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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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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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二月,曹操从郭嘉议北征乌桓。行抵易县郭嘉献计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掩其不意。”
曹操复从。
此时刘备劝刘表乘机攻打许昌,刘表果真不应。
刘备哀叹之,无奈归去新野。
当事时,刘备麾下有文士曰徐庶,于三年前曹操出兵攻打邺城时偷袭许昌。彼时因刘表拒绝出兵相助,刘备溃败。亏得徐庶建议放火烧寨,佯装退兵,再派关羽、张飞、赵云等领兵埋伏以待曹军追兵,大败曹军。
此后徐庶更向刘备举荐隐居于卧龙岗中的诸葛亮,说他才是当世大才。便在这一年,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为其出谋划策。
曹植收到郭嘉回信,已是四月初了。此时曹操大军尚驻扎与易县,并未北入。
许昌四月夏,天气百变。原先是晴空万里,片刻后忽然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曹植仰头看天幕。
乌云压城,天地都隐匿在一片昏暗里,仿佛从此之后终将如此。他收回目光,心中始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身后洛平见他面色不对,便试探着关切道:“公子这是在担心老爷么?”
曹植之心猛然一纠。
是了……
这种心情,叫做担心。
但他绝非是在担心父亲,而是在担心郭嘉,担心所谓的天妒。抑或他本已有全部预感——也许此次过后,他连郭嘉的字迹也终将见不到了。
曹植心中骤乱。他砰一声重重关上窗,好像这般便能隔绝所有不安。
只可惜,徒劳罢了。
曹植面上表情从来都是谦和从容,洛安、洛平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相视一眼,更肯定他是在担忧曹操。洛平便劝道:“公子莫忧,小小乌桓而已,我军定能轻易获胜。”
曹植恍若未闻。
他已至案几旁,豁然提笔重重写下“不要去”三字。抑或是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沉重,使得他握笔之手猛然一抖,大团墨落在“不”字之上,迅速将之氤氲成一个黑团。
曹植愣了许久。
然后,他才缓缓执起这一封竹简,紧紧闭了眼。
秋七月,曹操军至无终。
时正当夏季多雨季节,道路险阻而乌桓守径要,曹军不得前进。田畴建议曹操从近路偷袭乌桓,曹操以为然。
由此,曹操与乌桓之争,终于至关紧要。



☆、更新更新

曹操出征前已料及此战决不会顺利。他却从不会料到;情势居然会是如此的不利。
大军方至无终;已有连日的阴雨连绵。加之洪水频发;道路泥泞;根本无法行军,将士疲惫不堪。曹操本欲以无终为据;沿海边经山海关出关,围乌桓之地。
而今观之;恐怕未至乌桓老巢军心便要垮了。
事实上,军中诸将也颇有微词。他们等了好些日子,终于按耐不住齐齐聚集在曹操营帐里;劝诫曹操退兵一事。
此事若再早一天,曹操说不定便同意了。然今日曹操方得田畴;决议,自然是不可能退兵了。
曹操听闻左右言语,依然泰然自若,忽然淡道:“诸位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官渡与袁本初那一战么?”
原先七嘴八舌的众人顿时哑然无声。
曹操道:“张辽,你说。”
张辽躬身道:“昔日袁绍领兵七万,而我军唯有不到两万精兵。”
曹操点头:“公达,依你之见呢?”
荀攸环顾四周。
他见众将领面上有惊惧神色,心中略略一叹。他虽也有意退兵,却不得不说:“昔日我军能赢袁绍,如今也自然能赢蹋顿。”
曹操一手撑着案几,起身走了几步:“不错。公达说的不错。”
“昔日袁本初是北方最强的诸侯,哪怕孤心中再是不悦,在他面前也得低下头颅。但正是这样强盛之人,却败在孤之手下。而今征乌桓,不正如当年袁绍么?”
当年他们陷入绝境,有许攸夜奔而来;如今他们被困无终,有田畴投奔,予他一条退路。
既是退路,亦是唯一的进路。
诸将也都听闻先前田畴所言,如今再听曹操此话,便知退兵是不可能了。心下半是惧怕半是踟躇,又听得曹操道:“奉孝,除了田畴计策,你又认为如何?”
诸将皆将目光放到郭嘉身上。
许是气候不佳,到达无终没几天郭嘉便病倒了。
他站在众人中间,面色惨白,身形也十分憔悴。但纵是如,依然不紧不慢。见曹操询问他,才从容道:“在下以为,可放弃辎重,轻装前进。”
诸将悚然震惊!
他们再无法掩饰心中恐惧,凝视郭嘉的目光也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要他们抛弃辎重,只留马匹与粮草,岂非疯了?
诸将缓缓将目光放回曹操身上,却见得主公居然赞赏一笑,轻描淡写道:“孤也这般认为。”
诸将呼吸一窒,不仅面面相觑。
他们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茫然,也能才想到自己脸上是何等茫然。良久,都无一人说话。
死寂,营中如坟一般死寂。
诸将离去时,恍恍惚惚想着今日到底发生何事呢?抑或是他们进入主公营帐的方式有问题,才会听闻如此信息。
……一定是他们进入主公营帐的方式有问题……
待众人散去,曹操才缓缓隐下面上自信与微笑,反而覆了一层晦暗,眸中冷芒更是瞬息明灭。
他从不怀疑郭嘉的判断,亦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始终坚信无论乌桓如何抵抗皆是无用。然时至如今,他已无法无视这一战中,他们已到当日官渡的山穷水尽。
无论是天时不利,抑或地利不合。
这已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挑战。
先前他若听从诸位将建议,则可保守现下之地,然将来必有乌桓侵犯,何谈南下再取荆州、收江东?而今虽是冒险一搏,一旦成功却是一劳永逸!
他唯有一战。
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终赢秦军,而今至于他们,也已是背水一战。
若不成功……便覆亡罢!
大军踌躇满志而来,无奈转道走小路远走柳城。
临去滨海前,曹操回首北方,心中微动。他便命人在道旁立下牌子,上书“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
这一句话,曹操是在告诉蹋顿,他已引军归去。乌桓蛮夷无智,则必不猜忌。
果不其然。
乌桓精兵追击至此见之,当真以为大军已去,就此松懈。
八月,曹操将至柳城。
这一路,他们开山路、塞山谷,路经过白檀、又越平冈,涉水过鲜卑庭……直至大军距柳城二百里时,蹋顿才探知消息。他匆忙命袁尚袁煕及辽西、右北平单于抵之,合领虏骑兵数万人迎战。
只待再过一日,决战于白狼山。
夜色倾城。
八月时邺城便有些冷了,更何况如今身在辽东白狼山。
郭嘉病地越重了。
他原先只是咳嗽发热,如今却开始呕吐、腹泻、昏睡……甚至有时候,连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他这才开始重视曹植所言。
曹植的信,他在七月无终时便已收到了。当时匆匆一瞥,只知信的内容是在提醒他此行危机。
先前他并不在意,而今至白狼山病重不堪。才想到曹植两年前的那一句保重,因而将信再找了出来,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神色更是诡谲莫测。
他终是将手中信笺丢入火炉中,起身出了营帐。
天幕黑暗,月明星稀。
荀攸披着外衣,负手站在不远处。他微仰着头凝视前方,昏暗光线里看不清他面上神色悲喜。
郭嘉道:“公达这是在夜观星相?”
荀攸这才回了神,见来着是郭嘉,关切道:“奉孝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你病还没好呢。”
郭嘉轻笑道:“不碍事,一直躺着也有些累了。便出来走几步。”
荀攸颔首。
郭嘉心中有些乱,便随意问荀攸道:“我见见公达面色不虞,可有何心事?”
“这一战能胜,却也是险胜,我军必需付出极大代价。”荀攸这般道:“在下之所以不支持北征乌桓,也正是因此。”
郭嘉淡道:“攘外必先安内。若不先抹去北方威胁,我军何谈南征刘表呢?”
荀攸微微一叹:“是啊,却不知我军明日又要失去多少将士。”
郭嘉淡道:“若能荡平北方,一切皆是值得的。”
荀攸闻之,闭眸怅然长叹。良久,他才无奈道:“人若能活着,为何要去死呢。”
郭嘉指尖一颤。
“夜深寒重,奉孝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罢。”荀攸说完这一句话,便告辞回去营帐之中了。唯有郭嘉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他终是难忍夜间深寒,重重咳嗽起来。
翌日,曹操登白狼山顶。
他观得乌丸军队阵容不整,心中料定乌丸人必未知晓自己已至白狼山,便下令张辽为先锋率军在前,自己率军随后,全军突击绝不后退!
这是一场血战。
哪怕是当日面对袁绍,也从无如此惊险!
郭嘉镇定站在白狼山顶,他一瞬不瞬凝视下方战场,从容微笑起来。冷风如刀削在他的脸上,呼啸着刺入他的脾肺,引得他愈发猛烈地咳嗽。
他面色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恍若风中烛火,仿佛下一刻便要消逝。
但他的眼眸很亮。
甚至是夜晚天幕里的北斗星,都无法匹及的明亮。
此时曹植与阿敏正在练箭。
自从五月阿敏被教训在曹植授意下认王奇做义父,随王奇姓王之后,整个人都不同往常了。他甚至一改从前沉默,开朗爱笑了起来。
曹植也便命他同自己一同练箭。
射箭之奥秘,无论力量、心神皆是缺一不可。曹植在王奇训练之下,力量已有了一些。王奇也发现,曹植近来有些神不守舍。
他见曹植引弓拉弦,忽然道:“你最近神思不属,是在思春呢?”
曹植闻之,右手猛然一抖,利箭脱弓而去。王奇顺着那一箭的轨迹看去,却见本应订在箭靶上的箭支,正颤颤悠悠安然戳着一步开外的树干上。
“……”
王奇悠然喝了口酒。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这一箭偏离的罪魁祸首,微笑道:“啧,你又没射中。”
曹植额上三条黑线。
——究竟是怎样的老师,会以学生学的不好为乐呢?
曹植百思不得其解,便放下手中长弓略略叹息。半晌,他才闷闷道:“先生,学生并未思春,只是近来很担心一位友人罢了。”
王奇挑眉。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米酒,然后顺着这一动作遥望苍穹。
天幕湛蓝,浮云悠然。更有凉风习习吹拂,十分清爽。
如此秋日,本便是让人享受的。
啊敏接过王奇话语道:“您若实在是担心友人,为何不去瞧一瞧呢?”
曹植再叹了口气。
阿敏见他如此模样,便知晓曹植的友人距离此地怕是不远。如此,也确实是要担心了。
只是阿敏从未担忧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便也说不出什么安慰话语。
王奇瞥了他一眼:“担心有用么?”
曹植面色下沉,缓缓摇了摇头。
王奇喝了一口酒:“既知担心无用,何不想办法去解决呢。”
曹植心猛然一跳。
“你从前和我说,你要用你手中的剑来守护一切。”他说着,看曹植面上神色愈发凝重,继续道:“师傅期待那一天。”
建安十三年八月,曹操破乌桓,斩蹋顿及虏名王下多人。胡汉兵将,降者二十余万人,袁尚袁谭逃往公孙康处。九月,郭嘉遗计曹操坐收谭尚之人头。
不久,传来郭嘉病重、恐有性命之忧这一消息。



☆、更新更新

 
“你要出行游历?”
曹丕凝视眼前已至他眉眼的少年;面上浮现出一丝诧异来。
如今已是八月末;再过些日子严冬便要来临。前一日他们才得到父亲大胜之迅捷;曹植居然在如此时间选择出行。
曹植坦然道:“植今年已十六岁了。说来惭愧;二哥十六岁时已帮着父亲管理许昌,三哥十六岁则随父亲征战四方;而曹植居然一无作为。是以先生建议说应当出门游历一番,四下看看百姓生活。”
曹丕皱眉。
曹植继续道:“自从到过邺县;曹植方觉读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此行先生还借了弟弟一些粮食,若半路遇到穷苦人家;还能施以援手。”
曹丕沉思片刻,颔首道:“也好。不过你虽十六岁了;到底是第一次独自出门,二哥便安排些侍卫保护你罢。”
曹植微笑起来:“如今父亲还在柳城,刘表也不敢攻许昌。是以此次出行,曹植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就带几名院中侍卫罢,且有王奇先生将陪伴左右,安全方面二哥不需担心。”
曹丕眉头皱的愈深。
他心中并不想要答应,只是见曹植满眼期待,又不忍让他失望。便思索良久,才缓缓道:“也好,你要记得每隔十日给二哥写封信,但凡遇到危险,即刻归家。”
“好。”
曹植已在汝南住了两日。
汝南与许昌距离并不多远,孙权平定江东,不时有流民窜逃往荆州、许昌。只是更多人尚未到达,便饿死半路。
一路走来,饿殍遍野。
曹植便干脆一路走一路施粥送馒头。先前说向杨修借来的粮食早已用完了,如今这些还是他之前做生意时余下的钱财。
几日下来,汝南周边人都知晓有那么一位好心的富家公子,每当午时三刻便会施粥,给流民一口饭吃。
今日也是。
为不阻碍城内交通,他便在汝南县偏门外施粥。城中流民、贫穷之人皆是闻名而来,一时有些混乱。曹植便请王奇带着四名侍卫镇守,命王敏与自己一同施粥送馒头。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了,施粥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了。忽然有位老者走近道:“人越来越多了,不如老夫也来帮忙吧。”
众人心下诧异,转头凝视这位老者。
这本是一位无论身形抑或长相都并无任何奇特的人。他看起来不过五十,十分精神抖擞。
但正是这样一位平凡人,却有一双难以形容的眼。
任何人但凡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所有不安躁动皆要成波澜不兴的安然与平和。
曹植心猛然一跳。
——他找的人,终于来了!
他很快敛去诧异,谦和道:“也好,多一人,后面之人便早些能吃饱。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者接过勺子,只淡道:“无名老头,无足挂齿。”
曹植从善如流一笑,并不再问了。
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老者一边给来人碗中乘粥,一边淡道:“如今乱世哀鸿遍野,这位小公子所为也不过杯水车薪。”
曹植微叹了口气:“这于天下而言是杯水车薪,于这些百姓,却是救命之食啊!”
老者闻之,也不说话了,只专心帮曹植施粥。
不久,前方忽然一阵骚动。
曹植命人去看,得知有位老人吃了馒头后倒地不起,表情十分痛苦。
流民顿时哗然!一时间大多抓着手中馒头,既不敢吃,又不忍丢弃。
一旁老者闻之,眼中兴趣盎然。他正好整以暇拂袖看曹植如何收场,却见曹植从容走至自己眼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不知老先生是否愿为这位老伯医治一番?”
老者面上有了一丝惊讶:“哦?小公子为何向老夫求救呢?”
“在下观老先生之手,比一般人更要细腻温润。”曹植微笑起来,“先生靠近之后,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材气息。因而在下推断,先生其实是一名大夫。”
老者也微笑起来。
他已很久没有遇到如此有趣的孩子了。
老者很快为那人把了脉,然而道:“无碍,老人家饿久了,暴饮暴食之下自然会难受的。”
流民皆安下心。只是进食动作都不复先前野蛮,反而皆是缓慢起来。
老者走回曹植身边,眼中已有一分赞赏。
曹植一礼道:“多谢老先生相助。”
老者摆摆手。
曹植转头,凝视流民。他掩去眼中有些微的怜悯,半晌微叹了口气:“不瞒老先生,在下其实是司空曹操第四子曹植。”
老者这才有些诧异了。
几年前曹操逼迫自己作为专属大夫,而曹操之子居然会是如此善良忧于流民贫户。这两厢对比之下,不禁对自报家门的曹植再添一番好感。
曹植继续说着,声色些微的忧虑:“待父亲将来平定天下,在下希望能开将医馆开遍天下,为百姓治疗病痛。”
“哦?你这想法,倒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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