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父亲那么说,又是急又是羞,一面感念父亲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面又想自己即可要离了这里,顿时胸中一顿热一顿冷。扶着墙慢慢的捱回去,到了屋中谁也不理,歪身躺在床上。
还没半盏茶的功夫,贾宝玉期期艾艾的走进来了。看了半天歪在炕上的林黛玉,她朝里睡着并不知道。等一翻身看见他直挺挺的坐在床头吓了一跳,忽的坐起来整理了衣服。对着外面骂道:“你们这群人都是死的吗?好好地,二爷来了也不给倒茶,也不让我起来。看我明日不打发了你们去做姑子。”
紫鹃笑着打帘子进来,用身上的围兜擦着手,“姑娘冤枉我们了,是宝玉不让咱们出声。”搡了一下宝玉,“二爷你不让咱们出声,这会儿姑娘怪罪下来,你又不帮着说一句好话。咱们以后不和你玩儿了。”
贾宝玉只管呆呆的望着林黛玉,也不答话,紫鹃低头看看,“别是又发了呆病。我快去请袭人来看看吧。”
贾宝玉这才有了动静,一把拉着紫鹃,“你才犯了呆病,不用找她。我就在这里跟妹妹说几句话。”
紫鹃转身一壁走一壁说:“有话你们就说,我那边洗着衣服呢。不在跟前伺候了。”说着就走了。
林黛玉见她走了,起身给贾宝玉添茶,“都让我惯坏了,连一杯茶也不知道给你添上。你也是好脾气的。”
贾宝玉只是不说话,就望着她。林黛玉被他盯得脸上发红,歪身朝里坐着,就要撵人,“好好的,你来这里坐着也不说话。还是出去走走吧。”
“妹妹又要打发我走。等妹妹走了,我想到跟前,也不能了。”贾宝玉心中藏不住事儿,自小都是大家让着他,也没什么好藏掖的,这会儿见林黛玉这样说,心中一疼便哭出来。
林黛玉看他样子也是慌了,忙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他并不接,而是往怀里摩挲出一块方娟来。林黛玉看着生气,将手里的娟子让床上一摔,便道:“你回去哭吧。有人给你送娟子呢。”
她看得清楚,他手中的娟子分明是块女子家常用的。又不知道在哪里得了,天天的放在身上。
贾宝玉闻言也将手中的娟子一摔,站起来道:“你看看这是谁的。”
林黛玉俯身一看,是块旧帕子,上面绣了一抹翠竹,不是她的又是谁的。一时又愧又急,“我怎么知道你拿了我的。何时拿去的我也不知道。”
贾宝玉哭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是要走了,找了好人家,便不将我看在眼里了。”
这话别人说的,唯独贾宝玉说不得。林黛玉顿时泪如雨下,哭道:“你走,你走。好不好的与你也没关系。”说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贾宝玉知道说错了话,这会儿被她推出来,傻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道再想什么。
紫鹃与香菱在挨在门口蹲着。
紫鹃搓着衣服,朝门口站着的贾宝玉努努嘴,“又惹恼了。呆头呆脑起来。”
香菱在看她洗衣服,听她这么说转身看贾宝玉,“你等着我跟他说几句话。他包管就好了。”
说着站起来,走到贾宝玉的身边,推搡了他一下,贾宝玉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香菱拉着他到一处假山后躲起来,“宝玉,你发什么呆。你是不是又惹我们姑娘不痛快了?”
贾宝玉想了半天才道:“大概是惹她不高兴了。我也不知道是为啥事儿。”
香菱根子里也与贾宝玉一般有些呆性,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我知道你不想让咱们去南边,只是我问你,你是为了你们之间兄妹情谊还是为了别的?”
贾宝玉愣愣的回道:“我的姐姐妹妹这么多,怎么个个都要这样吗?我为她的心,只有我自己知道。”
香菱喜道:“我知道了。你不想她嫁给别人。那你就去求老祖宗让她许给你。”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人人都说我傻,我看你比我还傻。老祖宗最烦这些个。姊妹一起不讲别的,平常说书都不让咱们听这个。我这会儿去说肯定不中用。少不得要连累她的名声。”
香菱闻言也笑嘻嘻的道:“我还有个主意,包管成了。你是读书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这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今日你放她回去,明年考上状元,亲自到门上娶不就行了。”
贾宝玉听了眼睛中有了些神彩,笑看香菱,“你有些主意。只是不知道妹妹心中怎么想。”
香菱道:“怎么想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年之后你打听着,要是没有许人家就去求亲。姑娘是最重孝道的,若是老爷同意了,她也不会反对。只有一件我要跟你说,怕家中再这一年里给你定亲,你待如何?”
“我定然誓死不从。”
“这也好,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老祖宗,太太,老爷的话你要是不听了,这事儿就成了。你现在好好的去劝劝姑娘。”
贾宝玉得了香菱的指点,这会儿兴匆匆的去了林黛玉那里,说了好些好话,末了只说:“你尽管回家去,明年我高中了状元,自然将你接回来。”说完就走了。林黛玉伏在床上,颠来复去的思量这句话,渐渐的心里安静了。
再说香菱见宝玉走了,也从假山后面出来,迎头撞上了林如海。
林如海看着院子长叶的树苗,站在假山旁,捋着胡子想了良久,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八点
☆、出走
第二天秦可卿屋中来了一个老婆子,贾母的意思,说是:“她是重孙媳妇中的第一得意的人。现在身子不好,让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照看着点。”她知道只是应了鸳鸯的话,将她看起来了。
这老嬷嬷是贾母身边的陪嫁丫鬟,早年出去许了人,一辈子不得意,临老了儿子又一头栽进冰窟窿里面没出来。丈夫一惊之下也走了,唯独还剩下她一个在家中孤苦伶仃的。贾母听说将她接来,算是养老。
只是她不肯服老,身子骨硬朗,整日还是为贾母跑前跑后。人都说她何苦。她只说,自小是奴才到了老还是奴才,这是命。不劳动点心里就不舒服。
她也是贾母的第一心腹,府中的事情从根儿上她都知道,这会儿贾母让她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秦可卿的孩子不能生下来。
贾母老了,享了几年福,胆子也小了。一听说前太子连着家中的子弟都被诛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当年的事儿做的隐蔽,只怕但凡有个万一,贾家积下的福气大概也就要到头了。
她这辈子没当过坏人,说到小处就是连个蚂蚁也没碾死过。辗转反侧了好几晚上,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晚年的时候为子孙作件大事儿。她甚至还想,若是风头还不过,干脆让贾蓉将他媳妇休了,这样他们就安生了。早年打的主意也不敢想了,这会子不求更好,只求能稳固。她将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去,这孩子活不了了。
秦可卿见了这位裹着小脚一步三颤的老嬷嬷,忙上前扶住,恭敬的道:“嬷嬷怎么来了。老祖宗也太不体贴了。哪里就有那么娇嫩呢。老嬷嬷还是回去吧。我好得很。”
老嬷嬷的脾气还算好,颤悠悠的坐在绣墩上,看着秦可卿的模样,“都说这府中的蓉哥儿得了个好媳妇。果然模样长得标致。里里外外你是头一人了。”
秦可卿见她客气,也是奉承道:“老嬷嬷说这样的话,真是折煞我了。我可是听说嬷嬷那会儿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多少王孙子弟都惦记着呢。”
老人都爱听好话,一辈子没活出什么名堂,就这个还值得与孩子们吹嘘吹嘘。她用帕子揩揩眼睛,“呦,这话说的远了,那会儿真是不少的王公子弟常往咱们这里跑。我老了,老了的人也就那样了。”
秦可卿笑道:“老了也是美人。”拿剪子将一朵盛开的牡丹剪下来,簪在她的头上,退后一步打量了一番,“这样好的花儿,咱在簪在您头上都失了颜色了。”
老嬷嬷笑了笑,说了几句话,便往她的身上打量,眼光在她小腹上看了几圈之后,捂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孩子你的事儿我听说了。我们都是有了年纪的了,老祖宗就是来让我开劝劝你。凡事要听话,太医的话你怎么能不听。好好地身子被给糟践坏了。”
秦可卿将剪刀放在桌子上,低了头,“是我太不懂事儿了,要让老祖宗这样记挂着。我听话,听太医的话。这不蓉哥儿去按着方子抓药了。”
吃药?吃了这药孩子就活不成了。贾母就是不想让她的孩子生出来。她始终不明白,也没人让她问个明白。但是无论是谁要害自己的孩子,那她就不客气,不论什么理由。她觉着一切都不能扛过去,有时候想这就是为母则刚的缘故。
俩人正说着话,贾蓉自外面进来手中拿着几包草药。“我去按照单子抓了药来。现在就让丫鬟们煮上。”
秦可卿看了一眼贾蓉,他微不可见的朝她点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招手引来瑞珠,“快去就在门口用药壶给我熬上。我快快的喝了,病好了。大家就不用记挂着。”
老嬷嬷见她这样听话,瞬间眉开眼笑,“这才是好孩子呢。我就在这里在这里看着。”
瑞珠安排好了人,闻言上前来,拉着老嬷嬷的胳膊,“嬷嬷,该吃饭了。咱们下边早就给你备了稀烂的饭和热热的酒。这就可是酒泉酒,你就别在这里碍事儿了。我们会好好伺候的。等会吃饱了您再过来。”
老嬷嬷别的听不见,一听说有酒,两眼便亮了起来,扶着瑞珠的肩膀道:“即使这么着,我就下去享福了。待会儿一定看着你家奶奶将药喝了。”
她们早就打听了,老嬷嬷爱酒,简直到了爱酒如命的地步,年轻的时候因为爱这口,没少挨贾母的骂,老了也不改这个习惯。不管是在哪儿只要见着酒便想喝上几口,一沾上酒不喝醉便不成。秦可卿听闻后,哼笑道:“老祖宗也真是会派人,这么个老货还想害我的孩儿。看咱们不那酒灌死她。”
贾蓉坐下,皱眉道:“卿卿这样也不是办法。咱们一时躲避不及时让人钻了空子。后悔就晚了。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愿意咱们要孩子?”
秦可卿漱了口才道:“我看八成与那根簪子有关。你出去问出头绪没有?这孩子要是没有而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我定要保住她。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一点头绪也没有。怕是宫里的,就是咱们家中也没人敢用这样的东西。”贾蓉依旧是摇头,一筹莫展。
秦可卿抬手压在他的眉头上,“这事儿急不得。咱们也不能将老祖宗闹急了。一旦撕破脸就完了。”从袖子中掏出一银票来,伏在贾蓉的耳边道:“你拿着这个钱,在外面僻静的地方先买个小宅子。过几天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过去。到时候她们也不敢拿声张。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再说。”
贾蓉连忙应声,怀揣着钱走了。
瑞珠担忧道:“小姐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我怕万一,她们不放咱们走。”
“放肯定不能放。咱们得找机会。去看看锅上的鸡肉好了没有,我嘴搀着呢,先将肚子里的这位安顿好了再说。”
下午尤氏多来,又叮嘱了许多,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吃药的话。不见贾蓉便有些不满意,秦可卿便替他遮掩过去了。
又过了两日,老嬷嬷天天的来点mou应酬,日日喝的被小丫鬟架回去。这是她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底下的人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眼馋,谁让她遇上了这样的好差事。
这日晌午贾蓉从外面兴冲冲的赶回来。秦可卿见他的模样便知道成了,忙站起来问:“可是成了?”
贾蓉拿起茶杯来倒了杯茶水,一饮而进,搂住她的腰,“成了。咱们就在宣武门外头的那条大街上,寻了个院子小巧玲珑的地方。还有一方活水呢。”
秦可卿这就放下心来,这几日仍旧对外称病。过午的时候,王熙凤呼啦啦的来一群人,见了她上下瞧了瞧,“都说你病了。我怎么觉着你的气色尚好。不见半点病容。”
秦可卿与她还算是有点交情,坐在椅子上:“婶子我就不起身了。确实病了,正喝药呢。这几天喝的我闻着味正想吐呢。”
王熙凤上前来,“你快别起来了。喝药了还不见好。没有下来?”
秦可卿佯装害羞道:“没有。不见好。大夫说一剂药就好,这都吃了好几天了还不见好。我想着另外请个太医来瞧瞧。”
王熙凤忙道:“不用着急,才吃了一两天药就好了。太医不成了神仙了。我想着来看你,就是忙着林姑娘的事儿,脱不开身。”
“他们也要走了。什么时候的动身?”偏偏遇上泥菩萨过江,也没功夫去关心她了。
“这就要走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在家中养着吧,见了也是伤心。那边早让宝玉闹得不像样子了。可见你好我就放心了。我走了。”
秦可卿忙起身相送。路上平儿见到了人少的地方,问道:“我听人说,那药一贴就能将成型的活生生的打下来。大奶奶怎么还好好的。难不成没有怀上?”
“我也正疑虑着呢,太医别的药不会配,这剂药才是最厉害的呢。她怎么还好好地,正应该早就打下来了。里面蹊跷还是去回老祖宗吧。”
秦可卿站在门槛上等着他们人远了,转身回房间。真是多谢抬举了,为了肚子中这块未成形的肉,他们可是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来让自己钻,你们对我不仁不义,那就不要怪我出手歹毒。
秦可卿伏在瑞珠的耳朵上说了小声说了几句话,瑞珠去了。房子的地址已经领人去看了,不是她不相信贾蓉,而是怕出岔子。贾蓉刚一出手,她就偷偷的让人将隔壁的房子也买下了。就在隐蔽处做了一个活儿门,狡兔三窟,以防万一。
外面热闹着呢。林黛玉父女今日就要走了。府中的人都到跟前伺候着了。这是出走的好时候,她早就命一辆车夹杂在林氏父女的车中,与车队一起走。
在贾府门外秦可卿看了一眼滚着浓浓大烟的贾母正房,裂开嘴笑了。这是她来到这里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距离出走的日子已经三个月了。起初外面的动静闹得很大,无非就是贾家的长孙媳妇被人掳走了。日子久了外面渐渐安静了,听说贾府的人都找到姑苏去了,只是大海捞针,可怎么找。
更有甚者,贾家的长孙,为此性情大变。常常留恋花丛,在外面买了房子,养了小老婆。春惠将这些外面的话传进来的是时候,秦可卿正踩着墙角儿锻炼身体呢。
怕打了一下身边的贾蓉,笑道:“听见了,这会儿我为你,从正妻变成妾了。”
贾蓉抚摸着她的肚子也笑道:“那我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妾了,连正妻也没有了。哎,孩子又踢我了。”
“活该,出生就是庶,孩子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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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子
秦可卿偏居一隅,手这两个丫头过起了自己的痛快日子。
贾府中凭他这一走可是乱了套了。荣府中贾宝玉闹腾了几天,当着全族上下发了毒誓,若不得功名便不娶妻。宁府中贾蓉见媳妇没了哭爹喊娘,直挺挺的昏过去好几回。众人好说歹说的才将人劝回来。
贾母这几日精神头也不济了,将贾珍叫到跟前,嘱咐了又嘱咐,生怕出点岔子。“去寻秦氏。我估摸着不是被人掳走的。是她自己跑了。咳咳。”贾母被那日的大火的烟着了咳嗽一直不见好。“火也起的蹊跷。 你悄悄的命人查访着。我还得嘱咐你一句,就是找到了好生的给我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