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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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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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殿下、庞先生用茶。”烟萝招呼朱祁铭、庞哲入座。

坐在高台之上,浏览极富层次感的庭院、田野风光,有种神思在泼墨写意的恍然,或许,民居那边怡然自乐的人们,堪堪组成了孔子心目中的大同社会!

庞哲悠然品茗,片刻后落盏,适时换了话题:“殿下能来涿鹿山,这表明殿下已料定瓦剌人会消停一阵子,北境短期内无虞。其实,殿下大可将心忧暂放一旁,毕竟统帅区区三千人马,不足以改变大局,既然殿下受到的信任十分有限,那便索性等等,等有朝一日鞑贼兵临城下,某些人头撞南墙,无计可施时,有识之士的真知灼见方能左右朝局!”

虽然早已料定大明无法自醒,只能被人打醒,但真要面对这一灾难时,朱祁铭终究是有分不忍。“庞先生,江南乱象横生,皇上会痛定思痛,大刀阔斧地革除积弊么?”

庞哲摇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此之时,想要革除积弊,须狠下心来,豁得出去,有舍我其谁的担当。凭皇上的性子,凡事求稳妥,隔靴搔痒只怕难以济事。”

“庞先生到了涿鹿山,郕王不日恐怕也会前来此地。”朱祁铭举盏轻啜,目光淡然,“皇上当然不愿‘刮骨疗毒’!小王倒是认同先生的见解,想必郕王也是如此。一个明面上的越王,一个隐忍的郕王,在有些人看来,这是两柄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巧的是,二人即将相逢于涿鹿山,庞先生以为,届时的涿鹿山还会像眼下这样宁静么?动人利益甚于掘人祖坟,有些人岂会坐视!”

庞哲一震,“殿下是说,会有许多不速之客聚集于此,以便作为见证人,将二王密会的事昭告天下,逼皇上收虎归笼?不好,郕王只怕已经启程了!”

朱祁铭莞尔,目光透着分神秘,“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庞先生毋忧,凭您的睿智,自会看出权贵有权贵的心思,而天子也有天子的算计!”

······

浙闽与广东、江西的情势急转直下,皇上俨然忘了宫中万般乐趣,只顾打理朝政,终日不出雍肃殿寸步,连食宿也选在雍肃殿。

襄王妃的父亲去逝,襄王请旨赴南京营葬岳父,这让皇上大惑不解。

累朝老臣胡濙却十分罕见地站在襄王的立场上说话:“启禀陛下,应比照当年韩王赴南京祭祖的先例,准襄王所请。”

皇上闻言暗中咬牙,胸中怒气升腾。社稷已是风雨飘摇,老臣治国无能至此,令他几乎收起了对辅佐大臣所有的好感,只是明面上还给予老臣几分尊敬而已!而此刻,一向将规制奉若圭臬的累朝老臣胡濙竟公然怂恿天子违制,皇上岂能不怒?而且在此之前,胡濙招妖邪之徒进府、子孙横行霸道等诸多丑闻被人抖露出来,传入了皇上耳中,于是,新账旧账一起翻将出来,皇上忍无可忍,平生首次厉声喝斥胡濙。

“韩王祭祖遵循的是皇室宗亲礼制,你将亲王妃家人与皇室宗亲相提并论,岂有此理!”

胡濙愣在那里,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屈膝跪地,“臣年迈昏聩,恳请致仕!”

皇上心里有个声音在强烈呼吁他与胡濙等人决裂,可是,好不容易打定了主意,临到最后关头,他的心还是软了下来。“胡卿精力未衰,不可致仕。下去吧。”

胡濙走后,皇上堪堪敛起怒意,问王振道:“先生,襄王为何要借故远赴南京?”

王振躬身,“启禀陛下,此事多半与越王有关,襄王许是觉得自己呆在襄阳府,不太安全。”

皇上一惊,“越王离开宣府了么?”

“锦衣卫探知有十一骑人马离了越王的营寨,直奔涿鹿山而去。其中一人疑似越王。”

“莫非吕氏逃入了涿鹿山?”皇上思虑良久,“命锦衣卫别去凑热闹。”

“可是······”王振举目看了皇上一眼,“京中秘传郕王悄悄离京,或已到了涿鹿山。

皇上脸色一沉,“郕王密会越王?他意欲何为?”

“陛下,如今管不了这些!襄王对越王戒备心切,若郕王与越王果真于涿鹿山密会,那该有多少人对此大感兴趣。一旦那里聚集了各路人马,动乱滋生容易平息难啦,万一局面失控,就怕地动山摇!”

皇上焦躁地踱起步来,过了许久方驻足,“命锦衣卫协同龙骧卫开赴涿鹿山,先生叮嘱马顺一声,让他小心行事!”

:;;!!


第三百一十八章 良宵引

一提及天子的心机,庞哲便陷入了沉思。朱祁铭宽慰着别人,自己心里却有分担忧。

“郕王从未离开过京城,此番贸然离京,难道无人劝阻?”

烟萝不无担忧地看向庞哲,庞哲倒是镇定,“劝不住!眼下时局如此动荡,郕王急于见到越王殿下,也是情有可原。殿下不是想见喜宁而不可得吗?一旦大乱降临,殿下或将再也见不到喜宁了!”

朱祁铭有那么片刻的恍惚,一旁的烟萝看在眼里。

“殿下,当年奴婢近侍先帝,故而略知一些秘事。先帝不豫时,曾密召襄王入京,襄王力劝先帝让殿下的父王,还有当时的卫王赴藩,因太皇太后未置可否,此议并无下文。不过,先帝口谕杨士奇、杨荣等顾命大臣,不得已时,顾命大臣可与襄王密议大事。”

闻言,朱祁铭显得十分淡定。他对许多事都猜出了**分,此刻只是经知情者道出,予以确认而已。

庞哲回过神来,“殿下,当年越府、卫府两府受禁,谣诼始于襄府,主意出自顾命大臣,而敕谕却是皇上自己发出的!”

心中有分酸楚的滋味,朱祁铭嘴角微动,稍一定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想越府、卫府虽受了些委屈、但父王、十叔王的故去完全是意外,故而这样的往事还不具备拉仇恨值的分量。

他感兴趣的,永远是喜宁扮演的角色,及指使其作恶的背后人物!

他淡然看向烟萝,“郕王若已离京,其一举一动恐怕都难以避人耳目,咱们不宜妄动,一切都须等他现身时再作计议。你为本王备好盔甲、面罩,另备一柄寻常长剑,并传话给本王的十名护卫,让他们随时待命。”

烟萝兴奋地起身,“殿下是想在此大战一场么?”

“不!”朱祁铭起身,“届时该有多少风云人物前来窥视!别人可以不顾后果,本王却不能不为社稷着想。内战一开,一发不可收拾,江南江北到处都是烽火连天,举国大乱,大明岂能不亡于瓦剌!”

朱祁铭与庞哲、烟萝作别,下了露台,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里是一处独院,一处正房,两溜厢房,构成了一座简约而不失雅致的院落。院中碧草繁花,春意正浓。一条染着些许苔藓的石径通向池边小亭。

刚跨入院门,就见两名嬷嬷出门迎了过来。昨夜烟萝应朱祁铭所请,支走丫鬟,改派两名嬷嬷前来近侍,此刻,她们见了朱祁铭,仍有些拘谨。

“你们回屋忙去吧。”

嬷嬷闻言唯唯,一人回了正房,一人去了厢房。

心中记挂着吕夕瑶的下落,还有即将到来的风云际会,朱祁铭心念纷繁,沉吟间缓缓走向小亭。

一缕琴音飘来,他猛然驻足。

倾耳听去,一曲,勾勒出一幅冰轮初上,静谧星稀的月夜图,一时间,清风入弦,绝去尘嚣,月色凄清如许,俗世顿化作月夜中的一片朦胧。

朱祁铭恍然,不禁仰望蓝天,但见空中红日高照,哪见明月!

不知抚琴者是谁,是男是女,他只觉得,抚琴者的琴艺远不及吕夕瑶,不过,沉浸在悠远的意境中,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尽是吕夕瑶的身影。

“来人啦!”

突然,院墙边传来呼救声,两名嬷嬷出门探了个头,见朱祁铭正向院墙边走去,便返身回到屋中。

据说住在这里的人们鲜有往来,平日里门道无禁,夜不闭户,而院墙也不过三尺来高,权当摆设而已,可偏偏有个年不及十四的丫鬟,此刻正趴在矮墙上直叫唤。

一堵矮墙而已,犯得着如此惊慌么?朱祁铭觉得好笑,仅小跑数步,便驻足不前。

“啊!”

丫鬟一眼瞥见朱祁铭,便愣在了那里,又见他突然停下身来,心中一慌,竟滑落下来,轻轻跌在院中。

“你见死不救!”丫鬟坐在地上,将手一摊,浑然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院墙高不足三尺,七岁稚子尚能上下自如,你都快成年了,何以怕一堵矮墙怕成这个样子!”朱祁铭笑道。

“人家怕摔嘛!”丫鬟爬起身来,来到朱祁铭身边,脸上的怒意早不见了踪影,“公子是何方人士?”

咱们之间还没熟到互报家门的地步吧?朱祁铭笑笑,立马岔开了话题:“你想进院何不走院门?”

丫鬟难为情地侧过头去,“还不是担心惊动院中人。”旋即扭头看向一颗松树的树冠。

顺着丫鬟的目光望去,朱祁铭瞥见树冠上挂着一只风筝······不,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只能说疑似风筝!

“风筝断线啦?”

丫鬟点点头,“公子能帮忙取下风筝吗?”

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儿值得本王学猿猴攀树?取下后由着你再去放飞,难看得给人添堵?不取!朱祁铭摇摇头,“树太高,本······我上不去。”

丫鬟脸色微沉,“我去告诉我家小姐,说公子借故推脱,就是想将风筝占为己有!”

那边琴声骤然而歇。

“就凭这只风筝?”朱祁铭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很想尽情奚落一番,忍了忍,换了一种说词:“嗯,这只风筝至少值十两银子。”

丫鬟极不自信地眨眨眼,“说值十两银子是有些高估,不过,这里的人少有来往,公子应该知道,扎只风筝多么不易!”

一道轻细的脚步声伴着步摇的脆响声飘了过来,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约十六的少女朝院墙边款款走来。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襦裙,肤色胜雪,目如点漆,眉如远黛,举步间袅袅婷婷,透着诗卷的气息。

“小姐。”丫鬟撇下朱祁铭,快步走向矮墙。

少女淡淡望了朱祁铭一眼,目光一触即离,下一刻,脸上的那分矜持微微一敛,嘴角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羞涩。

“双儿,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少女缓言责怪丫鬟一番,转向朱祁铭,目光却落在身前的石径上,“双儿不识礼数,请公子见谅。叨扰了。”

少女示意叫双儿的丫鬟离去,双儿懊恼地瞥了树冠上的风筝一眼,快步至院门口,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出去后一路小跑至少女身边。

微风送来悦耳的脆响声,两道人影渐行渐远,在二人即将隐入花林的那一刻,匆匆回眸,明亮的眼波透着好奇的意味。

如此貌美,却任由丫鬟摆弄其丑无比的风筝,真是奇葩!朱祁铭兀自摇头,转身回到屋中,准备享用嬷嬷张罗的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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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杭苇居

朱祁铭不愿以亲王的身份四处招摇,于是,那些略知他底细的丫鬟被烟萝封了口,前来近侍他的嬷嬷遵从烟萝的吩咐,当着外人的面对他以公子相称。

两名嬷嬷一个姓徐,一个姓郑,都是年过五十的人,其中郑嬷嬷腿脚不太利索,但厨艺倒是不错,张罗的四菜一汤让朱祁铭扫荡了个精光。自打开赴北境后,他还是头一次享用如此可口的膳食。

“殿下,这里叫杭苇居,一直空着,直到殿下来了,如夫人方命人收拾出来。”见朱祁铭食兴不错,徐嬷嬷打开了话匣子。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姿容严整,语气和缓,吐字清晰,说话时端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一看就是个伺候惯了贵主的人。

朱祁铭投箸,“徐嬷嬷,杭苇居附近住着不少人吧?”

徐嬷嬷近前收拾膳案,“住着几位官宦人家的遗孀或小姐,唉,都是些苦命人。”

朱祁铭漱罢口,正待用茶,又闻琴音飘来,侧耳静听,知是。清雅的琴声描绘出一幅水天澄然一色的写意山水画,只是在梦幻般的意境中,一屡淡淡的愁绪正随琴声飘溢,似从记忆深处打捞出了一份久远的思念,伤感而又隽永。

朱祁铭的鼻子莫名地泛酸,他放下茶盏,愣在座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徐嬷嬷颇谙琴趣,见朱祁铭神色黯然,小声道:“如夫人可能忘了告诉殿下,东院抚琴的那位是梅姑娘。说来可怜,她父亲曾是宛平县丞,因在一桩大案上不愿枉法,得罪了朝中大员,一家七口人一夜之间死了六口,梅姑娘那时才十岁,被家中的一名仆妇舍命救了出来,如今随侍她的那个丫鬟就是仆妇的女儿。”

徐嬷嬷收拾完膳案,临走时叹了一声,“当年夜闯梅家行凶的人自称是江洋大盗,其实谁都知道,那是有人挟私报复!”

琴声歇止,朱祁铭望向门外,就见一只歪歪扭扭的风筝晃晃悠悠飞上了半空,简直就是有碍观瞻,大煞风景!

“这里的人少有来往,梅姑娘性子又冷,开春以来不是抚琴就是放风筝,哎哟,她那些风筝难看极了,她却满不在乎,坐在那里把着线,望着天,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哦,她平时不理人,方才奴婢看得真切,她倒是愿意与殿下说话。”徐嬷嬷走后,郑嬷嬷道。

那少女姓梅?她父亲因得罪了朝中大员而惨遭灭门?一个小女孩亲眼目睹全家人惨遭杀戮,那该在心中留下了多重的创伤!朱祁铭平生最见不得有权有势者恃强凌弱,戕害无辜,念及梅姑娘的遭遇,心中有些不忍,不知为何,王魁、霓娘等故人的身影不时在他脑中浮现,只觉得梅姑娘与王魁、霓娘身份迥异,但都有相似的苦难人生。

想起在别院与渠清她们放风筝的往事,便打算露一手,做个精致些的风筝送给梅姑娘。

他命徐嬷嬷找来刀、竹、纸、线,不一会功夫,就做成了一个蝴蝶状的风筝。

“殿下的手真巧!”徐嬷嬷出言赞叹时,拿着风筝翻来覆去看个不停,显然方才那番话并非敷衍之词。

朱祁铭凑近风筝仔细端详一番,觉得徐嬷嬷的溢美之词自己还承受得起,“嬷嬷把它送给梅姑娘,让她别再放丑陋的风筝,免得让本王瞧见了倒胃口!”

“是。”

远处隐隐传来熟悉的口哨声,朱祁铭心头一紧,条件反射似地迈开双腿,奔出杭苇居。

杭苇居离烟萝居住的芙蕖楼只有里许,顺着小道,穿过一片疏密相间的花林,便来到了小楼前。烟萝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顺着曲廊迎了过来。

“只是小股贼人,奴婢已派出数百人四处截击贼人,殿下毋忧。”

挂念着吕夕瑶的安危,朱祁铭难以解忧,正待发话,却见庞哲从南边入口快步走来。

“请殿下稍安勿躁,这些小贼日渐势孤,翻不起多大的浪来,殿下大可不必理会,若有异情,外面的人会来禀报的。等各路人马齐聚涿鹿山时,必有高手乘机兴风作浪,那才是殿下该担心吕姑娘安危的时候。”

朱祁铭踌躇良久,终于收起了披甲策马而去的念头。“山中还有多少贼人?”

“逃的逃,伤的伤,剩下的贼人只有区区百余人而已,难成气候。”烟萝走下曲廊,来到朱祁铭身边,“殿下,杭苇居那边稍显冷清,芙蕖楼西侧还有一处空院,殿下不如迁居这边,遇事大家便于适时聚首。”

想烟萝毕竟是郕王的女人,自己与她比邻而居终归有瓜田李下之嫌,朱祁铭便谢绝了烟萝的好意,作别后,顺着小道回还。

他没回杭苇居,而是一路东行,在一片如茵的草地上仰躺下来,嗅着暖风,希望捕捉到那屡熟悉的气息。

耳边响起一阵咩咩声,朱祁铭扭头一瞥,见一名半大小子赶着一群羊进了草地。

看来,这里的人们遇到困厄自有人相助,但平时须自食其力,连小孩子都是如此,过着寻常人的生活。

一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路经此地,驻足逗弄半大小子。

“小子,为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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