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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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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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吕雉于洛阳等待刘邦归来。她一见到刘邦,第一件事就告诉他淮阴侯韩信谋反一事,并且狠狠地加上一句:韩信终于被我杀了!



刘邦一听,不由悲喜交加。刘邦之喜,喜在天助汉朝,诛灭反贼。悲的则是,韩信英雄一世,不善始也不善终,可惜啦。



然而,这何尝不是天意。刘邦在外战场杀韩王信,吕雉在内战场杀淮阴侯。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夫唱妇随,天生绝配。



回首从前,打心里看,刘邦还是爱韩信的。没有韩信,就没有他今天的皇帝;没有韩信,他多半还被项羽死死地压在汉中不得出;没有韩信,项羽可能就会东山再起,历史将重新改写。



爱,是必然的;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韩信不是周勃,曹参,或者夏侯婴,没有和刘邦同穿一条裤裆起家的光荣历史,也没有生死与共的承诺。说到底,他不过是半路跳槽求职的高级将领,来去自由,无牵无挂,无须告辞。



耶稣说,谁作孽,谁下地狱。既然人头已经斩掉,尘埃已经落定,就让韩信那颗骚动的灵魂入土为安吧。刘邦送上的仅有叹息,没有眼泪,仅此而已。



然而,刘邦还是追问吕雉:“韩信死前,有没有留下精彩名言?”



我们仍然记得,之前刘邦依陈平之计,捉住韩信。韩信就曾生发精彩一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当然,这话不是韩信首创,而是春国战国时期,范蠡和文种辅佐越王勾践成功复国后,范蠡跑路天涯之前送给文种的。范蠡的意思是警告文种,要懂得功成身退,不然,人头落地,毫无商量之策。果然,文种被诛,临死之前,肠子都悔青了。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张良和韩信,就如当初范蠡和文种。范蠡藏身江湖,与美人泛舟饮酒对歌;张良则闭门不出,修道学仙,吞云吐雾。正所谓殊途同归,张良活学范蠡,终于明哲保身。但他又不学范蠡遗书韩信一封,只管个人逍遥,不管别人洪水滔天。所以只能是,韩信沿着文种的老路一路走到地底,找到知己朋友。



话说回来。韩信除有以上盗版名言外,吕雉告诉刘邦,他临死前确有一句原创名言,那就是:吾悔当初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尔女子所诈,岂非天哉!



韩信这话,换过来就是说:我后悔啊后悔。后悔当初不听蒯通的话三分天下,以至落到现在被吕雉这个小女人害死,这真是天意啊!



韩信这话听来实在耳熟,想了一下,原来和项羽说的何其相似。项羽临死前说,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也!韩信是项羽的死敌,竟又是项羽的难兄。一切都推为天,推得精精光光,了无痕迹,只剩大地白茫茫一片多干净!



但是,刘邦已经无力去探究韩信和项羽的阿Q精神。他一听蒯通两字,敏感地惊跳起来。蒯通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依韩信之意,可以推测蒯通肯定怂恿过韩信造反,但是怎么个造反,却又是个谜。



要彻底解开谜底,唯有把蒯通擒来再说。



要捉蒯通,并非难事。因为蒯通没有像商山四皓逃到山里,而是在齐国首都临淄装傻以算命谋生。蒯通想要装疯骗过刘邦,那实在是扯淡。



刘邦叫人把蒯通擒到面前,也不把他当神经病看待,直接就问道:你是不是曾教韩信谋反过?



蒯通的疯癫是不能再装下去了。他倒抽了一口寒气,直着腰板立即回答道:没错!我是教韩信谋反,可惜他不听我的话,落到今天这等悲惨之境。如果他肯用我计谋的话,陛下你今天还能坐得稳屁股吗?



这不仅是真话,还简直是赤祼祼的挑战。他妈的,你蒯通一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格挑战我皇帝。



刘邦拍案而起,疯狂地叫道:拉出去,把他烹了!



烹我?!蒯通一愣,转而狂叫:陛下,我冤枉啊!



呵!教人谋反,罪孽深重,烹你还冤枉?冤枉个屁!就是千刀万剐也算是便宜你了。于是,刘邦再次对蒯通怒吼:你叫韩信杀我,还说冤枉?



这时,蒯通再次说道:陛下,我先给你打个比方,古时像尧这样的贤君厚道吧,可就算他活着,春秋盗跖的狗还得咬他。这是为什么?因为狗只忠诚他的主人,根本就不管对方贤不贤。再说了,秦之失鹿,天下共逐之,想当皇帝的人可多着了,人人都为其主干活争天下,是不是你要把他们也通通烹了才解你的气?



刘邦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蒯通一日为人谋,一日就为人走狗,狗的本性是,除了不咬主人外,其他通通不顾。不要说蒯通,他手下这帮兄弟何尝不是如此?并且他也说过,萧何是管家,是功人,其他的诸如曹参、樊哙、灌婴之徒,无不是他的功狗。



刘邦长叹一声,像泄气的皮球,说道:好吧,放了他。



蒯通就此被释放,白捡了一条小命。



其实,如果仔细考证,蒯通这个比喻是站不住脚的。他以为韩信是主人,他则是走狗,可问题是,造反之计是你蒯通替韩信想出来的,又曾经坚决怂恿另起炉灶的,刘邦凭什么轻饶如此阴险的毒狗?



刘邦已无力去追究太多。接下来,还要办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找个重量级人物陪韩信到天下畅谈兵法。



陪葬之人已经选好了。他,就是梁王彭越。





四 彭越:下一个就是你



回头看看,没人知道,好好的梁王为何称病。身为诸侯,听命天子,理所当然。称病,往轻处想就是偷懒,往深处想则是意味着对抗和撕裂。对刘邦来说,彭越偷懒是没理由的,对抗则是自掘坟墓。



于是,刘邦回到洛阳后,再次认真揣摩彭越的病理报告。结果发现,彭越造反的概率远远高于真病的概率。



的确没错。彭越对外诈病,打的就是造反的主意。然而,彭越造反不是赶集,图个热闹,更不是为了没事拿命来玩,而是保命自守。



之前,刘邦屡屡征调彭越,彭越已经害怕,本想亲自去长安谢罪。然而,其手下一名叫扈辄的将军却将他拦住,理由是:彭王你开始不去,现在已经激起刘邦生气,一去肯定被擒治罪。不要说远,淮阴侯韩信就是例子,坏事做到底,不如真反算了。



彭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去,怕被捉;不去,造反也是高风险低收入,得不偿失。怎么办?被捉,死路一条;造反,辛苦是辛苦一点,可是只要能存命,也不在乎那点辛苦费了。



于是,梁王干脆将装病进行到底,等待时机,准备造反。



然天不助韩信,亦不助彭越。彭越兵车未动,阴谋先泄。告他谋反的人,正是常跟领导出入的司机大人(太仆)。梁国这个太仆,不知何故犯罪,便逃亡洛阳告密,以功赎罪。刘邦一听,跳将起来:好你个彭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要造反,先拿命来。



刘邦果断决议:立即擒拿彭越前来治罪。



要捉拿彭越何其容易。刘邦对付韩信的那招肯定是不管用的了,不过,他立即想到了一招,即派人秘密潜入梁国绑架彭越。



美国大片告诉我们,绑架国家公敌,这事中情局干得最拿手。那时,刘邦没有中情局,也没有前苏联的克格勃,亦没有以色列的摩萨德,更没有锦衣卫。然而,刘邦还是迅速组成一支由使者带头的武装小分队,悄然出动,前往梁国。



汉朝的特警队没有辜负刘邦的厚望,他们一潜入梁国,就成功绑架了彭越,囚往洛阳城。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彭越,中国游击战争的创始人,习惯于声东击西,竟然浑然不觉地被使者成功偷袭?



彭越反形已露,证据确凿,夷灭三族,势在必行。但是,彭越却惊人地捡回一条命。因为,刘邦没有杀彭越,而是赦免死罪,徒其蜀地青衣(四川省名山县北)。



彭越这一回,就好像刚走到地狱门口,牛头马脸鬼抹了抹脖子准备砍杀时,突然发现行刑日子不对,不得不再次推回人间,缓刑不杀。



这种感觉就叫,死而复生,不胜悲哀。



刘邦之所以不杀,不是鬼使神差,而是深刻地观察到,彭越未必是真反。道理是显然的,如果彭越是真反,刘邦远征陈豨时,那是最佳时机。



彭越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时间空当,什么是真正的擦边球。但是他按兵不动,不是时机未到,而只有一个原因:防范刘邦,以求自保。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也。



彭越这种防范心理,就叫畏惧。



畏惧是对的,生死面前,谁不畏惧死神。两个韩信的悲剧,其实早为彭越敲响了悲剧的丧钟。此种悲剧,吾窃以为,它不在刘邦,也不在彭越等人,其罪恶根源就在于汉初的封国制度。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对汉朝的政治制度做一下回顾。不然,我们就无法得知刘邦为何如此疯狂,把异姓诸侯王一个接一个地踢下悬崖。



我们知道,汉朝的红旗是根据五德而得之的,学的正是周朝。周朝的制度是封建制度,此种模式从上往下为:天子——诸侯——大夫——平民。儒家根据此种政治理论,通过逆向思维萌发出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此话通俗地说就是:一个知识分子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先做好自己,然后才去替大夫打理封邑,继而替诸侯管理国家,再继而替天子管理天下。所以又说,儒家不会教你一飞冲天,而是像爬楼梯一样,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爬到人生顶端。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也。



当然,理论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历史现实中,一屋不扫,一样可以扫天下的知识分子实在太多。



让我们再回到制度本身。周朝实行封建制度,诸侯国犹如特区,有很大的自治权和自我发展权。这种制度发展的结果是,一旦地方做大,中央就会被架空。事实也是如此,周朝八百多年,发展到东周末,其封地不过几个小县大,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溺水小鸡。而其他诸侯个个如狼似虎,精神抖擞,不可一世。



后来,嬴政建立大秦帝国,为实现他的超人帝国,消灭诸侯制度,实行郡县制度。然而,到了汉朝,刘邦不走回祖宗之路,也不学嬴政的绝对超人,而是决定走中间路线,这种路线,其特征就是郡县制与诸侯制并存。中央管郡县,诸侯管特区,正所谓,一国两制是也。



郡县制无须多说,我们重点看看汉朝诸侯国这些大特区之特殊之处。汉初封国分王国和侯国两种,与它相适应,也建立了两种封国制。这就是诸侯王国制和列侯的侯国制。不要说政权,只统治面积,诸侯土地就占汉朝半数以上,而其中齐国所占封地最大。诸侯王国享受的权利和义务:



第一,诸侯王国属于汉王朝一部分,但可拥有治理王国的行政司法权;可以允许建立百官机构,还有任免除太傅和丞相外的王国官使的权力。请注意,太傅和丞相只有中央有权任用,其他的可以自己商量。



与此同时,履行义务则是:诸侯王必须受皇帝约束;不许学用皇帝的仪制;每年进京朝请两次,一次是冬十月行朝岁之礼,称“春朝”。另外一次安排在秋天。当然,如果你感冒发烧,或是状态不佳,此次完全可以不必亲往,派代表履行公事也是可以的。还有,诸侯王国没有立法权,一切法律都得由中央颁布。



第二,诸侯王国拥有支配封国赋税的财政权,比如田租和口赋等。当然,有好处不能自己捞,得向皇帝和中央进贡一部分。至于多少,就得看你的心意啦。



第三,诸侯王国拥有组建、训练地方军队的权力。看到了吧,这才是诸侯的厉害之处,正所谓,军队压倒一切。尽管说组建军队也要受中央指挥,问题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哪里有约束,哪里就有反约束。反正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完没了。



相对诸侯王国来说,列侯们的待遇就差远了。归纳起来,列侯们享受的中央优惠政策只有两条:



第一,侯国可以允许自置吏。列侯们统辖土地大者万户,诸如萧何和张良,也就是几个县大;小者五六百户,也就一乡亭之大。别以为侯国小,中央就放任自流。错,为了防范他们,汉朝要么不定期派人突查,要么就是通过邻近的郡县进行监视。



第二,列侯在封国内有食租税。租税是一种笼统的称呼,实际上包括田租和赋税两种。当然,列侯们不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一切得按中央文件办事。反正就是,中央和诸侯王国可以大鱼大肉,他们只能是小鱼小虾,加两斤干瘪兔肉。



由以上可得知,列侯们差诸侯王,就差他们没有军队。没有军队,注定很难造反,韩信实属个例。



到此一看,我们也总算明白了,刘邦为何总对异姓王忐忑不安。皇帝和异姓诸侯王的矛盾不是人为而成的,是客观制度造成的。皇帝怕诸侯王造反,诸侯王怕皇帝夺权,一来二往,互相猜疑,终有爆发的一天。



所以,刘邦想到的低级办法只有,搞掉异姓王,封刘氏子孙为王。只有这样,汉朝才世世代代由刘氏掌握。刘邦错也!诸侯不可靠,亲情也不可靠。权力是魔鬼,只要附身缠心,杀起来一样生猛无情。



事实亦是如此,后来的七国之乱,正是由此而生。





五 栾布哭葬



彭越被宣判有罪后,立即被押解西行,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洛阳城。



世界就像一个大铁锅,活着被抛进来,死了被抛出去,充满了荒谬和必然。政治无不是如此,茫茫大山,犹如苦海无边。回眸人生,彭越又何曾想到,中原逞英雄,四蜀流放地;人生几多事,都在荒谬辗转中。



我早已过了疯狂的岁月。战争教我学会了思想,让我懂得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什么时候坚守。天下已定,我无所争求,能够安然无恙地干着我的梁王,爱我所爱,享我所享,仅此而已。如今,刘邦连我彭越这唯一的梦想都要剥夺,难道我彭越不该叫冤枉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光喊冤枉是没用的,要想脱离苦海,唯一的好办法就是继续申诉。当彭越行到郑县(陕西省华县)时,上天给他送来了一个女法官,她就是刘邦的婆娘吕雉阿姨。



此时,吕雉正从长安出发,前往洛阳途中,没想到就被西行的彭越撞上了。彭越的功劳,吕雉是清楚的;彭越神出鬼没的战术,吕雉也是知道的。然而,当彭越对吕雉痛哭流涕,表示清白无辜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吕雉有着一颗世上最毒的妇人心。



彭越这样对吕雉哀诉道:地球人都知道我是无罪的。然而,我不敢奢望侯爵之位,望吕后能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改流放地为昌邑。



故乡,永远是游子的眷恋之地。一个人,不管高升庙堂,或者贬迁异地,他的心中永远装着一个温暖的名字,它就叫故乡。



吕雉也是人,她何尝不解彭越这等无助的请求。发达之人,渴望荣归故里,光宗耀祖;落魄之鬼,亦渴望告老还乡,葬在桑梓之地。问题是,彭越是政治犯,不是一般的劳改犯。虎死其威在,尽管你暂时落水,可是谁能保证你回到昌邑,能够不越雷池半步?



韩信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嘛。削为淮阴侯,仍然等待机会,渴望东山再起,还差点搅乱长安。由此看来,彭越如果能含冤前往蜀地,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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