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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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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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太过分了,当我是囚犯么!”王魁愤愤道。

刀疤脸刚要发作,斗篷男摆摆手,众人各自散开,着手打理宿营一事。

斗篷男给大家带来了福利,六名劲装汉子支起一个个简易毡房,如此一来,众人便不必再露宿荒野了。

“阁下是谁?”朱祁铭静静地望着斗篷男,忍不住问道。

斗篷男身形入定,良久后幽然道:“山野之人,不足挂齿,故国之弃民,于天地之间寻个安身之所,仅此而已!”

朱祁铭瞟了王魁一眼,蓦然间心内一动,“当年伍子胥弃楚奔吴,辅佐阖闾成就霸业,立下不世之功,可是,仇一人而戕故国,既受辱而惨死,又遗千古恶名,生前生后俱不堪,倒不像屈原那般,受万世景仰。”

此言令听者猛地一震。接下来,斗篷男的身形映在篝火中,如泥塑一般,久久没有动静,而王魁则颓然坐到地上,抱着头,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

良久之后,斗篷男和王魁落寞地离去,一头钻入毡房。

躺在毡房中,朱祁铭脑海里浮现着斗篷男神秘的身影,心情难以平静。史书上所载运筹帷幄的智者,大抵就像他那个样子。原以为瓦剌那边全是粗鄙鲁莽之徒,不曾想瓦剌竟有那般人物,这对大明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年少,忧思难以持久,迷迷糊糊合上眼皮,舒适的毡房让久违的梦境再次降临······

在无边的花海中,吕夕谣踏着一路芬芳,飘然而来,身边彩蝶纷飞。他迎上前去,抓住了她伸出的小手······

猛然觉得手上吃痛,似有硬物砸在手背上,耳边响起喝斥声:“无礼!懒猪!”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赛罕刁蛮含嗔的面孔,赛罕握着的那柄刀鞘此刻还搁在他手背上。忍着痛,朱祁铭举目望外,阳光刺得他眯起了双眼。

原来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更衣!”撂下这两个字,赛罕气冲冲地出了毡房。

朱祁铭有些恍惚,如此高端的字眼,怎么会从鞑女口中冒出来呢?

起身出了毡房,只见王魁捧着几套锦衣立在门口。

朱祁铭心想那套破旧的粗衣穿在身上实在是令人难受,所以没有推辞,取了一套缎面衣衫,径直到溪边梳洗更衣。以往这些活都是丫鬟替他做的,自打被掳以来,这一切都只能自己动手了,这样的人生体验倒没有让他伤怀,只是触景生情,有些思念故园而已。

照照水面,感觉有了翩翩少年的风采,便举步回到人堆中。瓦剌人一个个睁大了双眼,吃惊的表情显得很是夸张。

花样少年配上锦衣,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赛罕围着朱祁铭转了几圈,脸上笑意渐盛。

朱祁铭骄傲地挺了挺胸,暗道:终于承认我是帅哥了吧,你成天对着一群瓦剌糙汉,如今能见识我华夏人物的风采,那是你的福气!

“做······我的马夫,不错!”赛罕点头道。

朱祁铭嘴一斜,立马有了吐血的感觉。自己捯饬半天,原来只挣了个马夫的任职资格!

蓦然想起母妃曾经提到过的无盐女,觉得拿来捉弄这鞑女正合适,便挤出一副赞美的表情,笑对赛罕悄声道:“你胜似无盐女。”

鞑女,千万别谢我啊!朱祁铭心里正在偷着乐,忽听一声尖叫,紧接着赛罕发疯似地抱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

斗篷男上前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赛罕拉开。

朱祁铭忍着钻心的痛,心中责怪自己自作聪明,不曾想赛罕听过无盐女的故事,故而捉弄妖女不成,反让自己吃了回闷亏,臂上还被她打了个烙印,只怕会留下万分不堪的终生回忆。

好在斗篷男很快带着赛罕和两名劲装汉子启程了,尴尬并未停留太久。

临别时,又见到了一步三回首的情景,可是赛罕的回首明显不怀好意,令朱祁铭心里直发毛。

唉,要是脱不了身,最终落到这妖女手上,那就惨了!


第三十七章 任人欺凌


松树堡紧邻长城,周边一带人烟稀少,大部分人口聚居于城堡内,城堡附近还散落着五六个村庄,除城堡、村庄之外,其它地方都是茫茫荒野,很难见到人影。

在现代人看来,长城是古代中国闭关锁国的象征。可是,在竞争条件极其严酷、战争绵延不断的古代,华夏大地用不着长城的时候极少,天下无敌手、周边无敌人的盛唐时期,长城无疑是多余的,而更多的时候,中国根本就无力平定千古虏患,这个时候,长城就是最大的良心工程了,它保护着北方无数黎明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千古胡兵屈仰止,万重血肉铸安宁!

可惜,自宣德以来,北方虏患愈来愈盛,而大规模的长城建造尚未展开,大明的九边到处都漏着风,边民的苦难岁月开始了。

因边关关不住门,所以整个秋天,不时有小股瓦剌武士前来与刀疤脸等人碰面,加上斗篷男给刀疤脸增派了四个人手,朱祁铭的脱逃希望越来越渺茫。

更加糟糕的是,刀疤脸并没有遵从斗篷男的吩咐,依然将朱祁铭当作小厮使唤。而且,或许是因为边关近在眼前而他们却迟迟不能越境的缘故,瓦剌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态度越来越恶劣,看朱祁铭、王魁时,眼中都透着一股子狼性。

身处深山老林,终日面对一群凶狠的瓦剌人,最好的选择就是小心回避,在被人支配的时间里做好小厮的活,在自己可支配的时间里躲到一边读书习武。

直到有一天,朱祁铭的目光离开《战国策》,无意间打量周围的山林时,才发觉天地之间似乎起了明显变化,渐黄的秋草,天边的雁阵,还有萧萧而下的“无边落木”,无不昭示着暑已尽,寒将至。

南去的雁阵触动了朱祁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淡淡的心思似天边的流云,随风缓缓南去。

“想京城了?”王魁挨着朱祁铭坐下,然后躺在地上,望着空中的人字形雁阵,眼中透着些许的悲凉。

朱祁铭打量着身边的王魁,心情十分复杂。从初见时的厌恶,到后来的些许同情,再到如今的基本信任,朱祁铭对王魁的印象在慢慢改变。就冲他几次冒死保护自己,当初给出那份信任也是万分值得的。

像朱祁铭这么一个小孩,处在狼群中,要想生存下来,身边有值得信任的人至关重要,而且,他还要投入真情实感,用心呵护那份弥足珍贵的信任。

“我在想王府学堂的往事。欧阳长史并非我的师傅,却时常为我解文释义,助我长进。王叔也是如此,若非王叔教导,我恐怕连《左传》、《战国策》的字都认不全。”朱祁铭说得很真诚,眼中的感激之情很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王魁眉间一动,目光闪亮,但神色旋即黯淡了下来。“我有个弟弟,八年前,他才十三岁,读书也像你这般聪明,街坊邻居都称他为神童。”

“想必他早已金榜题名了!”话一出口,朱祁铭便后悔了,他隐隐觉得王魁的不幸大概源于此。

果然,王魁嘴角一阵抽搐,眼中泪光浮动,“有一次,两帮京城地痞聚众斗殴,殃及一对过路的母女,那母亲当场就被一柄飞刀夺去了性命,我弟弟刚好路过,见小女孩哭得可伶,便忍不住多了句嘴,结果······”说到这里,王魁已泣不成声。

朱祁铭将一只手搭在了王魁的臂上。

王魁强忍住悲伤,续道:“我弟弟话没说完,就被人架走了,三天后,有人在郊外发现了他的尸体,已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只是靠身上的衣服和配物才辨出是他。”王魁泣声已止,泪水却淌成了河。

“一群痞子而已,顺天府岂会置之不理!”朱祁铭忿然道。

王魁缓缓摇着头,“这场斗殴死伤无数,还殃及许多路人,轰动了整个京城。可是,顺天府派人只查了数日,便查不下去了,因为此案背后牵涉到一名朝中要员的长子。”

“谁?”

“当朝元辅杨士奇!当年宣德皇帝不愿动他,如今年幼的正统皇帝更不会动他!”

朱祁铭对杨士奇长子的恶行素有耳闻,想想杨士奇是如今台阁体诗文的代表人物,名望极高,门生故吏遍天下,天子要动这么一个人物,肯定是有许多顾忌的。不过,朱祁铭想不通,一个饱读圣贤书的高士为何会有这么不堪的儿子,而杨士奇的护犊之举又让圣言的普世价值无形中打了折扣。

“我咽不下这口气,便四处申冤鸣屈,不料引来了杀身之祸,父母妻儿被迫远避他乡,至今生死不明,我则被人一路追杀,直至三年前瓦剌人将我从杀手的刀下救出。”王魁脸上泪痕已风干,面色显得无比凄凉与落寞。

朱祁铭暗道:你落寞至此,那是因为你没有走对路,没有找对人,读了那么多的书,却不知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不去从杨士奇的政敌那里做文章,真是笨死了!

王魁凄然一笑,音调莫名其妙地突然拔高了几分,“原想靠瓦剌人来报仇雪恨,如今看来,此念当真是愚不可及!三年来,我帮着瓦剌人作恶,虽非我本意,但还是因此而背上了终生都洗不清的罪孽,到头来还将成为瓦剌人的刀下之鬼,可悲!”

朱祁铭瞟了不远处的瓦剌人一眼,觉得王魁的话肯定有一些字眼飘入了他们耳中。果然,瓦剌人一脸凶相地围了过来。

“谁叫你们聚在一起的?滚开!”刀疤脸一脚将朱祁铭踢得翻了几个跟头。

王魁怒吼一声,飞身而起,只是这次瓦剌人动真的了,五道人影像群鸟一般飞入空中,短暂的群攻之后,随着骨裂声的响起,王魁如断线的风筝那样坠落下来。

一名瓦剌武士的脚狠狠踩在王魁胸膛上,又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殷红的血顺着王魁的嘴角汩汩而下。

四名汉装武士围拢过来,冷冷扫了一眼,然后摇头而去。

朱祁铭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惨状,身不由己地朝王魁那边跑去,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这次是那个受过箭伤的家伙赏给他的。

在地上翻滚片刻,双手撑地定住身子,忍着多处疼痛,回望王魁痛苦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在这天地之间是如此的渺小,当初喊出的“做盖世英雄”一语只是一个海口而已!

耳边响起了刀疤脸冷酷的声音:“快去烧水!再不老实,就让王魁死掉!”

朱祁铭擦擦嘴角混着尘土的血渍,清空心中所有的情绪,让自己归于平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灶堆······

苍茫的暮色中,瓦剌人吃饱喝足后放松了戒备,朱祁铭小心翼翼地钻进王魁的毡房,将一碗水放在他头边,自怀中掏出两块烤肉来。

“王叔,醒醒。你何必求死?不值得!”朱祁铭低声道。

昏睡中的王魁悠悠醒来,望望地上的水碗和朱祁铭手上的干肉,眼中的泪花被篝火投来的微光照亮。

“殿下,多谢!”

称呼变了,语气令人闻之心酸。


第三十八章 奔向阳光


连续几天朔风劲吹,风势一缓,空中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不出三日,松树堡四周便成了莽莽雪原。

自大地披上银装后,关内关外的瓦剌人不再往来,不过,刀疤脸身边又来了四名汉装武士,显然是斗篷男派来的。

刀疤脸人手大增,底气十足,故而不再死盯着朱祁铭。朱祁铭得以顺利地照料受了重伤的王魁,让他在寒冬中慢慢恢复元气,只是王魁那身骨伤怕是难以正常痊愈了。

他曾问过王魁:“你一个读书人,是如何习得一身好武功的?”

王魁答:“因为仇恨,八年前弃文习武,虽是半路出家,却也练得风生水起,如今一对一,功力应不在瓦剌人之下,能有此成就,或许是源于仇恨的力量吧。”

回想起这番对话,朱祁铭心中感念丛生:王魁本想除恶,却被迫作恶;本想借刀杀人,却偏偏作茧自缚,沦落至此,全都是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自己的人生境遇绝不能像王魁这般书写,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把非凡的智慧视作生命的一部分,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喜怒哀乐蒙住了心智!

北方的冬天十分漫长,粗粗算算日子,该是正统三年早春时节了,但此处仍是一片冰天雪地,并无一丝春的气息。万物都被冰封雪藏,只有天空在与寒冬抗争,让厚厚的云层一点一点散开,把久违的阳光投射在大地上,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王魁终于能下地行走了,只是步态迟缓,显得体弱气虚。朱祁铭在雪地上铺张兽皮,半扶着王魁躺到兽皮上嗮太阳。

刀疤脸增加人手的弊端显现出来了:储备的食物提前告罄,冰天雪地中捕获的猎物填不饱众人的肚子。不得已,只得派人去松树堡附近买些吃的。

刀疤脸等五人髡首裘衣的,不便露面,找食的事自然落在了八名汉装武士的头上。这八人虽是明人扮相,因为身无路引,也只能偷偷溜进村庄里去买食物。

望着八人分头远去的背影,朱祁铭眼中浮起一丝深意,随即挨着王魁缓缓坐下。

见朱祁铭、王魁二人挨在一起,这次瓦剌人不太在意,一个被打残了的废人,一个被驯服了的小厮,简直就是他们脚下的蚂蚁!

五人不屑地扭过头去,叽里呱啦地说起话来,朱祁铭反正听不懂,索性把注意力转移到王魁身上。

“王叔,《战国策》真是一本好书!”朱祁铭将声音压得很低,表情如聊家常一般轻松自然。

轻松的情绪似乎传染给了王魁,王魁咧嘴一笑,低声道:“看来殿下悟性极高,故而读书过后颇有感触。”

“是有些感触,此时感触最深的,是范睢对秦王讲的那番‘狗论’。”朱祁铭躺下身来,头与王魁靠得很近。

“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与斗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嗯,故事虽俗,表意却深,有趣。”王魁笑道。

朱祁铭极目望向天际,淡淡的笑意始终浮现在脸上。“骨头的分量有多重,狗的争意便有多盛。狗起了争意,人就安全了!”

王魁诧异地看向朱祁铭,似在寻思他话里的意思。

突然,瓦剌人似乎嫌这边二人的细语声扫了他们的谈兴,刀疤脸纵身而来,拎起朱祁铭扔在地上,又补上一脚。“滚开!”

翻滚中,朱祁铭悄悄伸手入怀,当他用力撑住身子时,一块玉佩掉了下来,在雪地上滑出数尺远。

翠绿的玉佩在洁白的雪色映衬下,散发着神秘的光泽,十分的璀璨夺目。

这块玉佩是当年青松道长赠予朱祁铭的,它本是瓦剌太师脱欢独有的信物,凭此信物可随时入见脱欢本人。

但是在瓦剌,这块玉佩除脱欢本人外,无人知它是信物,而且,它有一道诡异的狼形图案!

望着这块玉佩,瓦剌人眼里放出异彩。

朱祁铭爬行数步,一只冻得像包子一样的小手缓缓伸向玉佩,眼角余光观察着瓦剌人的反应。

“住手!”刀疤脸显然对玉佩很感兴趣,只是望了同伴一眼后,显得有些迟疑。

“玉佩只有一枚,你们却有五人,不知谁有幸得此宝物?”

瓦剌人一番对视,旋即轻笑着摇摇头,人人都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老子纵马跑一圈,不知能夺来多少宝物,怎会为一块玉佩闹得兄弟失和?自作聪明,你活得不耐烦了!”言毕,刀疤脸又踢了朱祁铭一脚。

瓦剌人重新聚在一处,愉快地交谈起来,懒得再看玉佩一眼。

朱祁铭忍痛爬起身来,拾起玉佩,用力扔出去,玉佩落在了数丈远处的山坡上。

瓦剌人只淡淡扫了一眼,权当朱祁铭被踢傻了,根本就不把他的怪异举止当一回事。

“可惜!”朱祁铭叹了一声,回到王魁身边,颓然坐在地上,“我大明的青松道长驰名天下,十年前巧遇瓦剌最后一任金刀勇士,两人一见如故,故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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