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了杨广一眼,示意他返身入座,转向高颖吩咐道:“方才朕听阿纵禀奏,称韩擒虎、贺若弼二将在广陵争功,被他下令羁押在军中,未得入宫与宴。依朕的意思,大将于战后争功本是常事,不足以受此严惩,还请独孤亲自前往军中走一趟,接他二人入宫来此见朕吧。”
高颖怎会不明白杨坚父子的这一番做作内含的真正用意,微微一笑,起身答声遵命,亲自出宫接贺若弼、韩擒虎去了。
贺若弼当日在广陵三路元帅的议功会上,本是出于对韩擒虎名列东路军有功诸将之首感到不满,才公然与其争功,及至后来因自己强要身为元帅府长史的高颖替他作证,指责韩擒虎放纵麾下军士入城抢掠民财,**宫女,引起了高颖反感,反斥责他强掳陈叔宝至自己营中诸事,以至激得杨广大怒,当场下令将他与韩擒虎二人一并收监羁押在军中,此次押送回京,听候朝廷发落。
有这么一道坎在,贺若弼对高颖自然也产生了一些不满,于高颖奉旨至监中来接他和韩擒虎入宫面君、参加庆功宴时,一直冷着脸,对高颖不理不睬。
及至入宫走进了举办庆功宴的大兴殿,贺若弼在跪倒向皇帝施了晋见大礼后,竟又不依不饶地向杨坚告发起韩擒虎的那些糗事来了。
依杨坚的本意,原想在庆功宴上首先对贺若弼、韩擒虎两位伐陈的大功臣厚加封赏,以安抚其心,现如今见贺若弼一进得殿来,不由分说,又与韩擒虎互掐了起来,不禁面色一沉,强压住心头窜起的怒火,亲自起身走到两员大将面前,命随侍宦者捧过两只酒樽交到贺、韩二人手中,亲手执壶给二人斟满两樽美酒,温言解劝两员大将道:“朕知此次得以伐陈成功,皆赖两位将军之力,故今日专为两位将军摆下此庆功酒宴,欲与两位将军把酒言欢,一醉方休。来来来,两位将军满饮此樽,过往些许不快,就让它化做这樽美酒,都饮进腹中去吧。自此时起,谁也不得再提起。”
皇帝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贺若弼、韩擒虎二人再不便多说什么,只得高举起酒樽,仰面一饮而尽,被杨坚左右手挽着,坐到了皇帝身边,与在场诸将开怀畅饮起来。
虽则如此,杨坚亲眼目睹了二将争功,心中对贺若弼、韩擒虎二人自不免也产生了一些不满,遂改变主意,于与宴众将酒酣耳热之际,授命李玉儿当场宣读了一份关于杨广的封赏诏书,而并没有提及对贺若弼、韩擒虎二人封赏。
“今册命晋王广为太尉,天下各路兵马,概受其节制。”封赏诏旨言辞虽十分简略,却在与宴众将之中引发了一阵喧哗和骚动。
出乎杨坚意料的是,李玉儿宣读封赏诏书的话音刚落,尚书左仆射高颖第一个挺身站起,冲他躬身施礼,劝谏道:“晋王受圣上所托,统率三军伐陈,居功至伟,理应厚加封赏。然臣以为,太尉一职自两汉以来废置已久,不宜轻授。且晋王年方及冠,骤握天下兵权,臣恐军中诸将心生不服。故请圣上收回此诏命,对晋王殿下另行封赏吧。”
高颖此言一出,偌大的一座大兴殿里登时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杨坚身上。
今日与宴的众将之中,大多数人都知道,在颁下伐陈诏书以前,皇帝专门颁下过一道联姻诏书,命当朝第一重臣高颖与形同软禁的太子杨勇结成了儿女亲家,此时听得高颖挺身而出,头一个站出来公然反对杨坚册封次子杨广为太尉,执掌天下各路兵马,不由得俱都猜想,高颖是出于维护太子杨勇,才公然提出反对意见的。
唯有颁下这道封赏的隋高祖杨坚,因深知高颖为人,心中明白:高颖决不是基于一已私念,才公然反对自己将朝中兵权尽交与杨广一人手中的,他是真心担忧杨广资历太浅,难以服众,才公开劝谏自己的。
“独孤,莫非你要朕收回刚刚宣谕的诏书吗?”杨坚之所以未与高颖等朝中重臣事先商议,便册封杨广为执掌天下各路兵马的太尉,自有他不足向外人明说的道理在其中,遂对高颖的直言劝谏未加理会,端起面前的酒樽,淡淡反问了高颖一句,遂转向与宴众将,继续劝众将喝起酒来了。
………………………………
第716章 朝局起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包括高颖、虞庆则、苏威在内的众多朝臣事先预料到了伐陈成功,杨广、杨俊这两位皇子在朝中的地位会有所上升,可也没想到上升的势头会如此强劲:
杨俊身兼雍州牧和秦州总管,几乎集关中、京畿的军政大权于一身;杨广更是被册任为了太尉,视同于常设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掌握全国兵权。
有这么两位手握重权的弟弟,太子杨勇虽被允准参理朝政,心里也并不怎么舒坦。
高颖直言劝谏被拒之后,又有李德林、杨尚希、崔仲方等多位大臣上书杨坚,劝谏免去杨广的太尉之职,以安太子及朝臣之心,却都被杨坚将他们的奏章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及至后来发展到包括达奚长儒、贺若弼、韩擒虎等统军大将也纷纷给皇帝上书,请求维护太子储君的地位,将兵权交还给皇帝直接掌握,杨坚一怒之下,遂派人查实了先前贺若弼告发的关于韩擒虎放纵麾下军士抢掠财货、**宫女的事实,颁下封赏诏书,册封贺若弼为上柱国、宋国公,韩擒虎为上柱国,暂不赏爵、赏封邑,同时将两人分别调往西北统军,镇守边关去了。
文武上书劝谏皆被驳回,于是有人便私下议论,猜测皇帝已不似原先那么只属意于太子杨勇一人,在选择皇位继承人这件事上的态度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晋王杨广、秦王杨俊都被皇帝视为了下一任皇帝的候选人。
在此情况下,秦王杨俊不知是为了向太子杨勇表忠心,还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突然上书杨坚,要求出家为僧,入寺修行。
杨坚因自幼为智仙神尼抚养长大,生长于尼寺之中,所以从来不反对其子女信佛,但对杨俊要求出家的行为仍不免感到难以理解。于是,便暗命广平王杨雄派出密探潜入秦王府中打探此事的原委。
一个月后,密探回报,称秦王与王妃夫妻失和,故而上书请求出家为僧。
秦王妃崔氏出身天下五大高姓之首的博陵崔氏,虽然曾受人利用,在从万善尼寺接前朝皇后司马珞和心意的女儿了尘出长安这件事上犯过错,但除此之外,杨坚还从未听说过她与杨俊有夫妻失和之事,向来只听说,杨俊同自己类似,也有惧内之癖。
经与皇后独孤伽罗商量,杨坚决定召杨俊进宫,与独孤伽罗一同问问杨俊,他究竟因何要辞官出家。
在正阳宫大殿上,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杨俊起初只推说自己久有向佛之心,出家为僧并不特别的原因,后来被独孤伽罗逼问不过,才勉强说出了实情。
原来,秦王妃崔氏也是个嫉妒心极强的悍妇,杨俊自与她成亲后,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也就算了,偏偏两人做了三四年的夫妻,崔氏肚子里始终不见动静。
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头等大事便是生养子嗣、传宗接代,杨俊身为皇子,秦王,岂能无后?鉴于王妃崔氏始终怀不上孩子,杨俊虽然惧内,也不得不另想法子,遂于伐陈还朝之后,暗地里和身边的一位侍女私通,使这位侍女怀上了孩子。不料,此事被崔氏察知后,竟惹得她勃然大怒,寻死觅活地逼着杨俊非得将侍女肚子里怀上的胎儿给打掉,决不允许杨俊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要说这一点,杨俊的这位王妃崔氏还颇有点皇后独孤伽罗的风范,只不过独孤伽罗要比她更聪明,一向都是用夫妻感情来笼络杨坚,只和她一人生孩子,而崔氏则只知一味地强迫杨俊服从于她而已。
面对崔氏的无理取闹,蛮横纠缠,杨俊迫不得已,只得逼着那侍女打掉了肚里的胎儿。岂料那侍女也是位烈性女子,明知王妃是位悍妇,日后决容不得自己,于是便在打胎的当晚,悬梁自尽了。
杨俊受了这一刺激,加之伐陈还朝之后耳朵里也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说他和二哥杨广俱被父皇列入了皇储的候选名单,杨俊连恼带怕,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表达对崔氏的强烈不满,为自己洗脱与大哥争位的嫌疑,便愤而上书杨坚,要求出家为僧。
杨坚和独孤伽罗一道听罢杨俊的哭诉,不禁抬眼瞟了身旁的妻子一眼,心中暗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与儿子同病相怜,想纳个妾,还不敢明着对妻子说,只能暗示杨素将他献给自己的那个长发侍女安置到一座尼寺中,便于自己和她偷偷约会呢。
“崔氏大胆!”对待儿子惧内这件事,独孤伽罗表现出的态度与她长久以来威服夫君杨坚大不相同,表现出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愤慨和强烈不满,“阿祗,今日你就在娘的宫中写下一道休书,休了她吧!”
“皇后息怒!”杨坚不意独孤伽罗会给儿子下这么一道命令,急忙劝阻道,“此事于公于私,朕和你母后都不得不管。崔氏虽然有错,但念及她出身天下第一高门,背后有强大的氏族势力作后援,加之她如此逼你,其中也不无因爱生恨之意。依朕的意思,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吧。你既不要再求朕允准你出家为僧,也不必和崔氏多做纠缠,尽可躲出长安,避避风头去吧。”
杨坚说着,不住地用眼神向独孤伽罗做出暗示。
独孤伽罗明白下面的话夫君不便说出口,遂接着杨坚的话茬给杨俊出主意道:“你且到辖下的诸州诸府从容巡视一番,待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见她,难不成她还会害了你的儿子不成?”
杨俊得父母替他指点迷津,当即转忧为喜,辞别杨坚夫妻,出宫回府之后便向崔氏提出,自己受父皇重托,委以关中、京畿重任,须当亲往辖下诸州府巡视,多则两三年,少则一年半载不能回京。
崔氏也因杨俊身边那名侍女的死而心怀愧疚,不敢逼迫夫君太甚,遂勉强放杨俊离了长安。
杨俊按照父母的指点,躲到西北找人生孩子去了,他的这一举动既给其父杨坚提供了一个纳妾的良机,同时也给二哥杨广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直接导致了杨广再次出镇并州。
………………………………
第717章 独孤后作出了让步
杨素做事虽然缜密,却仍瞒不过夫人郑祁耶的眼睛。
当郑祁耶手下的人发现杨素花费重金在长安东城的明泽坊购置下一所宅院,将此消息回报给自家主母时,郑祁耶起初误以为杨素是背着自己有了外室,并没有急于揭穿杨素,而是想给他来个捉奸在床,好让他永远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
哪知后来,她派去暗中监视杨素的人向她回报称,杨素在重金购下明泽坊中那座宅院后,又到宗正署领了一块开设尼寺的执照,打算在那所宅院里开设一座尼寺。
郑祁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有些糊涂了:杨素即便是要为背着自己纳的小妾在长安城中购置一所宅院,似乎也用不着打着开设尼寺的幌子,行那男女苟且之事吧。
思来想去,郑祁耶也猜想不出夫君如此做为究竟是想干什么,于是便在一日进宫与皇后闲聊之时将这件事告诉了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听后也觉得此事颇为费解,出于对杨素数年前口出狂言的记恨,以及对闺蜜郑祁耶的深切同情,她便主动揽过了这件事,命何柱儿安排得力人手盯住杨素在东城明泽坊购置的那所宅院,以便待日后捉奸在床之时由自己替好姐妹出头,给杨素一次狠狠的教训。
对郑祁耶而言,既然早在五六年前就将自己的夫君告到了皇帝皇后那里,此时自然不担心家丑外扬了,遂当场答应由皇后替自己出头,给杨素这个负心汉一记响亮的耳光。
甭瞧杨素往常做事大开大合,风流洒脱,可这回是他平生以来,头一次替皇帝撮合、安排与人偷情之事,为确保这件事做得令杨坚满意,好为日后由杨坚出面,准许自己纳妾做好铺垫,杨素在将红拂女冯小惜从府中转移安置到明泽坊那所宅院前,特意请杨坚亲往查看,提出意见。
结果,尽管杨坚专门选择在傍晚薄暮时分与杨素悄悄前往的明泽坊,且经过了乔装改扮,可还是被皇后派去监视那所宅院的小宦者给一眼认了出来。
那小宦者既眼见杨素带着皇上私访那所宅院,惊吓之下,不敢有半点隐瞒,遂当即跑回宫中向皇后一五一十作了禀报。
独孤伽罗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一心要替好姐妹郑祁耶出头,狠狠地惩治一下杨素,结果却搞到了自己头上,盛怒之下,便欲于当晚杨坚回正阳宫歇宿之时揭穿杨素替他拉皮条,引他出宫密会女子的丑行。
然而,独孤伽罗无论是身份、经历,还是头脑、见识,都远在郑祁耶之上,待她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一想,觉得此事还是与杨坚保持心照不宣为好,免得夫妻二人撕破了脸叫别人瞧笑话不说,也收拢不回杨坚的心。
一念及此,独孤伽罗顺着这一思路继续想下去,不禁开始反思起这么年来自己与杨坚的夫妻关系来了:自己对夫君是不是约束得过于严苛了些,才使得杨坚会和杨素这种风流成性的人走到一起,合起伙来外面偷会女人?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三宫六院,而杨坚却只有两三位姿色不怎么出众的嫔妾作摆设,又怎能不跑到外面偷腥去呢?
独孤伽罗独坐宫中,抹了好一会儿眼泪,痛定思痛,最终决定在采纳偏妃这件事情上面,向杨坚作出重大让步,以维持夫妻和睦。
于是,在杨坚从实地查看罢杨素为他安排的与红拂密晤的宅院,从明泽坊回宫的当晚,独孤伽罗便委婉地向夫君提出了准许他从俘获的南陈王室成员中挑选一两位品貌俱佳的女子充实宫掖的希望。
杨坚乍一听到皇后主动开口准许自己纳妾,心虚地以为自己今日出宫的事被皇后探知了,遂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推脱道:“朕与皇后伉俪情深,且已生有五男五女十个孩儿,哪里还有这般心思?”边说边凑上来与独孤伽罗亲热。
独孤伽罗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轻轻推开杨坚,接着劝说他道:“妾身所以劝皇上纳陈氏女子为妃,并非全出自私心,寻思着妾身年岁渐长,难以再像往日侍奉皇上,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儿代替妾身,服侍得皇上身心舒坦,更好地治国理政,而是担心皇上虽兴兵攻灭了南陈,毕竟南北分治已久,如不能征抚并用、软硬兼施,江南早晚再次生乱,与其如此,倒不如及早与南陈王室联姻,以安定江南士族之心,于江南真正归化不无益处啊。”
杨坚听独孤伽罗言辞恳切,所说也极为在理,不由得对她忽然转变态度,主动请自己纳妾一事相信了几分,起身离床,背负着双手在寝殿里来回踱着步,向妻子撇清自己道:“朕实无纳妾之意,然听皇后方才所言,也确符合伐陈灭陈后的实情。不如这样吧,还依照此前成例,就由皇后出面,权且替朕选得一两位南陈王室女子,补入后宫,朕今后还回正阳宫来住就是了。”
独孤伽罗听着夫君言不由衷的话,既觉可恨,又觉可笑,遂话中带话地揶揄杨坚道:“妾身听说江南多出美女,只要陛下到时把持得住,妾身自无话说,然也须当为陈姓妹妹考虑考虑,莫不如皇上趁早让陈姓妹妹也生下个孩子,免得她老时凄凉。。。。。。”
杨坚面色一红,不知该怎样答话才好。
半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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