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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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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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数十年没吃过什么苦头,不知教训为何物,杨稷把他的狂妄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他不向朱祁铭请罪,却冲徐恭怒道:“你是何人!”

“锦衣卫千户徐恭。”

杨稷微怔片刻,旋即大大咧咧地摆摆手,“罢了,这事我会向父亲说清楚,父亲自有主意。”

这时候还把杨元辅扯进去?真是个草包!朱祁铭一语不发,他懒得在一个烂人身上费口舌。

杨稷的两百多个喽啰可不像杨稷这么淡定,许多人就想偷偷溜走,却被徐恭如雷的暴喝声震住了。

“站住!谁敢擅动,便是行刺殿下的疑犯,本千户先取其命,再论其罪!”徐恭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绣春刀,刀口泛着森然杀气。

徐恭的武功誉满京城,对此,开溜的家伙素有耳闻,此刻哪敢冒险?纷纷退回原处,几个刹不住脚的人“哧溜”滑倒在雪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

杨稷仍是满不在乎,“我说过了,这是一场误会,锦云阁一帮杂碎在此作恶,我想带人教训他们一顿,不料却看走了眼。”

“锦云阁?”徐恭摇摇头,“闻所未闻!”

杨稷举目四顾,大概是没发现唐戟等人的身影吧,眼中有分疑惑,当即冲瘦猴努努嘴,瘦猴径直奔入霓娘家中。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都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驻足观望,把整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朱祁铭举目张望一番,心中略感焦急。想徐恭虽是锦衣卫千户,且武功高强,拿下杨稷不在话下,但他只是自己暗中请来的官方见证人,徐恭无法动用锦衣卫这道公器,若贸然动手拿人,不但定不了杨稷死罪,而且极易遭别人反手一击,徐恭恐怕性命不保,而自己这个亲王也将落个万分狼狈的下场。

他要等待大队锦衣卫的自动现身,锦衣卫自动现身,就意味着皇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至少是锦衣卫亮明了态度。锦衣卫必定掌握着杨稷的累累罪证,有许多的办法能让杨稷入毂。

他相信在这个桃香四溢的时候,等着抢摘桃子的人大有人在,譬如,像王振那样的人会无动于衷吗?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锦衣卫却迟迟没有出现!

瘦猴终于从宅中走了出来,冲杨稷颇为失望地摇摇头。

“他娘的,锦云阁那帮杂碎比兔子还跑得快!”杨稷大骂一声,随即傲慢地扭头看向徐恭,“你不认识我?”

“你是谁?”

“这位是杨元辅家的杨大老爷。”瘦猴抢先道。

“杨大老爷?不认识!”

杨稷嘴一咧,一脸的沮丧之情。一个自认为风流潇洒、名满京城的纨绔子弟,竟不被官方人士所遍知,如此打了折扣的影响力当然不会令杨稷满意。

“你想怎样!”杨稷怒视徐恭,咬牙道。

“你们行刺越王,此为重罪,若不想被锦衣卫收押,那便随本千户去顺天府走一趟。”

“你敢!”杨稷叫嚣一声,抬脚踢向那十多个跪地的家伙,“叫你跪!叫你跪······”解恨之后,喘着粗气吼道:“老子是当今九卿之首杨元辅的长子,杨荣杨阁老亲口说过,无圣旨,无人敢抓老子!皇上会下旨吗?能下早就下了,老子又不是头一次伤人!”

“咦!”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如此口无遮拦,真是一块狗肉!将这块狗肉亮在百官面前,必定相当的有趣!朱祁铭暗自冷笑一声,随即举目看向人群。

杨稷身后的人群里似有动静,骚动声过后,就见大队锦衣卫小跑而来,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牛三!

锦衣卫来了千人之多,团团围住杨稷一干人,而牛三一路跑到朱祁铭面前,“哟,这不是越王殿下么!在下锦衣卫牛三,给您行礼了。”继而趋前一步,低声道:“在下已办了交接,准备去羽林卫赴任,却被马顺拉差拉了来,想必马顺派出的人寻找在下费了不少功夫,所以迟来一步。”

朱祁铭含笑颌首,“哟,这不是亲卫军里赫赫有名的千影刀客牛三么!听说阁下刚刚升职,当真是可喜可贺。”随即瞪着牛三咬牙低声道:“肯定是被你家河东狮吼吓破了但,故而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嘻嘻嘻······”牛三笑着后退数步,转身看向杨稷时,已换了一副威风凛凛的姿容。

那边杨稷兴奋地扬起了右手,“牛兄弟,你还记得我么?数年前咱们在一起喝过酒,我是杨稷!”

元、明两代有个奇怪的称呼,那就是“秀”,当时称平民家的男儿为“郎”,称官宦子弟和财势显赫者为“秀”,称呼方法就是在名字之后加个秀字,比如沈万三秀,这是上过书的。此刻,牛三就用上了这样的称呼。

“杨稷秀!”

“对对对!”杨稷兴奋得瞳孔都放光了。

“不像!”牛三连连摇头,“杨稷秀是何等的风流倜傥,瞧阁下这副尊容······嗯,差得太远,绝非杨稷秀本人!”

杨稷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身边许多人申辩道:“这位真是杨大老爷啊!”

牛三托腮故作沉思状,片刻后摆摆手,“你带入伤了越王殿下,又自称是杨元辅的长子,兹事体大,这样好了,你随我去北镇抚司走一趟,若真是杨稷秀本人,咱们无圣旨不能拿人,就放了你,至于越王殿下受伤一事嘛,皇上与杨元辅自有定论;若是你假冒杨元辅长子行凶,定将严惩不贷!”

杨稷脸一沉,“去就去,老子还怕了你们不成?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锦衣卫带着杨稷一干人朝西直门方向走去,牛三重新来到朱祁铭面前,“殿下,锦衣卫对杨稷的老底了如指掌,他做的恶桩桩记录在案,在下知道怎么对付他。”

“要有分寸,好酒好菜供着他,拿言语暗中激他,让他这个酒囊饭袋露出原形。”朱祁铭吩咐道。

牛三领命辞去,徐恭近前笑道:“进了北镇抚司,便由不得杨稷了,杨稷在劫难逃!”

朱祁铭面色凝重,“想让杨稷伏诛并非易事,真正的交锋当在庙堂之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护犊心切


飞雪在消停了一个时辰之后,又开始纷纷扬扬,四处肆虐起来。呼号的朔风荡起地上积雪,迷蒙了宽敞的街道。

围观的人们迟迟不愿散去,许多人朝朱祁铭这边围拢过来,很显然,此前的那分惧怕是杨稷带给他们的,而面对眼前这个少年亲王,他们的心中只有好奇。

直到大队锦衣卫远去的背影被漫天飞雪所遮断,徐恭才缓过神来,“殿下,这个牛三还是大意,想必他是从梁岗口中得知了殿下受伤的消息,也不查看一下殿下的伤情,便说殿下为对方所伤,这恐怕会引人生疑。”

“无妨,如此惊天大事,西城这边已是传言四起,无人会有闲心去怀疑牛三的消息来源。”想牛三方才故意忽略徐恭的存在,这正是牛三的精细之处,故而朱祁铭对牛三粗中有细的行事风格又有了新的认识,“徐千户,料杨稷入北镇抚司的消息不久便会传入紫禁城,百官肯定要群谏施压,逼皇上放人。咱们须速赴紫禁城,迟恐生变。”

“是。诶,殿下的伤情如何?”

看看那辆插着三柄飞刀的马车,再看看手上阵阵作痛的伤口,想戏都演到这份上了,若还让杨稷逍遥法外,继续祸害人间,那该有多么的悲催!朱祁铭暗自垂下衣袖,淡淡道:“本王并无大碍。”

······

百官齐聚奉天殿,杨士奇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把少年天子劝入奉天殿,于是,预期中的群谏大戏如期上演。

当今内阁元辅、首席辅佐大臣杨士奇的长子被人带进了北镇抚司,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其敏感程度不亚于一个王子被带进了北镇抚司。

而百官群谏的动机并非出于道义,而是基于官场潜规则的基本现实,出于纯粹的利益考量,那就是救杨士奇的儿子就是救自己的儿子,维护的是士大夫极力争取的法外特权!

当然,百官要给他们的群谏披上一层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美妙的说辞让少年天子无力反驳,皇上终归是临时茫然,他无法展露明君圣主的魄力,面对鼎沸的人言,妥协俨然成了摆在他面前的不二选择。

就在皇上准备责令锦衣卫放人的时候,他目光一亮,见朱祁铭快步走入奉天殿。

“臣越王祁铭拜见皇帝陛下。”

“平身。”

徐恭紧随其后上前施礼,“臣锦衣卫千户徐恭叩见陛下。”

“平身。”

淡淡的愁云在少年天子的脸上缓缓散去,“越王,你来奉天殿所为何事?”

“启禀陛下,多年前,臣被贼人所掳,侥幸逃脱,于北境被人一路追杀。”朱祁铭抬眼望了皇上一眼,见他脸上略现尴尬之色,便赶紧换了话题,“不料回京后,臣依然遭人算计,就在今日,臣于西直门外遇人行刺,十余柄飞刀袭来,幸亏臣命大,不曾丧命于飞刀之下。”

朱祁铭撩起衣袖,将手腕上的伤痕展露在众人眼前。此刻,那道伤口仍有殷红的血渍滴落。

“咦!”百官齐声惊叫,而御座上的天子反而渐趋镇定。

“何人如此大胆!”皇上转对随堂太监道:“快传太医!”

徐恭禀道:“陛下,主使者自曝于众目睽睽之下,他声称自己是杨元辅的长子杨稷。”

“咦!”殿中惊咦声再起,片刻之后,百官出现了第一次分裂,多数官员悄悄退到远处,刻意与杨士奇拉开了距离。

百官的儿子再不济,也断然不敢谋害亲王,他们何必跟着趟这趟浑水!

少年天子的脸色终于彻底恢复了常态,木然的面容之下,似被剥离了人世间的一切情感,一眼望去,根本就无从知晓他的所思所想,也无法窥见他此刻的心境是喜是忧。

就在这时,杨荣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马顺跟在杨荣的身后一路小跑,碰见王振满含深意的目光,马顺悄悄转身离去。

王振的示意与马顺的离去并未被人察觉,当然,此事于皇上与朱祁铭而言,或许要另当别论。无声无息之间,一场日后必将轰动朝野的大较量就此拉开了帷幕!

杨荣躬身施礼,目光依旧有些咄咄逼人,“陛下,臣实在是不明白,今早陛下召见杨元辅与臣,莫非还有别的用意?”

“大胆!”站在御座侧前方的王振终于出言为天子张势了,“杨荣,你如此质问陛下,哪还有半分的侍君之礼!”

杨荣的猜疑显得唐突也好,真如其言皇上有预谋也罢,都让谨小慎微,担心糊里糊涂站错队的官员开始悄悄远离二杨,连杨溥也不敢与二杨靠得太近。于是,百官出现了第二次分裂,站于二杨身后的官员只剩下十余人了。杨荣终究是扮演了猪队友的角色!

见到这番情景,杨士奇不得不开口了,“陛下,臣教子无方,可不肖子再不济,也不敢冒犯越王殿下呀,臣以为,锦衣卫许是看错了人!”

“杨元辅,徐恭一直盯着那些人,绝不会看走眼,当然喽,或许有人假冒您长子的名头作恶,不如等锦衣卫查明身份后再说,您稍安勿躁。”朱祁铭拱手道。

陆续有几名官员入内,附在杨士奇耳边低语,不消说,肯定是把西直门外那场风波的详情传递给了杨士奇,杨士奇的情绪似已临近失控的边沿。“越王殿下,就算老朽的不肖子有失检点,他想对付的人也绝不可能是殿下,锦衣卫贸然抓人,殿下能稍安,老朽岂能稍安!”

对付的是别人?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么?若非本王出手,那对母女恐怕会有一人丧命于飞刀之下,而且这样的惨剧在你长子的指使下曾反复上演,岂是一句“有失检点”就能轻飘飘遮掩过去的!

朱祁铭不禁心寒。千百年来,世人最难割舍的是亲情,护犊心切是人之常情,而大义灭亲者反倒成了另类,可是,既然在亲情与道义之间,你无法舍亲取义,那么,你又何必整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上,让世人觉得儒者就是假仁假义呢!

朱祁铭看一眼站在二杨身后的那十几人,淡然道:“小王不知那人是否便是杨元辅的长子,不过,诚如杨元辅所言,他的确声称那是一场误会,他说,他想教训的是锦云阁的人,小王无从知晓锦云阁为何物,既如此,那便彻查这个所谓的锦云阁,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这番话不啻一声惊雷,惊雷过后,就见二杨身后仅剩的十余人走得干干净净,殿中出现了第三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分裂!

岂止是分裂?那些选择中立的人立马将火力对准了杨士奇。

“杨大人,你的儿子自行不义,便该自己承担,为何乱咬!”

“锦云阁?世上何来锦云阁?莫名其妙!”

“何必转移视线?与其查子虚乌有的锦云阁,不如彻查杨稷今日的所作所为!”

杨士奇与杨荣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立,但杨士奇岂敢认栽,从而将自己的儿子置于危墙之下?“徐恭,你为何与越王在一起!”

此时此刻,徐恭最容易成为杨士奇反击的靶标,徐恭的说辞哪怕出现一丁点的瑕疵,都会被人抓住不放,进而导致局势出现逆转。

杨士奇的这声喝问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上:这件事是否有人暗中做局?

于是,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在朱祁铭、徐恭身上扫来扫去,那些目光甚至偶尔大胆地停留在天子脸上。

而徐恭身着便装,又如此巧合地与朱祁铭聚在一起,充当了一个分量十足的官方见证人,这一切都令人万分生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多行不义

奉天殿里寂然无声,一名官员的朝笏失手掉在地上,“啪”的一声,骤然冒出的响声惊呆了黑压压一大片人,一阵人影晃动之后,紧张的气息随即弥漫开来,而悬念似受到了诡异气氛的渲染,陆续点亮了众人期待的目光。

此刻,朱祁铭只想让杨士奇、杨荣尽情表演,等剧情进入下半场,此时的表演若与下半场的另一幕两相契合,那该是一场多么完美的讽刺剧!

而杨士奇情急之下似已入毂。

“昨日白云观附近发生了一桩命案,七名道士被人杀害,西城兵马司派人赴现场勘探一番,什么说法也不给,便匆匆撤离了现场。”徐恭淡淡望着杨士奇,直立而言,并未拱手施礼。“张天师与下官素有交往,昨晚张天师派人找到下官,请下官出面查探此事,于是,今日一大早下官便去了白云观,碰巧遇上了越王殿下。”

“等等!”杨士奇注视朱祁铭良久,张张嘴,终究是没敢发问,扭头转视徐恭,“越王为何去白云观?”

徐恭淡然道:“昨日与七名道士一同遇害的还有一男一女二人,那个女子自称是江湖游侠,下官认识她。下官保护越王回京时,此女一路相随,她十分的仗义,多次出手搭救越王,她遇害,越王自然要去白云观看个究竟。”

朱祁铭冲徐恭摆摆手,将他的话打断,“她叫霓娘,可惜小王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杨元辅若不信,不如命锦衣卫查查她的身份,也好让小王做个明白人。”

“嗡”的一声,百官交头接耳议论开了,随即斥责声四起。

“何人如此胆大包天?连越王的救命恩人都敢杀害!”

“杀害那女子,莫非想对越王不利?”

“不用再查霓······嗯,那个女子的身份,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何必多此一举!”

······

从百官激烈的反应中,朱祁铭意识到分裂已演变成了决裂,杨士奇已无力回天!

“不久前,那名女子刚刚赴清宁宫觐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说,清宁宫的大门永远朝她开着,可悲可叹啦,清宁宫的座上宾竟不明不白地遭人杀害!”徐恭的声音里有分悲怆,片刻后,语气转趋激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路过杀人现场的目击证人至少有十人,其中两人认出了部分凶手的身份,他们不是别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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