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愔确实学的很用功,但是收效甚微。先生们教过的内容,当时都能明白,也都理解,但若是给另外一篇文章,她就又看不明白了,诗词也是,她早晚都会拿出半个时辰背诵,却总也记不下来,只记住几首比较简单的,朗朗上口的。
起初陈愔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学习了,再加上以前也没有认真的学习,所以接受比较慢,可半个多月过去了,她的功课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她自己都开始着急了。倒是算学还要好一些,前面三章的内容都懂了,现在也能独立做题了,而且她也很享受从拿到一道题目时的思考,再到把题目完整的计算出来的那种成就感,觉得比整天背背背的有意思多了。
这一日,算学课放课后大家都回家了,陈愔偏有一道题目,做了一半,就想着做完再回去,万一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去三一亭问问先生。
她低头做的认真,连百里景初进来了,都不知晓。
百里景初整理今日讲义时,发现有一页纸找不到了,他想起上课时拿着它去过沙盘,也许落在那里,便又回到课堂来找,意外地看见,陈愔还没有走,还在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待百里景初进了课堂,找到了那一页讲义,陈愔还没发现他。
夕阳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洒落在陈愔的身上,将她完全包裹在浅金色的光芒中。百里景初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她蹙眉思考;看她落笔书写;看她发丝微动……
直到夕阳又往下沉了沉,他才默默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慢慢,也抵不过公子眉间的星辰啊!
——摘自网络。
下周也很忙,缘更。但过了下周就有时间了,更新速度能提上来。
☆、百里景初越想心越塞。
之后接连两日,陈愔都在课堂上将课业做完才回去。这几日,百里景初也在三一亭待的比较晚。
这日傍晚,待他写完最后一笔,抬头看窗外天色,已经是暮色时分。
“竟这样晚了?!”他看看刚刚完成的册子,心想:都这个时辰了,她定然已经回去,不如这个时候放她桌上,明日一早她就能看见。”
百里景初将书案简单地收拾一下,拿着刚写好的册子,去了课堂。
果然,课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百里景初走到陈愔的座位旁,她的桌子上还有几本课本没带回去,摞在一起放在右下角。他将手上的册子放在那些课本的最上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想到明早她看见这本册子时开心的样子,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轻轻拍了拍它,起身走了。
陈愔做完题目之后本是打算回去的,收拾东西时发现手上沾了不少墨汁,就去了后面厢房找水洗手,等她回来继续收课本时,突然发现书的最上面多了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她拿起来翻开。
起初只是很随意地翻了翻,后来越翻越惊讶,“这是……这是课本上所有算学题目的解题步骤吗?”
陈愔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看,发现这册子上写的竟然真是算学课本上所有题目的解题步骤,每一道题目都有,每一个步骤都写的清清楚楚,有稍微复杂一点的地方,旁边还有用朱砂墨配上文字的说明,字迹清晰端正,是标准的小楷。
陈愔愣了愣,随即想到一个人,立刻将书本都放进袋子里,抱起那本册子,朝三一亭方向而去。
到了百里景初的厢房却扑了个空,对面屋子的先生说他刚走没多久,陈愔又立刻追了出来,终于在太学门口,看见了百里景初挺拔的背影。
“先生!”
百里景初正要上车,听见陈愔的声音,他身形一顿,而后停下转身,待陈愔走到近前,才道:“公主有礼。”
“先生免礼,贸然叫住您,是想问问,”陈愔将手中的册子伸到他面前,问:“这是您放在我桌上的吗?”
百里景初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看向陈愔,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摇了摇头。
“您看,”陈愔将册子翻开给他看,“里面如此详细的解题步骤,在这太学之中,除您之外,我真是想不出还能有谁了。”
“太学中另外还有两位算学先生,许是他们写的呢?”百里景初面不改色地说道,青暄站在一旁听见,立时瞪大了眼睛。
陈愔原本笃定是百里景初编写的这本册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否认了,这下她疑惑了,“那两位先生写的?为何会在我的桌子上?”
“那臣就不知了。”
陈愔百思不得其解。那疑惑的小样子,百里景初看在眼中,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可见她这般,心中又不舍,便道:“许是见公主勤奋好学,便想着能帮便帮吧。”
“……”那两位先生又不教她,如何得知她的情况?
陈愔看向百里景初,他的神情看起来如平日里一般严肃,可那双黝黑的眸子,隐隐透出笑意,格外摄人心神,陈愔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声道:“那这个……我要还给他们吗?”
“此事臣已经知晓,若是那两位先生问起,臣自会解释,公主大可放心收着。”百里景初说的胸有成竹,青暄在一旁小声嘀咕,“那是自然,那根本就是您熬了两宿写的。”
青暄离着陈愔较远,她自是没有听见,可百里景初听见了,他微微侧头,一个眼风过去,青暄即刻噤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陈愔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对百里景初是无条件的信任,他既这样说,陈愔也就放下心了,“如此,麻烦先生了。这解题册子于我,真是益处多多!”
百里景初见她终于收下,心下一松,微微笑了。
陈愔还想说什么,这时,太学门前侍卫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没有走吗?整日待在这里也没用,说了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便是进去做工也不行!”
陈愔循声看去,见太学门前靠角落的台阶上,坐了一位年轻的郎君。他听见那侍卫的话,起身,抖了抖衣裳,对侍卫作揖道:“我明日再来。”
那侍卫不耐烦道:“你听不懂吗?你就是这样日日等在这里,也不能进去!”
那郎君像是没听见侍卫的话一般,自顾自作揖,说完想说的话,便转身,准备走了。
陈愔见那郎君的样貌,觉得很是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她便多看了几眼。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郎君,百里景初站在一旁,眼中的笑意慢慢敛去,突觉心中生出一股气,闷闷的,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可就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外面,天宽地阔的,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公主,公主!”百里景初沉声道:“天色已晚,公主回宫吗?”
啊!想起来了,前几日也是在这太学门口,见过这个小郎君,他日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重生前陈国被攻陷时,陈愔逃出太极宫,在建康城流浪了几日。那时她身无长物,实在饿得狠了,又找不到任何吃的,没有办法只能去拍人家的门,求他们施舍几口吃食,若不是有好心的百姓救济她,她一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公主,怕是连半日都待不了。她自是明白,假如不是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谁都不会如此贸贸然地找到门前来。前几日看见他时,还以为是来太学找人的,但现在来看,怕是另有事情。
陈愔有心上前问问,若是能帮便帮帮他,也就没太注意百里景初的话,以为他跟她道别,于是直接道:“那我不耽误先生了,先生慢走。”
说完,她站在那里,预备待百里景初上车后,她便过去。
百里景初觉得心中那气不光是堵在心里,现在好像还往上走了走,连嗓子眼都堵上了。他深深看着她,却因为她半低着头,只能看见她的侧脸轮廓。
又是这样,每次都不正眼看我,连说话也是站的远远的,可是她看别人,却能这样认真!
百里景初越想心越塞,他一甩衣袖,登上牛车坐了进去,放下帘子却又没说走,青暄便只能在一旁候命。
陈愔见他进去,说了一句‘失陪’便径直朝那小郎君那边而去。
陈愔过去后并未去寻那郎君,而是找侍卫问:“李侍卫,这位郎君是何人?为何日日来太学?”
侍卫先行礼,才道:“回禀公主,据他所说,他名为简亦生,年十六,家世清白,他说他想进太学读书学习,卑职不允,他还质问卑职,‘难道在学识面前,人也要分上等和下等吗?’”
陈愔想了想,貌似上一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还是道:“去把他叫来。”
侍卫领命而去。
朝夕朝露从屋内搬了椅子出来,陈愔坐下等他。
简亦生来了之后见到陈愔,直接便跪下,道:“在下简亦生,见过乐音公主。”
想来是那侍卫已经提点过他,说是乐音公主要见他。
陈愔听他自称在下而不是草民,笑了一下。先不说有没有学问,读书人的风骨倒是有几分的。
“起来回话。”
“谢公主。”
简亦生起身后,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视线落在陈愔坐着的那把圈椅的扶手上。
“你来太学可有何事?”
“回公主,在下家境贫寒,阿父在前街开了个木匠铺子,勉强糊口,是以没有进过学堂读书,只是幼时跟着阿父认了几个字,之后便一直自己学习。但自己学习着实理解有限,是以想在太学中谋一个活计,薪酬也不必支付,只要能让在下跟着听听课便好。”
简亦生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少年音,但他吐字清晰,神情镇定,身上的衣衫很旧,浆洗的很干净,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十分清爽。陈愔的视线又缓缓落在他的手上,他放在身前的手却显得与年龄有些不相符。他的手指很长,但食指与虎口处有茧,手背上有不少旧伤疤,想来是帮着家里做木匠活计时留下的。
简亦生见陈愔在看自己的手,他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袖,将手遮了起来。
陈国的官员选拔制度,陈愔偶尔也听陈文道说起过一些,都是由士族或者大家推举选拔的,这样就导致朝中官员都是出自士族大家,底层的百姓不光是没有做官的机会,便是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很小,如此一来,阶层太过分割,朝中关系又错综复杂,对于皇帝治理国家来说确实不利。
陈愔如此想来,便说:“你的事,本宫知晓了,一会儿你把家中住址告知李侍卫,不管有何消息,本宫都会派人通知你的。”
这便行了?简亦生本以为被公主唤来,是要被责罚一顿的。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陈愔一眼。
乐音公主看着,像是刚及笄的姑娘,可她态度稳重大方,容貌也很清丽,脸上虽没有笑意,但目光柔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想亲近之心。
便是自己这样看着她,她也没有叱责,只是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吧。”
简亦生这才真心实意地弯腰,作长揖,“多谢公主,在下告辞。”
陈愔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暗思:不知皇兄何时得空,得去找他商量一下。
百里景初坐在车里,见两人说完话,才吩咐道:“走了。”
青暄刚刚提起缰绳,便又听见他家郎君清冷的声音自车内传来,“一会儿找李侍卫打探一下,那小郎君找来太学所为何事?”他刚要应一声是,却又听见百里景初说:“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梦天樱的雷~~
☆、她总感觉有道视线在关注她。
陈国的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大雨下起来,一场比一场猛烈;雨势尚未停歇,又起了大风。风吹过屋檐时,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响,陈愔真怕在下一刻,屋顶就被这大风给掀翻了。她本在桌前做题目,现在被这风声吵的没法专心,索性托腮看着窗户上树枝的倒影,被狂风卷了枝叶,拼了命的摇。
朝夕敲了敲门走进来,给陈愔拨了拨灯芯,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
她见陈愔托着腮似乎还在想着题目怎么解,便道:“公主,歇一会儿吧,这白日的天色,跟傍晚差不多暗,您仔细眼睛。”
“嗯,我做完这几题就休息。”
朝夕在一旁帮她收拾已经做完的课业纸,连翻几张都是算学,“公主,奴婢发现您现在特别爱做算学题,”她翻看了几页,又道:“这可真难啊,奴婢连题目都看不懂呢!”
陈愔笑了笑,“做多了你会发现,算学可比经史有趣多了,那些诗词我可真是背不下来。诶,那本你别动!”她见朝夕要动那本解题册子,急道:“那本我自己收拾。”
她生怕宫女们粗心,万一让那册子沾了水沾了墨都不好,想了想又说:“吩咐下去,这书房只有你一人进来,我书桌上的东西我自己收拾,你也别碰。”
“奴婢遵命。”朝夕将那册子放下后,问:“公主,这可是太学的算学先生给您的那本解题册子,您可真宝贝它。”
“嗯,这本册子编写的如此详细,字体端正,可见算学先生是用了心的,自然要更加的爱护。这几日大风大雨的不能去太学,多亏有它,否则我怕是做不了几道题目。”
“难怪您这么紧张它。”朝夕想了想,又笑嘻嘻地问:“您可见到了写这册子的先生?可有百里郎君那般好样貌?可有问他为何将这册子给您?”
“你呀!”陈愔拿了画图的紫檀木长尺,轻轻敲了敲朝夕的头,才道:“本想亲自去谢谢那位算学先生的,可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还不知何时能去太学。”
“是啊,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多,”朝夕也说:“还有几日便是重阳了,也不知那时雨能不能停。”
这时,忽然书房门被敲响了,朝露在门外说:“公主,陛下来了。”
陈愔疑惑地看了看朝夕,“怎么这时候来了?”
这几日因着风雨,陈文道也没有早朝,但他并没有懈怠,都在自己的书房中批改奏折,怎么今日到她这里来了?
她起身,朝夕打开门,两人正要去迎驾,便见自回廊那边过来几人,穿过月亮门便快要到了,最前面的正是陈文道,他自己撑伞在前面走,后面除李临外还跟了两位小宦官,抬着一个小箱子,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陈文道走到门前,陈愔在书房门口微微下蹲正要行礼,他收了伞自她身边而过,“免礼,风大雨大的,快进屋。”
朝夕接过他手中的伞,给他们行了礼就出去了,李临指挥着小宦官将箱子放在陈愔的书桌旁,问:“陛下,奴婢将这些折子整理好?”
陈文道挥挥手,“你下去吧,朕自己弄。”
“是,奴婢在屋外候着。”李临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书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屋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陈愔给陈文道倒了杯茶,放到他手边,“皇兄,大风大雨的,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文道坐到陈愔的书桌前,顺手拿起她正在写的课业看,说:“还不是陈恪,她被朕禁足之后,倒是老实了几日,现下重阳将至,她便托了她外祖荀明说情,想让朕准她一起去燕雀湖水榭。”
“皇兄会答应吗?”
她的语气太过急切,陈文道手上一顿,抬头看她,“你不想她去?”
陈愔迟疑了一下,“不……没有。”
陈文道见她不似作伪,笑笑又道:“司空大人都来说情了,怎么样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但朕又不想马上放她出来,于是这么大风大雨的他也天天来烦朕,所以就来你这里躲躲清净了。”
“这样啊……”陈愔想的却是:
上一世燕雀湖水榭有陈恪,这一世看样子她也会去,所以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