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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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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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交五更。”

李世民脑子十分清醒,再也不能入睡,索性披衣起来,在殿中慢慢踱步。他忽然唤来一名太监,说道:“你去,传房玄龄即刻见朕。”

房玄龄入殿的时候,天光已有些蒙蒙亮。李世民让他坐下,说道:“玄龄,我刚才见到了如晦。常言道人鬼殊途,再难相见,看来也不当真。”

他接着将刚才所梦说了一遍。

房玄龄大为感动,颤声道:“陛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是陛下思虑如晦太多,因成其梦。”

“你说得不对。像如晦所说的安顿突厥之事,我尚未想过,如何能入梦中?”

房玄龄也不好解释,抽泣道:“皇上这些日子因伤如晦离去,悲痛太过,切莫因此伤了身子。如晦这辈子跟随皇上,让皇上视若至亲。臣与如晦心意互通,知道他就是魂归地府,心亦十分满足。”

李世民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说道:“我心伤如晦,不为他办事练达,不为他对我忠心,实因我从此与他再难相见。”

“臣知道。”

“你和如晦在我身边多年,日常之中并无感觉。我知道,人难免一死,可是他这一离去呀,让我撕心裂肺,实在不忍。我昔日有事可以直呼你和如晦前来,从今之后,仅有你一人形单影只,更会令我触景伤情。”

房玄龄不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如晦所言安置突厥人之事,委实迫在眉睫。陛下,臣想下去后思量一番,也请皇上将此意晓谕百官,力求集思广益,以策万全。”

“嗯,我会让他们去办。”李世民的语锋一转,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今失如晦,万万不能再失去你。玄龄,打从今日开始,你仅对朝中大事上心,对一应庶务万万不可接手。平日里,你还要加强锻炼身体。眼前天下初创,还不能离开我们君臣两人。”

“臣遵旨。也请陛下以天下为重,保重龙体为要。”

李世民扭头唤太监取来两条黄金带,说道:“这两条黄金带,是高昌国进贡之物。我今日将此条赐予你,可悬于宅中正堂之上,使你日日能见到此带,不忘记今日之景。至于这一条……”他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这一条,你可代我将它送入如晦宅中,再带去一些御馔,到如晦灵前再祭一回。世传鬼神畏惧黄金,若如晦在阴间拥有此物,不至于受到欺负。”

房玄龄接过黄金带,躬身谢赏。心想,李世民对待臣下如此有恩,也不枉大家追随一场。至于其赐黄金带给地下的杜如晦,此做法虽匪夷所思,然其发乎真情,房玄龄禁不住又热泪盈眶。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李世民对杜如晦的追忆难以泯灭。每每瞧见与杜如晦有关的物事,不免睹物思人,唏嘘一番。

李世民对杜如晦的后代也大加照顾。擢其长子杜构为尚舍奉御,次子杜荷为尚乘奉御,皆为其身边之人。未几,他又招杜荷为城阳公主的驸马,封爵为襄阳郡公,朝野之人,皆知当今皇上待杜家恩遇殊重。





第十五回 安北境群臣献策 设督府恩威并施


萧瑀被李世民授为御史大夫,职掌御史台。御史台主要负责纠察百官之失,巡按州县之风,为朝廷的监察机构。萧瑀此前为特进,列文散官正二品,且参预朝政,有宰相职之实。李世民这样做,是看中了萧瑀的秉性忠直、端正耿介,让其在这个岗位上发挥作用。

李靖将碛口的事情安顿好之后,留下苏定方负责镇守定襄城,带领从人回京城复命。此时李世、李大亮、张公谨、柴绍、薛万彻已带领本部兵马返回原来驻地。当李靖到达渭水南岸的时候,侯君集奉李世民之令在此迎候,乐工们吹吹打打将李靖等人送入京城。

萧瑀此时求见李世民,奏道:“陛下,李靖平复东突厥,其功大焉。然其御军无法,亦有大罪。”

“御军无法?李靖号称兵法大家,萧公这样说,能令人信服吗?”

“李靖领兵袭破颉利牙帐,却放纵兵士,任其放手抢掠,将突厥珍物掳掠俱尽。李靖此次回京,听说仅带五车珍宝以归国库。陛下若不信,待李靖面君之时,自可查问清楚。”

李世民抬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是啊,打从隋炀帝开始,突厥获得了多少珍宝。五车?五百车也不止呀。”

李世民心里一动,想起自己以往征战之时,所获得的珍宝何止千万。这些珍宝除了可以赏赐给有功将士之外,自己还可以私下昧下一部分,至于上缴国库,当然寥寥无几了。当初攻破洛阳时,自己奉李渊之命将所获珍宝赏给有功将士,不料还是被李元吉、尹德妃等人到李渊那里累进谗言。李靖今日这样做,若他果真是御军无法也就罢了,可李靖素来治军甚严,他没有道理任手下将士肆意抢掠呀。想到这里,李世民的心头上忽然现出四字——“收买人心”。

李靖若果真起了收买人心的心思,事情就麻烦了。要知道李靖以军机纵横天下,他现任兵部尚书,手绾兵权,若任其发展,渐渐成了气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儿。李世民这些年始终对李靖保持警惕之心,其原因有两个:一是李靖能力太强,二是他在玄武门之变前夕不肯向自己效忠。李靖此次用兵一万,就将为祸中土多年的东突厥给灭掉了。消息传回来,许多人都赞道:“李靖用兵真如神啊。”那份景仰之情,与自己当初为秦王时的风光无二。李世民此时又忽然想起三国时的司马懿,那司马懿起初对曹魏没有异心,立功颇多,然最终还是将曹家的江山给夺了去。

李世民的这番心思波动未在脸面上显现出来,他静静地对萧瑀说道:“李靖毕竟破了颉利,有此功劳,其他的都是末节。朕知道这件事情了,自会妥善处理。萧公,御史台不可因此事弹劾李靖。”

萧瑀很不服气,说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李靖破敌有功,然亦有失,应该责之。陛下一向赏罚分明,缘何在这件事情上摇摆不定?”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说道:“治理好一个国家,若一味用刚直的法子,有时候效果并不好。萧公,你不可再争,这件事儿就这样定了。若御史台再有人弹劾此事,朕唯你是问。”

萧瑀只好悻悻而退。

第二日,李靖入朝献捷。当着群臣之面,李世民面露微笑,将李靖大为赞扬了一番。加李靖为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增食邑一百户。散朝之后,李世民让李靖入东暖阁,单独召见他。

李靖满心想李世民精于战事,现在单独见自己定是询问战事的细节。孰料他一入阁就感觉气氛不对,只见李世民脸色严肃立在案前。

李靖拜毕,李世民沉声问道:“药师兄,你知罪吗?”

李靖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躬身答道:“臣不知。”

“你袭破颉利有功,朕刚才已经赏了你。然你御军无法,将突厥珍宝掳掠俱尽,这是不是罪过?”

李靖自从与李世民接触以来,李世民每每皆是和颜悦色,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他抬头观察李世民的神色,只见他脸色铁青,十分动怒,遂跪下奏道:“此次会战皆在夜色中进行,将士们趁乱收起一些珍宝,那也是有的。陛下,臣后来在军中严令,让将士们主动上缴,并造册登记,算是弥补了一些过失。”

“中土这些年输往突厥珍宝无数,缘何仅有区区五车运回?”

“颉利这些年为收买其他部落,已出珍宝无数,所剩亦寥寥无几了。”

“你还敢强辩?”李世民一拍案子,恼怒更甚,“这件事儿若是长孙顺德、尉迟敬德等人为帅放纵而成,尚情有可原,然发生在你李药师的治下,太不应该。你身为兵部尚书,又是此战的主帅,天下皆知你治军最严,然偏偏发生了这件事儿。朕少一些珍宝并不可惜,最为痛心的是因此坏了我军的规矩。朕读过你那三卷兵书,其中开篇说道‘驭军之法,以严格为要’,你的这番言语,难道仅仅让别人看的,而自己却另做一套?”

李靖见李世民动了真怒,叩首道:“臣知错了,请皇上降罪处罚。”

李世民依然慷慨激昂:“朕不罚你!你今日回府,将你那三卷兵书好好温读数遍,静思其过。”说完,他拂袖而去,将李靖晾在当地。

颉利那晚乘千里马带领数人逃出碛口,向西面逃去。他思来想去,感到四面楚歌,无处落脚。北面是薛延陀、回纥等部落,正西面是西突厥,东面、南面已成唐土。他想越过陇西,去投奔与大唐为敌的吐谷浑。行到半路,忽然一拍脑袋,骂自己:简直弄昏了头,怎么把阿史那社尔给忘记了?

阿史那社尔是处罗可汗的次子,是颉利的侄子。当初处罗可汗主政时,将其派往灵州之西北建牙,其部落有五万余家。颉利继承处罗的汗位,阿史那社尔与其来往不多,独力发展,倒是相对安定。

颉利在此惶惶然之际,决定先到阿史那社尔那里安身,然后相机说动阿史那社尔去投奔吐谷浑,也算有了一些与吐谷浑结盟的资本,再徐图发展。

不想阿史那社尔另有打算。他近两年来日益感到唐朝的强大,驻守在灵州的任城王李道宗和行军副总管张宝相日益向北挤压,使他感到处境越来越窘迫。眼下颉利独身逃此,则昔日强盛的汗国不复存在。阿史那社尔深知自己今后有被灭和投降两途,比较起来,及早出降还能全其部落。若降于薛延陀、回纥、吐谷浑等部落,只会落下被奴役的命运。而大唐素来心胸宽阔,对待异族并不歧视,使他坚定了降唐的信念。一日深夜,他令人绑起颉利,然后亲自押送,前往长安去见李世民。

李世民见阿史那社尔来降,顿时大喜,授其为左骁卫大将军,让其部落仍然居住在灵州之西北。对于颉利,李世民却是另外一番手段。

李世民这日登上顺天楼,楼内摆满了各种珍奇文物,奢华至极,其身边随侍有房玄龄、长孙无忌、萧瑀、陈叔达、王珪、温彦博、魏征等人。李世民入楼后坐定,让唐俭去唤颉利。

颉利无精打采上了楼,只见他神情委顿,失去了以往的跋扈飞扬之色,见了李世民赶忙屈身行礼。

李世民说道:“免礼。颉利,我们自便桥盟约之后,算来近四年时间。遥想当初你号称百万精兵,缘何败亡如此之速也?”

颉利低头不答。

李世民手指楼内珍宝,说道:“颉利,朕今日见你并非满心喜欢,心中其实很替你悲哀。这些年,你从中土索走多少珍宝?然珍宝没有穷尽的时候,你看,这里还有满楼的珍宝,可惜你再也拿不走了。你眼中只有珍宝没有其余,这正是你将偌大一个汗国折腾得覆亡的原因。”

颉利嘟囔了一句:“你们中土有句话,叫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到了现下这个地步,我无话可说。”

李世民立起身来,义正辞严斥责道:“你无话可说?朕却有话说。你即位时间不长,却犯下了五项大罪:一者,你藉父兄之业,不思创业,不思守成,反而纵逸淫虐,此为你亡国的根本原因;二者,你数与我国相盟,动辄违背;三者,你恃强好战,暴骨如莽;四者,你纵骑毁我庄稼,掠我子女;五者,前时我宽宥你罪,意图存你社稷,然你拖延不来。此五罪仅犯其一,即可将你斩杀。”

颉利被解入京城之后,自知罪过太大难逃一死,早已麻木不仁。他听了李世民的话,心里并不害怕,淡淡说道:“我有罪当斩,并不乞求活命。唯我那些流离失所的族人,请求陛下妥为安顿。”

李世民心中暗暗赞道:颉利说出这番话,还算有点硬汉本色。他又复坐下,缓缓说道:“你知罪就好,然朕并不斩你。知道为何吗?你自从渭水便桥盟约之后,并未大举入侵,使我边境保持相对安定。仅从这一点,朕就免了你的死罪。”李世民口里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他所以免了颉利的死罪,有更深的用意。颉利虽暴虐失尽民心,然他为东突厥大汗多年,许多突厥人依旧视其为首领。若将其斩首,势必引起突厥人的心绪波动,弄不好还要出乱子。

颉利原来抱定了必死之心,闻听李世民免了自己的死罪,毕竟有求生的愿望,禁不住流出了眼泪。

第二日,李世民授颉利为右卫大将军,并拨给住宅,留住京城。

李世民将李靖晾了数日,方才单独召见。李世民此时颜色稍和,言辞也很亲切,他说道:“上次那件事儿,朕让你思过,可有什么结果?”

李靖顿首道:“陛下那日责臣,很是应该。臣御军无法,使皇上蒙羞,唯望皇上降罪。其实皇上的心意,处罚并非首要,是想让臣从心底里觉悟,以从严治军,使大唐之军成为纪律严明之威武雄师。”

李世民微笑道:“药师兄这样说,朕心甚慰。你御军无法,确实有罪。然朕这些日子细细想来,隋朝时史万岁大破达头可汗,而隋文帝却有功不赏,反而因其他小罪将其斩首。朕却不然,今天要录你之功,赦你之罪。”

李靖顿首道:“谢陛下宽宏之恩。”李世民又道:“还有一件事儿。如晦逝去,尚书右仆射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朕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你是最佳人选。你文武全才,还需到如此重要的岗位上为朕办事。”

李靖连连推辞:“臣现为兵部尚书,已感觉吃力。尚书右仆射总理军国大事,职责甚重,臣没有经验,恐怕难以负担,请陛下另择他人最好。”

“药师兄,记得你以前说过,人非生来就会打仗。同样,人非生来就能理政。我心已决,你勿再推辞。至于兵部尚书一职,我想让侯君集继任。魏征曾说过侯君集有相者之才,也该让他历练一番了。”

李靖听到要授侯君集为兵部尚书,他张嘴想说些什么。然想了想,话终久没有出口。

李世民察言观色,问道:“药师兄莫非有什么话要说吗?侯君集能否胜任兵部之事?”

李靖斟章酌句:“侯君集跟随陛下多年,还是有相当才具的,应该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只是……”

“药师兄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了,我让你经常教授侯君集用兵之法,可侯君集前些时向我埋怨你并不全授。由此来看,你们两人之间并不是十分和谐,你教授时未尽全力,则责任多在你了。”

李靖听说侯君集背着自己告御状,颜色未改,淡淡说道:“侯君集所言为实,兵法中一些隐微之处,臣确实未加教授。现在中原无事,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他想求尽臣术,是否心中有隐微之处呢?”

李靖的话说得委婉,然李世民能听出来这样的含义:侯君集心存异志。

但李世民压根就不往这方面想,哈哈一笑道:“人若溺于一事,往往求深穷究。侯君集这样说,也在情理之中,还是药师兄多心了。若依此推理,药师兄识军机之隐微,莫非也心存异志吗?哈哈,我却从来没这样想过。”

李靖躬身道:“陛下明察秋毫,臣万万不能及。”

“嗯,此事就这样定了。如晦临终之前,还念着安顿突厥之事。药师兄,你及早到任,我们还要好好把这件事儿议一议。”

数日后,果然一纸诏书授李靖为尚书右仆射,侯君集为兵部尚书。这日,李世民来到政事堂,与众宰臣们商量安顿突厥之事。他们刚刚谈了几句,李世民觉得人数太少,不能听到广泛的意见,遂让人去唤身兼学士之人。

人们得知今日的议题,觉得事关重大,先是沉默片刻。

李世民让温彦博搬来一沓疏奏,随手翻检了一下,说道:“如何安顿突厥,已迫在眉睫,一些臣子已想到此节,纷纷上疏陈述个人意见。这里面,李大亮、窦静、李百药等人说得比较全面。温卿,你择要给大家读上一读。”

颜师古现以中书侍郎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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