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后,人群少了些,眼看着留仙桥下也有位置了,李尚林同几位好友寻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茶档,坐下来欣赏水景。
“李公子?”
正看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脆生生的呼唤,他扭头去看,眼前有位明艳少女,正笑嘻嘻得瞧着自己,唇畔一对可爱的酒窝,是那样熟悉。
他稍怔,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忙道,“三……”公主二字未说出口,就见段菁菁一个劲儿的朝自己眨眼睛。
眼看着忽然来了一位漂亮姑娘,周遭的人们都好奇的投过来目光。李尚林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赶紧改口道:“三姑娘,真巧,你也在这里啊。”
段菁菁见他会了意,忙点点头笑问道,“我早上就来了,你才过来吗?”
如果是才过来,那就情有可原了,毕竟早上她可是一通好找,一直没瞧见他。
李尚林答说,“今日难得休沐,在下早上在家陪母亲来着,趁这会儿人少,才与同僚一起出来看看。”
说着见同僚们都是一脸好奇,为免误会,他忙主动同大家介绍:“这位是段三姑娘。”
段菁菁颇为大方的同几人打招呼,“各位大人好。”
所幸翰林院共事的都是些读书人,举止都很是知礼,见状都冲她礼貌点头,没有过多言语。叫段菁菁少了许多尴尬。
明明很想见他,可是眼下见到了,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而李尚林看起来也不像话多的人,段菁菁只好没话找话,主动问道:“那个,上次送你的酒你尝了吗?好不好喝?”
李尚林微咳一声,答说,“我平素没有饮酒的习惯,所以那坛酒,只能暂时在家中存放。”说着又谢了她一遍,“公,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瞧瞧,还是不太习惯,差点说漏了嘴。
段菁菁倒没想到他不喝酒,发现这个话题似乎起岔了,忙摆摆手道,“那也没什么,以后总有机会喝的,那个越存越香……”
勉强说了几句,终于察觉这样没话找话实在生硬,她顿了顿,索性直言道:“我,我就要回去了,这几天就动身回大理了。”
李尚林微微怔一怔,觉得似乎有些突然,但挽留也是不合适的,于是只能说,“那在下恭祝姑娘一路顺风,若有机会,常来大梁做客才好。”
开始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段菁菁心底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后来听他说常来做客,又有些小小的开心,点了点头,很诚实的说了声好。
然说完了这句又无话了,饶是段菁菁这样大大咧咧得人,也有些尴尬起来,虽然见到他就很高兴,可是总是找不到话题。
正在沮丧之时,忽听水中一阵锣鼓响,惊得岸上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那远远的水面上,已有许多条龙舟整齐并列,蓄势待发的样子。
原来是龙舟竞渡要开始了。
这可是今次水戏最为热闹的项目呢,段三公主立刻兴奋起来,招呼李尚林去近处看,“快来快来,今次我二哥也组了队伍,要与你们的龙舟一较高下呢!”说着就往湖边跑。
李尚林左右看看,见段菁菁似乎没带手下,也是担心她会被人群挤下水,于是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来到水边,稍等了一会儿,而后就见随着参军一声令下,广袤的水面上,十几艘龙舟犹如离弦之箭,开始奋力向前划动。每只龙舟上自有举旗者,击鼓敲锣者,带领自家龙舟的节奏,一时间龙舟上的鼓声号子声及岸边观众得加油声齐齐响起,金明池边热闹非凡。
而此时,李尚林也总算亲眼见识了一回段三公主的真性情,几乎一瞬间,她就由一个羞涩含笑的少女成了鼓足精神为自家龙舟鼓劲儿呐喊的观众。
人人都知道今日有一只来自大理国的龙舟,都想瞧瞧这友邦的龙舟究竟如何,因此,输赢可是极度关乎颜面的,段菁菁身为一国公主,也很有使命感,在她看来,二哥的龙舟千万不能输,否则会折损父王的颜面。
所以她呐喊鼓劲,格外卖力,仿佛自己的力量能贡献出去,助船夫们一臂之力一样。而李尚林一直在旁看着,初时惊讶,后头竟也被她感染,为场中局势牵肠挂肚起来。
好在一场竞渡不会持续多久,约莫一刻钟内,各家龙舟陆续抵达终点,段三公主的嗓子总算能歇一歇了。
结果揭晓,皇帝的龙舟发挥地主优势,获得头名,而段二王子的龙舟也不差,获得第二,越王的龙舟表现也很抢眼,屈居第三,总之花落各家,皆大欢喜。
虽不是头名,但谁都知道要以皇帝为尊的道理,段菁菁觉得第二也不错,总之还挺满意。
但等到一回头,对上李尚林的目光,段三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大失态了,脩的一下,脸红的彻底。
而此时相较于她,李尚林倒是自然多了,几步走到自己的桌上倒了一碗清茶,又转身回到她面前,和声道:“姑娘请快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眼瞧着这碗特意倒给自己的茶,段菁菁立刻又高兴起来,看来他没被自己吓到……刚才喊的确实嗓子有些疼,而这杯水来的正好,她道了声谢,接过来后一口气将茶喝了精光。
她抿唇将茶碗递了回去,笑着道了声谢,不经意间,忽然一愣,她好像忘了件事……
对了,刚才跟李贵仪说好等龙舟赛开始要去喊她起床的,结果一见到李尚林,给忘了个干净……
失信于人可不好,没准儿李贵仪这会儿已经醒了,正在焦急着找自己呢,她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忙正了正神色同李尚林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谢谢你的茶。”说着提裙就要走。
然而走了几步,她又顿住,启程在即,今日大约是此次在大梁最后一次见他了。
于是她忙又折返回来,来到他跟前,鼓了鼓勇气,用虽然小,但足够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李公子,我,我心悦你,不知道你对我怎么样?”
就见李尚林一下愣住。
他没听错吧,这位段三公主说什么?
她说她心悦自己……
从小到大,李尚林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段菁菁也并非一定要他立刻回答,说出这句话后,见他一脸呆愣,遂又道,“我虽然就要回去了,不过总有机会再来的,你如果对我也有意,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那么早定亲?”
听清她得话,李尚林又是一愣。
他其实也知道,眼看着小姑娘已经接连两次发问,再不开口实在失礼,然而今日忽然在此遇见她,又忽然听她说这样的话,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间终是不等人的,还没容他来得及开口,就见人群中忽然传来呼唤,原来是找了段菁菁半天的灵儿终于发现了公主的踪迹,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了。
眼见灵儿到来,段菁菁的脸也更加红了起来。
这个话题似乎不再适合说下去了,为免叫灵儿看出异常,她只得匆忙跟他说了声再会,朝灵儿走了过去。
而因为一直没找着她,连静瑶也给惊动了,灵儿带了十余名婢女,此时一堆人围了过来,场面实在引人注目。
众人见到她后又是问安又是行礼,弄得段菁菁没法再多看他一眼,只得被簇拥着往回走,直朝凝辉楼去了。
小姑娘渐行渐远,并没看见一直目送自己的状元郎,此时唇畔现出的丝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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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渡引发了民众观戏的高潮,不过之后还有其他活动,如弄潮,水百戏等同样精彩,而到了入夜,甚至还有夜傀儡可看。
眼瞧着段菁菁回来了,静瑶也放了心,问了她几句,但眼见她支吾着不肯透露自己去了哪儿,只好不再多问。
段濡尘因惦念家中孕妻,此时正归心似箭,这几日便要告辞,时间虽然不早了,但皇帝珍惜与好友相聚的时光,便决定继续留下来,与段二看过夜傀儡戏再回宫。
段菁菁又能看到喜欢的傀儡戏,自然是乐意的,然静瑶有孕在身,却着实撑不到晚上了,眼下太后已经回宫,她只得同淑妃请示了一下,说要先回宫歇息。
淑妃此时求之不得,立刻痛快应了下来,特意叮嘱她路上小心。
静瑶同淑妃谢了恩,随后便出了凝辉楼,坐上马车。
只是在车轮启动前,她想到早些时候心中的忧虑,觉得还是要单独见上皇帝一面才好,然而抬头瞧瞧,隐约望见那主殿里头坐满了王公大臣,根本瞧不见宇文泓的衣角,只得先自己回宫,心想着,今晚或者明日总能见到他,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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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日头西移,天色渐暗,凝辉楼华灯初上,金明池畔现出动人夜景。
水上夜傀儡戏开始了,技师们操控着小巧的木人重新登场,在灯光与水色映照下,显得更加有趣,段三公主看得津津有味,而主殿里头,宇文泓与段濡尘酒意正酣。
虽是肝胆相照的好友,但只可惜距离太远,彼此身上都有重担,见一次面委实不易,也正因如此,临别前的时光才显得尤为珍贵。
两人放开酒量豪饮一番,直到夜色渐深,终于打道回府。
段家兄妹原回了碧清园,宇文泓则回了乾明宫。
虽然一天未见,十分想念静瑶,但他自觉身上酒味强烈,不好意思去熏她跟腹中的孩子。
乾明宫自有御前司寝宫人,专门伺候陛下沐浴更衣,等一切收拾完毕,他躺在床上,渐渐的,头有些晕,还有些口渴,大约是酒喝得多,眼瞧着后劲儿上来了。
想起阿淳为他煮的醒酒茶,不仅有些口渴,他遂向帐外吩咐道,“来人,上茶。”
立时有人应声,须臾,便又有人奉茶而来,在账外轻声请示道:“陛下,茶来了。”
他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忍不住又是一阵头晕,他呼了口气,心中暗叹,看来今次的确是喝得太多了。
他顺手撩开床帐,却发现帐外端着茶的,竟是他方才还在想念的阿淳。
他惊喜道:“阿淳?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没睡吗?”他心中温暖,觉得阿淳一定是知道他又喝了酒,过来替他煮醒酒茶了。
然今日的阿淳却有些特别,只是抿唇笑着不说话,且目光低垂,似乎并不怎么敢看他。
他心中奇怪,才一日不见,就如此生分了吗?忙伸手将人拉起来,叫她坐在自己的床边,又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跟朕说话?可是怪朕今日冷落你了?”
只见被他称作阿淳的女子眼睫一颤,似乎有些心虚,并不回答,只是举起手中的茶递向他,轻声道:“请陛下用茶。”
难得阿淳深更半夜来给自己煮茶,他便乖乖接过,将茶饮尽,而后却不知怎么,心中窜出一股暧昧不明的火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糟糕,喝酒误事,认错媳妇了……
静瑶:面壁跪搓板,自己选吧。
皇桑:求媳妇亲亲……
静瑶:想得美!
皇桑:QAQ媳妇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表走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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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宇文泓觉得体内有些燥热。一定是阿淳引得; 他想; 因为今夜的她闻起来格外香; 他抬起醉眼看向她,这才发现,她今日穿的也与往日不同,一件高腰的轻纱襦裙; 露出颈下一大片白。
唔,只消这一眼,便叫心火又窜高一截; 使原本就不甚清醒的他更加迷蒙起来。
他情不自禁的将她拉到怀里; 她倒也不拒绝,那双眸子尝试着抬眼看他; 眼神却还是有些奇怪,似乎是胆怯的; 甚至可以说是心虚的,他隐约觉得奇怪; 今日的阿淳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从前他抱她; 她或是迎合,或是干脆拒绝; 但今日的反应,说不出欢喜或者抗拒; 总是透着一股子……僵硬。
帐中昏暗光线下,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很快就疑窦丛生; 那具躯体的感觉同平时差的太远,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副骨架都不像是阿淳,他心中一惊,尝试撩开床帐,再去瞧床上的人,忽然发现,那副模样发生了变化,并不像是阿淳了……
这太可疑了,他马上警醒起来,忙向殿外唤人,“来人,备水,朕要凉水。”
殿外司寝的春雷一惊,今日皇上这么快就完事了?他怎么记得上回李贵仪来伺候的时候,明明很长啊……而且叫凉水是怎么回事?不过耳听陛下似有怒气,春雷可不敢怠慢,忙张罗着叫人送了凉水进去。
须臾,竟听见殿中的皇帝充满惊讶的怒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泓用凉水浇了下脑袋,这下终于清醒了,也终于看清那榻上的女子,这哪里是他的阿淳?那张惊惧交加的脸,哪里与他百媚丛生的阿淳有半分相似?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进到了他的寝宫,且上了自己的床?今日若非自己及时发现不对,岂不是要糊里糊涂得的被人骗了!
尤其被骗着行男女之事,才尤为可恨!
所以宇文泓充满怒气 ,又问道:“谁叫你来的?说!”
此时榻上的淑妃正瑟瑟发抖,明明只差一点就成了,事情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此刻她眼前的男人怒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仿佛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可是就在片刻之前,他明明还将她抱在怀里,语气那样温柔……虽然他口中唤的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可他不知为什么就清醒了,发现自己不是李妙淳,然后竟如此怒不可遏。入宫三年来,虽然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淑妃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暴怒的样子——不,她猛然想了起来,上回在重华宫,要处死徐婉仪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而且就算那时,他怒的都不如现在这样明显。
想起已经死了的徐婉仪,淑妃心里猛然一阵凉,变得更加惊惧起来,勉强撑起力量来回答他:“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听闻您醉酒十分担心,因李贵仪有孕在身不好在旁侍奉,便命臣妾前来照顾您。”
宇文泓一怔,太后叫她来的,竟是母后,又是母后……
他心底生出一股怒火,对眼前这个企图蒙混他的女人,甚至是对他的母后。她们合起伙来耍把戏,企图蒙骗自己,她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他的帝王威严何在?
他点头冷笑,道:“很好,太后知道朕喝醉了,就叫你来伺候,那朕方才把你人认成别人,你怎么不做辩解?”
淑妃一惊,这样怎么回答?
这是自己精心谋划好的,她当然不能辩解,无论他把自己当成是谁,只要今夜能承幸便好,因为只有承了幸,她才能生下皇嗣啊!
眼看今夜功亏一篑,她欲哭无泪,他的目光冷的可怕,简直要杀人似的,她更是害怕,忙道:“臣妾以为陛下醉了,解释也是无用,只盼着将陛下侍奉好,好向太后复命。”毕竟这理由实在牵强,她又急着辩解道:“求陛下恕罪,臣妾真的没有其他意图,您将臣妾错认成李贵仪,臣妾怕您生气,也一直没有承认……臣妾一心只想伺候好皇上而已。”
她这是在为自己脱罪,是的,他叫她“阿淳”的时候,她的确没有承认,所以不关她的事,怪就怪他自己将人认错了。
好个有心机的女人,还真是滴水不漏!宇文泓冷笑一声,道:“太后果真没有选错人,你做的甚好!只可惜朕要叫你们失望了!”说着忽然吩咐殿外,“来人!”
福鼎几个赶忙进了来,在外面就听见皇帝语气不好,此时非常识时务得扑通跪到了地上,道:“奴才在。”
宇文泓道:“太后既派淑妃来乾明宫,朕便成全了她,从现在起至明日天亮之前,淑妃就待在此地,那里也不许去。”说着他特意点明,“就以现在这个姿势,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