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丹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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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丹士林-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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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无话可说,只有垂着头,不停地弯腰答应:“哈依,哈依……哈依!是我失职,我会补救,请藤野长官放心!”

“你现在第一时间就是把黛西的电影公司停掉,然后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对抗日团体的围剿上。现在他们日趋猖狂,你不能剿灭这些共党分子,就不要再来见我!我想,你自己会知道下场!”藤野指着山口的鼻子吼道。

“哈依!”山口惶恐地答应着,“啪”地敬了个军礼,转身出了藤野的办公室,去调查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山口是被藤野急急忙忙叫到司令部后才知道柳光宗事件的,而瑞喜知道这件事情的过程,却要复杂得多。

那晚瑞喜回到家,从刘妈手里接过锦袋,看到那只手镯,心里猛然一惊:这是我送给云静的呀!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留着。得知云静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瑞喜皱着眉头,心里有了生离死别的感觉。她连忙给云静打电话,可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瑞喜更慌乱了,可天色太晚,又不好外出,她只好忍耐着,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瑞喜就把司机老陈叫醒,让他提前走,上班前先送自己去柳家,看看云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他们来到柳光宗家门外,却赫然发现门口站着日本士兵。瑞喜犹豫了一下,还是镇定地下了车,走到日本士兵面前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守门的日本兵根本不理睬瑞喜有着明显中国特色的日本话,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柳家,瑞喜急匆匆地来到片场,发现这里也是一片混乱,工作人员正吵吵嚷嚷地围在一张通告前面,看着上面的内容:天云公司老板黛西临时回日本公干,现电影公司的工作暂时停止。

“黛西小姐走了,不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吧?”

“我听说,咱们公司经理黄先生也不见了,那电影就别拍了!”

…………

混乱中,一个群众演员挤上来,找瑞喜签名,瑞喜看到小本子上写着:巴黎咖啡厅。她抬头看了看那个群众演员,认出是化了妆的郦照存,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没戏可拍,群众演员首先散了。因为群龙无首,工作人员也接着三三两两离开了。瑞喜出了门,还在想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打发司机,却发现司机老陈和汽车居然都不见了!想起这个人是黛西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如今黛西突然“临时回国”,他也许是心里没底,去找主子问原因了吧?瑞喜笑笑,看看前后没有可疑的人,便喊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巴黎咖啡厅。

在巴黎咖啡厅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瑞喜找到了郦照存,在他对面坐下。这时,郦照存已经换掉了那身短打,西装革履,英气逼人,让瑞喜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青云镇上骑自行车来来往往的大少爷。而郦照存的这个形象,让瑞喜不得不想起了云静,更担心云静。

所以,她一坐下来,就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儿?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的事情?我昨天就觉得很奇怪,听说云静来片场看过我,但是没有等到我,就走了。我回到家,刘妈告诉我,云静也去我家找过我,还把以前我送给云静逃婚做路费的手镯还给了我。我觉得很诧异,预感到要出事儿,结果今天去云静家找她,发现她家已经被封了,门口站着日本兵。照存,云静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郦照存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该不该说。但犹豫之后,他还是悄声告诉瑞喜:“你不要太激动,据内部同志传出的确切消息,柳光宗已经被山口建击毙了……”

没等郦照存把话说完,瑞喜就伸手过去,抓住郦照存的手问:“云静呢,她怎么样?”

“我只知道他们在码头打死了柳光宗,不知道云静的去向,而且在柳光宗家发现了黛西的尸体,我们怀疑应该是柳光宗干的。”

瑞喜松开郦照存的手,不相信地问:“什么?黛西死了?柳光宗杀了黛西?”

“是,其实黛西是当年日本特务组织的头目安国的表妹。我们当年剿灭了日本人的特务组织后,黛西就跟安国消失了,后来回国变了身份投资电影。你可能不知道,天云电影公司其实是日本人的地下情报机关。至于黛西为什么会被柳光宗打死,据我们分析,可能是黛西察觉了柳光宗要逃跑的意图,去追他,结果被柳光宗杀死了。”

瑞喜难过地点点头:“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是,云静会去哪里?”瑞喜最关心的,当然还是云静。

“有人说看到她上了船,独自离开上海了。”郦照存这样说着,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毕竟有过那么一段宿命的缘分,他怎么可能对这个曾经许配给他的女子漠不关心呢?“希望云静已经脱险了,本来这一切是是非非和她也没有关系,她也是受害者……”

“她走之前来找我,肯定是想和我告别,而且她还把我当年送她的手镯还给我了,可惜我们却没有见面。只是,她那么依赖柳光宗,柳光宗就这么死了,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瑞喜也和郦照存一样,想起了往事,不过她更担心云静以后的生活。

郦照存听瑞喜这样说,忙正色告诉瑞喜:“柳光宗曾经是的我得力手下,聪明、果敢,只可惜他为了爱情,为了金钱,完全失去了做人的底线和方向,竟然为了自己的女人投靠日本人,出卖自己的同志,他是死有余辜!”

“如果不是乱世,大家或许都会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可是现在却一盘散沙。”瑞喜因为经历和学识的限制,不可能想得像郦照存那么周全,为了云静,她还是很替柳光宗惋惜。

这次,换了郦照存伸手过来握住了瑞喜的手,鼓励她:“坚强些!瑞喜,很多事儿还需要我们去完成呢。”

郦照存传递过来的温暖,让瑞喜变得坚强起来了,她点点头,坚定地说:“嗯,对!说说下一步的工作,黛西现在不在了,我家里的佣人和司机怎么处理呢?”

“这个问题嘛……嗯,你这样——司机是黛西公司的,现在公司停业,你正好有理由退回去;至于刘妈,我觉得你还是先别急着打发走,不然会引起怀疑的。再找个我们的自己人到你那里,贴身伺候你,让刘妈只做些粗活,离你远些。现在柳光宗死了,身份暴露的威胁暂时中断了,这也缓解了一些我们的压力,但是密电码关系到全局的安危,还是要尽量想办法搞到手。”郦照存给瑞喜介绍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把话题扯到了正题上,“黛西不在了,山口现在肯定正忙着收拾残局,你暂时不要主动接触山口。电影不拍了,你依然做你的名媛交际花,像往常一样,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的变化。”

见面后,瑞喜到接头地点去见了那位要来配合她工作的同志。见了面才发现,这位同志就是她在租界小诊所多次接触过的护士小红。

两个人进门后,刘妈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看着小红手里拎着箱子,没等瑞喜开口,就奇怪地问:“丹露小姐,这位客人是谁呀?”

“刘妈,这是我新请来的助理小红。她读过书,以后出去应酬她会跟着我,你就不用跟着了,只负责家里的事儿吧。空闲的时候,她还可以教你读书写字呢。”瑞喜假装没看到刘妈的脸色陡然变了,接着说,“小红和您住一个房间,您一会儿收拾一下吧。”

有了小红,瑞喜眼前再不会随时有刘妈晃来晃去了,她一下子觉得天空高远了很多。

5

从那以后,小红跟着天天穿得艳光四射的瑞喜出席各类宴会,周旋在伪政府高官、日本军人和商人之间,和他们喝酒、跳舞、调情。瑞喜的从容和机敏,让小红十分佩服。因为小红在身边,瑞喜有了更多机会接触郦照存和老田,她不仅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创造机会参加组织生活,听郦照存给她讲革命道理,分析目前的斗争形势,教她做地下工作必备的知识,其中也包括如何使用武器。

因为频繁出席各类交际场合,一时间,“丹露成为上海第一名媛”成为各大报刊的热门话题。人们每天打开报纸,首先看到的,都是瑞喜穿各种衣服,参加、出席各种活动、晚会的照片。照片上的瑞喜妩媚动人,完全征服了那些社会名流,其中包括前段时间因为柳光宗事件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山口。

这天晚上回家,瑞喜突然见到守候在门口的山口,很是吃惊。

“丹露小姐,好久不见了,最近你很活跃啊。”一看见瑞喜,山口就笑着迎上来说,“最近一段时间公务缠身,没来看望丹露小姐,请多多原谅!”

瑞喜佯作欣喜地笑着,用责备的口吻嗔怪道:“原来是山口长官啊,好久不见了哦!您是大忙人,我现在是个闲人,应该去看您才是。您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呢?”

“明晚有个晚宴请瑞喜小姐务必赏光。”山口说着,递上请柬。

瑞喜接过请柬,歪着头微笑着问:“什么晚宴要山口长官亲自送请柬啊?”

“暂时是个秘密,丹露小姐到了就知道了!到时候我派车来接你。”山口说着上了车,车子开出老远了,还在车里向瑞喜挥手……

山口的突然邀请,是否有什么阴谋?瑞喜顾不了那么多,和小红一起赶紧在第二天上午找到老田和郦照存,商量对策。瑞喜的意思是,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弄到密电码,可老田和郦照存却很担心瑞喜的安危,认为这样做太冒险了。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尊重了瑞喜的意见,只是决定要策划得更周密些。

“你上次去都查了哪里?”瑞喜问郦照存。

“只是保险柜。别的地方本根本没有时间找。他很狡猾,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不藏在保险柜里!”

会是什么地方呢?老田提醒他们说:“也许放在最不显眼的地方。”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瑞喜叫道:“对了,山口以前总是跟我谈起唐诗,有一次我在他家书房看到了一本唐诗,想拿出来翻翻,却被他拦住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郦照存眼睛一亮:“有可能!”

“他书房里的书很多。我尽量拖延时间。”

见郦照存同意她的分析,瑞喜有些兴奋,老田若有所思地说:“瑞喜,这次任务很危险,你们随时会暴露,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瑞喜想了想,又看了看郦照存,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夹杂在川流不息的来客里,瑞喜和小红进了山口家的客厅,郦照存则戴着帽子,贴着胡子,穿着司机的制服,坐在车里观察情况。

客人到齐后,山口拍手示意:“大家请安静。”然后突然说,“各位,现在有请丹露小姐!今天请各位来,就是为了庆祝亚洲影后丹露小姐的生日!”

在突然爆发的一阵热烈掌声中,瑞喜惊喜地站起来,假装责怪地看了山口一眼说:“啊?我的生日?真的吗?哎呀,我都忘了呢!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啊!还不告诉我!”

“哈哈,丹露小姐,这是给你一个惊喜嘛!你的好友黛西不在,我得替她把这个庆祝会办好啊!”山口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面的小锦盒递给瑞喜,里面是个璀璨的钻石胸针。

在众人的惊讶声里,瑞喜双手捂住嘴瞪大眼睛,佯作惊喜地看看山口,又看看钻石胸针。

山口色迷迷地笑着说:“小小的生日礼物,请丹露小姐笑纳。”

瑞喜接过胸针,小心地别在胸前,随手把丝绒锦盒放进手包里。来客都是社交场上的老手,都适时地大声鼓掌叫好,并打开香槟祝贺。酒过三巡,众人散到四周,开始跳舞——当然,第一支舞,是由瑞喜和山口率先出场。

当山口家客厅里传出音乐声时,山口家的仆人跑过来,对等在外面的司机们客气地说:“你们也都进去用餐吧。”郦照存趁机和其他司机一起跟着仆人进了山口家。

卫兵和司机都集中在客厅隔壁吃饭。吃到一半儿,郦照存假装要上卫生间,提前离开了。

瑞喜也利用舞会后客人们分食蛋糕的机会,轻手轻脚地来到山口的书房门前,左右看了看没有人,闪身进去,快步来到窗前,打开了房间内窗户的插销,使劲儿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可是她稍一松手,窗户又关回来了。黑暗中瑞喜来不及多想,一手扶着窗户,一手在手包里摸出一个硬东西塞进窗缝,这样书房的窗户便留了一条缝隙。做完这一切,瑞喜急忙闪身出去,关好门,快步走回到客厅。

客人们三五成群在喝酒聊天,并没有人注意到瑞喜的离开。只有山口举着一支大蜡烛,到处溜达,四处找她,嘴里还喊着:“丹露小姐,丹露小姐。”瑞喜沿着山口的线路迎过去,拿起一杯酒凑到几个人后面好像很认真地听他们讲话。山口经过的时候,在烛光下突然发现了瑞喜,哈哈笑着:“哎呀,丹露小姐,你在这里呀,我到处找你喝酒呢!”

“还说呢,山口先生,你去了哪里呀?说好了喝酒的。来,先罚你三杯!”

就在客厅里的人们嚷嚷着要山口喝酒的时候,郦照存轻轻从外面把窗户拉开,身手敏捷地跳进了山口的书房。挤在窗缝的丝绒盒被他碰掉在地毯上,没有任何响声。郦照存猫着腰来到书架前……

昏暗的客厅里,到处都是酒气和烟气。山口已经又喝了几杯,舌头都大了,眼神迷离地望着瑞喜,大着舌头说:“丹露小姐啊,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

“什么呀?我根本不会喝酒的,我的家乡是酒乡,那里的人才能喝酒呢。”三分酒意的瑞喜脸色绯红,娇媚动人。

山口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使劲儿拉着瑞喜,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然后头一歪,就昏昏睡了过去。瑞喜正在努力挣脱开山口的怀抱,小红跑过来,站在她身边,大声说:“小姐,时间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了。”

瑞喜正要和小红离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穿着一身军装的藤野冷峻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卫兵。

“啪”,整个客厅的灯光亮了起来,到处一片狼藉。

藤野冷冷地用目光扫视众人,厉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这是什么时期,你们居然还在这里醉生梦死!山口呢?把他给我拽出来!”

几个士兵过去一边推着山口,一边叫他。可山口建翻了个身继续昏睡,嘴里还呢喃着:“丹露小姐,你可真能喝,真美……”

众人有些害怕,纷纷往外面溜去。瑞喜也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山口家门。

6

山口终于清醒了一些,看到藤野表情严肃地坐在他对面,有些不解地问:“藤野长官,您……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问你,山口君,你在做什么?我们前方的勇士在流血奋战,你却还在纸醉金迷、风花雪月!居然还大摆宴席,就为一个电影明星庆祝生日!你的行为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耻辱!”藤野大怒,野阴沉着脸问,“这个丹露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对她有多了解?”

山口急忙解释:“她是黛西的朋友,以前是朱丽丹的丫鬟。没有任何政治背景。”

藤野冷冷地说:“是吗?朱丽丹也是黛西的朋友,结果黛西就是死在朱丽丹的丈夫柳光宗手里。既然她曾经朱丽丹的丫鬟,那她和柳光宗有没有联系?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丹露做朱丽丹的丫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何况朱丽丹对丹露一直有隔阂,所以丹露跟柳光宗是不会有关系的。”

“住口,你一直在为她开脱!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脑子都锈住了!丹露以前曾经是积极拍摄左翼电影的先锋人物,政治上倾向共产党,可是后来立场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离开冷志成,签入黛西的公司。这种转变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山口坚持道:“正是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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