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锋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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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锋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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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永远会给人们带来一种安全感,所以有很多人,一生都在黑暗中追逐着光明,直到他自己成为那盏光明璀璨的灯。
铃木清夫和杨慕初同时笑了起来,彼此的反应,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两个日本宪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勤杂工,却不知怎么混进了大厅行刺。铃木清夫抬了抬下巴,向杨慕初道:“抱歉,让杨先生受惊了。”
杨慕初寻思着自己没受什么惊,不好意思接受铃木清夫的歉意,急忙摆手说:“铃木先生言重了。”
“年轻人,你想要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似在和家人说话,可是在此时听来,却如同百鬼夜行的脚步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呸,狗汉奸!”那人朝杨慕初怒骂了一声,声音听着还很稚嫩,年纪一定不大。
杨慕初哈哈一笑,“杨慕初第一天做汉奸,就有人送来了这份大礼给我,苏老,您想必比我有经验,您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苏锡文还没开口,铃木清夫先插了一句,“我替杨先生解决了他如何?”铃木清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枪,指着刺客的脑袋说。
杨慕初伸手推开铃木清夫的胳膊,后者扭头,不解地道:“杨先生,你什么意思?”
杨慕次站在人群里,冷冷地看着杨慕初的一举一动。
杨慕初悠悠开口,“不必铃木先生代劳,这人既然敢来砸我的场子,还是我自己动手来得痛快。”
铃木清夫眼珠滴溜溜一转,颔首笑道:“说的是”,他把自己手中的枪递给杨慕初,“杨先生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
杨慕初没有接他的枪,他的右手一转,不知道从哪里也摸出了一把枪,杨慕次看得清楚,正是他平素惯用的那把sigp210。杨慕初枪口对着那人的脑袋点了点,轻声说:“看你年纪也不大,可惜了,下辈子投生到一户好人家吧!”
看见杨慕初的动作,铃木清夫脸色一变,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杨慕初已经按动了手中的扳机。
“砰——”
一簇鲜血在那人的脑袋上炸开,血花四溅,喷得两个日本宪兵一身一脸都是。杨慕初的手上也溅了几滴血,他拽过一张雪白的餐巾擦了擦。看见铃木清夫铁青的脸色,杨慕初笑笑:“杨某只习惯用自己的枪,铃木先生别见怪。”
铃木清夫心中五味杂陈,却还得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你说笑了。”
杨慕初突然转头,“阿次,你怎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杨慕初提着枪走到杨慕次身前,“你怎么了?”
杨慕次看着他握枪的手,一脸的血齐齐褪了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突然狠狠一拳打到杨慕初脸上。杨慕初毫无防备,被他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好容易站稳,朝阿次怒吼,“你看清楚,这个人是来杀我的!”
杨慕次冷笑,“你不是汉奸么,人人得而诛之。”
杨慕初皱着眉头不说话,他试图平息自己的怒气,四周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人人都在看他们这场兄弟反目的好戏。
“你别忘了,我是你大哥。”
“我没有你这种兄弟!”杨慕次吼了一声,推开身边的人,转身就走。
铃木清夫刚想开口,却被杨慕初拦住了,“算了,他到底是我弟弟。”他伸手擦干嘴角的血迹,心中暗骂阿次下手太重。铃木清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就默认了,挥手命人把刺客的尸体拖下去。一场宴会无端被搅成这样,剩下的人也没了吃喝玩乐的心思,虽然正主儿没说什么,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已经传开了。
杨慕初心里不舒服,宴会一结束便早早离开。等候在门外的刘阿四见他出来,急忙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杨慕初上了车,吩咐他直接回家。车子一路疾行开到杨公馆,杨慕初却没有下车。他想了想对刘阿四说,“绕到后面,我们换辆车,去小石头胡同。”
俞晓江家里,杨慕次坐在桌边怔怔出神,他离开后知道杨公馆现在回不去,只好又来到了这里。“我看你真把我家当避风港了。”俞晓江听了阿次描述今晚发生的事,笑着打趣了一句。
看见阿次不说话,她又说:“我觉得,我们都误会阿初了。”
“我们当然误会他了,我大哥绝不会与日本人同流合污。”杨慕次突然冒出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啊——”俞晓江惊讶不已,“你是说?”她偏头问道。
“今天那个刺客十有j□j是铃木清夫安排的,他想试探大哥,没想到被大哥反将一军,铃木清夫的枪里多半没有子弹,他还真以为我大哥不会杀人呢!”杨慕次在看到那个刺客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哪有行刺时不杀人先灭灯的?
他既然看破了真相,当然也就明白了大哥的苦心。军统局原本拟定的计划就是由他假冒杨慕初与日本人合作,现在,这个千钧重担,最终还是被大哥接了过去。
“那你生什么气?”
“他不跟我说,你也不跟我说。”
“他要是跟你说了,你那一拳还打得下去吗?”
“是吗?”杨慕次看着俞晓江正色道,“这恐怕才是他跟处座真正的交易吧?”
俞晓江正要回答,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杨慕次手一翻,枪已经上了镗,他向俞晓江点点头,身子窜到了窗边。俞晓江过去开门,来人竟然是杨慕初。
杨慕次收了枪,“大哥。”
杨慕初骂了一句,“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啊,下手这么重!”他半边脸被阿次打得肿了起来,现在又麻又疼。
“反正是苦肉计,做戏就做专业点,铃木清夫对你还有疑心吗?”杨慕次刚看见他的时候有点心虚,不过很快就不虚了,想想他上次踢自己的那一脚,一报还一报而已。
“不好说,他安排了一个假刺客,没想到被我当成真的给做了,估计他这会儿正后悔呢。”
杨慕次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刺客是假的?”
俞晓江脑中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阿初,该不会特高课里也有你的人吧?”
杨慕初赞道:“不愧是女中诸葛啊,反应就是快。”他瞥了阿次一眼,“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杨慕次强忍住怒气,等着他继续说。
“阿次,我给你找了一处房子,这几天要委屈你在外面住了。”
“你打算让今晚的事情见报吗?”杨慕次点头,今晚的事总要有个交代的,不然真不好收场。
“是,估计明天杨家兄弟反目的消息就会传遍上海滩,我暂时还不能让你回家。”
杨慕次没话说,这是消除铃木清夫疑心的最好的方式。一直以来,杨慕初都在用阿次做幌子,现在他既然忍心将弟弟赶出家门,铃木清夫大概不会再怀疑他。
“可是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名声尽毁?”俞晓江有些不忍,命运本不该将阿初卷进来的,但是世道变幻莫测,谁也无法掌握。
杨慕初沉默着,他想起自己和铃木清夫下的那盘棋,现在他人在局中,又岂能给自己留后路。
“我汉奸都做了,哪还有什么名声呢?”
看着杨慕初黯然的脸色,杨慕次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热气在向上涌,如果不是俞晓江在侧,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大哥,我——”他一句话哽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杨慕初笑着拍拍他,“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家国之仇,没有忘记自己是谁,阿次,这一次,我们并肩作战。”
“是,大哥,我们并肩作战。”杨慕次狠狠地抱住大哥,他们作出了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在黑暗中一路向前,声名尽毁,前途尽弃,但是只要走下去,迟早会看到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初初正式做了汉奸,第一卷到此结束~下周开始第二卷,我们继续谍战~最后谢谢各位看官的支持,还是那句话,我尽量认真地写,大家尽量轻松地看~


☆、第 31 章

嘉陵江浩浩荡荡从秦岭之巅流到川蜀盆地,曲折环绕,生生从大巴山划了一条水道出来,直至重庆汇入长江。澄江似练,千里一脉,从八百里秦川流到这里,汇聚的便是人杰地灵四个字,巴山楚水环绕,处处都是风雅之气。
国民政府迁都后,山城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西迁的达官贵人,逃难的灾民百姓,原本平静的生活秩序瞬间被打乱,自然有人不满,有人抱怨。街头巷尾的角落里,多的是本地人三五个围成一圈,一句句方言“龟儿子”“格老子”的骂着,街上行人早已见怪不怪。
荣升坐在街角一家茶馆里看报纸,大半张报纸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此刻的面部表情,唯有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中些许透露出他此时的心绪,深深的忧虑与怜惜。他的身上从来都有一种中西合璧的哲人式气质,这种天人合一的智慧让他在乱世之中抽离出此身,追求他向往已久的精神境界。然而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梦想终究在现实面前支离破碎,荣升有些悲哀,前尘尽弃的何止是阿初一个人呢?
荣升合上报纸,过了了没多久,他等的人就到了。
“伙计,来碗茶”,荣升没有抬头,一碗茶落到了他的手边。荣升接过去,手指一滑,一张薄薄的纸片悄然落进了他的袖中,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碗中茶水不甚清澈,味道略略苦涩,这种供应贩夫走卒的东西,自然比不上他平时惯喝的巴山银针。那人朝他打个招呼,“先生,你的报纸借我看看。”
荣升将报纸递过去,目光瞥过标题,心中又是一痛。
“杨氏家风,卖国求荣”——醒目的标题下面是一副照片,杨慕初与铃木清夫并肩站着,和睦的微笑在两人脸上荡漾。整幅版面都是关于杨慕初的,甚至不惜将杨羽桦那档子陈年往事拿出来作文章,说是杨慕初如今继承了叔父遗志,不遗余力将“中日亲善”事业进行到底,正是杨氏家风,满门奸佞。那人的眼睛一行行扫过去,“通敌叛国”、“变节求禄”的字眼比比皆是。他注意到一条小道消息,杨慕初为讨好日本人,不惜兄弟决裂,将亲生弟弟赶出家门。他暗暗佩服那个年轻人的勇气,承担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必有非凡心志。他将报纸递还给荣升,轻声说了一句:“令弟于家于国作此牺牲,可敬可叹,堪称英雄。”
荣升没有说话,英雄,从来都是时代造就的,也是自己毁灭自己的。
他回到家后,看着那份报纸一言不发。过了半响,荣升吩咐道,“阿福,备车去和小姐家。”
荣家与和雅淑家相聚并不远,汽车开了近十五分钟也就到了。和雅淑开了门,荣升看见她红肿的眼眶,知道她是哭过了。
“荣大哥”,雅淑叫了一声,自从来到重庆后,他们便以兄妹相称,以方便来往。荣升觉得,雅淑既然是阿初的未婚妻,叫自己一声大哥也是应该的。
“你都知道了?”
沦陷区的消息不断传来,报童们天天吆喝着,如今街头巷尾怕没有人不知道,上海滩新出了一个大汉奸。
“阿初他,他……”雅淑说不下去,泪水渐渐从她明亮的眼睛里溢出。她想起阿初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他曾在三泉山空荡荡的墓坑里为她“招魂”,他那样恨日本人。可是如今,国有迷魂招不得,他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
“他比我们都勇敢。”荣升叹了一句。自幼及长,他一点一滴呵护着阿初,就像是黑夜中疲倦的旅人,在茫茫旷野中发现了一盏明灯,他努力不让这盏灯的火焰熄灭。为了那丝光明与希望,他对阿初严厉教导,甚至不吝打骂责罚,不许他在自己纯白的人生中沾上一丝一毫的污点。然而国事艰难至此,阿初自己选择掐灭灯火,去做黑暗中的拓荒者。
“荣大哥,你相信阿初?”雅淑拭干泪水,恢复了平静,她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很多时候,她比旁人更加明白,一把枪一条命,远比眼泪有用得多。
“阿初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理由。哪怕他杀人放火通敌叛国,他一定有苦衷。雅淑,你已经决定了吗?”
荣升了解阿初,也了解雅淑。阿初一旦作出选择,雅淑必定生死相随。他们之间的承诺,从来都不是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无论莫扎特的音乐多么美妙,终究抵不过这日j□j近的战鼓杀伐声。
和雅淑态度决绝:“我要回上海。”即使天地背弃,她也应该和阿初站在一起。
荣升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的决定,也不忍心去阻止。“你想好了吗?回到上海,或许就再也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雅淑心想,荣少并不知晓她的过去,她什么时候有过安宁的生活呢?午夜梦回,年少时的刀光剑影历历在目,那些残酷训练的记忆无法随着时间一起消逝,反而在她的心上刻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阿初把她从地狱拉了回来,可是如今,阿初自己又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另一个炼狱。和雅淑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她提笔作画久了,还能不能拿起那把枪呢?
凤不栖梧落地死,她死过一次,又从地狱归来,这一生都无法做回那只枝头的凤凰,她是阿初的喜鹊,那就陪着阿初一起,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阿初现在一定很痛苦,他需要我,荣大哥,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和雅淑轻声说。
荣升一句叹息本已到了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只是说:“好,我送你回上海。”
杨慕初自从接到电报后始终惶惶不安,雅淑一向听他的,但是这一次任凭自己舌灿莲花,也无法说服她留在重庆。杨慕初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苦笑,那套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对雅淑一点作用也没有,要她出嫁从夫,她说她只从自己手里的枪。头疼啊,杨慕初拍拍自己的脑袋,他好像也犯了偏头疼。
杨慕初把刘阿四叫进来,“阿次最近在做什么?”
刘阿四依旧面无表情,“报告老板,二少爷天天去赌场。”
“什么?”杨慕初嘴角一抽,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阿次在、在做什么?”
“老板,二少爷天天往沪西那边跑。”刘阿四看看杨慕初的神色,心里一哆嗦,没有继续说下去。上海滩的赌场毒窟多数集中在沪西地区,金龙帮在那边也有几家场子。自从日本人打进来,除了几家后面有背景的,其余多半都归顺了鬼子,现在那里龙蛇混杂,是真正的罪恶渊薮。
“他很缺钱吗?”
为了应付铃木清夫,他不得不把阿次“赶出家门”。上海滩街里街外如今都在传他杨某人的狠心。“一斗米,不可春;一尺布,不可缝;杨家有子初长成,甘为日寇作走狗,手足兄弟不相容”,不知哪家报纸登了这么一首歌谣上去,没过多久,家家户户都会唱了。
面对种种不堪的传闻,杨慕初通通一笑了之,直到这首歌谣传到他耳朵里。杨慕初细细品味一番,作者才情不浅,化的是汉文帝与淮南王的典故,杨家有子初长成,指名道姓地在骂他。这次他有点委屈,不是都说他杨氏家风满门奸佞吗,怎么就有这么多人给阿次抱不平?
杨慕初虽然只是做做样子,到底心疼弟弟。私下给阿次安排的房子,比起杨公馆来也差不了多少,更不用说他月月暗中派人送去的一大笔生活费,生怕委屈了二少爷。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阿次应该不缺钱啊,他去赌场做什么?
刘阿四也不知道杨慕次到底要做什么,于是没有回答。杨慕初又问:“你跟我老实说,阿次在赌场都做什么了?”
“赌钱。”
杨慕初觉得他的问题和刘阿四的答案组合在一起实在愚蠢极了,去赌场总不能是喝茶听书的。“他赢了还是输了?”
刘阿四想了想,“在咱们场子里,是赢的;在三爷那边和其他几家,是输的。”
“这小混蛋!”杨慕初也不顾什么绅士风度,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如今黑帮大佬做得风生水起,又是上海滩新鲜出炉的汉奸头子,在日本人那里炙手可热,举手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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