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冷哼一声:“糊涂!”不知是在说耶律斜还是潘影,“他们很快就支撑不住,来人,把那个可爱的小东西放下去。”
是一个宋人小孩儿,耶律斜面露不忍,天灵利用自己的天眼神通,将小孩儿的哭泣形成一种让人软弱的幻觉,有着类似经历的杨四郎第一个中招,幸好杨业及时救他:“你是我儿子,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了!”
一旁的潘影很不是滋味,她想起了宋辽比试的时候,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也是爹第一个冲过来扶起自己。
耶律斜的左右手元颜浩利用杨大郎的尸首将杨六郎引出战圈,打算杀了这个大辽克星,柴郡主要去救他,潘影自告奋勇:“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跟你一起。”
柴郡主没有多犹豫,和她一起前去。为了救下尸体,潘影中了毒,杨六郎将她放上马,让柴郡主带着她离开。
柴郡主果断拒绝:“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在这一场三角关系里,杨六郎做了最好的选择,他想让潘影活,却愿意陪着柴郡主一起死,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潘影,活下去,好吗?”
潘影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用那双世间最纯净的眼睛回头一直注目着还在搏杀的柴郡主和杨六郎,她想说:“我不恨你们了,还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放出了竹筒里的蛊虫,将杨家军的位置暴露给天灵,她切切实实感受到大哥以为罗氏女死了的后悔。
爱一个人,还是希望他能够幸福!抵挡不住毒气的侵袭,潘影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不知道这匹马将她驮向了悬崖边上。
等到杨六郎和柴郡主杀了元颜浩脱身,却只看到战马孤零零地停在悬崖边上,潘影不知所踪,杨六郎和柴郡主大声喊着潘影的名字:“潘影,潘影!”呼唤声在山谷回荡。
“潘影呢?”杨六郎发狂地对着战马怒吼,“你把潘影带去哪儿了?啊!你告诉我!”
悬崖边上的碎石甚至滚落着潘影的荷包,上面绣的是一只山行的老虎,这分明是送给男子的荷包,绣面十分崭新:“潘影!”
柴郡主伤心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六郎,你不要这样,你振作一点,潘影她可能死了!”更何况元颜浩也说这个毒是没有解药的。
杨六郎粗鲁地挥开柴郡主,害她跌坐在地,却不自知:“不会的,潘影没有死!”柴郡主心中五味陈杂,此时的杨六郎跟自己仿佛隔着一道横沟,潘影你做到了,杨六郎再也不能忘记你!
知道援军一定回来,所以杨家军且战且退保持实力,这一退就到了李陵碑,再无退路。
天灵妖言惑众,声称皇帝已经放弃了杨家军,动摇军心:“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们大宋的皇帝已经放弃你们了,再不要等待什么奇迹了!”
天灵言之凿凿:“八贤王被捕入狱,杨五郎已遭通缉,杨七郎下落不明,杨家军已经被你们的皇帝出卖了!”说得杨业都要相信了,这确实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潘豹第一个不信:“我呸!我是皇后的亲哥哥,皇帝难道会连国舅都不管了。”
天灵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潘皇后所中的迷药是我给潘影的,你说潘皇后来不来得及劝说大宋皇帝来救你。潘将军,请放心,我已经答应潘影,不会取你性命,留着你跟大宋皇帝换钱!哈哈哈!”
这番话大大地摧毁了杨家军的士气,刚刚还并肩作战的潘影如果都出卖他们的话,那皇帝真的有可能已经放弃杨家军了。
潘豹大刀一横,往地上一栽:“放屁,我不信!”不相信妹妹会出卖自己,出卖大宋!
可是援军要到早就该到了,杨家军已经是穷途末路,除了投降就是一死。“杨业宁死不会低头!天灵,你别得意,我杨业就算是一死,也要唤醒皇上。”说着振臂呼天,“苍天可见,我杨业为国为民,至死方休!
皇上,我杨业,宁为树木,不为你怜。我要让你看清楚,谁是忠良,谁是奸佞!”
作者有话要说:
☆、亢龙有悔
杨业纵身一跃,头撞李陵碑,血光四溅,杨业当场身亡。天地变色,众人悲号。天际一声闷雷响起,明月亦被乌云笼罩,竟下起小雨,仿佛苍天也为之落泪。晚风呼啸,风雨声中,夹杂着轻轻的哭泣声。风雨中,李陵碑仍顶天而立,一股不屈的气势直冲上天……
“元帅!——”潘蝉和赵炅赶来只看到杨业撞碑的一幕,崔应龙拔刀杀上前,却始终占着下风,天灵打伤众人趁机强取杨业的遗体。
潘蝉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借着冲力,朝天灵背后的要害就是一掌,为了避开这一掌,天灵只能放下杨业的遗体。
“易命八卦掌?”天灵露出惊骇的表情,崔应龙提起一口气,再次缠了上来,“九宫飞星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是了然,“你是裴钜老儿的传人。”
潘蝉掌锋不停攻向天灵:“识相的,还不束手就擒,听候门规发落。”合他们二人之力,跟天灵堪堪有一战之力。
天灵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双目激射出神采,眼中战意更盛,长杖横劈,另一边看到宋军援军已到,再无胜算,当机立断带着辽军撤退:“撤!”那双狼一样狠辣的眼里写着兴致盎然,他是那么自信下一次见面就是对方的死期。
赵炅走到杨业身边跪了下来,握住那双为自己浴血奋战多年的手:“元帅,朕来晚了!”天地间,只剩下无边的悲雨,和杨四郎、五郎、六郎、七郎丧父之痛在蔓延,众人的脸迎着丝雨,雨水仿佛都是咸的。
宋军班师回朝的路上杨二郎重伤不治,杨家剩下的几个儿子为杨业父子亲自扶灵。天波府挂上了刺目的白色,举国哀悼,满城的百姓都跪了下来,满朝文武都到杨家吊唁。杨家上下沉溺在一片哀痛之中,赛花忍住悲痛,操办丧事,终于再也忍不住极度悲痛,昏厥过去。
潘家也不好受,潘仁美和鲁国公都纷纷“痊愈”,重振朝纲。可是潘影却生死不明,潘仁美死活不肯治丧:“那个死丫头命那么硬,遇到狼没有死,遇到山贼没有死,现在尸首都找不到,怎么就说她死了?”
杨六郎和柴郡主抽空来了一次。
精神矍铄的潘丞相一夜白头,背脊佝偻,颓坐在潘影的屋里,一双虎目已经变得浑浊,怒目含悲看向杨六郎:“杨六郎!你告诉我,影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潘姑娘,潘姑娘她,为了帮我夺回大哥的遗体,身中剧毒。我把她扶上马背,冲出重围。”杨六郎哽咽自责地回答道,“可是结果,在悬崖边上,找到这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潘仁美双手颤抖接过荷包,脑海里浮现出潘影在家里一针一针费心绣荷包的场景,那个时候的潘影就是那样傻傻地,执拗地喜欢着杨六郎。“我杀了你!”他突然发疯似的打了杨六郎一拳。
二人被潘豹冷着脸请出潘府,柴郡主扶起不曾还手的杨六郎,焦急地问:“六郎,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她可以理解潘仁美的心情,却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埋怨潘家不近人情,迁怒于杨六郎。
这一拳仿佛耗尽了这位丧女老父的毕生心力,柴郡主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进去,颓然关上潘影的房门,一个人坐着。死丫头,爹还没来得及补偿你,带你去我和你娘相识的地方,去大辽拜会你的外祖父。
刚刚失去亲人的潘蝉没有时间为姐姐的死伤心,没有时间回家安慰老父,因为她的夫,她的君,整个大宋的支柱倒下了。
赵炅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殿内,他觉得悲伤、痛心、自责、屈辱,他觉得无颜面对杨家人,无颜面对天下人,跟无颜面对妻子,因为他的迟疑,害死了十万杨家军、害死了杨元帅、杨大郎、杨二郎,还有妻姐潘影。
“陛下!陛下!……”老臣们在殿外的呼声,他充耳不闻,他想要放逐自己。可是这么做就能不面对良心的谴责吗?
脑海里回放着杨业前往金沙滩的对话。
“你觉得为了朕值得吗?”
“皇上为仁人君主,不容置疑。皇上曾犯过过失,勇于面对,勇于承担,事后跟赐下黄金鞭,龙头拐,细数历代君王,能有此般胸襟能有几个?
皇上对我杨家,皇恩浩荡,犬儿六郎、七郎常犯错误,皇上总是宽宏待之
我身为臣子,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朕不能没有元帅,此番金沙滩之行,元帅一定要处处小心。”
“辽人虽然猖狂,金沙滩要不了臣的命,杨业没有皇上的命令,杨业绝不敢死,也绝不轻易死,杨业这条命属于皇上,属于百姓,属于大宋子民,属于天下苍生的。誓与辽人周旋到底,绝不放手!”
金沙滩没有要他的命,是朕要了他的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作者有话要说:
☆、罪责难赎
金沙滩败归,赵炅郁结难解,诸事不过心,闷了自己三日。诸相他不见,只传出话,命凡有政务,悉由政事堂斟酌处置。诸相无奈,将潘豹也寻了来,他也不见,将八贤王唤了来,他也不见。三位皇子来门外问安,他也只在门答应一声,并不开门儿。
已经是第三日,官家不上朝,对外称病,潘仁美也称病不朝,两翁婿整出这么一桩巧案,朝野已是议论纷纷。更何况朝中还有抚孤恤难、清除奸佞等大事等着皇帝亲自裁决,宋琪又是个没本事的,怎么能不焦头烂额。
八贤王及一帮朝臣在门外殷殷劝着,从皇帝回朝,福宁殿的大门始终闭得严严实实,无计可施的八贤王斟酌再三对李齐胜吩咐道:“赶紧派人去请皇后娘娘来!”
不消片刻,潘蝉就带着孙珍等一众宫人匆匆赶来,朝臣垂首自动分开一条道来,“都免礼,”她干净利落地走到最前面,扣了两下门:“皇上,皇上!是臣妾啊,您开开门!”娇呼中还带着刚刚一路疾走的重重呼吸声。
过了良久,潘蝉还持之以恒地敲着门,赵炅再不能无动于衷,他挪到殿门,身影投在纸窗上面。仅止于此,他心中已经苦痛难弥,遑论失去亲人的爱妻,这一次是无颜面对。
潘蝉一双玉手都磨红了,想着他素日最爱自家这一双玉手,半点冷水都不肯让她沾,今日居然能忍住不出声,不由加重了力道,狠狠拍了两掌:“你开不开门?”将诸位斯文相公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心中念叨非礼无闻,群臣赶紧学着八贤王望天,佯装没有听到这大逆不道地一幕,孙珍却觉得好笑。
赵炅依旧不应声儿,八贤王怕闹得她难堪,想要劝走她,却见潘蝉带着众臣往后一退,指着小黑道:“给我砸!”
群臣赶紧侧过耳朵,假装没听到皇后大逆不道地直呼皇帝大名。
“胡闹!”福宁殿的大门终于从里面一个猛子打开,“你这是做什么?你也来看我的笑话!我一心想要换回燕云十六州,使天下太平,能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统一中原,实现先帝的宏图,现在呢?你看不见么?!!!”吼完便号啕起来。
他这一通吼,将潘蝉与诸相都镇住了。潘蝉的眼眶都红了,将脸儿也沉下来了:“把门关上。”李齐胜和小黑两个亲自动手,掩上了门儿,自己也逃也似地圆润滚开,唯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众臣自然被关在门外。
只听着素日里给人感觉端庄娴雅、秀婉依人、弱质纤纤的潘皇后冷笑道:“赵光义!赵延宜!你好大本事!跟自己妻子大小声儿就能起死回生,朝着我发火就能找到我姐姐啦?大禹治水没死人吗?勾践卧薪尝胆,才成了五霸!刘邦连父母妻子都敢舍,才有了大汉!你把自己关起来,杨元帅和十万杨家军就能死而复生继续替你打天下?你赵炅,多大的风浪没经历过,被这朵浪花扑倒了?”
大臣们头皮都发麻了,想不到皇后气性这样大,这还是皇帝自己千求万求求来的,怪不得看不上李德妃那样的,感情好这口。感觉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时半刻不敢离了大殿,愈发装起看山看水看风景了。
里头渐渐已放缓了声气,潘蝉见赵炅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听得进去话了,便拧了块湿帕子,半抱着他,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温言细语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何尝不是?纵有千般过失,自有我陪着你去一一补过,补不上的便留给后世品评又能如何?你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担当了身前事,何计身后评?”
赵炅一心一意要做个与唐太宗相提并论的不世明君,时时以身作则,提点臣工,严于自律,爱惜羽毛。这次的事情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千秋霸业转瞬成空。人若心中苦闷,能够宣泄出来,心底总会觉得好过些。
心情畅顺了,潘蝉好言哄他,一手拍着他的背,夫妻二人能说些心里话。仿佛耻于开口,吞吞吐吐地将担忧说了出来:“罪责难赎,失道寡助。”
潘蝉日常见他面目威严,唇上蓄须,不见喜怒。三日未见,短青色胡茬让他显得颓废落魄,很少见他这样惴惴不安,潘蝉心疼不已,拿起他准备多时的素服:“延宜既然担心君臣离心,便从这处捡起。”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
自从赵炅归朝,军中只称王侁和刘文裕两人在乱军中战死,并不成降下责罚,秦王赵延美和卢多逊以为事情尚未败露,只是加紧时间联络辽军支持叛变。
一时之间痛失两个儿子和深爱的丈夫,佘赛花终于支撑不下去,整个人像垮掉一样。一家的重担都到了六郎身上,看著嫂子们的痛苦,六郎为郡主的幸福考虑,同时心里始终不能释怀潘影的死,狠心向郡主提出分手。
佘赛花从六郎身上似乎看到了杨业的影子,精神也振作起来。深夜,一辆不显眼的灰色马车悄悄停在了杨家的后门,两个人陆续从马车上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中,仿佛要和夜色融成一片。
来人叩开了杨家的门,轻车熟路地走到灵堂前面,一身斗篷卸下,露出里面的素服,正是潘蝉和赵炅帝后二人。赵炅在杨业的灵前向二人认错,并请帮助恢复朝纲。
杨六郎此时已经成长起来,他明白父亲当初之所以隐忍太/祖之死的原因,也体会到了八贤王讲述的舌头蛇尾的故事,他毫不犹豫地接过父亲的重任。杨六郎主张引辽人深入大宋腹地汴京,在边疆调兵前来合围辽军,得到了赵炅的支持。这日过后,赛花率杨家众媳苦练杨家枪。
不日,宫中传来皇上遇刺消息,大辽果然准备挥师攻宋,秦王谋朝篡位之心更表露无疑,登上皇帝宝座,被当场抓住,卢多逊也被悄然下狱。耶律斜率军兵临城下,就在两军准备交战之际,宋军将士却奇怪中毒,佘赛花知道此事後,率领杨家女将助阵。
之前一直潘蝉安插在李德妃身边的探子传来消息,下毒的人正是李德妃,探子拿到了解药,解了城中将士之毒。汴京城下五郎与耶律斜再次对决,里外包抄,大败辽军,耶律斜主动撤军。
崔应龙、佘赛花、杨六郎、潘蝉一路追击天灵,却忽遇雷电相阻,难不成这天灵有了天狼在背后护持就真敢这么无法无天?
天灵正在得意:“天助我也!”一根清脆的竹竿忽而透胸而过,将他插个对穿,他惊愕地转身:“是你?”看到潘影扶着静心师太踉踉跄跄站在身后,仿佛刚刚那一掷要了她最后一口气一般。
静心师太挣脱潘影的手,一手捂着胸口,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走到天灵身边半抱着他的身体,脸上不知是哭还是在笑:“不能同生,但求同死,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