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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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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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叔宝兄,也许他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不屑与你交手,连我老程还不如呢。”秦叔宝笑了,说道:“咬金,你挑唆的水平太次了,让人一听就明白你的心意。”众人笑了起来。

比起尉迟敬德这么快就融入这个人群里,寻相就显得落落寡合。李世民对尉迟敬德青眼有加,当即授他为右一府统军,并未明确寻相的职务,仅淡淡地让他协助尉迟敬德管理那八千人马。这使寻相很失落,渐生怨怼之情。

两天后,大军徐徐经过晋州到达柏壁。

李渊的圣旨此前也到了柏壁,殷开山、李婉娘、柴绍等人已经在此驻扎。早前几日,殷开山就令人准备粮草、收拾房屋,做好迎接李世民的准备。这天大军入城,诸事完备,殷开山让马三宝负责安排人马入驻。

李婉娘和柴绍迎出城外,将李世民接入房内叙话。走回的路上,李婉娘笑着道:“二郎,此役你火速逐北,竟然给自己创下了好大的名头。你人未到,《秦王破阵乐》已经传唱到这儿了。”

李世民语调平淡,然神情中掩不去得意:“那是军中闲人无聊之作,姐,这能当真吗?”

柴绍插话道:“怎么不能当真?放眼历来将帅,又有几人能获此殊荣呢?刘邦之《大风歌》、项羽《垓下歌》,一首矫情一曲没落;汉武扬鞭绝域,时人叹之穷兵黩武未赞其武功。二郎,我听此曲连听了三遍。”

他们入了房内,李婉娘除去外罩的团花皂绢铠甲,换上一件小袖短襦,下着紧身长裙。她的身体已显笨重,李世民惊异地发现她的腹部已经隆起,才知她怀孕了。李婉娘初嫁柴绍时曾经诞下一女,到了战乱时,她将此女托人寄养,一直到进入长安时才将此女找回,其间未再生育。

李世民憨笑着扭头对柴绍说:“嗣昌兄,恭喜你了。不意在此戎马倥偬之际,家姐还会忙里偷闲呢。”

李婉娘“扑哧”一笑,说道:“二郎,我撕烂你的油嘴!”转而轻叹道,“唉,谁料想就有了身子呢?当初还是殷开山多嘴告诉了父皇,这次圣旨里专门嘱我回转长安静养。方今靖乱之时,让我回京歇息,还不急坏我吗?”殷开山给李渊的奏章里,曾提及李婉娘有了身子,惹得李婉娘直骂他多嘴。

李世民道:“那有什么不好?你有了身子,就该静养才是。今非昔比,现在天下大部已定,就剩下王世充、窦建德,有二郎代劳就行了。男女有分工,外面有事,就让嗣昌兄去办亦可。”

“二郎,你不出三句话就露出狐狸尾巴,什么叫男女有分工?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如你的长孙嘉敏一样吗?”

李世民急忙讨饶,连声说:“不敢,不敢,我想说,嗣昌兄日思梦想得一个儿子,你天天打仗,又拦着霸着不让嗣昌兄纳妾,这不耽误了他吗?”

李婉娘举手欲打,说道:“二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忙着要替姐夫纳妾,瞧我不老大耳刮子打你。”虽说要打,然眼中满含笑意。

不说他们姐弟在这里嬉闹,却说马三宝负责军马安顿,他指挥各队按照指定位置驻扎。刚刚忙碌完一转脸,就见寻相气哼哼地走过来,喊道:“你就叫马三宝吗?我问你,都有驻地儿,为何我带来的这八千兵马连屁大一块的地儿都没有?”柏壁本就狭小,偏偏打从大军出太原时,传给柏壁的人数未将介州加入的八千计算其中。寻相领兵入城,看到众人都已经安顿下来,等了许久没人理自己,在那里干站了许久,他一时大怒,找到马三宝嚷了起来。

待马三宝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检点城内住房皆已有人,想起城外西首有一小村庄,庄内百姓已散,遂让寻相领人前去驻扎。寻相到了地方,举目一看只见庄内房屋坍塌许多,房内蛛网密结,浮尘没脚,潮湿不堪,其怒火更甚。他领上十骑折转头返回柏壁又找到马三宝,劈头就说:“我们降了秦王即是大唐的人,总不成是后娘养的。你们在城里住得舒舒服服,撇下我们在野外晾着啊!”

当寻相领人前往村庄驻扎的时候,马三宝找到殷开山将此事禀告给他。殷开山知道寻相的来历,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安排吧,他们既然降了我们,还留八千人为亲兵,想留后手吗?我们总不成把他们当成祖宗敬着。”马三宝得了殷开山的话,心里有了底儿。看到寻相又来寻事,他手一挥指向城里,无奈说道:“寻相将军,你看这柏壁如此狭小,现在里面一条炕上要躺上十余人,确实没有再转圜的余地。这样吧,你们先在那里委屈一晚上,到了明日,我再想法挤对挤对,争取给你们腾出些地儿。你看,十几万人到了这里,从早上到现在我的双脚都没停,容我先歇一会儿吧。”不软不硬把寻相顶了回去。

寻相不再说什么,无语狠看了马三宝几眼,扭头去找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和秦叔宝等人住在一起,看见寻相招呼道:“寻相兄,人都安顿下来了?你过来一起住吧,这边已经给你留好了位置。”寻相将尉迟敬德拉到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说:“敬德,人家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找秦王说道说道,任由他们欺负我们,不行!”

尉迟敬德息事宁人:“为这点小事去找秦王,值得吗?寻相兄,我们先让大家打扫干净住下再说,以往我们行军之时多是露宿,没有必要斤斤计较。”

“敬德。非是我等挑剔,你没到那里去瞧,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人家把我们当成了后娘养的。从介州出来,他们一路上冷言冷语,你和秦叔宝他们谈得热烈,没有体会。要我说,我们不如拉出去,谁也不靠,强似在这里受人家冷眼。”

尉迟敬德并没有在意寻相这句话,说道:“既然降了唐,就不要再有别的想法。我观秦王待我们并无二心,现在天色已晚,赶快让大家住下来才是正事。走,你领我一起看看去。”

寻相止住尉迟敬德,淡淡说道:“那边不劳你再去了,敬德,我过去安排,这边我就不过来了。”寻相说完,慢慢向马匹走去,骑上马又向尉迟敬德看了一眼,那是一种复杂的眼神,然后一挥马鞭,一群人向西驰去。

这天晚上,殷开山将早已准备好的酒肉分给众人,满城兵士喜笑颜开。晚饭过后,大家忙累一天,这会儿又酒足饭饱,很多人身子一接触炕沿就进入梦乡。尚未入更,满城除了巡行的兵士外,难看到人影,城内非常寂静。

寻相离开尉迟敬德的那一刻,已经打定主意,今晚要率领众人脱离唐营自立门户。眼望尉迟敬德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复杂,两人毕竟在一起多时,战阵中两人互相救援,那是在血与火中形成的友谊。然揣摩尉迟敬德此时的心性,他断不会脱离唐营,寻相只好独自干了。回营后,寻相让亲信分发酒肉的当儿,暗暗将叛逃唐营事体安排下去。营中尚有三千人向由尉迟敬德统领,若无尉迟敬德亲临,遇到此等大事他们断不会听令于寻相。寻相明白其中关键,遂令将此三千人安插在村庄最南端驻扎,与自己的队伍隔开距离。子夜过后,寻相带领五千人马悄悄拔营,向北急行渡过汾水,直插慈州。

毕竟同在一庄居住,寻相离开的声响还是惊动了那三千人。他们发现寻相不告而辞,先是一阵惊慌,继而觉得还是要禀告给尉迟敬德。他们派出数人入城去寻尉迟敬德。

巡夜小校截住他们。看到他们神色慌张,心里起疑,围住他们盘问。这天夜里值更的将领还是马三宝,待他见到这几个来寻尉迟敬德的兵士,几句话一问,就明白寻相叛营离去了。马三宝大惊,急忙叫起殷开山。殷开山睡眼惺忪听说寻相叛去,一迭声骂道:“反了,反了,三宝,你点上八千军马先把那剩下的人围上,我带人去擒尉迟敬德。这帮降人,真是一帮喂不熟之狗。”

马三宝到城西点齐八千军马,打起火把将村庄围得水泄不通。这边,殷开山领人闯入尉迟敬德的居室,尉迟敬德还在睡梦中就被捆得结结实实。这些事情完备后,殷开山来到李世民住处叫醒他,让李世民来发落。

还在太原的时候,李仲文看到李世民身边无人照顾,遂进一乐籍女子伺候汤水。此女名为阴梦婕,年方二八,生得粉莹莹一张鹅蛋脸,杏眼如波,一张樱桃小口两侧常常笑靥生晕。李世民一见就喜欢上了,到了其入府的第二个晚上,李世民在堂上设酒,令梦婕演奏琵琶。其时月上梢头,房内红烛劲烧,两人你歌我弹,共饮美酒。数曲演毕,梦婕那张小脸在烛光下映得通红,杏眼水汪汪深情无限。她现在虽是处女之身,然久在乐户中多闻风月之事,眼前的秦王名声显赫,又英武俊俏、识趣多情,一颗心早放在了李世民的身上。月圆时分,她半推半就,将女儿身交给了世民。从那时一直到柏壁,李世民放出百般手段,让梦婕方识情爱滋味,恨不得变成一坨泥化在他身上。殷开山在外面打门,两人还是赤条条搂在一起,做那美妙的春梦。还是李世民多年在军中形成的习惯,惊醒后听出是殷开山在打门,睁眼看窗外依旧黑沉沉的,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低头看梦婕兀自未醒,脸蛋上还挂着笑容,遂爱恋地移开她的粉臂,穿衣下床。

李世民一边结着衣衫一边走出门外,只见火把照耀下,殷开山那张脸显得惊惧和愤怒,劈头说道:“秦王,我们养虎遗患,那寻相连夜叛逃了。”

李世民一惊:“白日都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发生了变故?敬德呢?”

“那尉迟敬德住在城里,未来得及逃走,这会儿让我捆得结结实实。”

听说尉迟敬德尚在,李世民静下心,稍微思索一下说道:“来,殷公,我们坐下来慢慢说。不要着急,天不会塌下来。”

殷开山坐下来详细将过程给李世民叙述了一遍,最后说:“这尉迟敬德和寻相一个鼻孔出气,他今天没跑,保不住明天。这次又被我们绑了,心里肯定不是味道。要我说,斩了干净。”

李世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殷公,你虽语焉不详,然我看这件事错在我们。十几万人皆有住处,为何独把这八千人漏掉了?马三宝处理事情很不稳妥,草草地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殷公,我们打天下,怎么能够小肚鸡肠呢?这八千兵士说到底还是我们的人,因此小事,一下子跑了五千。不好,不好,还是你们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城中兵马乱哄哄地出城门,将众将都惊醒了过来。他们一时闹不清出了什么事情,秦叔宝、程咬金又见尉迟敬德被绑,急问端底然无人说得清,程咬金在那里急得大喊大叫。没奈何,他们一窝蜂跑到李世民这里来问究竟。

看见众将进门,李世民说道:“玄龄、无忌,你们两人持我令牌出城,先把马三宝唤回来。玄龄向来持重,记住,切不可与他们发生任何冲突!”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问了详情,答应后离去。

李世民让众人坐下,仍然对殷开山说话:“军中发生哗变的原因,说起来也不仅仅是你们的责任。当初寻相过来,提出这八千人仍归他和敬德指挥,我心里就不是滋味——降就降了,还囿在那个小圈子干吗?对他就不太热络。现在想来,还是我的心胸忒窄了些。”

殷开山拱手道:“秦王切莫自责,这件事情还是我和马三宝没有办好,请秦王责罚我们。不过跑了寻相,那尉迟敬德还被我扣着。这些降人心存二心,不可放纵。我意将他就地斩首,杀一儆百!”

李世民摇摇头,手扬了一下,说道:“殷公,这是你的想法,我们也听听大伙的意见。如晦,还有你们几位先生都谈一谈。”

杜如晦点点头,说道:“当初皇上起兵太原,人数不足十万。发展至今,所以渐成王业,其中就是用好了一个‘降’字,既要降人更要降心。这一点,褚亮兄体会良深。”褚亮立起身道:“杀尉迟敬德很简单很容易,然会寒了众人之心。我朝立国以来,招贤纳士、从善如流为定王业之关键。若囿于门户之见,就落了下乘。大至关陇贵族、山东氏族、江南望族,小至一州一县,若一味妄杀,人皆远之——薛仁杲就是现成的例子。”

李世民插言道:“对呀,我朝致力于将士归心,还算满意,然非尽善尽美。譬如李密,当时都说他野心不死以至反叛,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事后我了解,长安里有不少人——他们官秩不一,然都是要紧的人物。他们认为李密家里有金山银山,变着法儿去索要。李密被封为邢国公,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没落的降人。李密素来心气高傲,能长时间忍这口气吗?如此激将了他,就想离开长安,强似过狗一样的日子。现在我朝新立,前隋那些不好的官风阴魂不散,若不改变,如何显示宽阔胸怀来取信天下人呢?”说到这里,他显然下定了决心,对杜如晦说道,“如晦,你和薛收、褚亮几位先生议一议,把我和褚亮说的意思理出几条,晓谕军中。另写一本奏章请皇上御览,不能寒了降人之心。大家既降了我朝,就是大唐臣民,不能再分彼此。”

程咬金听罢大喜:“秦王这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秦王,我和叔宝兄保那黑子没事,他若叛去,你就斩了这两颗头。”

李世民笑道:“万一敬德真跑了,斩了你头你心不怨,然连带把叔宝兄的头也割了去,叔宝兄,你肯定会大呼冤枉吧?”

秦叔宝连声道:“我愿保敬德,咬金虽然莽撞,但他的话也是我的心意。”

他们这番对话让众人轻笑起来,现场气氛顿时活泛。殷开山悟出了其中道理,急忙要去为尉迟敬德松绑。李世民止住他,说道:“殷公,这件事情还要有个交代。马三宝处事不力应当惩戒,就责他二十军棍,革其统军之职。我们现在一起去见敬德,如晦,前次在太原所得马蹄金,你且去取一箧来。”

李世民领着众人来到囚禁尉迟敬德的地方,进房后,看到尉迟敬德还被绳索牢牢捆绑,李世民泪流满面,亲解其缚,说道:“世民来迟,让敬德兄在这里受苦了。都是马三宝太莽撞,我已经责罚他,你这番委屈——”边说边把他扶起来。

尉迟敬德还在睡梦中被殷开山领人捆绑,先是弄不清怎么回事儿,后来问起守卫兵士方知寻相叛逃,遂在房中大骂:“你们这群家伙不分好歹,连问也不问个明白,寻相走了,我又不走。怎能如此武断把我绑了起来,我要见秦王,我要见秦王。”

这会儿见到李世民来到面前,委屈的泪水流满了那张黑脸,他泣不成声说道:“秦王知我,秦王知我,黑子自从降了你,一片死心塌地啊。”

李世民替他擦去眼泪,说道:“敬德,别人对我说,你骁勇绝伦,这次绑了你肯定会生怨望,留下恐为后患,最好将你斩杀。我一直在想,敬德是一个讲义气之人,走要走得明白,留要留得明白,断不会不辞而别。如晦,把东西提过来。”杜如晦将那一箧子马蹄金提过来放在尉迟敬德的面前,李世民指住道:“大丈夫以义气相通,不以小嫌介意。敬德,我不听他人言斩你。这里有一箧马蹄金,你若愿意留下,这金子你去抚慰那三千名属下;你若愿走,我以此金相赠供作路资。毕竟我们在一起共事一段时间了呢。”

尉迟敬德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秦王如此不如杀了敬德,我被绑多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秦王不会如此待我。打从在介州降了秦王,敬德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我生是秦王之人,死是秦王之鬼,再无其他心意。”说罢,连连顿首。李世民急忙上前去搀,身后的秦叔宝、程咬金也跑来相帮。

一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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