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生孤注掷温柔- 第1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最后一个“迟”字遥遥传来,名满江湖的屈大侠再不见身影。

长生、子释和子归都还记得这首诗。当年只闻前四句,不想今日听全了后一半。
子释在心里默念着最后两句:“长恨晴天夕照晚,桑榆候尽落霞迟”,越回味越酸楚。那该是怎样一种深情与执着,又是怎样一种沧桑与无奈?难过之余,忍不住悄悄八一卦:不知道,究竟……是谁害谁等,又是谁在等谁呢?……
感觉到身后倚靠的坚实怀抱,想:真好。不会“情天夕照晚”。不必“候尽落霞迟”。
明明是庆幸与感激的甜蜜,那一缕苦涩清香却在心头缭绕不散,渐渐沉重,压得胸口隐隐作痛。欲抬手去揉,身体居然不听使唤,根本无法动弹。唯有那疼痛一点点加重分量,逐渐鲜明放大,终于累积到最高点,之前空荡荡轻飘飘的错觉彻底消失,所有痛感神经瞬间复原。
顿时承受不住,眼前一片昏黑,向后便倒。
长生伸手接住,知道屈不言绝没有要害死他的意思,心里已经有了底,不再慌乱。托着身子轻轻平放在车里:“子释,不要动,不要想,就当是在睡觉……”
“嗯……哼……”
握住脉门小心探察伤势,一缕内息送进去,竟如泥牛入海,全无踪迹。
“长生……疼……”
子释心中笃定屈不言不会要自己的命,那疼痛于是愈发难以忍受。从身体到心灵,仿佛一下子全部变得脆弱不堪。起先那一种和绝顶高手叫板,坚韧如钢丝的意志荡然无存。连绵持续的疼痛与肉身融为一体,占据了整个灵魂。知道他就在身边,却看不清楚;知道他正在碰触自己,却感觉不到。他像孩子一样无助,呼唤着最渴望的名字,寻求安慰。
“长生……疼……我疼……长生……啊……”
“我知道,我知道。”长生低头轻轻的亲他,“一会儿就好,很快就不疼了,很快……”按捺住心中惊慌,换个方式,掌心贴在腹部,气流自丹田入,只觉内里如散沙陈絮,竟是经脉断绝,生机熄灭之象。再如何强自镇定,也不禁脸色大变,无法稳住双手。
那一个疼得神志迷糊,带着哭腔委屈抱怨:“他干什么……要故意……打我……他怎么……不打你?……”
“是我不好,我没发现他要打你……下次让他打我……要不等你好了,替他打回来……”勉强保持清醒的这个,因为意料之外的险情,也开始说胡话。
子归红着眼眶守了一会儿,转头擦泪。望见士兵们给后头太医的车子让路,打断长生:“袁先生来了。”
长生抬头:“针灸药物,都太慢,拖不起,顶多辅助。无论如何,要靠内力疗伤。”
见他眼中满是惶急,子归问:“内力疗伤,怕大哥受不住,是不是?”
长生神情茫然,答非所问:“让我想想,再想想……什么办法管用……”
子归迟疑道:“屈大侠……明知道大哥……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长生心思不属,喃喃应着:“下这么重的手……屈不言……哼……”
子归想起大哥劝阻自己那句话:“他屈不言是什么人?哪会向不懂武功的人下毒手”,似乎捕捉到某个蹊跷之处。把前后过程仔细回想一遍,忽道:“长生哥哥!”
长生很久没有被她这样当面叫过,一愣,回过神来。
子归望着他:“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屈大侠跟你说练功的事,眼睛看的人……是大哥。”

九月十二,凯旋班师的靖北王大军抵达雍州南部第一个大郡合阳县,停留七天。
沿途地方官员等着迎接胜利返京的二皇子,早已等得心焦。朝廷跟蜀州胶着拉锯许久,到了靖北王手里,仅仅半年时间便大功告成。太子不幸阵亡,皇上命二皇子征蜀的诏书大家都是拜读了的,怎么说来着?“天姿奇伟,英明忠肃;文韬武略,识鉴清通……平靖内外,居功至显;临危受任,众望所归……”
皇上都说了,众望所归——大伙儿怎么能不归呢?听说越州宣抚、水师都督那些大佬们脑筋灵手脚快,已经张罗着上表请封二皇子为太子了。是以雍州境内大小官员早早打听盘算,谋划筹备,单等靖北王大军路过自己辖地时,借此近水楼台之机,积极表现,给未来天子留下美好印象。
地方上的这些反应,本是长生和下属们一手引导,如今不过水到渠成,预料之中,正要充分利用。因此,靖北王及其文臣武将们,以合阳县为起点,开始了新一轮伟大长征。
第一天,与合阳地方最高领导人知府郡尉亲切会谈,接见若干基层干部。
第二天,接见地方士绅名流,了解风土民情,听取各阶层民众对于朝廷近年举措的意见和建议。
第三天,实地考察几个样板工程、政绩工程,深入民间了解民生疾苦,并现场调节各种人民内部矛盾。
……
靖北王有意让手下多多接触地方官民,了解民生政务,增长见闻,开阔胸襟。凡是抽得出身的,统统参加应酬活动。地方官员知道这些人将来就是天子亲信,中央重臣,无不用心奉承,着意结纳。事实上,长生看似每天露面周旋,真正本人出席参与的活动并不多,时间也不长。大量的工夫,都在陪子释。

第四天正午,照例倪俭护法,长生给子释疗伤。
子释早晨吃完饭说了会儿话,之后便一直在睡。长生抱他起来,感觉身子明显不由自主缩了缩,心脏便跟着抽一抽。虽然每次疗伤时几乎都昏沉不醒,还是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当日子归旁观者清,一句话点醒长生,随即把屈不言所说内容和逆水回流心法仔细印证,顿时豁然开朗。
屈大侠说:“第十重本是个多余,对练的人来说,没什么用。”
——对练的人没用,也就是说,对不练的人有用。
一门武功心法,对不练的人能有什么用?
长生自己练的时候,已经觉得奇怪,第十章不但没有接着第九章来,甚至独立于整个逆水回流心法体系之外。但他练完第九重,不过是最近半年的事情。这些日子又格外忙碌,顾不上考虑武功上的突破,便暂且搁置在一旁。屈不言的指点,虽然仅仅两句话,却好比捅破了窗户纸,满室洞然。他把口诀要领在心中翻来覆去琢磨,又身体力行试验,终于可以断定,这一部分,当属逆水回流心法的一个实际运用方案——不是用于退敌制胜,而是用于疗伤救人。难怪屈不言说“本是个多余”。当初创立这功夫的人,或者出于实际需要,或者别有仁厚胸怀,专门留下了这额外一章。
不禁又想:如此造福行善之事,为何不明明白白写出来?那屈不言也故弄玄虚,非要人挖空心思去猜。来不及抱怨更多,一旦想通,立即着手。
这段救人的法门,其主旨概言之只有八个字:“化有为无,无中生有。”简单说来,所谓“化有为无”,是要化去体内淤血浊气、毒素杂质等致命伤身不良之物;所谓“无中生有”,是要把纠结混乱、四分五裂的血脉经络重新打通理顺,融汇整合,恢复纯粹圆活、连绵不息的健康状态。
屈不言临走那一击,说白了,就是替子释“化有为无”,长生要做的,便是如何“无中生有”。
抱着他面向自己,盘坐在腿上。长生自然早已明白屈不言的用意,不但不能怪人家,还要满怀感激。问题是他生来体格纤瘦,体质亏虚,先天已然不足。自幼娇养之下,实在与强壮无缘。正赶上重病未愈,经脉细弱不堪,被屈不言“化有为无”一把,差点找不回来,惊得自己涔涔冷汗出了好几身。
重新打通理顺,说起来轻松,每一分每一寸,都推进得艰难无比。由此引发的经络痉挛和剧烈刺痛,令他伏在自己怀中不停颤抖。每每昏迷中痛醒,神志迷糊之际,会委屈到抽噎不止。无穷无尽的冷汗和泪水,浸湿了两个人的衣裳。
刚把手掌握住,还没开始运气,怀里的身躯便不自禁打个寒颤——这些天养成的习惯,身体已经记住了。
长生在耳边轻轻道:“子释,一会儿,就一会儿。”
“嗯。”居然醒了。
长生一喜,这是明显有所好转。可是……清醒着,只会更疼。
心里犹豫着。相比怕他受不了,倒更像是怕自己受不了。忽然感觉他把掌心贴紧些,脑袋横搁在肩膀上,对着耳朵说话。
“早晨倪俭说,你练的这门高深武功已经失传三十年,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睡着了——哎!”
子释不跟他废话,直接照脖子狠狠来一口。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夸夸其谈。倪俭那张大嘴,你还不知道?”
长生谨慎的控制着速度和力量,一面分心陪他聊天,一面悄悄调动内息,顺着经络缓缓往里送。
“不过,虽然是些传言,听他说完之后,我倒真受了不少启发。”
“是什么神奇的传言?说来听听。”
“据说这门功夫,号称‘至情至性,亦死亦生’——回头想想,好像确实每次有所突破,无不是在情绪最糟糕的时候。从前虽然没练这个,基础法门都是一脉相承的。练了之后,尤为明显,总是在我最着急、最难过的时候,功力莫名其妙提升了……”
子释轻笑:“没听说过……照这么讲,岂非脾气越坏的人练得越好?”
长生嗔他:“就爱瞎抬杠。当然要发乎自然,合乎规律才行。”手上渐渐加紧,嘴里依旧悠闲,“除此之外,既能杀人,又能救人,还真是应了‘至情至性,亦死亦生’八个字。照那第十章心法看,最初的救治之后,还有疗、修、养、生若干法门。咱们慢慢来,说不定,能把这些年留下的病根子都去了……”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从火海血泊中出来,身上就带着伤。接下来生病、受伤;受伤、生病;再生病、再受伤……竟数不出有几天平安顺畅舒心快乐的日子。
只盼着以后……以后全部好起来。
不由叹道:“若能如此,真要好好感激屈大侠。”
感觉他身体慢慢变得僵硬,额头牢牢抵在自己肩上,知道疼得厉害。贴着耳侧后颈细吻安慰:“这办法,虽然暂时辛苦,却比吃什么药都好。”心知真正化掉病根,脱胎换骨,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般苦楚,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得继续受下去,满腔歉疚怜惜,无从收拣。
子释痛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打着哆嗦开口:“我才不……感激屈不言……他就是、故意……故意要折腾咱们。哼……他自己、做了……陈年怨妇,见不得……人家恩爱……”
长生失笑:“不许这么诽谤前辈。”知他竭尽全力强撑,一句责备,说得百转愁肠。
子释正把屈不言腹诽到祖宗十八代,冷汗流进眼眶,恶狠狠蹭在长生衣服上:“谁……诽谤他?没听、倪俭说么?当年……齐名并称,共闯江湖的……两个人,为什么……单剩了他……聒噪三十年?”
原来早上子释吃完饭,有精神说话,倪统领正好把关于逆水回流及屈不言的江湖旧闻卖弄一番。道是三十年前两个年轻人横空出世,独步武林。其中使刀的那个,身怀逆水回流神功,可惜短短两三年,忽然凭空消失。另外使剑的这个,便是屈不言了。时间一长,退出舞台的早已被人遗忘,独剩屈大侠,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长生微叹:“‘清风无语扬尘剑,明月留情洗心刀’,当真令人神往。扬尘剑屈不言,三十年叱咤风云,威名不堕;洗心刀林下风,出道三年,昙花一现,不知所终。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师傅名讳。”转口,“两位前辈,哪至于像你胡猜的那样……”
子释不服气:“胡猜?我打赌……那诗……定是你师傅写的……屈不言、才……写不出来……哼……装模作样,念了……三十年,‘桑榆候尽……落霞迟’,你师傅……真可怜……”
心想:原来这一个,才是真正极品闷骚男。追他的人得多辛苦啊……这下知道谁等谁了……
痛到筋疲力尽,在津津有味的八卦中昏迷过去。

注释1:“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见《论语·微子》。
注释2:此诗说明参见前文注释2末句“长恨晴天夕照晚,桑榆候尽落霞迟”中,桑榆指日落处。字面大意:总是遗憾晴天太阳落得太迟,害桑榆等到晚霞散尽才能与之相会。晴天,也可当谐音“情天”理。桑榆亦可当晚年解。

第九十二章 江山美人
一个周天结束,长生屈指轻弹,门无声打开。却看见倪俭明显吓一跳,满脸掩不住的暧昧兴奋,眨眼变戏法似的换个正经表情,跑到隔壁去传讯。
不一会儿,李文李章抬着浴桶进来,一大桶黑褐色的药水——辅助疗伤的药物有几样伤脾胃,只得这般用法。两人备妥各种物品退出去,倪俭也跟着往外走。
长生叫住他:“刚才那些话……”
“殿下放心,属下什么也没听见。”倪统领一边替王爷带上门,一边贼忒兮兮的保证。
“哼。”
长生最近惊悚的发现,自己围截赵琚两天,子释与亲卫军统领的关系竟似有了质的飞跃。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南辕北辙,这会儿想明白了:都是无法无天胡说八道的主儿,也难怪投缘。
直接抱着他放到水里,然后才开始脱衣裳。剧烈而持久的疼痛过后,整个人陷入最深沉的睡眠。热气蒸腾,脸上渐渐带出些许红晕,眉眼嘴角全部舒展开来,比起之前路上面如白蜡气若游丝的惨状,不知好看多少。
长生心道,这地方不错,再多留两天。
随同子释入京的亲友团成员并不多。其中袁尚古负责汤药,鲁长庚准备饮食,子归带着文章歌曲专管协助执行,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尽管皇宫里搜罗出来的珍稀药物食材带了几大车,无奈旧病又添新伤,难免有些东西短缺不趁手。到得合阳县,二位太医大厨只管开单子往下递,自有人不辞辛劳找齐了送上来。
靖北王这方面一向不拘小节,手底下最板正的岳铮又不在身边,庄令辰跟倪俭替他挑拣各方孝敬,除了美女,来者不拒。合阳的官员们讶异之余,均觉王爷及其属下好接近,好交往,端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相比之下,单祁和虞芒的反应却强烈得多。这二位,早年东征时候,也曾烧杀掳掠,并无心理负担。跟随靖北王从了良,忽然变正派了。又或者行贿受贿与公开明抢具有某种深层区别,总之,这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等到晚上开高层例会,终于忍不住开口抨击。
此次高层例会,除了靖北王和几个心腹,子释子归也在场。
平定蜀州之后,兄妹二人在靖北王集团中的地位已经无可动摇。即使未曾亲临西京的单祁,那些过程听也听得惊心动魄。勒马崖下屈不言刺杀靖北王,他是队首先锋,隔得有点儿远。虽然没能直接参与,那紧张凶险却真切感受到了。事后几个人在一块儿回味,倪俭讲得唾沫横飞,听众们均觉近在咫尺却只能脑补细节,想象斯人风采,堪称平生大憾。
单将军跟靖北王的历史渊源非同一般,从感情上讲,几个武将里边,绝对无条件崇拜王爷的大概就数他。是以对于王爷私事的反应,比其他几人事先以为的,要淡定得多。
长生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让自己最信任最得力的下属习惯,甚至依赖子释的存在。哪怕因此害他更加受累,也狠心坚持下来。这里头的深沉长远心思,就连庄令辰,也是被公主殿下砍清醒之后,才恍然大悟。对于符敖曾经提出的问题,下定决心,从此不做无谓纠结。
长生对子释的身体状况渐渐恢复信心,吃罢晚饭,问他的意思,见没反对,干脆把会场挪到内室。
前面各人谈见闻,说看法,交流讨论,子释靠在长生怀里,心不在焉的听着。
子归则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间歇起身开门,示意文章歌曲进来添茶倒水,自己则默默替大哥递汤送药。但是庄军师总在适当的时候,向公主殿下问一两个适当的问题,咨询子归的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