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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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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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社稷的角度来看,景泰帝是一个十分成功的皇帝。在内忧外患严重侵蚀大明脆弱的躯体,京中精锐尽失,大厦摇摇欲坠的危机关头,景泰帝没有退缩,收拾残兵败将、疲卒羸马,奋起抗争,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并在与鞑贼的边境交锋中,一改正统年间连战连败的惨象,占据了胜多败少的优势地位,迫使瓦剌人低下高傲的头颅上门求和。

景泰帝还平定了内乱,让百姓安居乐业,把一个风雨飘摇、逆境中的大明带入了蒸蒸日上的顺境。

站在景泰帝个人的角度而言,他又是一个失败的皇帝。夺门之变时,一帮劣迹斑斑的臣下拥立朱祁镇复位,这简直就是一出无比荒唐的讽刺剧!

或许,景泰帝身上还缺少某种帝王固有的狠劲,他自己可以莫名其妙地死去,却不能让别人莫名其妙地死去。

景泰帝死后遭受了不公平待遇,无帝号、谥号、庙号。成化年间,迫于舆论压力,成化皇帝朱见深恢复了他叔叔的皇帝年号,但并未议定景泰帝的庙号,在确定谥号时也有所保留,“恭仁康定景皇帝”,谥号仅仅五字,离十七字的惯例相距甚远。

直到南明弘光时期,被清兵一路追杀的朱家后人才想起了祖上的这个景泰帝,触景生情,深深感受到了景泰帝的非凡之处,便给景泰帝加上了庙号——代宗,并追增谥号至十七字——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

这是后话。

此刻,景泰帝还无心去思虑未来的命运,眼下朝中的争论让他不胜其烦。

“当初明军连战连败的时候,廷臣的嗓门极小,如今明军胜多败少,局势占优,可廷臣的嗓门反倒大了起来,耐人寻味呀!”

朱祁铭默然良久,答非所问道:“陛下,臣想赴藩。”

但见景泰帝霍然而起,一脸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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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

景泰帝深吸一口气,出言时语气放得极缓:“无论未来如何生变,朕一定会看重你的想法,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歧见不是那么容易弥合的!”

朱祁铭缓缓扭过头去,透过正门,遥望紫禁城城墙。

“其实,说到底,陛下所说的‘变’无损于社稷根本,上皇永久北狩也好,东宫换储也罢,这与天下苍生的福祉又有何干系呢?臣当然可以撇开礼制的羁绊,也可枉顾咸熙宫的那分恩情,无所顾忌地站在陛下这边。

可如此一来,臣将会集万千非议于一身,最终成为陛下的大麻烦。”

“那又如何!”景泰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目光一扫,把一份不容置疑的决然挥洒出来,“朕绝不会摇摆,更不会耍弄舍车保帅的伎俩!再说,你唱你的反调,朕做朕的恶人,无人逼你犯难。”

乌泱泱的人群仍定在远处,兴安离群而来,偷偷打量景泰帝几眼,见景泰帝并无阻止他入内的意思,便躬身进了秋浦轩。

朱祁铭只与兴安来了个眼神交流,便转身面向景泰帝,“前朝与后宫,那么多人盯着臣,臣的选择余地极小。

陛下重用于谦,护佑于谦,此举名正言顺,别人即便心怀不满,也不敢宣之于口。而臣若预政,名不正言不顺,必为众矢之的。

陛下重用、护佑于谦是万分值得的,可臣是亲王,不是九卿,天下重归太平之后,臣除了给陛下徒增麻烦外,并无任何用处!”

这番话引起了景泰帝的深思。

朝中人事布局大有玄机,不为别的,只因人心难测!

石亨与于谦是景泰帝的两大功臣,二者功成名就后的处世态度截然不同。石亨与历史上的许多功臣一样,在意的是升官发财玩女人,还让石家一门鸡犬升天。

于谦则不然,依然无改治国平天下的初心,堪比两千多年前“家徒四壁”的郑国执政者子产。石亨本着好处均沾的世俗观念,几次建议让于谦的侄子做官,遭于谦断然拒绝。于谦十分清廉,家无隔夜财,亲眷中无人从于谦的功劳中获取额外的利益。

于谦的高洁让石亨深感不安。你这么油盐不进让大家都有负罪感耶,大家往后还好意思索取好处吗?我石亨吃那些到嘴的肉还吃得安稳吗?

你何必出淤泥而不染?秋风至还不是照样变成残荷!

多年之后,夺门之变的悲剧证明,有些功臣的确是用来诛杀的,不杀功臣,必将反噬天子自己!

当然,景泰帝根本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打石亨的主意。他思虑的是另一件事:革除时弊间不容缓,可是,把人逼急了,那些不愿坐视私利受损的臣子或将把期望的目光投向上皇!

“越王,你说,上皇何时回国为宜?”

景泰帝盯着淡紫色的炉火,眼中有分凌厉的意味,嘴上问的是“何时”,但有心人自能听出弦外之音。

“何时······为宜”多半是“能否永不”的场面话!

触碰到这个沉重的话题,朱祁铭的内心难以平静。不经意地扭头看向兴安,见兴安正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上皇何时回国,此事取决于大明的策略,却不一定受大明的左右。陛下不妨想想,如今瓦剌人挟持着上皇,再无可供榨取的油水,故而放上皇回国并不会给瓦剌人带来剜心之痛。

更何况,在明军占据战场优势的情形下,放上皇回国,或将给大明的朝政注入某种诡异的变数,这许是也先所乐见的。眼下许多官员奏请陛下设法迎回上皇,他日双方一旦互遣使臣,谁能担保瓦剌人不会将计就计,意外地放上皇回国呢?”

景泰帝一震,凝目缓缓踱步。良久后朝门外走去。

“休得再提赴藩之事!”一步跨出门外,驻足时眼角浮起一丝笑意:“朝中有异样的风声不假,但你不必多想,会同馆那边有人想见你。让兴安陪着你四处走走,别想朝中的纷争,何必听风就是雨!”

朱祁铭尚未施礼恭送,景泰帝便已走远。兴安移步近前。

“殿下,朝中纷争愈盛,皇上愈是不愿看见殿下赴藩。罢了,多思无益,还是随洒家外出走走吧,哦,以往殿下常去会同馆,眼下朝鲜、琉球使臣已入京,殿下不妨去那边看看。”

朝鲜、琉球使臣已入京?朱祁铭心中一动,觉得大明正值危难之际,朝鲜、琉球连番遣使入京探讯,两国的担心不言自明。

大明与朝鲜、琉球可谓是休戚与共,大明若有不测,朝鲜、琉球两国必将承受巨大的苦难。这正是两国担心之所在。

他还知道,大明连番征战,战马损耗极大,故而军中缺马。就拿朱祁铭率军长途奔袭来说,将士每人须备马两匹以上,否则就难以成行。

可自从陆上商路被瓦剌截断之后,大明无法获取来自亦力把里、撒马尔罕的贡马,于是,景泰帝敕谕朝鲜国王李祹,让其贡马三万匹。收到敕谕后,朝鲜使臣除借机探讯外,还分批送来大量战马。

也好,朝中文武大臣盯得再紧,本王去见见藩属国使臣又有何妨?不错,一个亲王会会朝鲜人、琉球人,现场气氛十分融洽、轻松不说,还能于谈笑间,收到睦邻之效,何乐而不为?

一群丫鬟隐于内室正留意着堂上的动静,见朱祁铭点了头,便取来披风与暖炉。朱祁铭接过披风披上,却未取暖炉。

“皇上方才说会同馆那边有人想见本王,礼部为何不让其来秋浦轩一趟?”临出门时,朱祁铭淡然道。

“哦,礼部倒是提议过,准其入秋浦轩谒见殿下,可她是个女真人,既非正使,又是个女子,故而皇上未准奏,免得给殿下招惹是非。

唉,朝中有些人啦,别人贤明与否他们一概不管,只盯住别人的枝末琐事不放,一听见绯闻,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无论真伪,都视以为真,并将其无限放大,说得当事者好像十恶不赦似的,哼,这是千古流传不绝的恶俗!”

女真女子?叶赫那拉氏!

朱祁铭吃了一惊,念王烈早已启程北往,叶赫那拉氏却悄悄来到了京城,这让王烈情何以堪!

再说,建州三卫与瓦剌人和兀良哈三卫交恶之后,竟有办法撇清干系,眼下正在瓦剌人的胁迫下侵扰辽东,虽说是受人威逼,情非自愿,可女真人如此两面三刀,还是突破了朱祁铭容忍的底线。

朱祁铭返身就往内室走去,“天寒,本王还是留在秋浦轩读书好了。你去告知女真人,本王不在京城,她此生都见不到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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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另有其主

多番试探碰壁之后,朱祁铭终于明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景泰帝的潜意识里根本就不会有“准越王赴藩”这五个字。

朝中纷争开始牵扯出亲王违制的话题,当含沙射影之术甚嚣尘上时,他被架在火上烤。小心谨慎本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但大明眼看就要迎来新生、蜕变的曙光,经过一番盘算之后,因为珍惜当前的一盘好局,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他偶尔赴咸熙宫问安。上圣皇太后依然在打情感牌,时常从宣德十年的那次送赏讲起,一直讲到太皇太后的生前托付;还命皇太子朱见深、重庆公主与淳安公主屡屡陪他这个越王。

许多时候,有情有义与顾全大局难以两全。这令朱祁铭开始承受内心的煎熬。

时光飞逝,随着正旦那日的鞭炮声响彻京城大街小巷,正统朝已然作古,大明迎来了景泰元年。

十日灯市如期开市,璀璨的灯火映照着如涌的人流,把一副万分真实的太平盛景呈现于世人眼前,在彩灯高悬的市楼中,处处热闹非凡却又秩序井然。

到了上元节那日,景泰帝大宴文武百官与万邦朝使。得知大明在与瓦剌的较量中占据了明显的上风,万邦朝使隆礼朝拜上国天子,毫不吝惜地显露着他们的心悦诚服。

有感于天下大势日趋明朗,景泰帝不再让焦虑占据自己的大脑,而是在节宴上显得无比淡定与从容,宴上照例赐假十日,这让与宴者意识到:大明已安然度过了危机。

京城的正月就这样在喜庆中匆匆而过。不知不觉间,大地回暖,草木泛青,空气中弥漫起花草的芬芳。

云娘回到了京城,在秋浦轩拉住吕夕瑶嘀咕半天,而后邀吕夕瑶赴西郊踏青,还说蛰伏多年之后,西山五杰终于现身了,竟在西郊当着云娘的面自报身份。云娘劝吕夕瑶去认证一番,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当初意欲行凶的贼人。

西山五杰?他们那是被人假冒了名头好么!

朱祁铭不禁摇头。有云娘及其武功极高的随从照应,他倒不怎么担心吕夕瑶的安危。再说,顺天府及五城兵马司仍在悬赏通缉西山五杰,若西山五杰脑子尚未坏掉的话,他们怎会贸然结束“地下”隐伏生涯而自投罗网?分明就是戏言嘛!

也罢,权当是郊游好了!朱祁铭未加劝阻,送走吕夕瑶与云娘,他不让锦衣卫随行,独自乘上马车,应骆汉之邀,赴骆汉之子的市楼饮宴。

“小王近来总是深居简出,放眼满城的故旧,也只能在您这里散散心。”

隔窗望着街市上稀疏的行人,朱祁铭嘴上说得可伶,脸上却是一副大感惬意的样子。

膳案就设在楼上,骆汉显然颇费了一番功夫,将环境布置得相当宜人,膳食打理得非常可口,而斟满大盏的美酒,竟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秋露白。

“嘿嘿嘿······”

不得不说,骆汉一旦笑起来,就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头,少了当年在灶突山染上的戾气。

“老夫也不习惯会客,在深山老林里独居多年,一个人呆惯了,除了殿下,老夫根本就不愿与其他人饮酒闲话家常。”

好像许久都未如此轻松自在了,朱祁铭连连举盏,一盏酒足有一两,只过了片刻的功夫,他已饮尽三盏酒,根本就停不下来。

“往后小王自备酒馔,常来此地与前辈小聚。”

骆汉提起酒壶,微微倾斜上身,隔案替朱祁铭斟酒。

“老夫倒是求之不得!”放下酒壶,极仔细地打量了朱祁铭一眼,“殿下堪称英雄盖世!可惜,天下大势已定,等大家都过上了太平日子,大明就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殿下这柄国之利刃也该入鞘喽!”

“无妨。”

朱祁铭微微一笑,举盏浅啜,“自在是福!若是得便,小王可陪前辈重游灶突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随前辈远走天涯,乐得逍遥。”

“那敢情好!”

骆汉咧嘴笑笑,凝目沉思片刻,“灶突山可是个好地方啊,可惜那里是女真人的地盘,女真人两面三刀,不值得信任!”

朱祁铭归盏入案,若有所思,“今日是瓦剌,明朝是鞑靼,未来或是女真,夷狄争相称雄,北境情势多变,但愿大明总能因时而变!”

猛然一顿,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说远喽。前辈,咱们饮酒!”

骆汉一条独臂很利索地一摆,酒盏立马就落在了他手上“饮酒!”吐吐酒气,“殿下所言非虚,女真人还真不是善茬。哦,殿下,那个叶赫那拉氏离京前不知怎么的竟找到了老夫,她说见不着殿下,有几句话托老夫捎给殿下。”

朱祁铭恍若未闻,目视窗外,缓缓饮尽盏中余酒。

“她说,当初有五名贼人,好像叫西山五杰来着,五贼收人钱财,欲对吕姑娘不利,后来听说吕姑娘是越王妃的热门人选,便不愿动手,一路远逃至建州女真地界,隐伏于古勒寨附近。她还说,欲加害吕姑娘的贼人必定另有其主。”

切,好像谁不知道有人冒名顶替似的!一谈起反复无常的女真人,朱祁铭难免迁怒于叶赫那拉氏,下意识地撇撇嘴,“前辈无须搭理她······”

另有其主?朱祁铭蓦然一惊,丢下酒盏,直直站起身来,略一迟疑,转身就往楼道跑去。

骆汉讶异道:“殿下去哪里?”

“西郊!”

“西郊?诶,殿下,院中有马!”

······

云娘、吕夕瑶乘坐的马车在离潭柘寺三里远的弯道处停下。十二名壮汉快步迎上前来。其中一人禀道:“夫人,那五人自称是西山五杰,吓走了附近的所有路人,想必顺天府的捕快不久就会赶来。”

“夫人,五人隐入了一里开外的林中,属下等人一直盯着,料他们还未溜走。”另一人禀道。

“知道了。”

云娘用一方蓝巾蒙住吕夕瑶眼部以下的面庞,而后掀开车帘,二人相继下了马车。

“快去那边看看!”吩咐间,云娘拔出长剑。

经过长年累月的习剑,吕夕瑶已不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随云娘及其随从沿林间小径小跑一阵,气不喘心不慌,身体并无任何的不适。

跑不多远,忽闻前方传来阵阵喧闹声。一名汉子从灌木丛中露出头来,朝云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手向右侧的密林指了指。

众人当即放缓脚步,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密林。

林中喧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五颗脑袋探出纷披的枝叶往外瞧了瞧,又飞快缩回,但闻悉索声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向北侧移去。

瞧见方才的五张人面,吕夕瑶觉得似曾相识,“不错,正是此五贼!”

“快追!”云娘叫了一声,边跑边扭头看向身边的吕夕瑶,“诶,奇怪,这些贼人好像在故意引诱咱们,生怕咱们不知道其行踪似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 柳园淑楼

终于奔出了阴翳蔽日的密林,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带,在疏林与低矮草木的掩映下,五道人影时隐时现,频频跳跃、转向,快速移向西侧的高地。

“停!”

云娘一声喝令,吕夕瑶与近二十名随从相继刹住脚,突前的那名壮汉上身前倾,前腿绷得极紧,后脚半是提离地面,双眼死死盯着西侧移动的人影,那副模样如同飞奔者瞬间定格后摆下的造型。

天上丝绒般的云层缓缓裂开,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映出了远方高地上一处庄园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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