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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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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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上下打量片刻,见他眼生并无印象,便询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在下名庞统,字凤雏,乃是听从蒋干先生建议前来投靠丞相。”
“哦?你有何计策?”
庞统抬首微笑。他的五官并不好看,乍眼之下甚至让人有些难受。但他一旦微笑,这些令人厌恶的感觉便一扫而空,反而令人心生与他一般的从容自信:“在下以为,可将战船以五十一队,以铁锁连起来,并在船中铺上木板。如此一来,士卒战马往来便可如履平地!”
曹操恍然大悟!
他令士兵按此方法尝试,果然解决了晕船的问题。曹操瞧着欢呼的士兵们,愈发成竹在胸:“庞先生果然足智多谋!待此战结束,孤必有重赏!”
庞统欣喜若狂。
众人见这一问题总算解决了,皆是面带笑意。
除了曹植,郭嘉与程昱。
曹植心中不安,是因为他知道此战之后,天下三分。郭嘉心中不安,却是他的直觉,以及始终认为周瑜此时大病实在蹊跷,以及他认为黄盖此人绝无如此急功近利;程昱心中不安,却是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程昱这般道:“若黄盖诈降,以火攻我军。而我军如今尽数连在一起,届时又该当如何呢?”
曹操闻之,满面笑意缓缓敛去。
他转头凝视吴军方向,十一月北风萧瑟,吹的他的衣摆都朝南猎猎作响。他终是拍了拍程昱肩膀哈哈大笑道:“仲德啊,你实在太过小心了!如今我军在西北,吴军在东南。这寒冬腊月,难道还能有什么东南风帮着他们?”
他说完,也大笑着离去,却不知身后曹植满面悚然。
曹操已离去了。
郭嘉瞧着曹植震惊的神色,心中忽然一动。他甚至抬手重重弹了弹曹植鼻子。见少年吃惊凝视自己,满心忧虑才去了些许。
然后,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从容转身而去。
独留曹植一人在原地,无语忧伤望天。
 


☆、更新更新

十一月廿三;乌云蔽日。
江上还在挂着凄厉的北风;半点未有转为东南风的趋势。
曹操还做最后检阅。
他发现连上铁锁之后;将士们虽仍有不习水性;却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曹操便愈发的信心百倍!
而与之相反的是,曹植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先前他与程昱千方百计说服曹操千万莫要将全部战船都连在一起;甚至曹植说起这个时节长江边极有可能挂东南风,终究是被曹操驳回;甚至言他俩太过优柔。
两人只得闭嘴不语。
这一日的天幕很快黯了下来,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乌云里。
曹操双手撑着栏杆眺望远方。风扑面而来,吹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痛。他身后是百余艘战船飞快朝东吴营地驶去;气势恢宏。
曹植站在曹操身边。他脚下是曹营之中最大最华丽的战船,甚至一众谋士与将领皆聚集在此地。
前方来降战船;已隐约可见。
但曹操却忽然闭眼。他伸手感受风向,喃喃道:“东南风……”
所有人俱是猛然色变。
然他睁眼凝视对方,却瞧见对方战船来得速度极慢,战船吃水线亦是极深,便并未阻止黄盖靠近。只是他为以防万一,到底下令道:“于禁,命弓弩手准备。”
黄盖已越来越近了。
他甚至对着曹操大声道:“丞相,我黄盖带着东吴粮草,前来投降了!”
曹操闻言,面上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容。
然便在此时,对方中人猛地燃起了火把将之丢到前面几艘被夜色掩饰地极好的轻舟上,而后只听得“嗤”地一声,几艘轻舟俱是染上火焰。然后对方斩断已然着火的轻舟绳索,使之乘风顺水急驶而来,“砰——”一声,重重与他们战船撞上!
而火势非但没有因这一撞被扑灭,反而蔓延至他们的战船之中!此时东南风大起,火乘风威,风助火势,一时间着火战船迅速蔓延至于后面被连着的那几十艘。
曹植瞳仁骤缩!
于禁当机立断下令弓弩手放箭,对方当下死伤几十人。然他们盯着箭雨继续燃烧轻舟小舸,而曹营各船皆已被铁锁连在一起,不过片刻,水寨顿时成为一片火海!
吴军鼓声如雷,其中夹杂着士兵落水之声,将士们着火的凄厉呼喊,还有战马中箭长嘶,更甚者将士们临死的痛嚎……几乎毁天灭地。
一切的一切,伴随灼烧天幕的这一场大火,印刻在所有人心底。
军心很快溃散。
荆州水军俱是被烧死抑或跳水逃离,而曹营精兵根本无法靠近大火,唯有弓弩手还能躲在后方射击,却也剩不多战力。
曹植怔怔环顾四周。
哪怕他心中早知此战将败,哪怕先前亦已见过战争场面……然而瞧见这等状况,曹植心中还是忍不住发冷。
他甚至有些怔愣,
——百余艘大船,就这般不堪一击地被毁了?
——而他们五万水军与十万精兵,亦是逃的逃,死的死,尽数毁在这火烧之中了?
曹植深吸一口气,他简直不敢置信!
然而再不可置信又能如何,他们已败了!
曹植意识到这个结局,猛然引弓一箭射向黄盖。
可惜到底是太远了,甚至火光灼烧扭曲了他的视线,使得这一支箭射中了黄盖前面士兵。他还要再引弓,却见得一直站在前面的黄盖,已隐匿于人群深处。
他们唯能逃!
程昱与于禁扶着曹操转身离去,曹植跟随在他们身旁,快速回到水寨之中,四下寻找郭嘉。
因郭嘉体弱,曹操便命他呆在水寨之中。怎知他站在江边凝视战局,居然发展至斯!
这是为何?
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所有人也都没有答案!
东风肆意,吹在他的脸上,吹的他的衣衫凌乱飞扬,似整个人都似要乘风而去。
黄盖紧追不舍。断后的士兵们再无法阻挡,甚至连水寨亦非安全之地。
他们唯能逃!
曹植豁然下马奔至郭嘉面前,然后握住他手腕,将还在怔愣中人拽到曹操身边。再将他推上准备好的马儿,而自己也跨上这一匹马,纵马随曹操远逃。
黄盖哈哈大笑。
他下了所有功夫来骗取曹操信任,心中早已憋了一股气!直至见曹操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离,才觉得心底闷气一扫而空!
但他并未得意多久,身旁士兵忽然道:“将军,对面我军营帐似乎着火了!”
黄盖正要下令追击的动作顿了顿。他转身凝视对岸,却只能瞧见若隐若现的火光。皱眉沉吟半晌,陡然色变道:“糟了!是曹军偷袭我军营……穷寇莫追,全军回营救大都督!
曹军残余部队已逃入一片密林。
林中黑暗死寂,与之前铺天盖地的火光形成鲜明对比,甚至连众人的眼眶都要被灼烧刺痛。
他们以一往无前之势前来,打的荆州兵马节节败退!到今夜,甚至前半夜他们还在骄傲大笑,至此刻却只能落荒而逃!
曹植紧了紧圈着怀中之人的手臂,将面孔埋在他的肩窝里。
所有人身上都是火油烽烟的气息,郭嘉身上亦无例外沾染些许。但到底还能问到些许熟悉的淡淡熏香,使得他心中缓缓宁静。
曹操已停下脚步。
掌旗士兵跑累了,甚至将帅旗都掉落在地。曹操怒斥那人一番,然后才询问道:“此地是何处?”
程普道:“此地为乌林之西,山势陡峭。”他顿了顿道,“此地不宜久留,主公还是早些下令退走罢。”
却不想曹操居然摇头:“他们不会来了。”
程昱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曹操冷笑起来:“此地山势险峻,乃兵家生死之地。若在此地埋伏一支军队,我们剩下的这不到一万人,必将身死此处!但他们没有来,你们可知为何?”
程昱沉思不语,却有人道:“是、是因为,那诸葛亮与周瑜不过匹夫之勇……根本不知我军会从此处撤退!”
曹操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对曹植道:“老四,你说。”
曹植从郭嘉肩膀抬起头。
他的眼睛有些红,好像方才痛哭过一样,但他的神色又十分镇定。他凝视说话之人,几乎是一字字道:“父亲先前安排六路兵马劫杀刘备与周瑜,如今许褚、张辽将军他们,恐怕已杀如敌军大营。”
曹操朗声大笑。
这笑声一如既往的从容豁达,亦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桀骜。在这样的一个黑夜里,甚至带着穿透天幕的趋势——倘若不是地点与他们面上狼狈的漆黑,几乎所有人都要以为曹操是因大胜而笑起来的!
曹操还坐在马背上。
他脊背笔直,一如他腰间利剑。曹操依然是这天下的霸主曹操!哪怕兵败,他也决计不会有半点颓败!
他俯瞰面上或有惧怕或有哀愁的士兵们,半晌淡道:“你们要记住,兵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的心一旦败了,这一生都无用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唯有曹植忽然翻身下马,捡起跌落在地上的帅旗,死死握紧。他豁然将木杆尾端猛然插入泥中,跪地大声道:“儿谨记父亲教诲!”
完好无损的帅旗在风中轻舞飞扬,威风犹存,仿佛他们当真未曾一败。而曹植这一跪,整支逃军都似找到了主心骨,俱是跪地齐声道:“末将谨记主公教诲!”
曹操深吸一口气。
他凝视曹植,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些许的凝重与欣赏来。
无论是曹丕抑或曹彰,第一次跟随他上战场,俱是慌乱与兴奋并存,难以做出准确判断。然纵观曹植在赤壁所有表现,却不得不让他大吃一惊!
这当真是他那个从小谦和,甚至有些默默无闻的老四?
无论是先前猝不及防之下遭遇周瑜时迅速反应过来引弓杀敌,抑或今夜之前跟随程昱等劝诫自己,多多部署兵马……甚至在如此情况之下,仅是这一个动作、一句话,居然就此凝固本已溃散的军心!
曹操吐出这一口气。
此刻他们虽仅有几千人,但只要上下一心,哪怕黄盖两万水军前来,也能抵抗片刻。
这是何其令人惊讶的事,如何能让曹操不惊讶?
但曹操到底不曾说出口。他命侍卫百人一队四下巡逻以保安全,然后令众人或照顾伤兵,或先行休息。
曹植被他带在身旁。他拍了拍身旁已与快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肩膀,声音嘶哑,透着不可忽略的倦怠:“曹植,你老实跟为父说——你怕不怕!”
曹植闻言,抬首凝视父亲,眸色复杂莫测:“儿怕。”
曹操不怒反笑。
他揽着曹植的肩膀,第一次以着一个父亲教导自家儿子的姿态,温和道:“你怕什么?怕这天下能人辈出?怕有朝一日葬身战场之中?还是怕将来一个决心,葬送这几万人的性命?不,你不能怕!曹植,你不能怕!”
曹植垂眸不语。
曹操缓缓道:“你非但不能怕,还要昂首挺胸俯瞰它!因为这个天下,父亲终将交到你们手中!”
至此一句话,曹植心中已是波涛澎湃。
这一句话,他已听过一遍了。但由曹操说来,愈发令他难平心中激荡。他正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便听得前方一阵骚动。
时已四更,许褚等人也尽数归来了!
事实上诸葛亮、周瑜几乎是与曹操布兵不谋而合。曹仁对上了张飞,张辽对上了程普,而许褚对上了赵云……几乎所有曹营将领皆以兵力优势直压两方大本营。
反观诸葛亮与周瑜,他们兵力本是不足,再加如今大半兵马一众是在赤壁黄盖手中,江夏与吴营竟已成两座空城!
曹仁甚至重伤周瑜,差点便能生擒下他!
然此时江心战船燃烧,所有人皆已瞧见,将士们死亡前的哀鸣不绝于耳,甚至隔着江岸都能渗入耳中。再见着火一方居然是他们,曹仁又哪里还敢去擒拿周瑜?
他们带着八万士兵、两万骑兵、三千弓弩手归来了。曹仁下令焚烧东吴大本营,而许褚等人则杀了刘备近一万兵马。
曹操听闻许褚等人上报,笑容满面。
哪怕曹操如此兵败,孙权与刘备联军,也决没有胜。
——这本是两败俱伤之局!
他看了看天色,又恢复一贯从容,仿佛覆手即可翻云:“张辽传孤命令,整军休憩一个时辰,然后起兵归江陵!”
“遵命!”
郭嘉靠着大树,怔怔仰望天幕。
此夜无月,乌林寒风萧杀。现下已是四更天,这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也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时近十二月,幸好荆州却并未落雪,否则他们没被火烧死,就要被冰天雪地冻死了。
这真是心惊动魄的一个夜晚,本以为胜券在握,怎知黄盖甚至以自己性命为交换,都要火烧他们战船。而历经这些慌乱惊怕,逃入乌林的他们,却似远离了先前所有厮杀哀嚎,天地亦只余风如鬼哭。
曹植已走到郭嘉身边。他为郭嘉拢了拢披风,然后挨着他坐了下来。
郭嘉还在发愣。
曹植凝视他许久,伸手掩住他的双眼。这张脸冷得刺骨,令曹植的心都狠狠颤了颤。
郭嘉许久才轻笑出声:“四公子是怕在下睡不着?”
曹植轻轻“嗯”了一声。
郭嘉淡道:“四公子多虑了。”
昏天暗地里,郭嘉的声音还覆着令人心暖的轻慢。曹植蓦然平静下来。
半晌,郭嘉才将早已晕眩不已的脑袋靠到曹植肩膀上,闭眼缓缓睡去。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曹操至赤壁与周瑜战,不利。于是退守江陵。
不久,军中大疫。



☆、更新更新

大约受惊及吹了大半夜冷风的缘故;一个时辰之后曹操整军归去时;曹植发现郭嘉正在发烧。先请华佗看了看;发现只是风寒;众人才松了口气。
回到江陵,华佗忙着救援赤壁归来的伤残士兵;曹植便时常窝在郭嘉房中,美其名曰照顾自家老师。
郭嘉喝完了药;曹植便将药碗接过命小厮撤下。他看着曹植娴熟的动作,心中有不可抑止的莫名情感,缓缓流遍全身。
郭嘉感激道:“四公子又救了在下一次。大恩不言谢;无论将来四公子有任何差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植顿了顿。
这句话郭嘉从前也说过;但如今对比先前,却少了什么东西。他便试探道:“哪怕世子之位?”
郭嘉微笑起来:“便需看四公子是否当真有争夺世子之心?”
曹植摸了摸鼻子:“其实学生还是喜欢先生曾经说的那一句,‘除了世子之位’。”
郭嘉深吸一口气。
他凝视曹植,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了些微的怅然:“你何必对我这么好。”
曹植眯眼。
他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倘若我对先生再好一点,先生可愿以身相许?”
郭嘉眼角有那么一瞬间的抽搐。
他轻倚于床中,端详曹植许久。见少年凝视自己目光灼灼,不禁好笑道:“四公子,你今年几岁?”
曹植思索良久,不确定道:“……十七?”
郭嘉挑了挑眉:“四公子莫非连自己年纪都记不得了?”
曹植赧然微笑道:“其实学生是怕先生觉得学生太过年幼,并非良配。是以学生迟疑许久——究竟是将年纪说地大一些呢,还是实话实说。”
郭嘉闻之,上下打量曹植,在他这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打量许久,才笑道:“是以四公子终于得出结论了?”
曹植侃侃而论:“其实年龄并非什么问题,事实上学生还觉得我们年纪差正好呢。如今先生风华正茂,而学生也已长大成人;先生体弱多病,而学生身体健壮,恰能照顾先生……对了,先生同我在一起时间长了,是否觉得自己也回到了年少时期呢?”
郭嘉凝视着他面上近乎自得的表情,眸光幽暗深邃,仿佛透着引人坠入深渊的诱惑:“呵,确实觉得很年轻。”
这一句话,还带着模棱两可的戏谑抑或肯定。
曹植闭嘴,无奈道:“先生你用这种安抚小孩子的语气同我说话,真的没有问题么?”
郭嘉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才十七岁。”
曹植道:“其实我三十七了,你信不?”
郭嘉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曹植一头栽进郭嘉床里:“不管先生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郭嘉不置可否,仅拍拍他的肩膀。
曹植对他的好,他自然是感觉到了。他原以为曹植是为了世子之位接近,后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相岔了——曹植对他好,居然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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