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理？”轻声叫道，只得到对方有些含糊的应声。
“要睡的话靠在我肩膀上睡吧。”
少年有点蠢蠢欲动，昨天看的那本少女漫画里就有这个桥段。
柳莲二平时很少看漫画，至于少女漫画，如果不是姐姐柳纱绫热心提供了压箱底的少女漫画，他估计也不会去看的吧，毕竟他不是乾贞治。
“嗯……”逢坂杏理呜咽一声，听话地靠在了柳的肩膀上，手里抱着装着换洗衣物的挎包，调整好位置就不动了。
还好柳莲二自己的外套也是把拉链拉到了顶，所以他并不用担心杏理有些不听话的碎发挠得他脖子发痒。
低头看着杏理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体，柳莲二感到相当满足。
他原本就想着什么时候把杏理约出来教她打打网球，但之前又出了那么多事情，也就一直没有抽出空来。最近段考刚结束，天气也不错，柳莲二也就约了杏理出来打网球。
目的地是他常去的网球俱乐部，设施很齐全价格亲民也不算太远。
坐公车只要二十分钟就到，这才上车不过五分钟，杏理就已经睡熟了。
看来是特别容易在车上睡着的类型呢。
柳莲二在心中默默地记上一笔。
到了俱乐部，柳莲二先去前台登记，杏理抱着包准备去找个空置的球场。
刚才问过工作人员，今天的人并不是太多，应该还有空着的球场。
然而等柳莲二登记完毕背着网球包走到球场里的时候，某个人的身影让他不由得一瞬间黑了脸。
他一向为自己良好的记忆力而骄傲，而现在他却巴不得自己记性没有这么好。
不管是全国级别的选手还是地区赛就被淘汰的炮灰，只要是柳莲二搜集过资料的国中网球选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眼前这个棕色头发一脸轻佻的可恶臭小子。
柿木中学的网球部部长，九鬼贵一。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对手，柳莲二可以很爽快地无视他。
但很遗憾这并不可能。
在梦里，这个男人居然来和他抢杏理，这简直就不可饶恕！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梦里柳莲二居然还输给了这个怎么看怎么猥琐的男人！
光是想起那个让他半夜惊醒的噩梦，柳莲二觉得自己的理智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然而九鬼贵一并没有发现在球场门口一脸复杂地注视着他的柳莲二，而是拎着东西朝着杏理所在的位置走去了。
生怕九鬼贵一上前去搭讪什么的，柳莲二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就跟了上去。
“对不起，这里有人了。”杏理见九鬼贵一把东西往球网边一放，抱着球拍上前去问道。
“啊？以前没见过你啊。”九鬼贵一的语气不算友善，“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本大爷的专场啊。”
杏理也不退缩，微眯着眼睛：“这里是我先来占位置的。”
“女孩子要什么场地，对着墙壁随便打打不就好了吗。”九鬼贵一嗤笑道。
柳莲二原本只是单纯看他不爽——很好，现在是真的想要教训他一顿了。
他有一点遗憾自己不会灭五感了。
“你这种人就算是对着墙壁打，墙壁也会难过吧。”很少与人起争执并不代表柳莲二不会损人，他站到了杏理的身前，为她挡住了那个九鬼贵一的视线。
“哈？你这家伙是什么鬼？”
柳在休息日外出当然不会穿立海大的制服，但即便是这样，对方不认识自己这一点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爽。
难怪都大赛都过不了。
柳敢用自己书房里那极大箱子的数据打包票他以前在这家俱乐部从来没碰到过九鬼贵一，这家伙绝对是在说谎。
“你才是鬼呢。”杏理攥着柳的外套，从柳莲二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九鬼贵一反驳道。
“真聪明，这家伙就是‘鬼’呢，对吧，柿木中学的九鬼贵一？”
“嚯，你居然知道本大爷，眼光不错嘛……”
“——然而三年没有一次进入关东大赛。”
“你这小子——！”九鬼贵一扭曲了一张脸，看上去随时都是要上来干架的架势。
“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柳莲二淡淡地说道。
九鬼贵一深吸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的喽啰，就让本大爷用网球教你怎么做人吧！”
“随意。”柳莲二不动声色地说道。
“部长！”看上去像是九鬼贵一跟班的某人跑了过来——标准的路人长相，柳莲二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乎是逢坂杏理就站在自己身后的缘故，柳莲二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意料外的冲动。
“两个人一起上也没关系。”
在喜欢的人面前耍帅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可是男子汉的浪漫。
柳莲二想到。
“莲二。”杏理稍微拽了拽他的外套。
“不用担心。”柳说道。
“不。”杏理跑到了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别打6：0啊，会被报复的。”
柳莲二强忍住笑，点了点头。
杏理补了一句：“6：1就行了，真的。”
柳莲二愉悦地说：“没问题。”
结局皆在柳莲二预料之中。
除了开场第一局让给了对面之外，柳莲二没有再失过一分。
手上的负重根本没有取下来，和部里的训练比起来，同这两个小喽啰打完一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是你太弱，只是我太强了，九鬼贵一哟。”
说出在自己心中憋了好几个月的话，柳莲二感觉到了万分舒畅。
看九鬼贵一那脑门上冒着青筋的样子，柳莲二愉悦得想要打电话跟身在东京的好友乾贞治好好交流一下感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场里打球的人都纷纷过来围观了，啪啪啪地鼓掌对柳莲二鼓掌表示佩服。
而等柳莲二回过神的时候，九鬼贵一跟他的小弟早就不知道收拾了东西跑到了哪里去。
杏理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
“莲二好厉害啊！”杏理脸蛋红扑扑的，一边复述着刚才比赛的状况一边用手比划着刚才的击球的轨迹，“现场看到果然就是不一样呢！”
“杏理没看过我的比赛？”柳有些小失落。
“看过啊～”杏理笑道，“但是逢坂杏理的男朋友——柳莲二的比赛这还是头一次看呢。”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柳莲二现在已经不太好了。
为什么杏理能这么可爱！！！？？？
还没等少年脑内的弹幕刷过一波，熟悉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内心狂潮。
——啊拉，这不是莲二吗？
表情僵硬地一回头，柳莲二看到的正是换上了运动装束的自家父母，外带笑得一脸奸诈的柳纱绫。
杏理了然地微笑，跟柳的父母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柳，试图得到答案。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是柳纱绫带着父母跑到了这家他们平时不去的俱乐部了。
虽然人到中年但身材保持得很好的儒雅男人笑着说：“想着很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出来运动了，就出来打网球，没想到居然碰到有事缺席家庭活动的莲二呢。”
骗人！你们根本就没有说起过周末要一起出来打网球啊！
柳莲二在内心无声地控诉着。
“叔叔阿姨好。”杏理主动地跟柳家的长辈们打了个招呼，“柳前辈好。”
“以前可没听说过逢坂你会打网球啊～”柳纱绫挪揄地问道。
杏理落落大方地回答道：“这次就是拜托莲二教我呢，没想到打扰到柳前辈家的家庭活动……”
“没什么没什么，男孩子嘛，多少有点自由空间也正常，我们家没那么□□。”柳纱绫俏皮地眨眨眼睛，跟笑得一脸灿烂的柳妈妈交换了个眼神。
“所以说？”柳惠笑眯眯地等着柳莲二说出下文。
“这是现在正在和我交往的逢坂杏理，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柳莲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今天的“偶遇”只不过是让介绍提前了罢了。
柳爸爸深沉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和你妈妈也是在国三的时候开始交往的。”
“亲爱的！”柳惠娇嗔道。
柳莲二突然红了脸，偏头看向杏理，却发现对方也从头红到了脖子根。
两人不约而同地忍着笑。
第 31 章
逢坂杏理把视线从手里的书本上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柳莲二从咖啡店门口走进来，在门外抖了抖雨伞的水珠放在了门口的雨伞架上。
为了让柳莲二能第一眼看到自己，杏理特意选了视野最好的位置，面朝门口。
“抱歉，路上遇到事故堵了车。”刚一坐下，柳莲二就道歉道。
杏理摇了摇头：“一直以来都是莲二等我，这次逮到机会等莲二还真是新奇的体验呢。”
“那感想如何？”
“唔……大概就是莲二一进来，世界都亮了这样？”杏理双手比了个放光的动作。
柳勾起了唇角，看起来比在学校里的时候近人情多了。
“请问这位先生要点什么？”服务员问道。
“柠檬水就可以了。”
咖啡厅里的暖气开得有点高，柳莲二脱下了风衣，挂在椅背上，一眼看见了正看着的书。
“心理学的书？”
“嗯，因为想当老师就开始关注这一方面的书了。”杏理笑了笑，“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如果坐在她对面的不是柳莲二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或许会说她准备得太早。
只不过国中三年级，谁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何必要这么早做决定？
同龄人不乏拥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就连网球部里也有不少人抱着这样且行且思考的想法。
柳莲二并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只是各人选择不同。
杏理的想法和柳莲二的如出一辙——只要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就会为此做出最合理的规划并按照规划而行动。
尽管之前怎么看都是一副混日子的姿态，但柳莲二明白她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只是还没有找到目标。
他由衷地为杏理找到未来前进方向而感到高兴。
“为什么想到要做老师？幼稚园老师？”这个疑问一直在柳莲二的心中盘绕，其实他大概也有了答案，只是想从恋人的口中得到更确切的结论。
“大概是因为喜欢小孩子的笑脸吧。”杏理撑着下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愉快的经历，“不像大人，为了很多复杂的原因，脸上戴着面具。开心就笑，不开心就会皱着眉头，相处起来很轻松。小孩子们总是能看到很多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呢，各种意义上。”
不管是和青木悠梨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呆在教室里聚精会神地阅读儿童文学的时候，杏理的确是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当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杏理也会很开心，但两种感觉好像又不一样。
作为一个男生，还是一个喜欢用数据思考问题的男生，柳莲二并不太喜欢用直觉来归结自己的思维，但这种时候他却觉得直觉或许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一起努力吧。”
“莲二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呢。”杏理笑了笑，拿着调羹搅拌着马克杯里的奶茶。
“第一个是谁？”尽管猜到了答案，但柳莲二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愉快。
“噗……是香理啦。”杏理给了标准答案。
在自家恋人最开心的时候，柳莲二实在是不想给她浇盆冷水，但明天就是三方会谈的日子了。事实上，也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柳莲二才提议了今天的约会。
“莲二，有什么想说的吗？”
敏锐地看出了柳的苦恼，杏理微笑着说：“只要不是提出分手，说什么我都听哦——不过莲二提出分手的概率为0。45％，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怎么可能会说分手。”柳莲二佯怒，轻轻地弹了弹杏理的额头。
“说吧！”杏理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柳莲二的双眼。
“明天的三方会谈，杏理打算让谁来参加呢？”
少女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是渡边叔叔联系过莲二了吧。”
“嗯。”
“莲二要听个故事吗？听起来或许还挺无聊的故事。”
“如果杏理你愿意讲的话。”
“在那之前能陪我去个地方吗？外面好像没有在下雨了呢。”
杏理双手合十，拜托一般。
其实只要是你的意愿，不用拜托我也会答应的。
柳莲二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回答。
雨过天晴，天空仿佛被冲刷过一般湛蓝。
杏理带柳去的地方并不算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海边，具体来说也没有限定是哪一段海边，杏理只是带着他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到海边发呆。”杏理停下了脚步，望着大海说道，“虽然地理位置根本不对，但我还是会妄想海的那头就是妈妈在的中国。”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带着香理跑去了遥远的中国，把我一个人留在日本陪我那不可理喻的爸爸。但只要跑到海边，听听海浪的声音就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安慰我的声音，心情又会变得很平和。”
柳莲二无言地听着杏理回忆过去。
和宽阔无比的大海相比，杏理好像永远都是那个孤单又坚强的小孩子。
“后来香理回来了，渡边叔叔告诉我说，妈妈死了，是病死的。”杏理看着自己的脱掉鞋子光裸的脚背，“妈妈死在中国葬在中国，但我对她根本没有印象。”
“自从我有意识开始，爸爸就不喜欢和我们说话，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不管我怎么做，他好像都不开心。但是又一次听渡边叔说，爸爸在还没有和妈妈离婚的时候是很开心的，还会把耳朵贴在妈妈的肚子上听胎动。”
“妈妈死后，爸爸没有再娶，天天泡在手术室里。既然他那么爱妈妈，为什么当时还会分开呢？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分开，或许这个家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渡边叔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了他们离婚的真相。”
“爸爸曾近因为没能救下因车祸重伤的爷爷奶奶有两年没有拿手术刀，如果没有妈妈一直陪伴，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当外科医生了。而妈妈之所以要和爸爸离婚是因为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全世界都没办法治愈那种疾病，只要得了那种病就是把生命的倒计时拨快了好几倍。越治疗越痛苦，死去的时候会完全看不出人样。”
“就是因为知道爸爸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妈妈才选择了离婚，带着香理远走他乡。——很可笑是吧，但她太懂我爸爸了，如果让他亲眼看着妈妈一天天变得憔悴最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死在他的怀中，他会去死的。”
“爸爸是在妈妈死之后才知道了一切，但他得养活我跟香理，他不能死。在那个把爱情试做人生全部的男人眼里，我和香理的存在就是提醒他的无能，一把把扯着他看起来像是要痊愈的伤口。”
“他毕竟是我爸爸，虽然对我们一直很冷漠，但也一直用很别扭的方式在关心着我们。莲二，我怎么可能会恨他呢？”
杏理叹了口气，想要笑，却露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我愿不愿意原谅他的问题。”
“是他自己不想让我们原谅他啊。”
柳莲二一把将杏理搂进了怀中。
“你和你父亲谈过吗？”
杏理轻轻地摇了摇头。
“去和你父亲谈谈吧，或许……会有意料外的收获。”
“莲二，能给我一点点勇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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