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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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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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栖仙楼的那一幕正是常德公主一手策划的!

可惜,阴差阳错,皇上派出的亲卫军竟是龙骧右卫!右卫与左卫只有一字之差,带来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看来,皇上真的是希望他这个亲王有点什么事!

秘密派龙骧右卫前去查探,竟对王振和锦衣卫也防了一手!显而易见,皇上对他这个越王的猜疑心已然冒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祁铭有些后悔,一开始就抱定了不出卖离宫主人的想法,搞得自己失去了回旋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等会龙骧右卫若真发现了什么线索,他这个越王想不一人硬扛都不行了。

唉,吴太妃做事不干净,或许是想掩盖什么痕迹,竟留下了一条“寺庙”的尾巴,若龙骧右卫拆墙翻壁,会发现诸多可疑之处也未可知!

那边武隆的脸上恢复了生气,而王振的额头上似在冒汗。

王振转身面向皇上,“陛下,锦衣卫或许有所疏失······”

“王公公,你在挑事么!”朱祁铭大吼一声,让现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没办法,这个时候绝不能听任王振耍滑头,以致引起别人的怀疑。

王振张嘴愣在那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内侍领着一名军官装束的人来到乾清宫门外,内侍禀道:“陛下,龙骧右卫姜指挥使求见。”

“传!”

姜颉快步至御座前行礼,“龙骧右卫指挥使姜颉叩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姜颉起身肃立,躬身道:“陛下,臣奉旨率众赴涿鹿山查找离宫,已有结果,特来复命。”

“讲!”

“是。”

朱祁铭闭上了眼睛;王振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武隆瞪大双眼巴巴地望着姜颉,嘴巴歪向了一边;皇上双手放在御案上,一颗头在缓缓往前伸。

“臣经过仔细查探,可以确认,那里只有一处寺庙。”

朱祁铭暗中松了口气,张目看向王振,见王振脸上浮起一片淡淡的喜色。

皇上愣在了座上,“发现可供屯兵之用的隘口了么?”

“有五处山间凹地,全是天然而成的,并无一砖一瓦。”

皇上神色黯然,懊恼地冲姜颉摆摆手,姜颉随即告退。

朱祁铭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日栖仙楼里的一幕,当时,另一个挨打者称其父亲也是指挥使,莫非他是龙骧右卫指挥使姜颉的儿子?

天意,

不,是人意!朱祁铭斜了武隆一眼,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嵌着两颗圆鼓鼓的死鱼眼睛。

王振欣然转向皇上,“陛下,既然涿鹿山那边根本就无离宫,那么,有关越王的传言就纯属捏造!有人以谤诬之言扰乱圣听,望陛下明察!”

内室那边再次响起静慈仙师的声音:“奸佞之辈竟敢诬陷亲王,用心何其歹毒!长此下去,天下的皇室宗亲岂非要人人自危!”

皇上厉目扫向武隆,“武隆!你不是言之凿凿,说敢以人头担保,涿鹿山中必有离宫么?”

“陛下,涿鹿山中是真有离宫的呀!为何说没就没了?”武隆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稳住神,把目光投在了于有善的身上,“于有善,你不是说离宫是你与别人亲手建的么?”

伏在地上的于有善浑身开始抖动,“真的有离宫呀!七年前······七年前······草民亲手所建······”

“七年前?你方才分明说离宫是两年前所建,为何此时又变成了七年前?快说!在天子面前胡言乱语,最终难逃一死!”朱祁铭厉声道。

“这不关草民的事呀!”于有善抖得更厉害了,挣扎着扭头看向武隆,“武丞相,你要草民说·····两年前建了离宫,你可要······替草民做主呀!”

丞相?这牛皮吹大发了!朱祁铭缓缓扫视殿中,见皇上、王振,还有禁卫无不目瞪口呆。

从内室那边传来了吴太妃的声音:“皇帝陛下,乾清宫是什么地方?怎可由着一个口无遮拦的烂人在这里胡说八道,污了圣地?不如找个干净的地方赶紧打发了!”

于有善一口气没倒过来,当即晕倒在地。

苏更的身子也开始抖动,“武丞相,小的本是锦云阁旧部,小的这套说辞是经您首肯了的,您可不能不管小的······”

“住嘴!”皇上无比厌恶地扫一眼于有善、苏更二人,然后朝殿中锦衣卫使劲挥挥手。

数名锦衣卫扑上前去,拖着于有善、苏更二人离去。一旁的武隆跪在地上牙关打颤,脸色煞白,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

“陛下······”

皇上深深望了朱祁铭一眼,缓声道:“你起来吧。”

待朱祁铭正身后,皇上起身走下御台,来到武隆面前,“你误听两个贼人的谤诬之言,让越王受了委屈,委实不该如此不知轻重!”言毕移目看向朱祁铭。

武隆一愣,目光随即一亮,双腿在地上一旋,转向朱祁铭叩了三个响头,“越王殿下,在下误信人言,冒犯了殿下,小的知罪。求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权当在下是个无知小奴好了!”

误信人言?朱祁铭淡然一笑,也懒得看武隆,只匆匆望了皇上一眼,就定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什么也不想说。

王振在皇上的身后轻声笑道:“自洪武以降,大明便再无丞相,如今竟有人称丞相,这倒新鲜!”

皇上凝目看向门外,良久后叹口气:“武隆,还是要你下锦

衣卫狱的,把有些事说清楚,给越王以及内外臣一个交代。”

王振一努嘴,就见两名锦衣卫押着武隆出了乾清宫。

王振走到皇上身边,“陛下,那两个人还须留着,否则,武隆下狱,锦衣卫不好结案呀。”

皇上咬咬牙,“那二人污了朕的耳朵,片刻都不可留!”

朱祁铭有些茫然。眼前的皇上堪称仁君,朝中奏请赈济灾民、抚恤孤寡时,皇上的恻隐之心与仁爱之德体现得比谁都要充分,可是,一旦涉及社稷权谋,仁德的皇上依然会决绝无情!

王振告退,殿中的禁卫也悉数被皇上挥退。皇太后、静慈仙师、吴太妃从内室走了出来,郕王也从偏殿走了出来,一时间,乾清宫里开始上演家庭聚会,只是气氛有些诡异。

吴太妃笑盈盈地款款移步至朱祁铭身边,“越王,皇帝陛下仁德,只是有奸佞扰乱圣听,这才造成了一场误会。这事算过去了,你不可往心里去,哈。”

朱祁铭躬身,“谨遵皇太妃教诲。”

那边皇太后冷笑一声,“祁铭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惜便宜了别人。哼,此时此刻,恐怕有人在偷着乐!”

皇太后也不理会吴太妃的哀婉和静慈仙师的冷眼,径直走到郕王面前,“哟,数月不见,郕王又长高了一头,愈来愈像个大人了!正月间,你与许太嫔宫里的一名宫女搂搂抱抱,被许太嫔逮住了;二月间,你在福安宫与一名宫女行苟且之事,被御用监的人撞见了;三月间,你把雍肃殿的一名宫女拉入林中,不知做了什么,被至少三个内侍瞧见了。”抿嘴轻笑几声,发髻上的头饰随之一阵摇晃,“你说你做事为何这么不小心,总被人瞧见?”

乾清宫里顿时变得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瞬不瞬,连呼吸都似乎被刻意收敛了起来。

皇太后摇头轻叹:“唉,这后宫都快成郕王的后宫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一颗炸雷,在人们的脑海里掀起了滔天狂澜。殿中依然是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的神色在持续变换,一张张脸上,忧色、惧色、怒色、喜色各有所属,构成了一道奇异的众生相。

“啪”的一声,烟萝手中的那把折扇失手滑落在地上,那声脆响惊得众人齐齐一震。

“哟,这不是长安宫的宫女吗?”皇太后含笑唤烟萝上前,“你年纪不算大,可哀家记得你是随静慈仙师伺候过先帝的人,怎么,何时跟了郕王?”

“她叫烟萝。”梅子道,说话时眼中有分诡异的意味。

“烟萝?这名字真好听!”皇太后握着烟萝的一只手,对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引得烟萝不停地抿嘴微笑,“瞧这脸蛋,瞧这身姿,啧啧,堪称绝世美人!只是,你的肚子有些奇怪,为何凸起?”

“嘿,莫不是有了身孕?”梅子惊道。

殿中又是一阵似约定好了的沉寂。忽闻“哗”的一声,皇上把御案上的茶盏摔落在地,晶莹的碎屑四散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卿本无辜

阴云密布的天空只给阳光留下了一道狭小的缝隙,雷声响在天外,而雨滴却迟迟不肯光顾久旱的大地。

乾清宫里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闷,沉闷得让人倍感压抑。

“皇太后!”吴太妃凄然一笑,那分哀婉囊括了目光里所有的内涵,“郕王年少,纵有不堪,您作为他的嫡母,管教便是,何必罗织一些莫须有的秽事,坏他一世的名声!”

“名声?”皇太后一改盛气凌人的往日做派,眉眼间有副雍容之态,举止从容,语气和缓,“哀家也替他感到惋惜。唉,郕王行苟且之事时,为何就不想想自己一世的名声呢?”言毕淡淡看了静慈仙师一眼。

静慈仙师正呆呆地望着烟萝微微凸起的肚子出神,脸上泛起无尽的落寞。凄楚令她憔悴,憔悴催人苍老,转眼间,她似已老去十岁,气韵的流逝超越光阴的速度,姿容在向迟暮之年极速滑落。

她显然预感到了厄运正在临近,自己手下的宫女,自己把她派往郕王身边,而今若果真是珠胎暗结,她这张长辈的脸面将付何处存放?

移目看向皇太后,眼中的怒意一闪即逝,旋即望向郕王身边那张失色的花容,“烟萝!”一声叫唤撕裂了记忆里的重重帘幕,飘荡出如梦的往事,风光也好,潦倒也罢,一切皆成浮云。撇开她这几年与皇太后虚张声势般的争吵姑且不论,盘点身上仅存的随身之物,却发现自己原本就只有温良恭俭让这五样东西,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一个良善女子,身处深宫大殿,面对深如大海的万重心机,终究是高处不胜寒!

吴太妃在猝不及防之下,仍不失沉稳,“为郕王择定近侍宫女,当时太皇太后不再理事,皇太后您是点过头的。”

皇太后的轻笑依然在给冰冷的大殿加温,而声音无比的悦耳动听,“择定宫女本身无错,把她们派到郕王身边,此事不能怨哀家思虑不周,怨只怨某些人教子无方!”

郕王侧目望向烟萝,见烟萝一脸的惶恐,像只无助的羔羊。于是,郕王在御座前跪下,“臣并未秽乱后宫,望陛下明鉴。”

皇上淡然摆摆手,示意郕王平身,随即扭头它顾。

郕王起身面向皇太后,眼中不再有惧意,“皇太后把儿臣的戏份排满了一整个春季,想必人证都已张罗齐全了,儿臣不想对号入座也是枉然!”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是,儿臣终究是无辜的。”

“那好,也不必闹得阖宫不宁,此女是否有孕在身,传个医婆或稳婆过来号号脉,一切自可真相大白。”

郕王凄然一笑,“皇太后铺排了一大堆的事,却只对准最为突出的一点加以求证,只要一事为真,则不会再有人怀疑事事都真,于是,儿臣不得不背负所有的恶名。”

“如此说来,你承认了此女早已珠胎暗结?罢了,还是让大家都看个明白吧,传医婆!”

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烟萝眼

角滴落,“奴婢失德,与郕王无关,何必留在世上连累不相干的人!”忽听一声呜咽,昔日堂堂亲王身边那朵无比艳丽的娇花转眼变成了飞蛾,张开翅膀朝门外的亮光飞去。

“快拦住她!真是做贼心虚!”

门外响起内侍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愈来愈远,向西苑那边飘去。

乾清宫里再次迎来了死一般的沉寂,而隐隐的雷声已然被人们的感知屏蔽。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有一个情绪共同点,那就是暗自焦急!

皇上几番扭动身子,终于离座走下御台,紧走几步来到朱祁铭身边,目光对着门外,心思却放在了朱祁铭身上。“离宫的事纯属误会,三弟不要往心里去。”

“臣明白。只是出入无禁这道恩令,臣愧不敢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罢了,在紫禁城里谨守规矩也是好的。”

“臣知道陛下与太皇太后商议过别院近侍人选一事,依臣遇见,黄安、小喜子是越府的人,随臣入宫应属违制之举,还是让他二人留在越府吧。臣漂泊数载,惯于诸事自理,别院里留下崔嬷嬷即可,不妨让那两个小宫女去别处做事。”

“内侍的事依你,宫女的事再说吧。”皇上敛起眼中的那分焦急,凝目望了朱祁铭一眼,“你只想跟朕说这些琐事?”

“臣还想从陛下这里知道一件事,那两份密函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事暗中查探了许久,可以断定是瓦剌人所为,而且有太多的嫌疑指向脱欢、也先父子二人。”

脱欢、也先使离间计?朱祁铭暗自咬牙切齿。

门外传来紧凑的脚步声,一名御前内侍当先入内,禀道:“陛下,烟萝投井自尽,被小奴们救了上来,料无大碍,只是······只是她小产了。”

“哈哈哈······”皇太后大笑,“纸是包不住火的!哈哈哈······”

踏着皇太后的笑声,郕王猛地奔了出去,嘴上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毕竟是自家血脉不保,那边吴太妃侧过脸去,眼中有泪光浮动。

雷声在乾清宫上空猛然炸响,轰的一声,未能吸引殿中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力。就见皇上猛然转过身去,狠瞪了梅子一眼,黑着脸疾步走向御台。

四周弥漫着仇恨的浓烈气味,朱祁铭不愿在此久留,独自举步离去,身后的吵嚷声一直追着他的脚步飘到坤宁宫附近,直到被隆隆的雷声所掩盖。

想紫禁城的人们往日无怨,只因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得太久,就能仅凭某种奇特的意念演化出刻骨深仇,不经意间即可释放决绝无情的巨大能量,简直让人不堪承受它所带来的那份震撼。这或许全都源于传说中的诛心之罪!

远远望见郕王跪在井口边,身形似已凝固,只有衣袂与发丝在随风轻拂。近前一看,郕王脸上并无泪痕与戚色,此刻他目光如炬,似有烈焰在体内燃烧

,火星点亮了他的双眸。

唉,如此可怖,可惜了那双迷人的魅眼!

“她宁可自尽,也要保全你的名声,不失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朱祁铭挨着郕王蹲下身子,“罢了,她还有得救,多思无益,你还是有机会撇清自己的!”

郕王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做了就该承担,伊本无辜,我岂能无情!在这深宫之中,死都由不得自己,各人自顾不暇,谁又能保全得了谁!”

郕王若不出面认领烟萝的事,烟萝必死无疑,弄不好还会搭上一家人的性命,眼前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念及此,朱祁铭不禁黯然。

郕王侧过脸来,“顺德公主连紫禁城都不敢回,就是怕惹出什么是非来,累及其生母。可惜,静慈仙师还是被我连累了。”

“方才听皇太后提及此事,也未听真切,静慈仙师恐怕要迁宫了。也好,换个冷僻的住地,自可远离宫中是非。”

“我的母妃只怕也要受罚。”

“禁足而已,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忍忍也就过去了。”

郕王凝思良久,突然一把抓住朱祁铭的手臂,“越王,我至今只爱烟萝一人,其它的烂事都是别人编织的谎言,你信我吗?”

“我信。”

“谢谢你,越王!可是,你一人信又有何用?我恐怕要赴藩了,寻个偏僻之地,筑个王城,从此深居简出,了此一生。哼,想想也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日后你我难以谋面。”

“这不可能!”

“此话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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