朝臣都看在眼中,一时间对这位新国师的手段惊惧到了极点。曾经是皇上那么宠信的人,可是在这位新国师面前却一败涂地,而且最后鬼面法师的死状也极其凄惨,虽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可是那大睁的眼和扭曲的表情,无一处不在述说着他是被吓死的。
这件事沈白是听邵鹰所说,而邵鹰则是从看守诏狱的锦衣卫兄弟那里听来的。
据说那夜国师去牢房看已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鬼面法师,说给他带来了他最想要的礼物,可是红布遮盖下的长形托盘里摆放的竟然是密密麻麻血腥无比的脏器,国师说那是百颗童心,是鬼面法师制作丹药最重要的药引,他说既然法师喜欢,就先尝尝吧。鬼面法师大叫着不吃,却被身旁的看守们强摁住塞进了嘴里,鬼面法师又哭又吐十分狼狈,可是国师却在笑,并说这等人间极品法师竟然不喜欢,实在可惜,一边说着还一边拿起了一颗童心,放进口中咀嚼起来。
“然后呢?”沈白面无表情地问道。
“然后那个鬼面法师就被国师生吃人心的举动给吓死了。”邵鹰嗤之以鼻地冷笑道,“真够离谱的,把那个新国师形容成妖魔鬼怪了!还生吃人心,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如果是元青,我倒觉得她做得出来这种事,只不过那所谓的人心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耐人寻味了!”
“你还是怀疑这个古里古怪的国师是姓陆的呆子?”邵鹰问道,“你那夜不是说那人手是暖的吗?”
沈白皱眉道:“我也想不明白……”
“不过这百颗童心的事情若是真的,那说明这个国师知道鞥古村的事情。大人,你也知道,鞥古村的事情是个秘密,除了我们几个人根本不会有旁人知情,那么这个装神弄鬼的国师很可能就是陆书呆!这家伙,连我们都不认,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白微微摇头,“她的心思千回百转,我也猜不到,但是我知道她正在做一件无比危险的事情,她孤身一人,不想连累我们……”
“浑蛋!那家伙就是一个浑蛋!”邵鹰骂道,“不想连累咱们,还留下血衣和奏折,鼓动咱们进京?想为厉家翻案时,怎么就不怕连累咱们?这个时候又假惺惺了!”
“不,你错了,邵鹰。”沈白不赞同地摇头,“元青要的是名正言顺,厉家的旧案她要的是名正言顺,可是她私下里做的一切,是为了报她自己的仇,在她心中这是两回事,所以她将奏折和血衣托付给我,而她自己却悄然进京去完成她的计划。这件事她或许做得很任性,但是同时她也非常理智,不会因为一时的情绪而耽误大事。”
“有道理……”邵鹰想了想,“大人,我觉得你现在开始越来越了解她了。”
沈白闻言苦笑道:“可是她却不信,我是可以理解她的。”
“国师,你说邹爱卿到底去了哪里?”嘉靖帝近来精神不太好,总是无精打采,但是他对国师的信任却每日递增。
国师明白这是停止服食丹药所必然经历的痛苦过程,所以每日里他都会安排皇上服用解毒安神的药物。
“皇上,微臣卜了一卦,卦象上显示等守宫之期结束时,邹御史自然会出现。”
“哦?真的吗?”嘉靖帝睁开眼看着国师,“国师对于占卜之术看来也是颇为精通啊。”
“微臣浅学过一些,不敢在皇上面前称精通二字。”
嘉靖帝立时来了兴趣,“那国师也为朕卜一卦吧。”
“不知道皇上要占卜何事?”
“就说说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遵旨。”
黑袍垂地的国师走到皇上的书案前忙乎了一通,然后指着桌面上排列古怪的卦板道:“黑鸟为鸣,报丧无喜,河流倒转,山脉崩塌,天降异象,必出奸佞。”
嘉靖帝闻言面色阴沉,“国师的意思是?”
“今日会有奸臣奏事。”
寝殿内一下子死一样的寂静。嘉靖帝死死地盯着书案前的卦板,他的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开口。
黑袍国师静静地站在嘉靖帝面前,也是悄然无声。
偌大的寝殿中,静谧着,或许过了许久,又或许仅仅是一瞬。
忽然,门外的值守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严嵩严大人有事求见。”
铮……似乎有看不见的弦在心底断裂,嘉靖帝的脸色有些苍白。
国师见嘉靖帝不说话,便走向寝殿门,还未到门口就听到嘉靖帝叹了口气,“朕今日身体不适,谁都不见。”
黑袍国师推开门,对着报事的太监微微摇了摇头。那太监领命离去。关门的瞬间,似乎远远听到了严嵩的问话,“皇上因何不见老臣?”
“严大人,您回去吧,皇上今日谁都不见……”
国师扶在门上的手顿了顿,随后缓缓关上了殿门。
“他走了吗?”嘉靖帝有些疲惫地问。
国师点点头道:“是的,皇上,严大人已经离开了。”
嘉靖帝再度沉默,许久,他才道:“朕十四岁即位,做这个皇帝已经四十年了。可是国师知道吗?最初朕却从来没有觊觎过这个位置,朕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机会登上这个位置。”
国师静默地站立在原地,安静地听嘉靖帝继续说:“先皇正德皇帝没有子嗣,所以才轮到朕做这个皇帝,朕自小在宫外长大,这个富丽堂皇的皇宫其实和朕一点儿都不亲,相反,这个地方陌生、冰冷,朕很孤单。
“那些朝堂之上的旧臣都是先帝的臣子,他们用审视、观察、挑剔、苛责的眼光将朕迎进了这座紫禁城,他们对朕来说是如此的陌生。朕那时候还小,朕茫然地坐在金銮殿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众人一开一合的嘴,竟然会觉得恐惧。朕知道,底下的这帮老臣并没有拿朕当一回事,他们狂傲无礼,以为朕软弱可欺,所以朕就要以实际行动向他们证明,朕才是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朕诛杀了佞臣钱宁和江彬,自那之后朕再也不用看那些老臣的脸色。朝堂上这么多臣子,却没有一个是朕的心腹,朕很焦虑,这个时候朕发现了严嵩。
“那时候严嵩只是南京翰林院的一名小小侍读。朕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代替南京翰林院上奏的一篇文章。严爱卿的文采不错,字写得也极好,极合朕意。那时候他已经快要四十岁,可惜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他的字里行间都在渴望一个机会。朕当时在想,如果朕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会不会效忠于朕至死不渝?朕很好奇,所以朕将他调回京师,命他做国子监祭酒。
“朕果然没有猜错,严爱卿为人十分聪明,对朕也恭敬有礼,而且朕的意思他也总能想得透彻。交代他的事情,朕不需要担心,他总会处理得很妥帖,于是朕看着他一路坐到吏部左侍郎、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翰林院学士、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然后他入阁,最终成为首辅……严嵩是朕一手培植起来的,他的成功就是朕的成功,如果他一文不名了,朕呢?朕这些年的努力不是付诸流水了?朕这些年的眼睛岂不是瞎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过?只是天下人都错得,只有朕是错不得的,你明白吗国师?”嘉靖帝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懒懒地挥了挥手,“你去吧,朕累了。”
黑袍国师静悄悄地离开了嘉靖帝的寝殿。他微微抬起头,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皇上竟然和他诉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往事……只是,他也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皇上,果然是不会犯错的。
今日是为皇上守宫的最后一日,晚上九位大臣就要各自回府邸。沈白、沈从云和黄光升此刻都在徐阶的房中。
“老师,如今您已经坐上了首辅的位置,对付严嵩将比从前容易许多,为何老师反而愁眉不展呢?”沈白问道。
徐阶笑了笑道:“首辅这个位置是众矢之的,一旦坐上去,就要和人一辈子斗下去,严嵩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不排除异己,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首辅这个位置从来都是众矢之的,扳不倒严嵩,你的老师徐阶的性命和仕途恐怕就要到头了……与其和我在这里含混不清地纠缠,不如认真想想办法,去救救你的老师……为什么皇上明知道他们父子的某些作为,却偏偏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依旧信任重用严嵩呢……你也是时候认真想想这些问题了……
一切似乎都被那个黑袍国师一语中的。
“老师觉得皇上为什么一直没有严办严嵩呢?”沈白终于将他心底埋藏最深的疑虑问出口。
阴阳冕(14)破釜沉舟
沈白的问题,令在场的三位老臣都变得沉默。
许久,黄光升叹了一声道:“圣意难测啊。”
此言一出,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就在此时,沈白忽然站起身,大步奔向门前。他猛地拉开门,皎洁的月光下空无一物,却有一张雪白的纸飘飘荡荡地落在他的脚边。
果然有人刚刚来了又走……这张纸是?
沈白犹疑地拾起了地上的纸,在月光下瞄了一眼,心便是一阵急跳。
沈白快速地关上房门,徐阶看他的神色不对,问道:“怎么?”
“老师……你们看。”沈白伸手递上了那张纸。
徐阶接过来一看,神色也是一变,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严家父子的罪行只要不牵扯到皇上身上,此事便可成。
黄光升和沈从云也一一接过看了看纸上的字,“这人会是谁?”
沈白一脸慎重道:“我猜应该是国师。”
“国师?”徐阶惊讶反问,“观澜,你是不是瞒了老师什么事?”
沈白急忙跪下来,令在场三人皆是一愣。沈从云抓住沈白的肩膀,“白儿,你这是做什么?”
“爹,我今日有一件事要问询老师,希望老师能如实回答。”
徐阶看着沈白,“你想问什么?”
“三年前,老师可参与了厉奉元厉大人发起的联名上书?”
徐阶闻言大惊,“你……你从何处得知?”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黄大人当时也参与了对不对?”沈白问旁边的黄光升。
黄光升点点头道:“是,当年……我确实参与了厉奉元厉大人发起的联名上书。”
“徐公,你……”沈从云叹了一声,“你们怎么没有算上我呢?”
徐阶苦笑道:“你当年带兵不在朝中……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如此危险掉脑袋的事情……”
“徐公,你这么说是不是看不起我沈从云?”
“哎哟……”徐阶赔笑,“从云你说到哪里去了?”
见两人僵持住,黄光升取笑道:“你们啊,不问问沈贤侄到底是从何得知,两人反倒自己闹起来了,真是,也不怕晚辈看笑话。”
“是啊,”沈从云忙问,“白儿,这事如此机密,连爹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
“因为我拿到了当年厉奉元厉大人预备上书弹劾严嵩的奏折……还有当年十三位大人联名所书的血衣。”
徐阶听完吃惊非小,“这怎么可能?当年厉大人入狱前,曾和我秘密见过一面,他说事到如今,他唯有一死,可是弹劾严嵩的事情却不能夭折,他至死都没有说出那十三位大人的名字……我、我等愧对厉大人在天之灵,当年没有站出来,这些年下来也没有参倒严嵩……”
“老师……”沈白跪地抓紧徐阶的袍子,“如果今日还有一个可以弹劾严嵩的机会,老师可愿意再度站出来?”
“你希望为师给皇上递折子上书弹劾严嵩?”
“不妥。”黄光升开口道,“如今徐公刚刚坐上首辅的位置,重创严嵩的气焰,如果此时上书,成功还好,一旦失败,朝中还有第二个徐公可以压制严嵩吗?到那时皇上重新起用严嵩,我等多年的努力和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
“是啊,”沈从云也赞同,“此事关系重大,非我等贪生怕死……个人荣辱生死事小,百姓安危朝廷稳固事大。”
“如果我有完全的把握呢?老师也不愿一试吗?”
“观澜,你所说的把握指什么?还有你的血衣和奏折又从何而来?”
沈白深吸一口气,“我在汴城做官时,见到了厉大人的女儿厉剑云,是她将东西托付给我,望我以苍生为念、社稷为忧、厉大人一生清明为恤,万勿推辞。”
“厉剑云?她还活着?”徐阶不可置信,“她……当年不是死在诏狱了吗?”
“这件事说来很复杂,不过她确实还活着,老师,千真万确!”
徐阶沉默片刻,终于抬手将沈白扶起来,“为师这些年一直后悔着当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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