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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是这么冲动。”叹了口气，齐格里特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目送她走出自己的视线。
萨丽雅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年跟在身后吵嚷着要听故事的小姑娘。
十四年前，为了追捕被神殿通缉的血狼，三支一级佣兵团在接受了神圣帝国的委托后进入沉默之森。
就像两千年来的传说那般，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当年曾与萨丽雅父亲同属于一个佣兵团，又是多年好友的齐格里特明智的选择了退出那次任务，却没料到由此被萨丽雅记恨上了。
虽然这些年偶有来往，但已变得极为疏远。
萨丽雅啊，即便明知等待着自己的结局只有死，你依然还是决定去冒险吗。
你的父亲，已经不会回来了……
※※※
即便胳膊被拽得有些发痛，梅伊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美人团长此刻的脸色极端阴沉，贸然开口，说不定会被当成发泄对象。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此次任务的招集者、帝国佣兵总会的负责人出现了。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这次的任务是进入沉默之森。在此，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这次行动是由神圣帝国的某位皇室成员发起的。若是成功，酬劳也将是定金的五倍。”
来自佣兵总会的卡切里恩这一番话让参加的佣兵开始骚乱起来。
帝国的皇室亲自颁布的任务，如若是完成了，所获得的名誉可佣金来得丰盛。想到这，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劳瑞安佣兵团成员也铁了心要把任务进行到底。
就这样，由四支佣兵团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出豪威尔城，向着十六卡里（注1）外的沉默之森前进。
注释——
卡里：计量单位，等于同公里。
第三章 沉默之森（三）
“危险、慎入。”
标题醒目的白色界石竖立在茂密的森林边缘，再往前走，便是著名的沉默之森，亦是众人的目的地。
三大佣兵团一反沿途中的嬉笑打闹，全都自发进入了备战状态，这突然的变化引起了劳瑞安的佣兵不安。
“都给我打起精神，小看了这座森林可是会送命的。”在告戒属下的同时，萨丽雅取出鲜少用到的咒法书。
虽说现在是正午，可枝叶繁茂的森林阻挡了夏季炎热的阳光，只在暗褐色的泥土上撒下点点如星的光亮。
第一次接触到高危任务的梅伊抱紧怀中的精灵弓，亦步亦趋的尾随团长身后。
在她腰上的箭袋中有遵从萨丽雅命令特地放入的魔法火箭。只因女团长教导过，亡灵除了光明法术外，还畏火。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森林，从进入之时起，佣兵们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里没有任何动物存在的踪迹，甚至没有昆虫鸣叫的声响。除去他们这些入侵者，也只有葱郁的树木还带有生命的迹象。
“团长，你和齐格里特很早就认识了吗？”脑子闲不住的梅伊想起齐格里特，那个总是一副吟游诗人装扮的男子。
即便是认识多年的拜厄村村民与自己，都没有得到过像对待美人团长如此多的关注。
两个人必定很早就认识了，而且……交情一定不错，否则也不会用那种熟埝的语气交谈。
“齐格里特吗？他以前是我父亲的助手，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目光飘向远方，萨丽雅忆起了已经许久不曾回想过的儿时。
童年在富裕和自由中度过，如果没有来自帝都的诏命，如果没有发生那次震惊四大陆的窃蛋事件，或许自己现在依然还是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成形，萨丽雅就开始嘲笑自己的愚蠢。
除了孩童，就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世界是和平而美好的。
饥饿、贫穷、战乱、灾祸、死亡，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所有活着的人。
即便是在平常百姓看来衣食无缺的贵族，也整日为了自己的权益和家族耗尽所有心力与政敌周旋。
那些对她来说快乐的时光，已经随着成年的一刻永久的逝去了。
“听他说你也喜欢冒险故事？”萨丽雅记起在豪威尔城，齐格里特说过梅伊也有这与自己童年时相同的爱好。
“这个……”梅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团长是否知道了她隐瞒性别和年龄参加佣兵团的事。
“我小时候也一样呢，总喜缠着他给我讲各种各样的冒险故事和异国传说。”女性轻柔的叹息声地在林间回荡；“十四年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多大变化，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诶……齐格里特有这么老吗，他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听到团长的暴料，梅伊这才知道看似年轻的吟游诗人实际年龄远比她所认为的大上许多。
“你不知道吗，他是半精灵，按照人类的算法已经有三百岁了。”见梅伊面露惊讶之色，萨丽雅确信这小鬼头与齐格里特并没有深交，否则怎么可能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
“半精灵不都有尖耳的吗？”梅伊从齐格里特那里听到的传说和故事中曾多次提及半精灵最显著的特征——比精灵祖先略短、可依然长于人类的尖耳。
“果然是居住在消息闭塞的小村庄呢。”萨丽雅并没有任何贬低之意，只为梅伊的知识还停留在古代而感到惋惜；“半精灵因为同人类混血的缘故，体内精灵力量的淡薄会逐渐丧失象征着精灵之力的外表特征，也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尖耳。
齐格里特便是属于此例，他的祖先原是迷雾之森的白精灵，经过千年的不断繁衍，精灵的血已经很稀薄了。
梅伊，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可要好好给你补课。你现在所知道的几乎都是数百、甚至是千年前的老久知识。”
萨丽雅话音才落，队伍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正前方。
灌木丛生的苍天大树下，或蹲或站的围聚着一堆人类骸骨。
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完全抹去他们曾经存在的事实。褪色的衣物上依稀可辨的徽章显示出了，这些遗骸正是十四年前进入森林的佣兵。
萨丽雅焦急的目光在森森白骨中扫视，淡淡的失望过后，是油然而升的欣喜。
这些死者之中，并没有父亲。
也许，他还活着……
虽然希望渺茫，但萨丽雅依然心存侥幸。
“噤声。”
斯塔维的佣兵团长举起手，示意诸人安静。
“有什么东西正向我们靠近。”以费德里格斯副团长身份参与这次行动的齐格里显然也感觉到了，某种来意不明的事物正快速逼近。
众佣兵心有灵犀的绕着古树围成圆圈，不把背后留给敌人。
呼……
寂静再次降临，除了穿过树林的风，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包括紧张万分的梅伊和劳瑞安众佣兵。
等待了许久，都不见有任何动静。
就在一部分佣兵快要按奈不住的时候，从他们脚下的泥地里猛然钻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是邪灵！！”
萨丽雅惊呼，由无数亡灵聚集而成凝结的灵体，攻击力甚过幽魂。
青紫色的半透明亡灵带着凌厉的攻势，扑向还没反应过来的迪瓦萨雷佣兵团。
“遵从库卡斯之力，火焰的精灵啊，现身吧。”左手持增强魔力的咒法书，右手急切的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复杂的轨迹，萨丽雅的火墙术将现身的邪灵困住。
“就是现在！梅伊，用火箭。”
带颤的手抽出施了特殊魔法的箭矢，拉满弓弦。
嗖！嗖！嗖！
数箭连发，被射中邪灵的顿时爆成无数个体。
从短暂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佣兵们也开始组织反击。
毕竟是经验老练的二级佣兵，很快就将被分散了战斗力的亡灵逐一击破。
赶过来查看萨丽雅是否安好的齐格里特远远就看到了梅伊关键性的攻击，连连称赞她箭术不错，只可惜美人团长并不领情，冷漠的拒绝了旧识的关怀。
经过一番休整和清理，这次遇袭很幸运的只死了六人。
作为指挥的卡切里恩下令把死亡的同伴埋葬后继续前进。
“考验才刚刚开始……”看着延伸至森林更深处的狭窄小径，齐格里特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在前面等待着他们的，还有更为惨烈的战斗。
第四章 沉默之森（四）
经过了先前的邪灵攻击，佣兵的步伐都更加小心谨慎。
可一直到行至森林中心地带，都没有再遇到任何袭击。
“那是什么？”
梅伊轻扯齐格里特宽大的长袖，她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建筑。
盘结交错的藤蔓植物覆盖住由巨型石块搭建而成的高塔，没有楼道和任何攀爬工具，仅在顶端露出一扇腐朽的木质小门。
“法师塔……”
人群中，陆续响起这样的话语。
梅伊尚且年幼，可阅历不浅的诸佣兵都知道，这种高耸独门的塔楼是法师的私人居所。
无关阵营，只有十阶以上的法师才享有独自建塔的权利。在被划分为邪恶的亡灵法师中，也只有亡魂大法师才会修塔，方便聚集和制造不死生物。
“我们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做为此番行动的指挥，卡切里恩眼里泛起恐惧。
亡魂大法师，修炼到这一位阶的邪恶法师都有扫平一座大城的能力，只依靠四个佣兵团显然是不可能取胜。
撤退吗？
这一念头刚在脑海中成形，就见那扇对他犹如同冥狱大门般可怕的木门突然敞开了，身着黑袍的法师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步而出。
在那件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袍子上，彰显着让人绝望的十二芒星与五个狰狞的骷髅头。
五级的亡魂大法师，世上仅有一位。
萨丽雅与卡切里恩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那位传说着的亡灵魔导师吗？
亲历诸神之战，又获死神庇护特许滞留地上界的安德烈·克鲁利安，位阶达十四的贤者级大法师。
这就是沉默之森隐藏的秘密？
这就是教会都漠视的原由？
难道他们真的不该进入这座世人皆知危险的森林？
“任何侵入森林的活物都不能离开，这是我与教会的约定。凡人，因好奇而自己挖掘了死亡的坟墓，轮回之时，可别忘了向女神申诉。”法师暗哑的嗓音闷闷的在空气中传播着，如同一支告示着死亡的鼓，一下一下击打在众人心口。
枯瘦的手指凌空一点，冰一样的蓝色微芒立刻如水中的涟漪扩散开来。
“跑！！”
齐格里特几乎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嘶吼，作为一名半精灵，他很清楚那看似普通的法术是什么。
亡者视界。
十二阶的亡灵系上位法术，所有在施法者视线中的活物都要被抽取灵魂，身体化成石头。
这法术中者无解，唯一的办法就是逃。
在被死亡的领域侵蚀前，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只要出了施法者的视力范围，就能获救。
轰然散开的佣兵向着四面八方逃窜，手脚慢些的纷纷栽倒、变成一尊尊表情凝固的石像。
死亡，来临得如此之快，让人措不及防、不可抗拒。
※※※
“还发什么楞，快跑啊！！”
听到美人团长语带惊恐的斥责声，梅伊抱着不离手的精灵弓跟着仓皇的人群一道逃窜。
身后，是无声的死亡。
一个接一个，先前还鲜活的生命骤然消逝。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麻木的跟随别人逃命的步伐。
等发现的时候，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没用的，整个森林都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你们这群狂妄而好奇的闯入者没有任何机会离开。”
如影附随的夺命嗓音与终结所有生命的法术一道挤向已经没有退路的最后一小拨人。
这是一处绝谷，灰色的岩壁到处散落着没有生命的枯骨。
“火焰啊，筑起防御的壁垒。”
不死心的想做最后抗争，萨丽雅施展出的火焰，试图阻拦侵袭而至的亡灵法术。
“不要再消耗你的魔力了，萨丽雅。亡之视界不是七阶火焰法术可以抵抗的……”靠在这最后一片未被侵蚀的安身之地喘息着，左腿已变成坚硬石块的齐格里特连连摇头。
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更加明白，若真是那一位的话，它若说范围覆盖整个森林，那便是整个森林，没有丝毫侥幸的余地。
“坚持住，齐格里特，不能死在这里。”苦苦支撑着，眼看自己的法术被一点一点推回来，萨丽雅咬着牙奋力抵挡。
尽管反噬的疼痛难忍，可为活命，她也只能硬撑到魔力燃尽的最后一刻。
“你总是这么倔强呢……”看在挡在身前的背影，齐格里特自背上取下他自进入森林后便未碰过的十二弦琴。
悠扬而古老的琴声伴着鲜血迸流的十指在充斥着杀机和亡意的森林中飘散开来。
＇在死亡来临时，我祈祷＇
＇愿这副残破的身躯能归于平静＇
＇在记忆消散时，我祈求＇
＇愿这具带罪的灵魂能得到净化＇
＇死之女神，恳请您能睁开公正的双瞳＇
＇降下仁慈的审判＇
＇即便是罪人之身＇
＇也希望能得到最后的宽恕＇
＇于星夜下，在晨曦前＇
＇献上最诚挚的忏悔＇
＇轮回与再生的神祇＇
＇我愿以这有限的生命，来换取您手中无限奇迹的权柄＇
一声高过一声的祈祷与歌声，恍如镇魂之曲，让迫进的死亡之术也变得迟缓。
“你在做什么？齐格里……特……”回首，是完全化为沙砾飘散于空中的诗人，他的身影骤然淡去，只有染血的十二弦琴还在震动。
无可撼动的魔法在以生命为代价的吟唱下，嘎然而止。
存活下来的十多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齐格里特最后的遗物——那支还在发着余音的十二弦琴，心头洋溢出的，是感激和悲痛。
“他疯了，竟然为了救我们……”回过神来的萨丽雅握紧双拳，所有的言语都梗在喉间。
这傻子，以灵魂为赌注来换取别人的安危。
值得吗……
为了其他的生命，放弃了自己轮回的机会。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齐格里特逝去的悲伤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他们之中。
“哦……竟然能使用镇魂，看来以后再不能小看半精灵。”瞥了一眼地上的十二弦琴，亲自追来的亡魂大法师及地的黑袍在地上无声的拖弋着，吟游诗人以生命强行压制的恐惧再度逆袭。
第五章 沉默之森（五）
没人敢出声，也没人敢动弹，佣兵们绝望而无助的仰望着操控他们生死的亡魂大法师。
梅伊感到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无法呼吸。
与胸腔里鼓动的心脏相映的是，头颅疼得几欲爆开。
她无法理解突然发生在身上的种种变化，这难道就是死亡？
沃兹叔叔，再也不能听你唠叨了。
撒丁哥哥，你应该很高兴吧。
我这个夺去了你所有父爱的讨厌鬼终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在危机关头，梅伊陷入如同梦境一般，脑海中忽然回荡起一些模糊而诡异的影象。
＇哦，我可爱的菲莉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