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眼泪的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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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眼泪的上游-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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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橘记下车次和抵达时间,兴奋地转了两圈,忽而意识到,林柚现在也在北京。已经数年未见的两个人,奇迹般汇聚到同一个城市来,而命运的红线,似乎就交错在她的手上。
  是否,要告诉他们,彼此的存在?夏小橘心绪烦乱,举起勺子一口一口舀西瓜吃,肚子撑得不行,但依旧心乱如麻,火气正胜。
  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安慰自己,什么样的局面没经历过?问题会解决的,都会的。
  (3)
  正如同,她举着两封信站在收发室的门口,不知如何面对程朗打探的目光,却又不敢左顾右盼,唯恐惊惶失措的自己被拆穿。
  说些什么,说啊,总比愣在这里强。
  程朗的神色也开始不自然,飞速扫了白信封几眼,小心翼翼地问:“那是……”
  “不是我的!”夏小橘急于甩开烫手的山芋,暗暗叫苦,埋怨自己,前思后想怎么说了这样一句,不正是此地无银?
  “现在芒果挺贵的。”程朗的答话更是匪夷所思,“都是空运过来的,为了保鲜没熟就摘下来,不怎么好吃。”
  “嗯?”
  “可能是哪个班主任管得严,同学写信都要用化名了。”
  “我就说,谁叫这个名字,好奇怪。”夏小橘将信封翻来掉去,作惊讶万分状。
  “你们可以叫橘子柚子,人家就不能叫芒果么?”程朗笑着抽出她手里的信,放在窗台上,“别研究了,要是弄丢了,收信的人会着急的。”
  似乎他比自己更紧张这封信,她心花怒放。
  “干吗这么开心?”
  “哦,收到林柚的信了,看,好厚一封。她不是免试么,可能又去哪儿玩了。”
  “真是幸福的人,上次你说她去的学校还不错。”
  “嗯,不过,人生就不完整了。”夏小橘说完后背一冷,是程朗在前几封信中提起,高考复习虽然艰苦,但没有经历过,人生便不完整。
  他并没在意,打了个响指:“如果重考,就更完整了。”
  “乌鸦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要回家了,你走不?”
  求之不得。虽然,知道他在牵挂什么。
  程朗下午打了一会儿球,在魔术队的篮球服外罩了一件深蓝格子衬衫,时而被风吹得鼓鼓的。他的步子本来很大,但身旁的女生边走边读信,便放慢速度,过马路时还拎着她书包的提手。
  “不要,像溜狗。”夏小橘扭扭背。
  “怕你一头撞到车上,信里写什么了,你看得那么投入?”
  “林柚说,等高考结束,大家都有时间,她会回来。”她扫一眼,最下面一张照片似乎是几个人的合影,林柚和一群黑色西装的乐手。
  “好渴啊,请我喝橙汁吧。”夏小橘指指路边的小卖部,“鲜橙多,最好是冷藏的。”
  “你是橘子,还喝橙汁?”
  “是啊是啊,如果你把我解剖了,一定看到我的血管里流的都是橙汁。”
  程朗刚刚转身,她飞速翻看,其他三两张都是沿途风光,只有最后一张,背景是折叠椅和曲谱架,少女笑容甜美,身边的男生俊逸淡定,怀中抱着一把大提琴。二人同样的灵气十足,整洁优雅,似乎圆舞的乐音将从画面中翩然而出。
  夏小橘抬头望着程朗的背影,他单肩挎着Jansport的深灰色运动书包,高帮的篮球鞋,腓肠肌流畅修长,蕴含着摆脱地心引力的能量,下一刻就可以高高跃起,乘风飞翔。夏日傍晚的街道折射出夕阳一片灿烂的金黄,因为离得远,他的轮廓被光线晕染,仿佛就要融到温热的空气里去了,一直渗入到她每一个神经细胞的末梢,尖锐地甜蜜而刺痛着。
  你是我的唯一,然而他在她心中,同样无可代替。你不是袁安城,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那样的男生。正如同夏小橘永远学不会林柚的仪态万方。
  她把这张照片藏好,笑着扬起头,向跑回的程朗扬手:“这儿还有几张照片,看不看?”
  和他在一起走的路总是特别短,似乎和三年来漫长的一千多天一样,转眼就走到尽头。
  “要高考了,紧张么?”她问。
  “不紧张。”
  “不紧张最好了。”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祝你成功哟!”
  “那是一定的。”程朗笑,迅速而坚决。
  “这么自信,我还以为你会说‘谢谢,我会加油’之类的。”
  “背水一战,怎么能失败?你也不紧张吧,看你一直都乐呵呵的,好像从来不为任何事情发愁。不过都是我的推测,似乎好久没和你说过这么长时间话了。”
  “没有吧……哦,或许吧。”当自己以为经过这么久的通信,在心灵上已经无比贴近他时,对方却浑然不知,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无能为力,不知道究竟芒果布丁和夏小橘,哪一个看见的才是真正的程朗。
  高考前后恍如隔世。
  分数发表前,一群大孩子约着去临近的城市看海。
  夏小橘家距离火车站近,起早去买了四天之后的车票,吃了早饭也不到八点,又转回学校取标准答案估分。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有到,她一个人跑去教室补觉,横倒,竖倒,趴在桌子上,躺在椅子上,诺大一个教室,随意调换位置和姿势。醒来后呆坐在室内,桌椅犹在,人去楼空,似乎整座校园都变得空荡荡的。
  刚刚过去的三天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仿佛从来就没有参加过这一场考试。太阳升得很高,窗外的操场明朗空旷,近乎不真实,桌角还粘着谁的考号,翘起角来。她撕了两下,纸屑塞得指甲盖有些涨痛,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真的就结束了,真的要离开了,真的就要说再见了。
  最后一天大扫除,邱乐陶一边擦黑板一边掉眼泪,夏小橘颇不以为意,说我们报的都是北京,十拿九稳,以后还是这群人在一起混四年,你不要嫌烦就不错了。而此时,她却希望将一切印刻心底——掉了两个钉子的椅子、遍布沟壑的木桌、墙上浮着灰尘的书法卷轴、卫生角凌乱的扫把簸箕、黑板旁嵌着校规和视力保健图的镜框……考试前匆忙擦去的板报上墨迹犹存,靠窗倒数第二张桌子上有一个洞,她总会拿纸团塞住,有时随便写两句话,什么“作文题目太折磨人了”,“明天不要长痘痘”,“我爱上学”等等。
  夏小橘走过去,抠出高考前塞进去的一张字条来,慢慢展开。“Love you; I really love you。”不知道谁发现了这个秘密,还恶作剧地在后面加了一句:“Sorry; but I don’t; really don’t。”
  她好气又好笑,下一刻却忍不住哭出来。这是谁,这么残忍无情,小心考不上!
  去往海边的火车在清晨出发,夏小橘顾不得吃早饭,抓了两只香蕉就出门。妈妈追出来,拎着装满茶鸡蛋的大塑料口袋:“你看你,丢三落四。火车票带了没有?记住不要自己一个人晚上出来溜达,不要贪图人少去海水浴场之外的地方游泳,吃海鲜的时候一定要到后厨看好,小心被掉包,不新鲜的海物吃了很容易闹肚的……”
  小橘鸡啄米似地点头,接过口袋,捂着草帽飞奔向火车站。大多数同学已经到了,见到她纷纷埋怨:“你家最近了,到得还真是最晚。”
  陆湜祎点头:“她应该等在阳台上,火车经过的时候跳下来就可以。”
  “哪有,我才不是最晚。”环视四方,“黄骏,乐陶,都没有来。”
  众人忽然噤声,似笑非笑看着她,蓦地爆发出一阵惊叹。
  “你居然不知道。”
  “邱乐陶没有告诉你吗?”
  “不要装了,你还要帮他们保密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夏小橘一头雾水,瞪大眼睛探询地看陆湜祎,他耸耸肩。旁边男生解释说,前两天领标准答案时,有人眼尖看见黄骏和邱乐陶坐在后院的老槭树下一起对题,手牵着手。一群在教室里换球服的男生涌到窗边想要看个仔细,推搡之间,最前面的人还把抓在手中的运动短裤掉了下去。黄骏包了一块石头,扔回到二楼来。
  “所以,肯定不会看错的。”男生信誓旦旦,“那个女生就是经常和你在一起的么,下巴尖尖的,头发削得很碎。”
  夏小橘僵在原地,只看到男生Tshirt上的七喜小子晃啊晃,想要再问时,七喜男生已经和别人聊天去了,而陆湜祎一副决不八卦的姿态。
  本科毕业后不久邱乐陶就嫁人,夏小橘是当仁不让的伴娘,婚礼前两日都住在她家里帮忙打点。虽说要养精蓄锐睡美容觉,但两个女生常常躺在床上聊到夜里两三点,最后喝醉一样嘟嘟囔囔说各自的心事,或许都是重复了几百次的老话题。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提起黄骏。
  “或许是高三的时候学习压力太大,很想找个什么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心情,所以才那么放不下他吧。”乐陶说,“其实我早就发现这个人很花心了,就算我们曾经在一起,他也安定不下来。分手是早晚的事情。”
  “他后来不是又找过你?”
  “可是我不想玩儿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玩儿。”
  “我挺佩服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果断。现在这样不挺好?”
  “是啊,谁像你这么一根筋。”
  “我现在,基本不怎么想他。”
  二人沉默半晌,邱乐陶问:“你不想他,是因为觉得尝试了这么多次,他都不会接纳你;并不是因为时间冲淡了一切,对么?”
  夏小橘在黑暗中睁大双眼,仍然感觉到视线模糊,眨眼之间,泪珠便漫过睫毛,从眼角滚落。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乐陶说,“我已经很久不知道那种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又辛酸又甜蜜,为了他牵肠挂肚辗转反侧。其实因为看到你,才让我一直相信,世上真的有爱情。”
  “别给我戴高帽了。”夏小橘破涕为笑,“你没有爱情,还嫁人?”
  “我们都细水长流了,哪儿能天天激情四射,看到他更多的是觉得很温馨,把自己交给这样一个人,觉得很放心。就好像……嗯,你和大土在一起一样。”
  “乱说。这完全不同的,我当他是很亲很亲的,亲人一样。”
  “难道这样还不够么?一辈子在一起的,不就是亲人么?”邱乐陶嗤之以鼻,“就算你找到其他人,折腾到最后,未必有你和大土那么亲密,那么默契。”
  “你刚才还说,看到我对某人,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的。”
  “真是说不了你了。爱谁谁吧!”邱乐陶打个哈欠,“反正我比你先嫁掉了,不要等我都有儿子了,他还要陪我一起听你啊大土啊Snoopy啊之间没完没了的故事。人鱼小姐也不过才一百多集么。你这个速度,怎么赶紧生个女儿和我结娃娃亲?”
  “算了,你儿子未必有我的女儿高。都说孩子遗传母亲身高的,而且你家那位,也不是高大型的。”
  “你家那位是。”邱乐陶翻身过去,喃喃呓语,“程朗不矮,不过大土也不矮,你随便和谁生个孩子都不会矮,那就你生儿子我生女儿好了。对了,他们到底谁高?”

  第五章(下)

  (4)
  夏小橘也想不到准确答案。
  在海边的家庭旅馆住下,男生们准备晚间烧烤用的材料,程朗和陆湜祎抬着一麻袋木炭到沙滩上去。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保证在一起多久?”夏小橘将手中的桃子扔在水盆里,“这个人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就知道你会不支持,所以才没敢早些告诉你。”
  “你这么说,就是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没把握,那何苦呢?”
  “别气别气。”邱乐陶捋着她的后背,指指前面,“喂,你说,程朗和陆湜祎谁高?”
  “我怎么知道?”夏小橘脸红,垂下头来。
  “烧炭的那两个!”乐陶笑着喊,“你们俩谁高?”她又点点旁边,“这里有人想知道。”
  夏小橘用沾了水蜜桃绒毛的手拼命捏好友的后颈,痒的她直跳,大叫:“杀人灭口了!那谁谁,管管你家这个小疯婆子!”
  “他高。”陆湜祎抬抬下巴,“上个月才毕业体检过。”
  “其实未必准,那个地方庸医不少,险些抽了我两次血。”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搭篝火木架的男生们就把两人叫过去了。邱乐陶指着二人的背影:“这就是一首歌么,《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黄骏搬着烧烤架走过来,探身揉乱邱乐陶的头发,她“呀”地大叫着跳起来。二人嘻笑打闹,一路追到海滩上,拎着被浪花冲上来的裙带菜互相投掷。夏小橘望着一大盆还没洗净的水蜜桃和香瓜,又气又笑。
  “可以吃吧?”程朗拿了一只桃子,在她旁边的沙地上坐下。
  “木炭都准备好了?”
  “嗯,差不多了,等天黑就可以生火了。”
  夏小橘有些局促,想找些话题,又有些分不清楚,哪些谈话内容属于芒果布丁和C。L,哪些属于自己和程朗。那一次在收发室化险为夷,想来并非得益于她的急智,而是彼时程朗恰恰也如履薄冰,他在那封信中说:“这样邮信还是挺危险的,之前同班男生在收发室看见写给芒果布丁的信,几乎认出了我的笔迹,还半开玩笑让我招供。后来被我用羊肉串和烤鱿鱼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既然你说我们在七月份再见,那个时候,可以给我一个毫无疑问的微笑么?”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和他坐在烈日下的沙滩上,吃着桃子,近得只要伸出手,就能真实触碰到粘在他皮肤上的细微沙砾,却无法开口,如同所有的言语一旦离开双唇,就会蒸发在空气里。
  最真切的心情,往往只能出现在虚幻的梦境里。
  “怎么忧心忡忡的?”程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邱乐陶赤足拎着裙摆,咯咯地笑着,和黄骏比赛,看谁能在海浪冲刷的间隙把名字成功地写在沙滩上。
  “不会是……你也喜欢小鬼子吧?”他扬扬下巴。
  夏小橘大骇:“他?杀了我算了!”
  “那你干吗看着海边发愣?”
  “我……我、我在担心呀,乐陶。对么,太突然了。”有些语无伦次。
  “别人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太多。我知道你很重视朋友,不过,既然这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也清楚对方以前的处世态度,便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眯着眼睛望向大海的神情夏小橘永生难忘,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程朗如此认真的样子。初夏正午的阳光碎裂在碧蓝的海面,咸腥的海风吹起他白色的衬衫。
  这就是你的感情观么?在你的眼神中可以读出执着和坚定,似乎在说:“林柚是我的选择,我愿意承受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也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对她。”话一出口夏小橘便后悔。
  “嗯?……呵呵,真是,被你发现了。”程朗笑得有些腼腆,“我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
  藏得好?简直是世人皆知。她撇嘴。但是他的坦率和孩子气让夏小橘无所适从,她不说话,只是狠狠踩着沙子,任凭细软的沙粒一缕缕从脚趾间钻过。拂去沙滩表面一层的热度,下面那一层却是潮湿阴寒。她努力地点头,尽量翘起嘴角,说好啊好啊,你勇敢地去吧,不过不许像黄骏原来一样朝三暮四啊,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要我发誓么?天打雷劈那种。”程朗郑重其事。
  “老套!和我表什么决心啊,有话对人家说去。”夏小橘推了他一把,他顺势倒在沙地上,躺成一个大字,说:“以后你会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他双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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