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在一旁端着笑脸,谦虚道,“都是嬷嬷教的好。这孩子倒是性子敦厚就是有时候太安静了些。不说别的就是这个不爱言语,我看着也不讨喜。”
“奶奶,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讨喜不讨喜的咱们还不知道。里面第一人就不爱多话的。老太后也不是多话的人。宫中的娘子们都怕着呢。就是不爱多话的好。你看咱们这个模样看着就是有福的。”
薛宝钗做了宫中回礼答谢的样子,嬷嬷更是高兴叹道,“没有哪一年如同今年这样顺利。我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今日我这就回宫如实汇报了。”
薛宝钗笑盈盈的对母亲道,“母亲嬷嬷这些日子也劳累了。时间还宽松的很,不若就留在这里过了午饭再走吧。前几日哥哥去了南边带了些新鲜的莲藕来,还在那里放着呢。”
薛姨妈也笑道,“我那儿子带回来,我一看这样好的东西,况且还新鲜送过府中贾家老夫人那里去了一些,余下的都用冰镇着在地窖里存着呢。嬷嬷恰好就来了,我看旁人也没有这个福气、这个口福的。嬷嬷就留了午饭在回去吧。”教习嬷嬷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了,“哎呦,我也是南方人,从来了这里可没吃着新鲜的嫩藕了。我要拖奶奶、公子、小姐的福了。”与薛姨妈俩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莺儿将薛宝钗不日就要用的东西一一的看了整理,这会儿看人走远了才在她背后啐了一口。薛宝钗权当没看见,默不作声。
“小姐,咱们要不要到府中去看看?”莺儿提议道。
薛宝钗这几日被折腾的不轻,斜靠在炕上,摇摇头,“咱们去作什么?大家都是避嫌都来不及了,还有赶着先前的。”
莺儿欲言又止,“可是,可是上面老祖宗都给气晕了。宝二爷也真是的,怎么的就非要去姑苏。咱们这里不够好吗?这会儿子有闹得鸡犬不宁的。前阵子我看他那样用功,还认为他的改了呢。谁知道又是这样?到了姑苏去也好,咱们这里有片刻的安宁的。”
莺儿的嘴巴喋喋不休,薛宝钗歪着那里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人说世间有种人,生来有反骨。大约着宝兄弟就是那一种吧。别人不知道他的意图,她却看得明白。他去姑苏还不是为了林妹妹。自己险些也让他骗过去了。
想想也是难为他了整日的反对八股文章,也是强忍着痛恨,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这样挥一挥衣袖,想到哪里就去哪里。这人还真是极致。也唯有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要不是自己无意中看了他的诗稿,现在两难境地的应该是自己了吧。宝玉突然爱读书起来,她的心不是没有活动过。即使听见自己的母亲与姨娘说起自己的金锁与玉的姻缘,自己也是羞红了脸默认了的。他们确实是好姻缘,只是他的心似乎不在她身上。看到他的诗稿是无意的,他向来也不避讳,当她看见他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时候,她的心不是没有沸腾过。愿得一心人,是每个女孩儿的梦。小时候她读西厢记的时候便憧憬过。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这话不是说给她听得,那一瓢并不是她。而是在远隔千里的林妹妹。林妹妹,呵,那个动不动就恼人,爱哭的、小性子的林妹妹。她是外来的亲戚,她也是外来的亲戚,小的时候她就经常拿自己与林妹妹比,她小性子,她就学着端庄大气。她爱哭她就学着宜嗔宜喜。她总是做的与她相反,渐渐地姐妹们长辈们都看中了她的端庄典雅,渐渐的不喜林妹妹的小女儿形态。只是除了那个宝兄弟,宝兄弟从前对她就是宠着、让着,呵,全家的霸王到了林妹妹面前就化成了一朵云彩,只围绕着林妹妹转。
很久时间她都想不想白,模样家境自己与林妹妹都是不差上下,甚至说要更好一些。宝兄弟为何只是围着她转。久了自己悟出一个道理来,有些事情是挣不来的。
譬如,如今宝兄弟为了能去姑苏,狠命学了这些日子,学了他恨的样子去读书博取功名。那时候也只有她知道他博取功名是为了什么。如今祖宗家法再也管不着他了。他有了去寻找她的能力。而她在这方寸大的地方,学着这一辈子可能都用不上的礼仪。
多年以后林妹妹的身子能更好些,他们会生两个孩子围绕在膝下,或许孩子围着他们讲故事的时候,自己这个远在京城的人会出现在他们的故事中。只是她有些好奇,宝兄弟会不会嫌恶的道她是‘禄蠹’。
想到孩子她的思路有些远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孩子。会是跟谁的孩子,她的脸上有些红,嘴中喃喃自语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莺儿在一旁,没听清楚,回身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说什么?”见小姐脸色发红,还当是犯了那个毛病,“小姐,你的脸上怎么这样红。我这就去将冷香丸取来,你和着水喝下去。”
“莺儿,不用了。将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先下去吧。”
莺儿其实想让小姐出去劝劝宝二爷,那边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看小姐的样子知道不能违拗,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下去了。静悄悄的到了外间,将东西看了又看,直到放心才放回去。
☆、宫中2
皇上选妃的排场虽然不能与选皇后想比较,但是妃子们也是天下最高贵的妾室了。各路官员不敢马虎,黄道吉日、吉时、皇宫的们一开,莺莺燕燕年龄不一的少女们,如同朝圣一般往门内涌进。只要稍加注意你就会看到这些人,穿着各异,姿态不同,至少还有相同之处,稚嫩的脸上都写满了小心翼翼与少女怀春的憧憬,这样的奇怪的组合,又那样自然的彰显在她们的脸上,秦可卿看完之后,无奈的撇撇嘴,自己也终究要到皇城一趟,演一出小蝌蚪找妈妈的戏。或许真能找到妈妈,又或许遇见大鲨鱼把自己一口吞了。
“你们都听好了,从这道门进去之后,你们在宫中看见听见的知道的,在出这道门的时候都要忘记。走自己的不要东张西望。哎,唉,”老公公冲着秦可卿喊了几嗓子,“我说你呢。不要东张西望,不然的的话有你们苦果子吃。”
秦可卿迅速回归队伍将头低下,神思回来。这一队人是小姐们的贴身丫鬟,她们想来从小跟在小姐身边,但是进宫门她们是没有资格走小姐们走的路,只能绕好几次路后走一个窄窄的偏门。带路的是宫内管理实务的头目,这些人有些要留下有些还是要放回去,他便偷了懒发,只是在路上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这些丫鬟们,让她们进宫以后老实点。
“将你们手里的牌子拿好,就在这里站着。待会自然有人来领你们去见你们家小姐。拿好牌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杂家可就不留情面了。”说完将丫鬟们留在一块宽敞的空地上自己缩到远处的柳树下的石凳上歇着了。这些贴身的丫鬟跟着小姐哪里吃过在太阳下面暴晒苦头,一来二去的脸上被太阳晒得热辣辣的,也没有敢吭声的。
她觉着自己再有一分钟就要倒地虚脱的时候,那边终于来了一个年长的嬷嬷看衣着打扮很是考究,是有地位的人。果不其然,内侍公公见了她点头哈腰的样子就差认她做娘了。
一路小跑公公到了这里,清了清喉咙,“杂家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进去以后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杂家还是那句话,谨小慎微着别给你们的小主子惹上麻烦。走吧。”
嬷嬷带着她们有穿过了几条胡同,到了一个门前,朱红色的漆油光发亮,门前的侍卫穿着发亮的银色铠甲,甚是威武。
过门槛的时候,秦可卿正被后面的人踩到了裙子,一条腿站着身子就要往前倾,站在门口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除了身边的几个人,旁人竟没发现。她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对着侍卫吐吐舌头。那侍卫已经站的笔直望着前方,没有搭理她。
几层厚厚的毡布将各位小姐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初选过后去的人已经过了大半。剩下的人立即被嬷嬷们盖上了厚厚的毡帽,以防止容颜被别人窥看去,皇上的女人是不容别人半点亵渎的。
秦可卿站在薛宝钗的身边,还能嗅见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香味。厚厚的毡帽让各位小姐半点看不见外面的路。丫鬟们紧紧的扶着小姐们,生怕一个不小心落下不端庄的名号。
薛宝钗紧紧攥着秦可卿的手,掌心凉沁沁的汗,让秦可卿觉着真实。这样紧张不淡定的薛宝钗才让她觉着她是个花季少女,而不是那个百般圆滑没有漏洞的薛家姑娘。她在嗓子眼里哼出几声,“小姐,不远了。还有几步路,您站稳就行。前面已经有好几位姑娘跌倒了。”跌倒的姑娘被带了出去,自然是不能回来的,连这点仪态都没有做皇上的枕边人。
一切都太顺了,秦可卿跟在轿子外面,与刚册封女官的薛宝钗一起,到自己的寝殿去。
当朝有规矩,选秀女半月余便要延请群臣与家眷到宫中同乐。一来是让新选的妃子们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二来是让新人们多与宫中和朝中的女眷亲近一些。
“小姐,内务府送来的衣服都在这里。今天,别人都有机会登台。小姐要不要试试”秦可卿做这一个标准丫鬟的义务,给薛女官翻检衣服。
薛宝钗左右见没人伸手将她拉过来,脸上挂着笑,“这些自然有下人做。你哪里会干这些。咱们以往都是姐妹相称,自从你嫁出去我们便不敢了。如今都如此了,我便再称你姐姐可好咱们还如同在府中一样亲近。你就不要去做这些了。”
秦可卿望着她这章毫无破绽的小脸,心中由衷的佩服起来。当日折腾一天之后,她还记得薛宝钗初次见到是她时候的那张脸,镇静、不相信、慌乱,脱口而出的询问,“怎么是你?”
不过那也是瞬间的事情,只是片刻以后她便平静下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亲切的。始终不问怎么换成了她,倒是跟她好姐姐好妹妹的称呼起来。
夜半秦可卿想起来,便觉着后背的汗毛直立,一层层的冷汗直接往外渗。只要是在薛宝钗能见到的地方,她便给予她最大限度的特权,简直就是将她当小姐养着。
这时候秦可卿撇撇嘴,“我到这里是避难的,又不是享福的。想想贾家容不下我,将我的孩子抱回家中不说。还在京中到处寻去,听说要将我卖给牙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骄矜的,这些事情我都能做的。”
当初秦可卿与薛宝钗说的便是自己的孩子被贾家抱走以后,贾家不依不饶的想赶尽杀绝。自己没有办法才藏到宫中。薛宝钗听了这个信不信她不知道。只是她依旧坚持不用她做丫鬟。
夜幕稍稍降临的时候,宫中便热闹起来。大臣带着自己妻子纷纷前来,家眷们长袖善舞在把盏言欢之间相互比较着。
秦可卿手中攥着簪子,她不想出现的太突兀。皇后大度,每个新人都有给皇上献酒的机会,等到她们了。她将簪子拢在袖子里,端着酒杯,等待时机。
秦可卿望着墙上她裸子黛画出的竖条,这已经是距离那个有一月两十六天了。这期间她被关在这件空旷的院子里。能想象的严刑拷打都没有出现,放佛那日之后她就被遗忘了。她在里面甚至有时候祈祷哪怕是有人出来打自己一顿询问几个问题也是好的。
这日她在墙根儿下的角落里,看蚂蚁搬槐花,两脚有些发麻,想着站起来活动一下。好不防备的一双明黄的靴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往上看一身明黄的人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用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自己一眼不发。
秦可卿着实吓了一跳,那声惊恐的喊声扼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的噎的她十分难受。她知道这是皇上,手里攥着她的命。她低下头微微屈膝,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支吾出一声皇上来。
皇上还是看她没有说任何话,她不敢大声喘气。只见皇上摆摆手,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公公,抬着一把座椅,座椅上面有个垂垂老矣的老汉。看来也是弥留之际了,双眼不是的张开合上,当看到秦可卿的时候,他眼睛突然爆出一股精光。费力的抬手指了指,他身下的几个公公显然已经训练有素了,直接将人抬到秦可卿的身边,公公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脚底,又比了比院子里的梅花,便累的睡了过去。
自始至终皇上只是看着,并没有说一句话。等老公公累晕了过去,皇上摆了摆手,众人都退了下去,仅剩下了他俩。
“将你的鞋袜脱了。”皇上的第一句话几乎将秦可卿的魂魄震飞。在古代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记得有个女人被男人看了胳膊,让男人娶她,男人不肯。女人便将自己的胳膊砍了下来。
看着她僵硬的样子,皇上缓了缓语气,“你千方百计进宫不就是想弄明白吗?既然让你拖鞋袜,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秦可卿蹲下将自己右脚上的鞋袜除了,露出雪白的小脚来。她怎么不知道的,她的右脚上从小就有一朵梅花状的红色烙印,那烙印像是长在肉里一样,怎么洗都洗不掉。
皇上背过身去,命令道,“穿上吧。”语气有缓和了下来,“你在这里呆着。如今先皇妃死了,外面忙的很。等过了这月朕自然安排。你便是前皇贵妃失踪的女儿。”
“可是。”众多谜题秦可卿始终想明白,她紧跟着赤脚走了两步,又见皇上不拘言笑果然可怕,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来,“可是,我听说皇贵妃的女儿与她一起丧生在火海了。”
皇帝顿住脚步,回身看她,“那是你母妃,至少=你要称她母妃。她是死在火海了,但是她将你救出来了。你在这里老实呆着,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看见她依然光着脚,脸上又暗了几分,“将鞋子穿上,成什么体统。”
秦可卿‘哦’了一声,乖乖的将鞋子穿上。这个感觉倒是不像兄妹,怎么像父女。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摇了摇头。
皇上一路上让人远远的跟着,一路上路过先皇贵妃的庭院。他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冲天的火光,还与一个血淋淋的孩子,先皇身边早就换成了自己的人,“爷,这孩子是娘娘用命换来了的,你好歹看上一看,不然娘娘死了也不甘心。”
还是王爷的他,强忍着心疼看了一眼孩子,血淋淋的根本看不出面貌,“将孩子送到养生堂,找个好人家养着。她最喜欢梅花,将孩子的脚底刺上梅花。她这一生是我对不起她。”
“明明就是你与皇贵妃有/染。那个贱/人却诬赖我。”先太子在狱中如同疯狗一样叫喊着。手足他本不欲残害,可是那晚上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他必须死。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将罪名推给了太子,然后用最后的命给他生了第一个孩子。
“皇上,皇上,天色不早了。您看咱们。”
“回勤政殿。”
作者有话要说:
☆、入狱
贾府中上下一片混乱,老祖宗自从一月有余到宫中参加晚宴中风起,到现在都不见好转,全府中都围着她老人家转。凤姐的身子又不得舒服,二房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不爱管了。大房倒是爱管,只是平日里的样子别人又都不尊重她。
这一日老祖宗还不见好转,二房的太太看完她便道王熙凤房中去了。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小产以后下红总是不见好。二房太太也算是娘家人,总是要照应这点。
“这些日子身子上好些了?”进屋便看见平儿在下面熬药。
“好些了。今早上还吃了一碗鸡腿肉。嚷着要出去看看老祖宗,让我们拦下了。老祖宗又福星照着总是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