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摆摆手让人下去,圈着她坐在高杌子上,“卿卿美貌无人能及,淡妆浓抹总相宜。”
“嘴上抹了蜜,有什么事儿求我?”秦可卿顺从的歪在他圈起的怀里,拱了个好位置,问道。
“哪有什么事儿?整日看你畏寒,今日我将太医请来。你可要看一看。”说到这里贾蓉有些头疼,秦可卿最忌大夫,甚至到了讳疾忌医的地步。
秦可卿闻言皱着眉头,其实她不是怕看太医,而是怕喝药,一碗碗的黑乎乎的浓药,喝下去只想呕上三天,撅起嘴,“我不看。坚决不看。”
“卿卿,不可这样胡闹。”
“我就是不想看。若再一月还这样,我保准看。蓉哥儿。”一声声的甜糯入骨,贾蓉败下阵来,末了仍挣扎,签订条约,一月为期。“一月之后便是正月。过了正月天气暖和了。自然就好了。今年这里的冬天特别冷。现在金陵姑苏,怕是还艳阳高照吧。再往难倒了云南一代更是四季如春。想来那里的人没有这样的苦恼。”言语中艳羡不已。
贾蓉知她惦念故乡,便小心开导,“几年夏天,你嚷着要过冬天。现在又记起夏天的好了。可见人要珍惜眼下。”
秦可卿翻身抱着他的腰,安心的道,“可不是吗。人要珍惜眼下。”
贾蓉笑而不答,吾妻善应答。
俩人靠了一会儿,“正月里是要到咱们寺庙中去打蘸的。怕是今年要你去吧。母亲去不了了。往年老祖宗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要是不去,二夫人也不会去。只有二婶子领着你们去。还自在些。”
“天气寒冷,姑娘们身子娇弱。怕是不会去。对了,你没听见上面什么意思这些。这三年的大选,快了吧。”
“战事连绵,一拖再拖。最迟也是明年开春了。”贾蓉道。
“不知道,薛家的姑娘能不能选上。”秦可卿想若是薛宝钗去了皇宫,林黛玉便少了一个劲敌。
“少操这些心吧。战事吃紧,国库空着。这些皇商富得流油。这里面的事儿咱们看不透。”贾蓉还歹说,只听怀中的人呼吸均匀,微有鼾声,这是睡着了。
将人放在床上,时间不能拖沓了,这样贪吃贪睡又怕冷,不找太医看实在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钟情
冰溜子挂了一排排的还没融化,年就来了。对于这些整日关在家中的女人,春节是件挺大的事儿。孩子们比她们还高兴。底下的人也高兴,再这样的门户里面当差。
这样的节下,喜庆点,腿勤快,嘴甜些,多说些吉祥喜庆点的话,主子们图个吉利赏钱都是一把把的。到了守岁的晚上,当家的主母还要将钱洒在地上,让人争抢,听得就是声儿。要不怎么说,有钱就是任性。
热热闹闹过完年,贾母果然懒得动弹。庙里打蘸的事儿就落到王熙凤的手上,另外秦可卿长房长媳,自然得露面。
秦可卿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围着火炉子,戴着昭君套,烤火。实话说,这件事儿落到谁身上,谁就得高兴。让你去是眼里有你。秦可卿其实不太愿意去,僵硬着脖子看了外面一串串的冰溜子,又埋在火堆边不吱声。
贾蓉最是知道她的先前怕麻烦,这会子怕冷,一下子更连出去的心都去了大半,不用说要到城外庙里,“不若,你就称病,在家躲着吧。冰天雪地的我也实在不放心。”
近了炉火烤的脸上有些干燥的疼,她用手摸了摸,叹息道:“不了,我还是跟着去吧。整日的这样也不是个法儿。母亲,又该生气了。这会儿你父亲不在家。我再躲懒越发的说咱们没有进步了。”
他点了点头,说的很有道理,自从父亲在下面的庄子看着,多少眼睛都盯着长房,你要是行迟踏错一步,有人便抖开,看笑话呢,“要是这么着,就让丫鬟们回话去。那天我护送你们去里面。让你的丫鬟在车中放上棉被,连上次我得的漠北雪狐的大毡也拿来穿上。”
“不用,让人看见又说咱们没见过世面,这样的东西加在身上,折寿倒是不怕。就是怕糟践东西。我平日穿的猩猩大氅就很好。兴许出去活动一下,便不这么冷了。”这话她自己听着也违心,冷风一吹便让她打哆嗦。以前畏寒,但也没到了这种地布。
这天婆子丫鬟的跟着开了道儿,贾宝玉跟秦钟早早就嚷了要来。贾宝玉在马鞍上伴着王熙凤,秦钟则勒马在后,伴着秦可卿。马车中秦可卿被围的只剩下眼睛,饶是这样还是打哆嗦。时间已久汤婆子变成了冷婆子,被秦可卿扔在一旁。瑞珠没法子,紧挨着她,这才暖和起来。伴着车晃悠悠的睡着了。
秦钟在外面高头大马上,弓着身子小声的喊,:“阿姐。快看满山的白雪,倒是天地都亮堂也干净了。”
瑞珠将帘子打开一条缝,“哥儿,小声点,小姐睡着了。哥儿骑马呢,当心着,路滑的很。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这会儿都能看见城外的门了。过了城再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了。姐姐,怎么了,这样贪睡。”
车子一动,秦可卿睡的极浅,便醒了,听见秦钟说话,便道:“谁睡了?我没有睡着。”
瑞珠抿着嘴笑,“刚才都听见小姐的鼾声了。这睡觉越发的实了。”
她又看着秦钟在马上,便问,“宝叔也在马上吗?”
秦钟摇头,“早不在了。怕是风婶子怕他冷吧。其实哪有那么娇弱嘛。”
“你也快上来,跟姐姐好好说说话。宝叔在外面你万没有进来的道理,现在宝叔不在马上了,你再在马上人家不是要说咱们不知道礼节,抢人风头了吗?进来吧。”秦可卿对这幼弟十分疼爱,去了年小的幼弱的模样,眉宇间的英气十分好看。
秦钟大了,最听姐姐的话,阿姐说的很有道理,便将马给了小厮,钻到车里。与她并排坐着,秦可卿握了他手,笑道:“到底是男孩子,阳气十足。在外面那么久手上还热乎乎的。”
“阿姐的手怎么这样凉。我给阿姐捂着。”秦钟反握着她的手,“阿姐,我就爱北方着下学的天气,让人胸中开朗开阔。是咱们哪里比不上的。”
她瞧着少年眉间的意气风发,“鲸卿长大了。知道好坏了。再一年夺了功名回来。也不枉爹爹疼爱你。”想了想又说,“唉,爹地老了。就你一个不放心。你要是创出了名堂。连着咱们脸上也沾光。你与宝叔他们好我不反对。但是姐姐有句话,说了你别不爱听。咱们与世家子弟总是有差别的。你懂吗?”
秦钟攥紧了她的手,笑道,“阿姐,什么时候也会讲这样的道理了。我知道,咱们的天下是靠双手打下来的。他们的天下是祖宗打下来的。”
秦可卿笑点头,“说你是孩子,道理你也是懂。说你懂了,你就将话越发的挂在嘴边了。你与阿姐说,拿你怎么办?”
“我才没有跟别人说过,这话只跟阿姐说。阿姐,总是不放心。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的骑射没有不说好的。等我得了状元阿姐就是状元郎的阿姐了。”
姐弟俩个从姑苏说到京中,再从爹爹说到现在,总有说不完的话。秦钟亲近她,自小她便母亲一般。俩人说到高兴的时,都咧着嘴笑。有个人说话逗乐路上的时间也短了。
铁栏寺中的尼姑在外面等着了。主持老尼与贾府中的人十分熟路,见了面便奶奶娘的问好,一团和气。就是她整日的跟在智能年纪愈大越出落的细高挑模样,秦可卿免不了不看了两眼。
正经事儿都有王熙凤管着,秦可卿只跟着在一旁躲懒。中午用了饭,王熙凤正准备着下午跋扈回城。贾宝玉来了左求右求,只是要再留一天。
王熙凤乐得卖个人情,自己在外面享乐一天,脸上倒是不露出半点儿,“ 这次我倒是应了你的话,只就住一个晚上,若是明日还有话说,我就不让了。”说着便打发了人回家传话。
贾宝玉称了心,猴儿似的做一个姐姐又一个姐姐的缠了她半天。
是夜,主持老尼来屋中找她俩人说话,久不离去。秦可卿知她们有话说,妨碍着自己,说不出来。便借口扶着瑞珠出来。
一出门口,夜里山坳中的风更紧。地上一层雪沫子滑溜溜的,白天太阳一出来,化了那一点水下来,晚上冷风一吹,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冰,踩在上面要格外小心。瑞珠扶了秦可卿往避风的地方躲,一张嘴一口风。
秦可卿眼尖,黑乎乎的就见一人,钻到了一间房中去了。模样像是贾宝玉,心下好奇,这会子他不与秦钟在一起,寺庙中都是女人,男女大妨,还是要估计的。
待要不管,心中总是不放心,一扯瑞珠,到了避风的地方,“刚才看着像是宝玉。大冷的天出来别出了什么岔子。咱们跟着去看看。”
临近屋子只见一小尼姑从里面窜出来,唬了俩人一跳,瑞珠眼疾手快一把逮住,骂道:“什么东西,在夜里这样像脱了笼头的马。”
“快别吵吵,领进去。”秦可卿见她模样,却是智能。这会儿脸上红霞正浓,样子倒是害怕,缩着身子要找地方躲一样。
哐啷一声秦可卿将门推开,见到的情景可真是让自己目瞪口呆。贾宝玉正将秦钟压在身下。秦钟被他辖制的面红耳赤。见有人见来俩人一惊,秦钟猛地从炕上跳起来,贾宝玉不妨,被摔炕上。
眼见秦可卿面上有怒色,这会子也害怕了,顾不上疼了,溜着炕下来,低着头拿眼睛看众人。
智能这会被瑞珠逮住,想跑跑不了,又羞又骚,脸上一开了染缸是的。
贾宝玉到底是长辈,秦可卿不能十分责问他,勉强脸上挤出笑来,“宝叔,天寒地冻的还是去找你婶子吧。这里我有几句话跟钟儿说。”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贾宝玉这会儿让人抓了错处,又不敢大声声张,又担心秦钟,一步三回头的挨到门口,知道没有法子,嗐声叹气的走了。要是自己不存了坏心来抓他们,也不会闹得这样。是自己害了他们。
秦钟从没见过秦可卿的脸色这般模样,早就挨着炕沿低着头站着。
秦可卿加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又见智能脸上尚有春色,到底也能猜出些事儿来。怒上心头,拍着桌子厉声道:“还不给我跪下。”
秦钟见她动了真怒,啪的一声跪在地上,“阿姐,别生气。钟儿知道错了。与她不相干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逼她的。”
秦可卿闻言,怒极反笑,“顾好你自己的命吧。这会儿为别人想着。明天回家看爹爹不打你个半死。”
秦钟知道自己闯了祸,哭道:“阿姐此事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父亲年纪已大了。若是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智能见他尚能护着他,知道他待她的心不假,跪着爬到秦可卿的跟前道:“奶奶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钟哥儿是一时间糊涂了。若是奶奶饶了他这一次。我日后诚心吃斋念佛,为奶奶祈福。”
瑞珠啐道:“好好地佛门净地都让你们给糟蹋了。他日你要下阿鼻地狱才能还债。”
智能闻言只是呜呜咽咽哭声不绝。
秦钟见她落泪,心中更是难受,也跟着落下泪来,只是哭,“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反复的说着一句话。
秦可卿看得气结。看这样子自己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看俩人哭爹喊娘的,想笑又板着脸道:“不许哭,这会儿闹出去,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寒碜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喜
她多少有些气结,对自己的弟弟有些失望,情窦初开的年纪人人都要经历,只是这样偷偷摸摸,不但坏了自己的身子更是坏了姑娘的名声。
智能生在佛家不懂俗事儿。日后秦钟能收了她还好,若是不然一辈子只能青灯相伴了。爱着人家偏要做些伤人的事儿,都是女子,秦可卿当为她叹息。
她将双手叠在腿上,望着智能梨花带雨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这事儿我谁也不会提。”
智能打帘子出去,秦钟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他模样,秦可卿怒道:“好好地姑娘没的让你埋没了。我问你,你讲如何安排她?你倒是得了一时的痛快。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日让她怎么面对佛祖。”
秦钟长跪着不起,半天才磕头道:“阿姐,此系我真心,不欲负她。日后定当娶她。”说完匍匐在地。
“娶她?你就是用这样的话骗得她?你拿什么娶她呢?不说别的就是父亲甚重伦理纲常,万不能同意。你相过没有?”
秦钟闻言嗫嚅半天并没有话回答,哭丧道:“阿姐,救我。我实在真心不欲骗她。若是这般,弟定要受誓言折磨。”
智能哪里肯远走呢,只在外间的窗下,听秦钟待他果然真心,又听秦可卿讲的十分在理。从未听说,好人家的公子娶庙中的姑子的,心中依然灰了大半,一步抢进来,跪在地上,“钟郞不必为难,想来我是没有福气,不能常常陪伴你。日后,郎定能成大事儿,岂能让儿女私情牵绊住脚。我生来就在寺庙中,怕是死也是寺庙中的幽魂,不能出的。这就是命,钟郞还要好好保重。有我的一日,定会日日在这里给你念经祈福。”
一壁说一壁哭,让人听着好不心疼,又说,“虽然咱们两情相悦,到底我的身子还是干净的。没有辱没佛家清静之地。尚或别人知道了咱们的情分,也不敢十分难为我。你去吧,日后相见便作陌路。”顿了顿又说,“只是念钟郞,天冷多添衣,努力加餐饭,勿念妾。”说说完便长拜不起。
秦钟见她要走,也顾不得旁人,直直的抱住她的腰,不让走。
秦可卿笑骂道:“你们俩人要死要活的。我倒成了坏人好事儿的黄世仁。我问你们,可是真心?”
秦钟见有转圜的余地,便哭道:“怎么不是真心。阿姐没见哭成泪人了吗?”
“放屁的话。眼泪谁没有?要哭都能哭出一缸来。我只问你们是真心?若是,我还有办法。若不是,你们就此撩开手,也别相互惦念。”
俩人回答是真心。秦可卿见样子也知道,假不了,虽然年轻,也不妨有真情在。“你俩人各做各的营生去吧。明日再听我安排。”
回去的路上瑞珠便问:“小姐,打算怎么办?这佛门清静之地,怕是要坏了有上阴鸷。如今小姐身子不好,正是多烧香的时候。得罪了可了不得。”
秦可卿小心的扶着她,叹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这是我尚有这么一个弟弟,并不忍心看他这样。别的都是虚妄,我只是担心日后他在朝为官起来。若是有人那这个说事儿,怕是要妨碍她的仕途。容我好好想想,回去谁也别漏,就当没有事儿一般。”
俩人说定,回到屋中。王熙凤禁不住主持老尼的再三撺掇,在外领人为非作歹起来,这是后话了。当今俩人心中都有事儿,也没的心思注意相互的神情,这一夜倒是安寝到天亮。第二日天一亮,王熙凤众人便要回府中。主持并一众姑子送到门外。
智能独在列,便趁王熙凤招呼之际,便拉着主持将手上的念想珠串戴在她手上道:“今日怎么不见智能。昨日我见她的针线不错。我跟前正缺这么个人。”
主持老尼多在各府中游走,昨晚又求了王熙凤,少不得卖她个面子,按着手腕道:“奶奶怎么不早说。早说我让她今日就跟去,奶奶喜欢,也是她的福气。今日下午我便让人打发她去。”
秦可卿料点头笑道:“您也要多来府中坐坐。咱们府中没有什么好东西,一杯薄茶还是有的,你可不要嫌弃。你自小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