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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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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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亲往女家迎出新妇,即完成婚礼。

尉迟敬德插话道:“你这家伙不安好心,我难道连宝琳儿的婚姻都不管了吗?”

“哼,我老程有些忧心,弟妹逝去后,宝琳就成了无娘的孩儿,我若不关心,还有宝琳的好呀。”程咬金这样说话,明显想逗尉迟敬德。当时人们皆知敬德所续娶的林氏,贤德无比,视宝琳为己出,由此博得了一片美名。

尉迟敬德见程咬金来逗自己,并不上当,微微一笑不吭一声。

程咬金见尉迟敬德不接腔,自我解嘲道:“大侄子呀,黑子一生没干多少好事,唯有为你聘来王家之女还算有些眼光。京师官宦之家盛传,这王家之女与任城王之女齐名,模样长得好,性子又贤惠,且知书达理。黑子,敢是你得罪了任城王,不好找他开口求女,就使出百般手段,将王家之女聘来?”程咬金的话实有水分,当时盛传,任城王李道宗的二女儿李锦燕待字闺中,是为女中之首。若讲她的颜色,比芙蓉还艳,讲她的肌肤,比霜雪还白,行动婉转,腰肢袅娜,实有倾国之容,她还有一般好处,即是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其性子又融温婉和明达于一体。许多门当户对的官家欲为儿子求聘李锦燕,然不知是李道宗的门槛太高,还是李锦燕眼光太奇,至今尚未有一人能得其首肯。

尉迟宝琳所聘的王家之女,在京师官宦之家也很有名。但连尉迟父子内心也知道,此女与李锦燕相比,终究有距离。程咬金如此说话,明显是往好处来说。

尉迟敬德上次拳殴李道宗后,遭到李世民的好一顿训斥,他当时只有低头服软认罪。事情过后,他想自己多年随皇上征战四方,立有大功,又有玄武门之变之首功,你李道宗无非占了皇族的便宜,虽有一些军功,如何能与自己相比?他的心绪难以转过弯儿来,继续暗恨李道宗不已。程咬金现在提起李道宗,让他又回忆起往事,愤愤说道:“哼,这个无能耐的李道宗,偏有会生好女儿的本事。唉,我事先也想为宝琳礼聘此女,奈何见了李道宗定然会碰硬钉子,只好便宜他人了。”

“哈哈,黑子,你能赞李道宗之女,看来还不算太偏激。唉,可惜呀,若不是皇上亲口将清河公主下嫁我那儿子,我定找李道宗求恳一番。”程咬金洋洋得意,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事。李世民将其女清河公主嫁给程咬金的儿子程处亮,并授程处亮为驸马都尉、左卫中郎将,程咬金觉得非常荣耀。

尉迟敬德骂道:“你这个老匹夫,最爱夸口。这样一件破事,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

程咬金正待接口,忽见段志玄走了进来,遂停口不说。段志玄的左手上提有一只坛子,程咬金一看形状,就知道这正是他们爱喝的“土窖春”酒,嚷道:“好志玄,知道我们最爱这一口,雪中送炭来了。”

尉迟敬德责怪道:“志玄,你到了我的府上,难道还怕没有‘土窖春’?我既然邀你们,自然将我们所爱之物统统备齐。”

段志玄摇头道:“我这坛酒有些特别,还是虎牢之战后从荥阳带回来的,已在地下埋藏二十年,一直保存至今。敬德兄,你府中有此酒吗?”

尉迟敬德愕然道:“好家伙,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耐性。我府中若藏有此酒,早喝干他娘的。”说罢,他对尉迟宝琳道:“既有此好酒,让他们早点开席。”

三位老友围坐一案,尉迟宝琳坐在下首,为三人斟酒。三盏酒后,尉迟敬德让尉迟宝琳去取出“酒胡子”,他作为主家伸手一拨,只见旋转不停,其手最后慢慢地指向程咬金。

尉迟敬德哈哈大笑道:“哈哈,老天爷有眼,毕竟饶不过这惫懒的青面贼。”

程咬金道:“感谢老天,但愿让我饮尽此坛美酒。”说罢,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之后,程咬金手将伸到“酒胡子”的时候,心中又回忆起往事,将手又缩回来,感伤道:“唉,看见‘酒胡子’,让我又想起当初在‘寻醉轩’喝烧春酒的情景。”

段志玄接口道:“对呀,我们那时一起喝酒,恰巧遇到何吉罗。”

程咬金摇头道:“我现在想的却不是何吉罗,而是叔宝兄!我们那时一起喝酒吃肉,叔宝兄随许敬宗读书习文。我们今日又喝酒吃肉,可叔宝兄呢?他已离我们而去,我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座中之人顿时默然。

尉迟敬德摇头道:“人不能同生,看来也不能同死。叔宝兄早逝,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们今后只要心中能时刻不忘记他,不枉我们结识一场。”

段志玄道:“秦将军宽厚待人,有长者之风,我心中早已经将他视为主心骨。他刚刚病逝的那一段日子里,我整日感到心中空落落的,非常不是滋味。”

“嗯,我离京以前,要到叔宝兄墓前祭奠一番。你们明日有事情吗?若无事,就随我到昭陵走一遭。”秦叔宝死后,李世民准其陪葬昭陵。这样,秦叔宝生前追随李世民,死后早早地护卫着长孙皇后,待李世民百年之后,依旧做他的阴间之臣。

程咬金和段志玄点头答应。

决定了这件事,场面上的气氛稍微活泛一些。程咬金端起酒盏,脸色依然严肃,说道:“我们在这里喝酒,却不告诉叔宝兄,他定然生气。这样吧,此盏就让我代叔宝兄喝下去,向他赔罪。”

段志玄和尉迟宝琳笑了起来,尉迟敬德骂道:“你这狗头,连死人的便宜都要占。叔宝兄地下有知,还不扇歪了你的嘴巴?”

他们又拨动“酒胡子”,依令喝酒,不大一会儿,就将段志玄携来的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尉迟敬德唤人再添酒。

程咬金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府中没有二十年的藏酒。不管你拿出什么酒,只会丢人现眼,喝到口中淡然无味,就不要再现世了吧。”

爱喝酒之人都知道,若好酒入口,再喝其他劣酒,口中滋味实在难受。尉迟敬德明白这个道理,遂摆手作罢。他又埋怨段志玄道:“志玄,你知道我们的酒量,然仅仅携来一坛,让大家喝了个半饱半饥,岂不愁煞我等?”

段志玄摊开双手,道:“我仅存有一坛,又有何法?”

恰在此时,管家轻步走到尉迟敬德面前,轻声禀报道:“何吉罗带领一名吐蕃人,说此人是吐蕃相国,现候在堂外,请求入见。”

尉迟敬德连忙道:“快请,快请。我们刚才说到何吉罗,他马上就来了。嗯,怎么又带来一个什么吐蕃相国?对了,定是何吉罗多次说过的禄东赞吧?”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相迎。程咬金、段志玄、尉迟宝琳也紧随其后。

尉迟敬德凝神观看,只见灯影下,何吉罗与那名吐蕃人并排站立。此人身穿一袭绯色缺骻袍,其式样与中土略有不同。中土的缺骻袍衩口直达胯部,而此人的缺骻袍开衩较低,仅及大腿部,是吐谷浑、高昌等地的式样。这人穿此长袍有些滑稽,缘于他的身材太瘦,直立在那里如竹竿似的。尉迟敬德再向上看,又见其人脖项上套着一只金灿灿的项圈,发型呈虬结状,显得有些怪异。其脸庞清瘦,三绺胡须与其浓重的八字眉相映,配上其黝黑的脸膛,显得更加精瘦。他的脸上最有特征之处,就是那一双小眼精光闪闪,犀利非常。

那人团袖一揖,嘴里咕噜咕噜说了数句难懂之话,何吉罗待其话毕,说道:“敬德兄弟,此人是吐蕃小论禄东赞,其职位与中土的相国一样。他刚才说道,早闻尉迟将军的勇名,今日特来拜见。”

尉迟敬德不敢怠慢,也拱手道:“禄相为吐蕃国特使,光临鄙宅,本人深感荣幸。我现在早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再谈勇名,实在有愧。禄相,我听吉罗多次说过,他在吐蕃之时蒙你多方照顾,我代他多谢了。请!”尉迟敬德说完,侧身将手一引,示意禄东赞入堂。

何吉罗将尉迟敬德的话译给禄东赞听,禄东赞边听边连连点头,也是躬身一谢,然后随其入堂。

何吉罗边走边想,尉迟敬德不明白吐蕃的姓氏风俗,还以为其名为“禄东赞”即是姓“禄”,觉得很有趣。

众人入堂后分宾主坐下。尉迟敬德此时显得非常心细,先唤人为客人奉上香茶,再让人捧出葡萄、绿李待客,然后说道:“我从吉罗口中,得知禄相为高原上英雄,心中常常仰慕,就想有个机遇能与禄相会上一面,不想今日得偿心愿。禄相,你是吉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来到京城,能入我宅中相会,就是看得起我。你今后在中土有什么事,让吉罗告诉我一声,敬德自然会替你办妥。”此时,尉迟敬德露出了其性格中豪爽的一面。

禄东赞拱手道:“鄙人再谢尉迟将军的好客之道。吉罗,看来这几名大人与你都很熟悉,能替我介绍一番吗?”

何吉罗依次向他介绍了程咬金和段志玄。

禄东赞听言,觉得此行收获不小,又拱手道:“鄙人在高原之上,也多次闻言尉迟将军、程将军和段将军的大名。鄙人来京路上,见家家户户门上贴有门神画儿,其中一幅即是尉迟将军的威武形象。人们口口相传,将你们描绘成神人一般。鄙人有福,终于能结识诸位将军。”

禄东赞的这一番话,将几名武人捧得飘飘欲仙,他们心里非常舒坦。

程咬金道:“我原在泸州的时候,就听说西北高原之上近来兴起一个吐蕃国,当时以为那里还处于蛮荒时代,就没有太上心。今日见了禄相,发现你聪明有趣,看来那里的人都不错。”

段志玄道:“对呀,我听说当今的吐蕃国王,年龄甚轻,以英武睿智和谋略一统高原。禄相,你刚才夸赞我们,你也不差呀。看来吐蕃之所以能兴旺,有你很大的功劳。你们君臣一体,可谓相得益彰了。”

何吉罗见他们双方在这里互相吹捧,心里有些好笑,趁着众人谈话的间隙,对尉迟敬德等人说道:“诸位将军,如今东突厥已灭,西突厥四分五裂,天下国势最强者,唯大唐而已。吐蕃这些年雄起高原,势头堪旺,其渴慕唐风,殷勤来致通好之意。上次因生误会,遂有交兵之事。”

尉迟敬德接口道:“不妨。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禄相此次来京,说明两国已经冰释前嫌,大家还是好朋友。”

何吉罗接着道:“尉迟兄弟说得好。事情很明显,大唐若与吐蕃结怨,对双方都不利。禄东赞小论此来,即是消弭前嫌,使两国结成友好邻邦。”

“这是好事嘛,何劳你忧心忡忡?”程咬金见何吉罗神色凝重,甚为不解。

“不错。然两国通好不能仅凭嘴说,须有真实内容。譬如说吧,吐蕃赞普一直要求与大唐通婚,然皇上至今不答应。大唐这些年来,先后与东突厥、吐谷浑等国通婚,缘何单单将吐蕃国抛在一旁?小人作为外人,观此情状,心内十分不解。”何吉罗一下子直接切入正题,让尉迟敬德等人张口结舌,不好回答。要知道与异国通婚之事,非同小可。他们作为臣子,实在不敢妄言。

过了顷刻,程咬金期期艾艾说道:“我们作为武官,朝廷有制度,不得对此类事情乱言。不过,我曾经听到过风声,朝廷并未拒绝与吐蕃通婚,说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事情拖了这么久,只能使吐蕃赞普以为这是推托之词。”何吉罗显然失去了耐心。

尉迟敬德看着何吉罗那焦急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吉罗,吐蕃赞普来我朝请婚,你似乎比他还要性急。”

禄东赞接过话头,说道:“诸位将军,我朝赞普心慕中华,渴望与大唐永结同好。若两国结为一体,足以傲视天下。别说一个西突厥在那里为祸,就是再出来一个北突厥、南突厥,亦难撼动两国基石。若两国从此落落寡合,互相猜忌,容易生出许多变数。何吉罗作为一个外人,他能看出其中的关键之处,且他与大唐、吐蕃都有良好的交情,因此焦虑一些,亦在情理之中。”

尉迟敬德道:“禄相,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们哥儿几个找皇上举荐一番?你放心,冲着你是吉罗兄的朋友,我尉迟恭一定帮忙。”

禄东赞摇头道:“不用。两国交往,是正大光明之举,没必要虚绕圈子。鄙人今日来,主要是想拜见诸位将军。吉罗原来多次说过,几位将军英武能战,肝胆相照,极有义气。鄙人耳听为虚,一直想亲眼目睹诸位将军的风采,今日得偿心愿,我心足矣。”

众人见禄东赞胸怀坦荡,并非来恳求办事,心里又多了一层好感。

禄东赞唤过从人,从其手中托盘上取过一把弯刀,双手递给尉迟敬德,说道:“尉迟将军,鄙人听说中土有一句话,叫做‘宝刀赠英雄’,此刀采用高原玄铁而制,难说其贵重,只是刀刃比寻常刀剑要锋利一些。鄙人动身之前,知道定能见到尉迟将军,就觅来良匠,穷数月之功,制成此刀,望尉迟将军笑纳。”他又转向程咬金和段志玄道:“鄙人也为二位将军备好了同样的弯刀,系同时所制。今日因想不到能在这里巧遇二位将军,未将弯刀带来。明日,鄙人专程到府上拜见,再奉此物。”

尉迟敬德接过弯刀,见刀鞘用牛皮制成,刀柄镶有三颗绿松石,其模样并无特别之处。他伸手拔出刀来,只见刀身黑沉沉的,无寻常刀剑的银色光亮。尉迟敬德浸淫兵器多年,还是识货的。此刀由吐蕃相国赠送,别看模样寻常,定有非常之处。他微微一凝神,伸手从后脑拔下几根头发,将其平放在刀刃上,然后鼓气一吹,就见那几根头发从刀刃处拦腰斩断,四散飘向地面。尉迟敬德见状,赞道:“好刀。”

禄东赞不免得意道:“此刀系用高原玄铁所制,锋利非常,若与寻常刀剑相交,触之即断。”

尉迟敬德听罢大喜,问道:“真的吗?”边说边扭头唤人取来一刀一剑。

程咬金和段志玄上前,一人执剑,一人持刀,他们换位与尉迟敬德手中的弯刀互斫。就见这刀剑一遇弯刀,顿时拦腰折断。

几人惊讶得伸出舌头,程咬金道:“世上果真有如此神奇之物?!禄相,你若用此兵器装备吐蕃兵,定会打遍天下无敌手。”

禄东赞道:“要做此种兵器,有两件事不好办:一是玄铁难寻,二是良匠难觅。比较起来,玄铁为稀罕之物,等闲难遇,最为紧要。玄铁若成了寻常之物,鄙人焉敢献给诸君?”

武人向来爱利器如命,何况是罕见的兵器?不说尉迟敬德大喜,程咬金和段志玄此时宝刀虽未到手,也是心花怒放,他们接连向禄东赞道谢。

禄东赞道:“微物一件,何足挂齿?此物能博诸位将军一笑,即是鄙人的荣幸。”

尉迟敬德道:“禄相送给我们如此贵重之物,让我们如何回礼呢?”

禄东赞正色道:“鄙人听说中土之人最重义气,尉迟将军,你与吉罗结为兄弟,我们方能结识。你刚才说,你与吉罗为兄弟,鄙人也就成了诸位将军的兄弟。你若要回礼,即是未将鄙人看成你的兄弟。”

这句话说得尉迟敬德不好意思起来,连连点头道:“对,对,禄相说得对,我们实为兄弟。”

禄东赞见时辰已经不早,起身告辞,尉迟敬德等人一直将他们送出门外。临别时候,尉迟敬德郑重与禄东赞相约,明日邀请他到青云楼里吃酒。

禄东赞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他们将禄东赞与何吉罗送上马,然后返回堂中,三人一起欣赏那把奇妙的弯刀。

尉迟敬德凝视弯刀自言自语:“刀不错,人也不错。”

程咬金问道:“你说的是禄相吗?”

“是呀,此人贵为吐蕃相国,实在聪明得紧。”

段志玄笑道:“敬德兄,人家不过赠你一把弯刀,何至于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尉迟敬德摇头道:“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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