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复核
面对常小溪，狄少华是又关心又内疚，纠结不已。看到自家大人百味杂陈的表情，姚立自觉的退出去，人家小两口说话，自己何苦站在那里当电灯泡。
常小溪本来就比同龄人要瘦弱许多，本就在赵李氏家里被磋磨了好多年，现在高烧了一夜，她渐渐圆润的脸颊又变得苍白憔悴。狄少华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还以为常小溪是被周氏闹的，忙开口解释：“常医官，我不知道那周氏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和她其实一点瓜葛都没有，夫人娘家的亲戚那么多，我连她是谁都对不上号，若是路上遇到，也远远的就回避了。”
常小溪见平时伶牙俐齿的狄少华急成了这幅模样，忙微笑着回应：“还是因为你魅力太大，把你表妹迷昏了头，她才会如此。”
她平时总是一本正经，很少有这种巧笑倩兮的时候，狄少华愣了一下，旋即自嘲的笑了笑：“这等闲人怎样看不重要，常医官你觉得我怎么样呢？”这句话一出口，狄少华后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调戏啊，不知道常医官会不会怪自己轻狂。
不料常小溪认真的把他打量了一下，点评说：“你这眉毛生得很好，眼睛也够亮，身材不错，年纪轻轻的就居于高位，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有很多追求者也很正常。”
狄少华被常小溪这番点评给弄得不太好意思，他平素遇到的少女，都是家里面的亲戚，无一不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有胆大的向他眉目，偶尔也有人丢个手帕等他来捡，像这样大大方方来评价他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不敢再继续这种话题，再继续下去不就是红果果的调情了吗？毕竟作为一个读书人，发乎情，止乎礼是最基本的道德。哪有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子，先调戏，再调情的道理！
狄少华咳嗽两声，掩饰一下内心的尴尬：“我派人去水井坊看过了，那周家还算识相，已经把房子收拾妥当。但是你一个人住在那里不安全，我放了两个人在你那里，主要是照顾你的起居，另外也可以跟你做个伴。”
常小溪生病后也在想这件事，现在听狄少华如此说，从善如流的应下。狄少华这才说起正题：“新晋官员的复试，由吏部和百骑司主持，你们新晋医官的复试，由太医院的院正彭宏来给你们出题，考评的人员除了三名太医，还有一名尚药局的官员，东宫药藏局也派了医官。你们这次参加医官考评的人不多，刑部的舒秋，是侍郎王大人搜罗来的江湖人，刑部还有一个新晋的医官，据说来自长安的医学世家，叫做张童。太医院有两个太医，尚药局也有一个新晋医官，据我所知，就是你们六人参加考评了。时间是从明早开始，一共三天。”
因为常小溪要参加这场考试，所以狄少华认真细致的了解了整个考评的过程，希望能对常小溪有所帮助。他和常小溪相识至今，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认真而且好强的人，就算想退出公门，被考核淘汰这种方式她也接受不了的。
原来医官考评，需要看疗效，所以暂时界定了三天时间，这是受时代所限，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交代清楚这件事，狄少华就让常小溪先回水井坊做准备。毕竟考试要持续三天，女孩子的常用东西总是要带的。
重新回到水井坊，映入眼帘的情形恍如隔世，常小溪震惊的打量着自己的小院子，受了伤的枣树没变，水井没有变，房子的大小没有变，其他几乎全变了。之前所有被破坏的家什器具都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黄花梨家具，一张硕大的拔步床，就占了半个房间。但是这些都不是令常小溪最惊讶的，最令她吃惊的是，院子里多出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两男两女，看服饰颜色不同，正分立两侧，虎视眈眈的对峙着。见到常小溪回来了，这几个人都围上来给她见礼。原来一男一女是沙麒麟派来的，另一组是狄少华派来的。常小溪头痛极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她这个小院子也住不下啊。
原想把沙麒麟派来的那两个人给请回去，还没等常小溪说完，这两个人就跪在了地上，指天画地说这样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沙将军处置的。如果常小溪一定要让他们回去，他们就跪死在这里云云。常小溪耐心地解释：“我知道你们沙将军是一番好意，只是我这里窄小，你们也住不下。起居都不方便呀！”
沙麒麟派来的那个男仆马上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这个不劳常医官费心，我家将军把这宅子左边的房子都买下来了。就是再多点人也能住下。厨子就在隔壁，正张罗着晚饭，过一会就好了。”
本以为离开了沙麒麟的豪宅，就能摆脱他的掌控，结果这个执着的男人又做了一个更大的。常小溪疲惫的挥挥手：“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就这么着吧。只是我平素喜欢清净，没事请不要来打扰。”这也算是无知周氏取闹的后遗症吧。
右边的宅子则被狄少华买了下来，这一下子常小溪连真正的邻居都没有了，就这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浑浑噩噩的常小溪被两个婢女抢着打理干净，塞进了马车。一路上常小溪都在琢磨着，要怎样退掉这两位大人过分的好意。最好是能见到沙麒麟，当着他的面说这个事情要好一些。
复核医官的地方设在了吏部的一个书院，说是书院，其实好多年都没有人读书了，被专门用来进行各类考核。一个官员坐在门口负责登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常小溪觉得报上名号后，那个官员就一直不断的在打量自己。
考生们居住的地方，也在这个书院里。登记的官员给了常小溪一把钥匙，叮嘱说医官考核务必要住在书院，否则救治的患者病情有反复的话，就没有办法处理了。这一点常小溪十分赞同。
令常小溪吃惊的是，当她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着青萝纱衣，裙裾飘然若仙，就算是以2062年的标准来看，也是非常美艳。最妙的是一见常小溪进来，这女子立刻叱道：“你是谁？何故闯进我的房间？”
第一百零二章 君胜男
常小溪也没想到屋子里会有人，只当自己是走错了。忙忙的口称抱歉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又核对一遍手中的号牌，没错呀，常小溪疑惑的朝对面的那一排房舍看过去。对面标着甲字号，明显都住的是男人。常小溪只好再次走进去，有礼貌的开口：“这位姑娘，我有吏部李大人给的房间号牌，确定是这一间没错。”
听说她有号牌，那纱衣女子忙抢过来看一看，又拿出自己的核对一番，见果然是一样的，这才抬头笑道：“你可是大理寺的常医官，是我看走了眼，我是长安君家的女儿，是吏部特许我参加这次考试的。”说着亲厚的走过来帮常小溪拿包袱安置东西，一边又咯咯笑道：“是因为常医官身着男装，我才看走了眼。”
常小溪摸摸自己的帽子，才明白误会在哪里。君家姑娘名叫君胜男，是长安最大的君氏药堂的女东家。君家到了君胜男这一辈，竟然全部都是女孩子，为了偌大的家业不至于旁落，就选了三女君胜男掌家。以后就由君胜男再召一门入赘女婿继承家业。
这次常小溪误打误撞开了女医官的先河，这君胜男就动起了脑子，赘婿不许为官，相当于就断了君家在官场上的臂膀。若是自己也能为官，哪怕是不入流的小官，也聊胜于无。刚好有熟识的官员说起了复核的事情。唐朝可以捐官，像封疆大吏或者大将军什么的就算了，**品的小官，只要你出得起钱，吏部就敢纳捐。
于是君胜男就托了中人去吏部说，愿意用白银五万两，捐一个医博士来做。她可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一旦自己被录用，君家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可以减免税负，光是这一项，几年就能回本，而且君家还白得了一个官身。
还从来没有女子到吏部报备，吏部尚书犯了难，不敢开这个先河，可放着白花花的五万白银不赚，又着实心痒难耐。他有一个老成的书吏，对他进言：“听说皇上当初特许大理寺常医官任职时，曾经说过，天下事天下人做得，不拘男女。这君家也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就是男儿也没有几个能掌得起偌大家业。这笔钱终究是要纳入国库的，不如大人去向皇上请命，他如果同意，咱们就让这君娘子参加医官复核，如果她能通过，就许她一个医博士又如何？”
礼部尚书刘长起豁然开朗，翌日就去像皇帝奏明此事。五万白银，相当于一个县一年的赋税，值得开一次口。皇帝这几日，因为大胆启用常小溪，轻松的治好了严侍郎家的女儿，被严侍郎联合一班朝臣，将他吹嘘成了千秋万世圣明之英主，心情非常好。看到这有女财主要捐官，皇帝就愉快的准了。
于是君胜男也临时加入了这次准医官的复核中，并且成为了常小溪的室友。两个姑娘来不及寒暄，刚刚聊了一点彼此的情况，就有人敲门通知集合了。
看到进入大堂的君胜男和常小溪，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确切的是看到君胜男时，所有在场的男人，眼睛都亮了。但是没有留给大家多少看美女的机会。太医院的院正彭宏很快就带着五名考评组的成员进来了。
对几位考生点过名之后，彭宏没有拖沓，直截了当的宣布考试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参加复核的考生中加入了女子的缘故，复核的第一场比赛是笔试。常小溪忐忑的打开试卷，发现主要是黄帝内经和伤寒论的内容，这才放下心来，这属于她上学时候的必修课，是整个中医学的基础。而且前一阵子通知复核的时候，她还温习了一下。
看到常小溪和君胜男都在奋笔疾书，院正彭宏却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两个女子倒还有几分本事，想要初试就淘汰掉她们，看来是行不通了。医生介于士和役之间，本来就是个尴尬的存在。很多名医早年间往往都是屡试不中的读书人，选择从医都有一些不得已的理由。现在如果这样一支本来就尴尬的队伍中，再混进来女人，成何体统，一定会拉低医生本来就尴尬的社会地位。他要杜绝这种情况出现。
中午书院有午餐，常小溪本来想去吃，但是君胜男热情的拉住她，说自己家会送过来午餐，让她不要去跟那些臭男人挤到一起吃饭，没得低了女儿家的身份。
常小溪本来想告诉她，如果考上医官的话，当值的每一天都要跟同事们一起吃饭。至少大理寺是这样的，除了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两位大人以外，其他人都是聚在一起吃午餐的。这也算是官员们福利的一部分。转念一想，君胜男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不会在乎福利的问题，以后的事情她自会知道，自己又何必多言。
君胜男嫌弃房间里憋气，让送饭的仆役把饭菜摆到了门口，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常小溪再三婉拒，还是被君胜男硬拉到了桌边。君胜男热情的有些过分了，让常小溪觉得这饭菜很可疑。正在这时，水井坊的两个婢女竟然也来给自己送饭了。常小溪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会害自己的，忙忙的谢过君胜男。离开时，刚好捕捉到君胜男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不知道她是因为没有邀请到自己而失望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下午考试的内容很实用，怎样为高热患者退热。每一位医生采用的方式都可能不一样，于是对应参考医生的人数，长安惠民署送来了七名高热的男性患者，年龄有老有幼。分给常小溪的是一名中年汉子，黝黑的面颊烧得通红。
彭宏介绍了一下考核方式：“针灸，汤药，或者药浴，无论诸君采用什么方式，患者要在明天末时退热，否则算不合格。”
分给常小溪的治疗间标着六号，里面有一床一几，常小溪检查了一下病人，发现他是重症肺炎引起的高热，病情到了这种程度，就算在2062年也是棘手的病例。不过按照考核的要求，赶在明天末时之前退热，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为了掩人耳目，常小溪开了麻杏石甘汤的药方，嘱咐照顾病人的药童去煎药。趁着无人时，常小溪为患者注射了大剂量的抗生素，并且使用了退热药。
彭宏一边看着常小溪开出的方剂，一边捋着胡子，这个小姑娘辩证没有错，开这个药方也没有错，看来果然有几分本事。错就错在她是个女子，为何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做针线女红，日后相夫教子？行医岂是女子能做的事，何况现在是朝廷在选拔任用医官。
将方子递给药童，彭宏又问起君胜男的情况。原来君胜男使用的是君家独门的退热贴，将配好的膏药贴在了患者的肚脐上。这个退热贴在长安流行的很，方便又实用，缺点是售价太高，平民百姓舍不得用，所以没有大面积推广。对于这个退热贴的效果，彭宏是很清楚的。
要怎么才能不让这两个讨厌的女娃娃通过考核呢？尤其是常小溪，竟然大张旗鼓的治好了大肚子严小姐，这不是明摆着砸自己这个太医院院正的招牌吗？彭宏恨恨的想着。
第一百零三章 考试
给患者做完治疗，常小溪并未离去，而是留在房间里查看患者的病情。这时候进来了一个老妇人，原来这是患者的母亲，之前因为要回避彭宏等太医，所以没有让患者的亲属进来。常小溪这才放下心，再好的药童都赶不上患者的母亲照顾。
这个老妇人原本听惠民署说，这一次治疗儿子的都是朝廷的准医官，水平高不说，而且治疗费用全免。他们家贫，这才将儿子送过来治疗。结果看到主治医生是常小溪这么一个稚嫩少年，不免大失所望。
常小溪看到老妇人脸上将信将疑，知道她信不过自己。就在这时候，躺在床上的患者挣扎着开了口：“娘，你可算进来了，给我做些粥水吧，我这肚子饿得紧。”
儿子已经高烧三天了，不进食水，也不言语，现在居然开口了？老妇人不敢置信，跑到床边看儿子，发现他已经退烧了，这才相信常小溪果然是朝廷的医官。
六号间的病人已经退热了，这个消息在书院不胫而走。常小溪本来不想这么招摇，但是2062年的退烧药就是那么的霸道。患者的母亲，在书院的院子里，一边给儿子熬粥，一边把这个好消息散布得人尽皆知。
这也太快了吧？除了一同参加考试的几位考生要避嫌，彭宏在第一时间就带着几名太医去看了患者。果然，前一刻还烧得人事不省的病人，此刻正坐起身慢慢的喝着粥水。
彭宏心里面直犯嘀咕，看来这个小姑娘本事不小，不动些手脚是不成的了。
常小溪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得罪了太医院院正大人，君胜男热情的邀请常小溪观看自己的稀罕玩意儿。常小溪拗不过她，由着君胜男一件一件的摆弄，都是些怀表，八音盒之类。这些在2062年属于怀古风的路边摊商品，在唐朝做工还非常粗糙。君胜男一边显摆，一边看到常小溪不由自主的打个哈切。
君胜男不由得心惊，坊间传言，这个大理寺女医官来自偏僻的南云，是靠着娇媚的长相，还有上乘的床上功夫上位的。大理寺少卿被这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这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保举了她。
以君胜男的眼光来看，常小溪眼如秋水，柳腰芊芊，的确是个清秀佳人，但是身体瘦弱，最能引起男人欲望的地方都尚未发育起来，却是与娇媚不搭边的。至于床上功夫，君胜男能确定，常医官绝对是个处子没错。加上现在常小溪看自己的那些宝贝时，丝毫不见波澜，完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完全是豪门世家的派头。难道，坊间的传言都是谣言，其实常医官身后有雄厚的家世背景？
单纯的常小溪好不容易等君胜男摆弄完那些古董，她眨眨被哈切憋得流眼泪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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