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最近的汤包馆车程十多分钟,不过找停车场花了点时间,从停车场出来,经过一条小巷时,费夷吾半是壮胆,半是好奇地问:“那时候你说开咖啡馆是为了什么来着?”
月黑风高路灯远,费夷吾隐约看到流光唇角微微上扬,第一个字俨然吐出唇舌,却听后方一道凌厉风声——
转眼间,一道毛茸茸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衣冠狐狸身的古月月彻底暴露原型:“你!离玉老师远点!”
流光停下脚步,任夜色为她披上凉如水的外衣。
真的……
好气哦……
作者有话要说: ……越老板晚上要托梦手撕了我。
☆、040:蓄势待发
普通话说得再好; 形是狐狸形; 这话听说去便没什么人味儿了。
费夷吾余光看到越老板额前一缕刘海摇摇竖起; 心知她怒火大盛;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维和原则上前一步,把流光护在身后。
“你搞清楚。”费夷吾尽心尽力唱白脸; “是玉主任主动找我的。”
古月月欺近她,狐狸特有的骚味扑鼻而来; 两只獠牙无光自闪; 绿眼睛里透出森森寒意:“玉老师为什么找你?”
费夷吾正要回她; 忽觉肩头上一沉,她没回头; 抬手拍拍流光小声说:“没关系; 让我来就好。”
“小心。”流光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虚握成拳,蓄势待发。
仅凭后肢直立的狐狸身形一晃; 骤地俯下前半身,前爪下袭。流光反手掐准她腕部; 狐狸咧嘴怪笑; 竟由她牢牢抓住; 另一只前爪从臂下穿过,尖爪刺透了流光肘部衣物,险些划破皮肤。
电光火石的过招若说费夷吾没一点儿察觉实在小瞧了她,但等她反应过来时,一人一狐狸已交手到第二回合。
流光不顾利爪; 扭转狐狸前臂,拽着她一起后退。
费夷吾和流光前后只差一步,古月月狐狸形体不大不小,却仗着肢体灵敏,收身滑入两人间的空隙,张嘴咬向流光。
“喂!”
费夷吾也生气了,举起罗盘没头没脑往狐狸后背砸去。
罗盘天池的玻璃盖上闪过一道金光,费夷吾尚无甚感应,狐狸听上去却不啻于天雷涌动,风声呼啸。她四爪着地,退出十米远,恢复人型。
而流光除了那一步后退,再无其他动作。费夷吾紧张地看了看她,对古月月的愤怒有增无减。她思索着有什么办法收拾这只狐狸精,不仅是为她在随时可能有路人经过的巷子现出原形,更因为她刚才一言不合对流光的攻击。
“没事。”流光稳稳地按住她,“狐狸精示威而已,没关系。”
费夷吾眼眶泛红,胸脯明显地快速起伏,眼睛滚动泪水,气呼呼道:“她凭什么呀!”
凭什么找你麻烦。
流光软了心肠:“我先动手的。”
嚣张气焰顿时被队友扑灭,费夷吾问:“真是你先动手的?”
流光理了理刘海,看得出有些悔意:“我冲动了。”
费夷吾冲罗盘说了声“对不起”,把充当板砖的护身物收好。
古月月站在十米外的路灯底下,既不往前,也不后退。身体虽是人型,头部却保留了部分狐狸形态,一眼看过去毛茸茸的很诡异。
“玉老师为什么找你?”
“那还得问你。”费夷吾问,“你去年就到玉主任家里了,怎么最近开始变身?”
古月月眼中绿幽幽的光芒闪烁了下:“变身?她应该看不到我真身。”
流光插了句:“这么说,玉主任的禁制是你动的手脚。”
“没错。”古月月爽快承认,“知道她是风水师,我就封锁了她的灵感。”
“那最近怎么回事?”费夷吾更疑惑了,“玉主任说前天晚上看到客厅有两点绿光飘去你房间,还有今天,你在她面前露獠牙,可把她吓坏了。”
隔太远互相喊来喊去浪费体力不说,还容易隔墙有耳。
费夷吾和流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迈步前行。
“玉主任以为你被妖怪附身了,压根不愿意去想你就是妖怪。”
离得近,明显看出古月月眼神一暗:“玉老师不喜欢妖怪。”
“她不是不喜欢妖怪,她是不想妖怪伤害到你,还把你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枝。话说回来,她真的很喜欢你。”
古月月扬起下巴,茸毛褪去,人也顺眼不少:“玉老师人很好。”
“那看来一切都是误会啰?”费夷吾佯作轻松地问道,“玉老师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没有人也没有妖有恶意。”
古月月咧开嘴,獠牙还没收回去:“有恶意的逃不出我手心。”
“……”
搞了半天,玉小七家保姆还顺带做了保镖的工作。
费夷吾心道莫不是搞了个大乌龙,问:“你出来,玉小七没说什么?”
古月月道:“玉老师睡了。”
“那你也赶紧回去吧,万一玉老师醒了找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古月月点点头,正要走的时候,流光忽然说:“等等。”
当局者迷,根本性问题并没有解决。
“你追我们到这儿,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别人了?”
古月月道行不低。
一出手,流光便认识到这点。
虽是试探性的较量,但狐狸的拳脚有板有眼,虽看不出套路,胜在基本功扎实。而且费夷吾有罗盘护体,狐狸却并不因此缩手缩脚,要么是她太弱看不出罗盘上附有强大灵物,要么是她强到一定程度,无须过分顾忌。
古月月能封锁一名风水师的灵感,足以排除前项。
流光问:“会不会是你最近太紧张了,对玉主任的禁制有所放松?”
古月月想了想:“没错,这段时间确实有人在盯玉老师。”
说是三周前开始,她便从玉小七身上嗅到一丝丝陌生的危险气息。
“我跟了她几次。”古月月道,“很小心的,没让她发现过。今天她要摔跤,我一着急……就用了小法术。”
再强大的妖怪也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要顾玉老师不摔跤,就没办法同时保持人型和禁制的法术并存。
费夷吾有点跟不上思路,插口问道:“等等,从头开始说,天下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在玉小七家当保姆?”
对这个问题,古月月极为不耐烦:“还能为什么,你问问来海城的妖怪,哪个不是老家被开发成旅游风景区,没法修行只能来海城登山的?”
费夷吾想想小黑,好像是这样。
“玉老师人很谨慎。我看得出她独居惯了,工作以外很少和无关人士交流,作为我的藏身之地正好。而且她对我……确实挺好的。”古月月化为人形的时候腼腆、青涩,没有任何戾气,更没有狐骚味。
费夷吾想这是此一时彼一时吧。
“反正怎么着都是过日子,我喜欢玉老师,想她永永远远平安喜乐。”古月月咬了咬下唇,“可没想到,她还是被人盯上了。”
“玉老师交际圈子很小,去年办事处登门通知,她才去参加了风水师执业考试。除此之外,便只有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生活很简单。”
固然对有潜力的学生另眼相待,但都是明明有能力却贪玩的学生,对待普遍意义上的好学生反而没那么上心。毕竟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给人印象更深。
“排除了学校,家里又有我坐镇。”
古月月实在想不通是哪儿,但她又不能直接问玉小七,只好趁晚上玉老师睡着的时候潜入她梦里。
“哦。前天玉小七就是这么看到你的喔。”
这主仆两人也是蛮有意思的,都私下里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和保护对方。
费夷吾玩心大起:“那看来你不知道玉小七玩微博的样子吧。”
古月月一愣:“微博?”
费夷吾打开APP,搜索道系呱妈玉小七的账号,然后飞快下滑翻到她第一条:「神奇了,竟然真的有风水师办事处。感觉过去二十六年白活了。」
时间上来看,应是去年玉小七参加完风水师执业考试才开通的微博。
在网上,玉小七十成十放飞自我。
她很好奇办事处的来龙去脉,微博时间线上有三个月的时间她都在打探办事处的消息,慢慢地,也有同行跟她互通有无。
掌握了大量资料后,玉小七在微博上形成“第二人格”。
道系呱妈长袖善舞,有八卦的地方就有她,没有八卦的地方由她来制造八卦。玉主任则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会不会……玉主任是在网络上招惹了什么人呢?”流光提出了合理的猜测。
古月月置若罔闻,似乎震惊于玉小七的另一副面貌,抱着费夷吾的手机不肯放手。
费夷吾提议道:“……我把账号给你,你自己慢慢看,怎么样?”
古月月咬唇,泫然欲泣:“玉老师……”
费夷吾清楚那种幻灭的感觉,一直以来以为认识的人竟然在网络上扮演者截然相反的角色。
她正搜肠刮肚想说些玉小七的好话来安慰古月月,却看对方眯起狐狸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可爱喔。”
费夷吾一阵恶寒。
个人情感归个人情感,目前的焦点倒是定下来,大家一致认为可能是玉小七在网上口无遮拦,说出了不该说的秘密。
一口气彻查玉小七所有的发言内容显然不现实,而且这又不是能凭法术批量解决的东西。费夷吾把账号密码给古月月,让她回去慢慢翻。
古月月临走前不忘郑重其事地道歉。
“真神奇。”费夷吾感叹道,“玉主任千方百计维护古月月,古月月不惜一切手段——且不论合不合适——保护玉主任。”
“是挺神奇的。”流光话说得很慢,又似漫不经心,“可能……古月月喜欢玉小七,也可能玉小七喜欢古月月。”
费夷吾端起茶杯,不假思索附议:“看得出很喜欢了。”
“……我是指另外一种喜欢。”
“嗯?”
“暗恋。”流光说完,飞速举起菜单护住头部。
然而意料中的喷茶反应并没有发生。
“暗恋啊……”费夷吾目光低垂,不知在看哪里,一杯水递在半空,不上不下,“说得通。”
桌底下,流光攥紧了拳头。
“十五。”
话在心里存了很久,久得她以为自己不说出来也没关系。
但最近,她忽然觉得不想再瞒下去。
命中注定这个词已经被说滥了,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四个字价值连城——唔,计算了下目前持有的总资产,流光更正了定义——价值超过一切财富。
在费夷吾疑惑而又暗含期待的眼神中,流光慢慢道:“我开店,是为了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捉虫~
☆、041:交给你了
——我开店; 是为了等你。
倘若学生时代不是一心扑在考试成绩上; 费夷吾或许能从中领会出更深一层的含义。但现在手握罗盘、家裱《考试合格证》的风水行业从业者费夷吾问了一个她当下认为合情合理的问题。
“卜者不自占; 谁帮你算的?”
寂静; 在临近打烊的汤包馆随服务员拖地的轨迹蔓延。
流光设想过十五的反应,没掉头跑走实属意料之外。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磨了两下,面对新鲜的蟹黄小汤包忽然没了胃口; 恹恹道:“一个朋友。”
费夷吾醍醐灌顶:“说得通了。”
师父老人家还真是……老谋深算。
海城是师父指定的; 街道办事处离咖啡馆不远; 即便她没有因房租低廉租住在附近,迟早会由于种种原因来到明夷小灶。
费夷吾止不住想; 遇见流光是注定的; 被安排好的,早晚而已。
汤包散发的热气和香味渐渐被一股下水道泔水的气味代替,流光放下筷子。
费夷吾见状; 也立刻放下勺子,去柜台结账。
“共计四十八块四。”收银员问; “怎么支付?”
费夷吾掏出了那张卡。
然后……
迟钝的思考力发挥作用; 费夷吾想到了关键问题; 她扭头看了看正扣上外衣纽扣的流光,把问题拓上A4纸,插|入脑海里的碎纸机,看着它变成条状,变成颗粒状; 最后化成一堆面目全非的碎纸屑。
收银员递回卡片:“好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发现流光有开口的迹象,费夷吾心电感应立马用力咳嗽,三番两次之后喉咙火辣辣的痛,她只好戳手机给师兄发短信。
【师兄,你在哪儿?】
【师兄,师父去哪儿了?】
【师兄,师父为什么让我下山啊?】
流光不时侧目,看费夷吾脸红耳赤,颈部喉管的位置微微抖动,鬓角一颗汗珠坚韧不拔,从直径1毫米扩大到4毫米,滚雪球似的不减反增,最终,滑到下颌角。
【师兄……】
第四条短信编辑到一半,师兄电话打过来。流光停下车,费夷吾以为她到了爆发边缘,举着“嗡嗡”震动的手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到了。”
费夷吾往窗外瞄了眼,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出到哪儿了。
“地下车库。”
“哦哦。”
费夷吾下车,赶在来电转接前点了接听的图标。
“小师妹啊。”在山上的时候,师兄话很少,这会儿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好事,慢悠悠的,兴奋劲儿难掩,还带着点山城口音,“我掐指一算,小师妹被什么天罗地网困住了?”
“我……”
“嘭!”关车门的声音响亮,灯跟着亮,费夷吾被上方直泻下来的光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扭头,流光晃着车钥匙往右方指,“电梯在那边。”
“喔。”费夷吾小声跟师兄说,“等会再联系。”
然后挂了电话跟着流光往电梯方向走。
进电梯前有条二十多米长的走廊,通风管道轰轰作响,白炽灯闪烁不定,加之旁边这位老板气压太低,十几米路走下来,揿电梯按钮的时候费夷吾看到手指在发抖。
我这是做错了什么?
费夷吾想了又想,拽了拽流光的袖子。
师父的法衣宽袍大袖,流光今天的牛角扣风衣袖子也不窄,拽起来挺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
费夷吾说:“我很意外,真的。”
电梯门开了,流光前脚迈出电梯门,在离地十公分不到的地方顿了顿,低头说:“你在安慰我吗?”
四舍五入就是表白被拒了,十五。
“你知道,我很笨的。”小汤包和粥落到肚子里,血液粘稠度显著提高,费夷吾不打腹稿,想一出说一出,“小时候背古诗词,七言律诗,同学三分钟就背诵默写出来了,我得连抄带写带背半个小时。”
“一篇课文,周一布置背诵,周三抽调我还背不过来,老师跟爸爸说要不让这孩子留一级。”
“我爸就求老师,当着我的面,说孩子就是脑子发育不全,理解得比较慢,多点耐心。”
电梯警报器“哔哔哔”叫起来。
流光眼睫一颤,凭身高优势探上费夷吾头顶,力道很轻地按了按。
“嗯。”
出电梯右转,费夷吾边掏钥匙边喊了声:“流光啊。”
流光跟在她后面,费夷吾眼光一瞥,便捕捉到那抹称得上神秘莫测的微笑。
“别按我头了,会秃。”
“好。”
流光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进客厅像去游乐场似的浏览了一圈,然后掏出把钥匙递给费夷吾:“中间那间房间,放的都是我的东西,你想的话,可以随便看。”
费夷吾迷迷瞪瞪的,一踏进屋子,这漫长的一天好像被人匆匆画上了干瘪的句号,然后马不停蹄翻页,新的一页空白无字。
流光等不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