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从长计议才行。
第66章 任务
陕北位于黄土高原的中心地带； 塬梁峁川，地势多样； 人一般居住在塬和川上，如今苏致远他们所在的村子就在塬上，地势越往上走越高，直到海堡梁到了最高点。
这些犯罪分子不是本地人； 在这个年月一下子来这么多外地人肯定是很引人注意的，可这伙子人里头有个叫王参军的是本村人，他说这些是跟着自己回来的兄弟； 村里人又见几个多月也没出啥没钱丢东西的事儿； 也就不再管，王参军找了个废弃的窑洞，一伙儿人修了修住了进来。
他们住的这个窑洞离村子已经很远了，民国的时候这里离土匪窝近； 住在这里的一户人家一家几十口人； 男人都被杀了，听说家里的女人被绑到寨里当压寨夫人去了； 后来就不大有人把家安在这边； 刚建国的时候政府出面剿匪后又传出这里闹鬼更没人来了，所以虽然这里适合打窑； 但也就只有零零碎碎两三个院子； 还都是荒废了的，院里的草都快长到一人高了。
那伙子人选的地方不错，窑洞背靠着山沟沟； 前面是一片庄稼地，再加上这里地势本来就高，站在窑洞顶整个村子一览无余，村口进个人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苏致远做了个手势，带来查看情况的几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撤退。
他们本来是说以下乡的名义过来侦查，可来的人都是练过的，眼尖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偷偷摸摸过来，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土匪窝，早被砸得砸，烧得烧，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了，虽然简陋，每天侦查也得跑十几里地儿，可敌在明，我在暗，这样才能把事情查清。
说实话这次任务不算艰难，可就是有一点，上头也不知道这伙子人要干什么，让他们来就是半查半抓的意思，查出干了违法的事儿才能抓，之前摸过去都是小喽啰，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些收获。
回到寨里，大家啃着干粮说这次侦查到的情况，先是郑副营长开口，“那几面窑洞背靠着山沟，前面都是庄稼地，那些人还换班巡逻，不大好办！”都不是天兵天将能从天上突然出现，还是得动脑子。
有个连长之前当过工程兵就道，“能不能钻个地道出来？”
苏致远摇头，“庄稼地里土太松不好钻，容易塌陷。离得近了又很容易被发现。”就算天天摸黑过去趴在沟壁上钻，人苦些他们倒不怕，军人最大的特点估计就是能吃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练着吃苦，都习惯了，可这也不好操作，虽然今天看着那些人没枪，谁知道是不是搁哪里藏着呢，万一来上一枪，躲都没地方躲去，更何况这样就怕查不清了不是，还是得从长计议。
众人有些一筹莫展，苏致远沉吟半晌道，“如今只能让他们自己乱起来，我们趁机浑水摸鱼！”
白天不好去查探，目标太显眼，一伙子兵就变成白天睡觉晚上侦查，傍晚时分出发，等到了地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个儿比昨个儿早到些时候，倒是有些新发现，这院外有个窖，陕北人家院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算是旱井，窖下头可以储存冬菜，萝卜白菜红薯这些搁里面放上一冬天也坏不了。
这个院子之前的住户把窖挖在了院外头，这伙子人明显没用窖，菜都在另一个窑洞里放着呢，这是看做饭的人进去拿发现的，窑洞冬暖夏凉倒也可以，只不过这窖的位置好，窖边上有株槐树，看上去也有几十年了，槐树根从山沟壁探出，山沟坡上也长出两株小的来，苏致远拿着望远镜趁着天没黑透飞快地观察分析，又记下那些人换班的时刻，凌晨四点左右才踏着露水回去。
后来又去了几次，苏致远让小何结合这几天的观察把图画出来，小何和苏致远熟悉，自然看出营长对那口窖很感兴趣，看了好多次呢。苏致远看着他画的地形缩略图满意地点头，“这些天有新的发现，大家看这口窖。”说着手指上槐树，“还有这颗槐树，这都是天然的屏障，这伙子人没有用窖，是咱们的机会！”
提议钻地道的工程兵有些激动道，“在沟壁上钻个窟窿出来进到窖里一点儿也不难，营长您放心吧！我两个晚上就能钻出来。”
苏致远摇摇头，“钻出的窟窿口太显眼，就算拿泥糊上也能看出来，我想的是他们总得出去买菜，咱在县城拖住他们让他们半夜才能回来，在这个上坡的地方”苏致远指了快到院子的一处陡坡道，“扒在拉车底部，这里本来坡就陡，虽然重量有所增加但咱们到时候可以派人学狼叫唤，这两年村里狼是少了但也不是没有，他们听到狼叫肯定拼了命地赶路，只以为是自己吓得手脚软了，至于到了平路上能看见院门了胆子回来了但路也好走了，是个小小的下坡，人不用太使功夫就能到。”这是在院里没看到拉车用的牲口，如果是牲口那就更没问题了，不好好走了赶车的人也只以为是到了陡坡的缘故，更好遮掩。
如今老乡用的都是木头制的拉车，什么客车，公车，不存在的！木车可以拉也可以推，前头栓上驴就是驴车，栓上骡子就是骡车，栓上牛就是牛车，至于马？这里几乎没见过！
苏致远看了看手下的十几个兵，“到了院门口滚出来藏进窖里，有槐树做屏障，顶上的人看不见，只要操作得当是可以悄无声息地潜进去的，至于到了窖里……”苏致远手指在地上不停地点着，进去了自然是好，可以把地道钻到窑洞炕下面偷听，可进去了就不好出来了，估计得等些时候才行，吃喝拉撒全都在里面。
“而且，”苏致远再次出声，“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个瘦小些的人更靠谱，重量轻目标小，稳妥些！”
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一个外号叫做猴子的人，猴子只有一米五几，黑瘦黑瘦的，而且身手也很灵活，很适合。
猴子自己也站起来道，“那就我去吧，营长！”
苏致远又接连几天全方位观察了窑洞，完善了许多细节，比如猴子必须要带的东西，挖的方向和距离，剩下的就是等了。
第67章 设局
等了足足有半个月才等到那些人出门； 王参军拉过来一条驴栓在木车前，苏致远带着几个人翻沟越梁抄近道先到了县城； 在招待所换上常服就往赶集的地方去了。
县城如今还没有商场，每到赶集这一天附近的老乡们会带些东西过来卖，至于村里则种得不多，堪堪够自家吃罢了； 而且如今好多种子还不普遍，能住的也就那几样，所以这伙子人是得出来买些东西的。
苏致远他们蹲在集市没多长时间就见那两个采买的人赶着驴车进了县城； 驴车统一停在一处划分出来的区域； 这年头驴车骡车进城是很平常的事情，往牲口屁股后面撑一个布兜就算是保持城市卫生了，停车的区域尿骚味很重，一般人进城都是要逛一天的； 毕竟大集不多； 所以这些牲口也要在这里待一天。
苏致远他们见那俩人停好驴车叼着烟上前道，“给钱！一个小时一毛钱！”
那俩人如何愿意； 其他人都不收就收自个儿的； 派出去说话的是本地的一个警察叫小袁，说的是县城话； 那俩人只以为自己是外地人要收保护费； 毕竟只是采买的小喽啰，不是啥眼光毒辣的人，只是觉得这些地痞流氓长得挺壮； 倒没其他想法。
这俩人一高一矮，高个儿就操着蹩足的乡音道，“咋不收其他人就收我们？”
小袁走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脸道，“哥儿几个看你们不顺眼！这答案满意不？”
当然不满意，啥不顺眼？肯定是怕本地人有关系过后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就比较好欺负了，矮个儿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却掏出一根好烟来，双手递给小袁道，“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小袁没要，万一烟里有毒品怎么办，这可都不是啥好玩意儿，他们的东西自己用不起，摆摆手苏致远他们就围了上去，几个人人高马大的把俩人围在中间，矮个儿的咽了咽口水道，“大哥，一个小时一毛，我们掏钱！”
小袁哼笑一声，“现在想通啦，晚了！现在一个小时要三毛！”
高个儿气急，“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围着的人掀得一个踉跄，只得咽了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日后可别让他们栽在自己手里！
矮个儿的谄媚地笑笑，“行，哥，就三毛！”
小袁瞅了他们一眼，“五毛！”
敢情这是反驳一次升两毛呀，俩人不敢再说不行，一小时五毛成交。
等进去了高个儿的就唾了一口道，“他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咱哥俩儿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矮个儿的压低声音道，“安市的据点差点被发现，咱不和他们争这一点钱。”可别再把警察招来，说起来这俩人还认识，都不是爱念书的人，小学毕业就开始在街上混，时不时向学校里的学生收收保护费，也是前两个月加入了一个叫黑龙帮的帮派，这俩人都爱看香港传进来的片子，这黑龙帮一听就觉着很酷，所以听上头说要转移的时候他们想也不想地跟着来了，哪怕是小弟，可也算是入帮了不是，要是日后再能升上去当个舵主，帮主，那简直太美了！
等买好上头要的东西给那些人付了三块钱俩人就准备回了，没想到那伙子人还没完没了了，挡住他们小袁笑道，“弟兄们给你们看了一天驴车，这还饿着呢！”
矮个儿的低头哈腰道，“大哥，不是咱哥俩儿不愿意，实在是家里人等着吃饭呢，下次！下次来一定请哥哥您好好吃一顿！”
小袁嗤笑一声，苏致远几个又充当大块头过去施压，那俩人气得脸都青了，回去就告诉上头的人，妈的！没完没了是吧！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现在还是得乖乖带这伙子人去吃饭，要不就是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幸亏这次出来要买的东西多，上头给了不少钱，他们哥俩儿也有些私房，要不今个儿就交待在这了！他们这帮派有些奇怪，也不收学生商家保护费，也没发现做啥生意，但就是很有钱，也可能他们哥俩儿还算是外围人不知道，这样一想不由有些丧气，带着这些人去了县招待所。
摆了一桌子吃的，苏致远他们其实是有些吃不下的，这些天啃干粮嘴里早起了血泡，但是不吃又觉得有些怪，要吃好的来了又不吃，这也太奇怪了，连菜带血往下咽，还得咽得香甜！也是不容易！
小袁装作喝了几杯酒一直在和那俩人吹嘘自己的过往，“……我刚开始就是个小喽啰，结果出去事儿没办好，没办好怎么办？当然不能让老大知道我怂了呀，我后来自己把那仇家给解决了，老大一看我这人有能力就给提上来了，如今手下管着几十号人，虽说离帮主差得挺远，可好歹也是个舵主了，等再干上两年上面的看东西老了，我肯定还会升……”
“我看弟弟两个是可造之材，要不要跟着哥哥我干！咱也不吹嘘，我升上去了也不会压着兄弟们，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肯定得提拔一直跟在身边的兄弟不是！放心！”说着拍了拍俩人的肩膀压低声音叹道，“也别嫌哥哥收了你们保护费，这不之前一桩军火生意没成，心里憋着气呢嘛！”
听到这儿苏致远连忙走到小袁跟前用乡音喊了声，“大哥！”似是有些着急他把事情说出来。
小袁摆摆手道，“这两个兄弟合我眼缘，你们当初不也是我从各地捡来的，快回去坐着去，我这老家人都淳朴，别吓着人家！”
苏致远只得坐回去，这时小袁的寻呼机响了，郑副营长连忙从包里掏出大哥大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小袁拨通电话道，“什么事儿？我这边忙着呢！”
“什么？有批好货？你小子哪来的好货？”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似是把小袁的酒都吓醒了，“要是办完能保证我带着手下的人去香港，我就接！”
“行！下个月就下个月！”
挂了电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向那俩人，“吃饭，吃饭！”但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第68章 入局
等吃完饭； 小袁和那俩人告别，那个高个儿就道； “大哥，您之前说咱哥俩儿跟您混，算数不？”
小袁眼睛瞪得老大吼道，“我这人啥都不讲就是讲信用！说出去的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绝对算数！”
矮个儿就笑道，“那您能带着咱哥俩儿不？”那可是香港！他们在其他地方混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香港！如今就在眼前哪里能放弃呢！
苏致远他们中间有个人附在小袁耳边说了声啥，矮个儿依稀听到警察啥的； 这是怀疑他们是警察呢； 刚要分辨就见小袁气得直瞪那人，揣了一脚拍拍胸口道，“我龙三什么时候看走眼过！”
说着看向面前俩人道，“跟着哥哥混也行； 就是你们如今有没有跟别人混？咱道上有道上的规矩； 如果你们跟别人混了，那哥哥可不好办呀！”
那个矮个儿连忙道； “大哥您放心； 咱俩回去就和那边断了关系！”
小袁笑了，“兄弟还是太天真； 你要和人家断关系只怕就不能活着出来了； 哥哥是个惜才的人，哪里舍得呢！”
这边警局已经调查出一些东西，比如高个儿和矮个儿就查得一清二楚； 知道俩人想要什么才设了这个局，俩人曾经在饭馆里抱怨过怀才不遇，说是跟着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香港，如今来个惜才爱才的人他们哪里能舍得，更何况那边有他们梦寐以求的香港！
高个儿有些纠结，眼看小袁要走了急道，“那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
小袁回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他们报复你们家人怎么办？”这两个可都是父母兄弟俱全的人，果然此话一出，那边没了声响。
苏致远来请小袁，小袁装作不舍咬咬牙道，“那边有多少人？大不了哥哥我黑吃黑，还能让别人把我给吓着？”话说得有几分赌气的意味，这边几人连忙劝阻，小袁却像是下定了决心，摆摆手道，“这次生意没成，咱这样灰头灰脸地回去成什么样子？黑吃黑怕什么？难道还有人敢在帮主面前放肆！”
说着看向面前俩人，“你们那边有钱吗？”
那俩人只以为事情不成了，哪里想到有这样的好处，连连点头，“有！有！”
小袁点头，“那就行，你们做内应，咱们把他们给端了，那里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兄弟放心，跟着我，保管带你们去香港吃香的喝辣的！”
高个儿本来还有些迟疑，听到这里道，“在王家村西北方向的一处窑洞，大概有十五人左右！”
小袁挥了挥手，就有人去柜台把账结了，那矮个儿笑道，“哪里能让大哥结账呢？”
小袁就道，“我哪里能占兄弟便宜！”又拿出之前收的三块钱还添了十块，“既然是兄弟，哥哥就得罩着你们，这三块钱你们拿回去用吧！十块钱就当哥哥给你们的辛苦费。”俩人不肯，只说孝敬大哥，推了又推才收了。
又说定了些细节，才放俩人回去，出来时还是大早上，如今却已月上三杆，高个儿和矮个儿坐在车辕上有些不可思议，矮个儿回过神就道，“这就让咱加入啦？会不会是个局？”
高个儿就嗤了一声，“拉倒吧，就咱俩这样的，人家谁设局找咱俩呢？”
矮个儿有些犹豫，“万一是条子呢？”这越想越觉得可能呀，之前被香港和酒精冲昏的头脑慢慢恢复，矮个儿有点怕。
高个儿就笑了，“要是条子，咱俩既没参与那边的事儿，后头说不定还能立功，总比跟着那边强不是！咱入了帮这么久也不知道帮里干的是什么，万一是啥羞先人的坏事，咱俩这样也能脱身！”
矮个儿就看向他赞道，“你可真聪明！”
高个儿得意洋洋地甩了一鞭子道，“那当然，条子盯上了肯定跑不了，咱就是给上头报信也没用，还不如聪明点呢！再说了，咱俩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出息，上头还不赏识咱们，万一这是真的，咱可就是香港人了，你看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