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个好孩子的样子，你今年多大了？”
老王妃看在眼里，这规矩做为丫头是极好的，可要是成了主子就不够大气了，不过本来就不是主子，也算勉强合格吧。
“回王妃的话，奴婢十四岁了。”
晴雯的声音很悦耳，既不尖锐也不甜腻，透着小姑娘特有的质感。
老王妃愣了一下，回头求证地看了眼赵嬷嬷。
“是啊，我刚开始听到这丫头说话，也以为是康宁郡主回来了。”
赵嬷嬷自然听出这孩子的嗓音和康宁的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康宁是老王妃唯一的女儿，自幼娇宠，说话自带着一股子高人一等的娇气，这个小丫头没有。
“唉——”
老王妃突然长叹一声，失去了谈话问询的兴致，懒懒地吩咐赵嬷嬷使人把晴雯送回去。
赵嬷嬷当然知道因为康宁郡主早年和亲去了燕国一直没回来过，虽然常有书信，可毕竟是娇养长大的女儿，一直是老王妃心里的一块病，今儿这小丫头勾起了思念，自然没了谈话的兴致。
出门招呼墨荷送晴雯回去，赵嬷嬷进屋去劝解安慰。
“……姐弟两儿小时候也是常一起玩儿的，这孩子的模样不错，又是说话和郡主差不错，没准儿王爷也是看中了这点，才带回来的。”
康宁也是赵嬷嬷从小照顾大的，晴雯自从进府的一举一动都不招人厌，赵嬷嬷乐得给她说句好话结个善缘。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把锁，不过开锁的钥匙也只有一把，赵嬷嬷无意触动了老王妃的心，对于儿子偏宠一个小丫鬟，老王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运气真不错！”
水溶也没想着和老王妃有冲突，事情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大庆王朝已经历经三代，第一任皇帝兴于乱世，马上得了天下，威名远播四海臣服，在位五年亡故。第二任登基之时已不年轻，轻徭役重民生好好励精图治了几年，也是一病而亡。
现在的皇帝是第三任，上位是正是年轻的好时候，延续先皇帝的治国之策不变。如今看上去四海升平，昌明隆盛，其实是财富尽归民间，百姓富庶，国库空虚。国家大了就不光有安乐太平的富贵地方，也有穷困受灾的苦寒之地。外面看着盛世太平，可水溶知道国库空虚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边境起什么战事，就是维持军队现在的供给，官员的俸禄，救灾的款项，已经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敲着桌子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当今局势，没注意晴雯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续了杯茶问：“王爷您还不歇着啊？”
☆、第三十章夜半来客
水溶从善如流的歇下，晴雯轻轻转动一下自己的脖子，对于她来说，这个王爷最大的好处是不用丫头守夜。服侍主子睡觉，她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作为一个得宠的管事大丫头，晴雯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越是临近，晴雯越觉得心里不舒服，有一种怪怪的心神不宁的感觉袭来。
“真够警觉的。”
她停下脚步转身想走的时候，屋中突然传出声音极低却很清晰的说话声。
“你还是乖乖进来吧，我也没有恶意，要是惊动了北静王，对你也没好处。”
明知道应该第一时间惊动王府的护卫的，可晴雯真没做出来。没亲自鉴定，不过晴雯相信屋中的人既然这样说了，大概是不怕惊动人的。什么人私入王爷不怕惊动这里的主人呢？
推门进了屋子，晴雯没有第一时间去点灯，她不想看清来人的面容，免得被灭口。屋中却很快亮起一盏灯，一个人影坐在桌子旁，端茶慢饮，看上去仿佛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晴雯很快背转身子面向门口：“我没看见你长什么样子，能不能话说完走人，我就把这件事儿当成一场梦。”
“不用当成一场梦，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北静王府新来的得宠大丫鬟晴雯姑娘，我没认错人吧？”
晴雯苦笑一下依然没转过身子：“恭喜你，没找错人。”
“呵呵，我虽然不是貌比潘安，可自认也是一表人材，姑娘不必如此警觉。要是不想让在下动手，还是自己转过来的好，这样背对着人说话，很失礼吧？”
果然是灯下观美人，不算太亮的柔和灯光下，一个看上去温厚平和的年轻男子端坐着，一双睿智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唉——”
晴雯不甘不愿的转过身来，索性走到另外一边坐下来，也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润润嗓子陪着笑脸问：“您一看就是出身极好的公侯贵子，确定是来找我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的？”
那男子饶有兴致的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中肯评价：“虽然是个绝色美人的坯子，可年级毕竟还小，远没有出落成动人的风姿，怎么会因为你毫不犹豫的推拒了国公府的千金呢？”
晴雯动动脑袋，瞬间就想到了老王妃的娘家晋国公府。晋国公可不是荣国府和宁国府相比的，晋国公府的子弟众多，军中历练之后担任金吾卫的首领，文臣那里有两位身居高位的御史，自己争气，皇帝重用，是皇朝的实权豪门。
有传言说出身于晋国公府的老王妃和家族并不亲近，虽然晴雯自己立下的规矩严令禁止下人议论主子的是非，可还是有一二朵半耳朵的讯息传到她耳中。
老王妃当年虽然占着长女嫡出的名分，可因为长得普通和北静王联姻之时，还带进来一个风姿绝世的同族妹子。那女子曾经极为得宠，风头无二，老王妃当年的处境颇为艰难。康宁郡主的远嫁，水溶的幼年离家，都和这位族妹有着解不开的关联。那位美貌出色的族妹一直未曾生育子女，老王妃苦熬数十年，后来那位族妹一病而亡，老王妃才过上正经王妃该有的舒坦日子。
事情真相如何不用考量，不过晋国公府当年并没有给老王妃足够的支持是肯定的。
“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男子站起身突然来到晴雯身边，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其实不用想，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是晋国公府的世子陈元澈，你如果答应成为我的人为我收集北静王的日常消息，你就可以平平安安的享受你一等大丫鬟的好日子。当然如果有本事爬了水溶的床，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因为我是最接近王爷的丫鬟？”
晴雯试探了一句。
“很聪明，希望你能继续聪明下去。说真的，水溶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我希望知道陛下心中最佳的继承者人选。”
夺嫡啊！
历来夺嫡之战就算不见硝烟也是一场血腥博弈，皇子的，大臣的，早站队早有位置，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陈元澈走了很久，晴雯还在呆坐着，谁卷进这场战争都是步步危机的，登位之路处处都是需要牺牲的。可这样一件天大的事儿关她什么事儿，她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丫头而已。
红楼梦坑人啊，整本书仿佛处处都有朝堂的影子，时远时近，可那一笔都没写出朝廷的具体构架，就是一个繁花锦绣的大观园就吞噬了一群还没完全长成的美丽女孩子。
第二天水溶看见的就是一个完全心不在焉的晴雯，拧帕子搽脸的水很烫，难为这丫头手被烫的通红怎么就没感觉一样，饭菜是精心准备的各样小菜包子清粥，以往水溶早朝前是不吃饭的，自从晴雯到了身边，却是无微不至，细心妥帖的。今日的饭菜依旧是尽了心的，可蟹黄的包子多出了两个，豆沙包一个都没有，明显是厨房端上来什么就是什么，这丫头没检查。
虽然有些担心这丫头，可早朝不能不去。给兰伽使了眼色让他留下来探听一下，自己带着随行的护卫去上朝。
“晴雯姑娘有心事啊？”
兰伽跟了半点，眼看着王爷都快要散早朝回来了，他还不知道平日里早闲下来的晴雯还在脚不沾地的忙什么，看上去一点空儿都没有的样子。兰伽实在忍不住，直接跳出来问了。
“咦？你怎么没跟着王爷一起去？”
“晴雯姑娘你很反常啊，王爷有些不太放心，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对你来说天大的事儿，王爷一句话就能妥妥地办好，你这纠结的完全没必要。”
在兰伽看来，晴雯能有什么大事儿啊，她还是简简单单的伺候好王爷就足够了，有了晴雯的周到服侍对比，兰伽也觉得以往王爷生活的太朴素了。
“这是你说的，那太好了，我和你说，这件事儿其实真不关我的事儿……”
兰伽听着听着长大了嘴，不会吧？
☆、第三十一章不堪重用
兰伽无言，北静王水溶无言，前来策反的陈元澈得知消息更无言，谁也没想到晴雯居然一点都不担事儿，居然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说了出去，也不怕引人猜忌。
不知道晴雯早想好了，只要做了棋子就要有成为弃子的自觉性，她应该在一开始就成为不堪重用的弃子，这样保命的机会还多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恒……”，“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隔着墙，笛韵悠扬，歌声婉转，那边正是老王妃请来的戏子在宴席戏文。赵嬷嬷看着听了这等闺阁自怜的缠绵曲子依然表现的沉稳如昔的晴雯，心里很满意。也不枉自己在老王妃跟前为她说了话，果然是个淳朴的，不会因为这些对月临风锦心绣口的戏文移了性情。
“看你年纪还小，老王妃亲自带你，这是难得的机会，学到一星半点，你就受用不尽。”
晴雯暗自叫苦，自己已经很少私人空间了好吧，为那天的事儿，北静王特意在卧房的外间设了软榻，她从一个有独立房间的丫头，变成了一个值夜的待遇了。万一勤快变成了习惯怎么办？
心里一万个念头在转，偶尔飘来的一两句需要深层领会的戏文，自然不会对晴雯的心绪造成影响。
“院子管的不错，可王爷府上的事务多了，你也帮衬着些，不会不要紧，看我怎么处理的。”
老王妃发话了，晴雯只好吩咐完王爷院子的事儿，就跑过去看老王妃处理事务。本想着将不堪重用进行到底，没想到老王妃直接把自己的十八个嫁妆铺子的账册弄过来，让她联系。
“不懂不会不要紧，横竖年纪还小，一点点都会学会的。”
不学不行！晴雯拿出一小半的努力来学习，她还真怕老王妃不断的压榨她的潜能，把她当成万能的管家。
“还真不错，模样性子悟性沉稳都够，除了一个好的出身之外。”
老王妃在和赵嬷嬷感慨，这孩子简直就是媳妇儿的最佳人选，北静王他们都以为这孩子不堪重用，可看看近来的表现，分明是极为聪慧的。老王妃不吝啬的给赵嬷嬷解说，晴雯那样的处理方法，才是最明智最合适的受的伤害最小。
“王爷，您能不能和老王妃说说，我只是个小丫头，我学的太多了吧？”
晴雯深觉自己在快速向着管家婆的方向堕落，更关键的是，她学的这些都没用，难道以后她还有个这样庞大的家族去管理不成？
“好，我也觉得你学的够多了。”
北静王很痛快地点头答应，晴雯终于松了口气。
闲下来就有时间思谋贾府的事儿了，贾府养的小姐，似乎就不是为了给人家当当家主母培养的，琴棋书画精通，难道就是为了取悦于人给人当小妾的？
想想迎春那样一个柔软的性子，贾府都没想着教导一下管理下人的技能，弄的自己当家下人仆妇都能欺负到头上，不到一年光景就香消玉殒了。
想着贾府的情形就有贾府的人来，有人通传一个叫袭人的丫头在角门等着，晴雯告诉张妈妈一声，交代好手头的事儿，去看看袭人有什么事儿。
“你说怎么办啊，我这心里没点底儿，特意来和你说说话。”
进了一间下人见朋友亲戚的屋子，袭人坐下喝了口茶，就拉着晴雯开始诉苦。
“史姑娘也不走，宝玉见天地看那些外传野史，都是才子佳人的。宝姑娘的那边的金锁还没消停，史姑娘的麒麟又来了，这满京城的富贵公子，怎么就都迷上宝玉了。我们这位爷一门心思的专管那些小巧玩意，半点仕途经济的学问也不顾，也不去应酬事务，一天地在姐妹中间搅合。
林姑娘清高自诩的人，倒是从来不劝他，一门心思的觉得林姑娘是个知音人。薛姑娘那样的脾气，当场就给人下不了台，昨儿史姑娘也劝了会儿，那也是立时恼了的。你说说一点外务不沾染，将来怎么撑起这么大的家啊？”
袭人说完，眼巴巴看着晴雯，像是要讨她一个好主意。晴雯一边喝茶一边听着，看袭人停下了，微微一笑：“姐姐是想着让北静王邀约着拉他出来走走，别光想着姐姐妹妹的？”
袭人欣然一笑，拉着晴雯的手极为高兴：“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贴心，当日老太太可是铁了心要把你要回去的，还是姐妹们劝着，老太太会调教人，养出来的小丫头王爷府也是站得住脚的，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灵透的知心人在王府，不说别的，好说总是不费力的。略略几句话，说不定就是宝玉的福分了。”
晴雯虽然不知道北静王怎么会莫名其妙把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弄进王府，可相处这段时间还是能说话的，可他们之间毕竟是主仆，晴雯一直想着答应过鸳鸯的话，毕竟自己一个下人的身份求主子办事儿，总不能得寸进尺吧。
沉吟了一下，晴雯看着袭人紧绷的微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反手拍了拍她的：“你说的不错，宝玉那样子玩儿终究不是兴家望族之举，不管怎么说也是主仆一场，这件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袭人没想到晴雯居然是大包大揽的满口应了，心里也是极为满意的也不枉自己交好一场，早知道晴雯有这样的造化，当日就应该对她更好些。至于逼迫她给宝玉做屋子里人的事儿，袭人早就放在脑后了，她不觉得是个事儿。依着晴雯如今的处境，自己不说就是恩德了，毕竟要不是有个清白的身子，怎么可能贴身伺候王爷呢？
“既然是说完了正事儿，你也说说姐妹们怎么样了？说说鸳鸯，说说紫鹃她们。”
压在心底的事儿一松，袭人也乐得说些轻松的话题。说起鸳鸯自然免不了说起老太太，老太太的精神越发的不比以往，现在屋子里的钱匣子都是鸳鸯在管着，就连琏二奶奶都是见面含笑的，自然不用替她操心。紫鹃的主子林姑娘的身子越大越是柔弱，弱柳扶风娇弱不胜衣的样子看着惹人怜爱，可府医说气弱血亏，劳怯之症已成，怕是不能久寿。
她们谈话的内容瞒不过北静王，北静王一直等着晴雯来和他说项，没想到一连几日过去，晴雯都毫无异样纹丝不乱地处理他院子的事儿，半句话都没提。
“你这是等着我问你？”
一大推的事儿积压着，北静王还真没多少时间猜测晴雯的想法。如果第一时间晴雯巴巴地来求他，那是一定会被刁难的，可明显没放在心上，北静王却不愿意贾府的事儿耽搁在她心里了。
☆、第三十二章闲管闲事
晴雯其实那日答应后回来想想就有几分后悔，宝玉的人生是已经规划好了的，自己冒冒失失插一杠子，实在是有些不妥的，所以回来就把那件事儿丢下，权当是忘了。今儿水溶问起来，晴雯便恍然明白那日和袭人的见面，怕是北静王已经知道了。有些狐疑地看看，管着实在事务的王爷，关她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其实我那日答应了就有些后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们又不是宝二爷，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