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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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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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番功劳报与朝廷。”

皇甫刺史连连点头:“对,对。虞州也要上表,定将陈大人的功劳说足。”

陈君宾淡淡说道:“嗯,本州此次向蒲、虞两州供粮,我也要呈表报与朝廷。毕竟这么多的粮食出去了,须使朝廷知道去向。两位大人,你们上表中可以略提一提,以资验证。至于种种溢美之词,可以免了。要知邓州此行非为树私恩,毕竟是皇上的恩荫所至。这一点,请两位大人切记。”

两人连连点头,他们知道当今皇上虽开明,然为臣子者若跋扈傲扬,那也是遭忌的,他们保证说上表时自会注意分寸。

此后数日,邓州衙役们组织蒲、虞两州灾民回归家园。灾民们听说回家后有粮吃,有田耕,毕竟热土难离,遂雀跃欢呼,欣喜而行。

针对各地发生的粮荒,李世民决定再从国库中拨出粮食赈济灾民。这时,司农卿面露难色,禀道:“陛下,去岁以来,仓廪只出不入,已近极限。朝廷有制,仓廪储粮需保有常数,以备急需。若倾库放出,万一朝廷有事无粮供给,则是臣之罪。”

此时,已迁为黄门侍郎的王珪在侧,他插话道:“是啊,现在北有颉利、梁师都在那里虎视眈眈,西有吐谷浑及西突厥觊觎中原,司农卿说得对,国家应该保有存粮以备万一。”

李世民沉吟片刻,然后说道:“王卿,你以为隋文帝若何?”

王珪答道:“隋文帝勤劳思政,亦是励精图治之主。”

“不错,隋文帝的确是位贤主。然你仅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欺负孤儿寡母以得天下,深恐群臣内怀不服,因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要自己决断,他自己劳神苦形,结果未必能尽合于理。朝臣既知其意,更加不敢直言,宰相以下,唯知道承顺而已。朕以前说过,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若无臣下匡谏其失,则乖谬即多。其后隋炀帝独断专行以至亡国,应该说也有文帝的责任。我们今日不多说这个话题,还要说储粮一事。”

“文帝时候天下富饶,其储粮最多。”

“朕前日读了一段书,不知道你留意没有?隋开皇十四年大旱,当时各地百姓极度缺粮。是时国家仓库里粮食盈溢,文帝竟然不许赈济,而让百姓自己想办法。文帝不怜百姓而惜仓库,到了他执政末年,其仓库存粮可供应天下人食用六十年。结果呢,隋炀帝恃此富饶,所以奢华无道,终于灭亡。由此来看,隋文帝非贤主也。”

隋文帝在当时人的心目中,为一代贤主。王珪和司农卿今日第一次从李世民的口中听到如此言论,可谓独到。

李世民接着道:“朕说了这么多话,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凡理国者,务必积德于人,不在盈其仓库。古人云:‘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但使仓库可备凶年,此外何烦储蓄!眼下正是凶年,此时不用存粮,何时再用?至于颉利等人,不足为虑。传朕旨意,可拨仓库存粮一半以赈济灾民。”

司农卿受命而去。

李世民又仰头思索了一阵,对王珪道:“百姓受灾,须使百官知之,以节衣缩食赈济百姓。要使百官有所动作,朕须示范之。如何示范,就需要压缩宫中开支。去岁虽出宫女五千,然太上皇宫及掖庭宫宫人还嫌太多,可择而出之,令其回乡任求伉俪。王卿,你可向杜正伦和岑文本传达朕之旨意,让他们两人主持此事。”

此后数日,岑文本和杜正伦立于掖庭宫西门,手持宫女名册,择多余者出之,并随发路费令其归家。宫女们长期幽闭深宫,闻听要放自己出去并且可以自主嫁人,其欢喜之色跃于脸上,一个个接过钱物雇驴回家,前后共出宫三千余人。

百官见皇帝尚且如此,一个个不敢怠慢,纷纷向户部捐出钱物赈济灾民。捐钱物最多者当推裴寂,他宦中所积甚多,许是想在李世民面前表现一番。果然,李世民闻讯后,意甚嘉许。

不料裴寂还是犯下事情来。原来去冬以来,京城里来了一个名叫法雅的和尚。他一直在五台山设坛讲经,有相当的名气。此次来京后居于通化坊净影寺内,日日开坛讲经,将一部《金刚经》讲得天花乱坠,惹得京城内的善男信女簇拥于此。法雅此次入京讲经很快出了名,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自然竞相邀请其人宅讲经。裴寂现在虽名为司空,然终日无事情可做,他将法雅邀入宅中,竟然盘桓五天之久。

法雅若一心讲经,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偏偏他口无遮拦,讲话漫无边际,竟然与时事相连。他一日当众讲道:“时下灾异连年,为佛嗔其弊。欲使天下平安,须多立寺院讲经以修其罪愆。”

这话传入了李世民的耳中,让他登时大怒。他立刻召来戴胄,命将法雅投入狱中,大骂道:“这个该死的妖和尚,竟然敢在朕眼皮底下妖言惑众,其罪当诛。戴卿,你好好查一查,这个妖僧的背后还有什么人?他从五台山来此,凭空里怎么能说出这样无端的话?”

戴胄下去一查,立即查出法雅在裴寂家中呆的时间最长。李世民铁定以为裴寂心怀怨望,才借妖僧之口散布流言雷霆震怒,立刻下诏免去裴寂的一切官职和一半实封,令其返乡。裴寂接诏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已经年老难受下乡之罪,遂厚着脸皮求见李世民,请求道:“罪臣年老,望皇上念着老臣有佐治之功,乞留京城养老。”

李世民看着裴寂那可怜兮兮的面孔,心中更是生厌,忍了多年的火气一下子迸发出来:“朕原来念着你佐太上皇取得天下的功劳,不问你逊职平庸,仍然与你的恩泽为群臣第一!你位居司空,实封最多,何以还有怨望之心?其实你的罪愆也很大,像武德年间,朝廷贿赂公行,纪纲紊乱,皆是你蒙蔽太上皇而致。朕以你有旧勋不忍责你,今日让你返归乡里得以养老,已经宽宥之极,你还有脸面再来提要求吗?”

裴寂看着李世民那坚毅的脸庞,想起自己当初与李建成、李元吉抱成一团的往事,心想今日的结果正是自己那时种下的,怨不了别人,遂叹了一口气,黯然退下。当日,他就带领家人回到了故乡蒲州。

李世民将裴寂逐出京外,又想起了萧瑀及陈叔达等老臣的好处,遂下诏授两人为特进,令其参与朝政。同时,他还调整了其他一些职位:迁魏征为秘书监,授为特进,令其参与朝政;迁王珪为门下省侍中;授孙伏伽为谏议大夫。高士廉任职以来,因办事少有成色,被人密奏其“寝而不言”,此次被罢侍中,出为安州大都督。经过几番调整,李世民基本上将重臣都换了一遍,根据各人的才具和特点委以重任,可谓恰到好处。

此次授任诏书一下,萧瑀等人自然当堂谢恩。李世民微笑说道:“自古以来朝中重位如宰相者,人们皆纷竞谋求。其实为君为臣者,若尸位素餐,仅仅谋其位以享其荣华,当然做得越大,实惠越多。其实官大一分,则责任又多一层。譬如朕即位以来,遭遇灾年,与卿等劳心费力,共理国是,并未感到为君者的快活,还不如为藩王时自由自在。朕今日授任萧公等人的职位,其实是想让你们愈加尽力为朝廷办事。”

萧瑀等人又复谢恩。

李世民又道:“萧公,朕如今君临天下,以天下为至公,不敢偏私。武德七年以后,太上皇有废立之心,朕实有功高不赏之惧,且为兄弟不容,朝臣中以随隐太子者为多。独你和陈公两人,不惧威权,每每与太上皇面争,真社稷臣也。你与陈公的这般好处,朕时刻牢记。然你守道耿介,善恶太明,常有失处,这正是上次罢你与陈公官职的原因。你们今日复职又擢以高位,请谨记此点。”

陈叔达答道:“陛下即位以来的作为,老臣一直瞧在眼里,喜在心中。臣等职位或降或升,皆以大计为本,其中道理臣等心知肚明。”

“你们知道就好,朕也就不多说了。朕即位以来,不管老臣新臣,或者原来与朕私交远近,皆平等视之。人人只要心想国是,朕都有相应的封赏。裴寂此次被贬归乡里,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事儿。望卿等以裴寂为鉴戒,不可效之,否则事情做出来以后,我们君臣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时,给事中杜正伦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世民示意他讲话。

杜正伦奏道:“臣闲暇时候整理武德年间的起居注,发现已故之封德彝实在阴险,且善伪饰,蒙蔽皇上至今。”起居注是史官随侍皇帝身边所记录下来的皇帝言行,当时在位皇帝按例不许翻看。

李世民有些不满意杜正伦的行为,说道:“杜卿这样做,不好。要知朝中之臣多在武德年间任职,你如今泄露太上皇起居注的内容,极不妥当。这样吧,你今日只将封公的言行择要说出,其他的一概不许涉及。”

杜正伦面对李世民的斥责,不免冒出冷汗,遂颤声答道:“封公在武德七年之后,对陛下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其密言太上皇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若不早立,则亟图之。’对隐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太上皇欲立陛下时,是他极力谏止。臣以为其两面三刀,与其赠号不配,请陛下还赠改谥,以彰其恶。”

李世民极度震惊,想起自己当初与李建成相争之时,封德彝多次在自己面前言说李建成之短,并数进忠策。这样一个两面三刀之人,看其表面时显得非常恭顺,居处衣服等也很朴素,而险佞如此,人莫能探其膺肺。想起他居然能在自己的手下得以善终,李世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有心想出言詈骂一番,然朝堂之上终为不妥,遂立起身来,呼道:“取笔墨来。”

台下群臣寂静无声,不知道李世民要行什么动作。那边的太监快步送来笔墨,将绢纸铺在龙案之上。

李世民手执毛笔,微一凝神,飞笔在纸上写了一首五绝。他侧头观察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遂抬头道:“萧公,朕今日赐诗一首,你可向群臣宣读。”

萧瑀接过绢纸,见上面写道:赐萧瑀诗

疾风知劲草 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 智者必怀仁

萧瑀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心里激动万分,大声将该诗念了一遍。

李世民道:“萧公,想后面的人并未听清楚,你可再大声念上两遍。”

待萧瑀声歇,李世民说道:“萧公,这首诗名为赐你,其实也是赐给众卿的。你与封德彝相比,一个昭如日月,一个幽暗如鬼。朕说过要行清明政治,君臣之间,臣臣之间,官民之间,皆须行阳谋,不得行阴谋。望众卿谨记。”

下面群臣应道:“臣等遵旨。”

李世民接着道:“至于杜卿所言,似有必要。可诏夺其司空之赠,另改谥号为缪。封德彝在世之日,毕竟也为朝廷做了一些有益之事,实封就照旧吧。”李世民说到这里,想起了当初围攻洛阳之时,是封德彝回京找李渊陈说,终于挽回了李渊的回兵之意,才有了此后的洛阳、虎牢大捷,此功很大。

朝会散过后,李世民召来魏征责怪道:“魏卿,朕看你对杜正伦的评语有些太过。封德彝既有恶行,其后终将彰显。他不该当堂将起居注的内容泄露出来,你以为呢?”

魏征点点头:“不错,他今日的行为有些孟浪了。臣回头找他,要深深规诫一番。”

这年四月之后,北方诸州普降甘霖。饥渴的大地有了雨水的滋润,绿草复起,半枯的树木又绽出了新芽儿。百姓眼望喜雨,松了一口气。田亩中所种下的麦、桑、豌豆、葵等物,已经枯死大半,剩下的也奄奄一息。有了雨水,这些作物就可以活下来,再适当补种,秋收之时虽要歉收,然不至于绝粒无存,这样来年就有了指望。

蒲、虞两州得了邓州的资助,两位刺史又照搬陈君宾的做法在境内施行,竟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他们设法引水补种,多造水车及时灌溉,种苗成活率很高。到了天降喜雨的时候,这两州和周围之州相比,境况要好上一大截子。两位刺史眼见秋收有望,不禁喜极而泣。要知道蒲、虞两州原来受灾最重,这下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非为易事。他们追根溯源,更加感激陈君宾及邓州的恩德。这两位刺史又不约而同上表,其中先说本州所发生的变化,最后又推许陈君宾和邓州的功劳。

李世民阅罢两州上表,召来房玄龄、杜如晦道:“你们看看蒲、虞两州的上表,若其言甚确,这陈君宾其功大焉。”

房、杜两人分别阅表,房玄龄最先看完,奏道:“邓州去年收成不错,吏部的考功员外郎曾经亲往实地考察,此事吏部留有存照。另邓州赈济各地灾民,山南道大使也查证确实,陈君宾并不吝啬。至于其资助蒲、虞两州之事,臣尚未听说过。”

杜如晦微笑道:“陈君宾能有今日的功业,与其到任时得到的一笔横财大有干系。去岁末有人密报,言说陈君宾在南阳发现隋时粮仓未报朝廷。臣接报后让刑部派员暗暗查访,果有其事。只是陈君宾未将陈粮中饱私囊,而将之以为本州及流民的口粮,以此度过荒年。”

李世民一开始眉头紧皱,渐渐又舒展开来,说道:“陈君宾如此大胆,竟然敢隐瞒不报。不过他最终将之用于百姓,也有可恕之处。”

房玄龄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观这蒲、虞两州上表,其中言说兴农措施,颇为独到。像官吏自耕自足,与皇上亲耕籍田精神符合。官吏如此,则百姓更有耕作的热情。还有,其变赈为赊,百姓不是一味等待,而是努力耕作,以倍其获,很有新意。”

杜如晦道:“陛下号召农为邦本,并说各地刺史以农事为要。以臣所观,这陈君宾虽有所失,然瑕不掩瑜,实为一出类拔萃之刺史。其治农事,颇有政绩,且致富之后不忘天下,慷慨以赈济灾民,帮助他州度过艰难,真良吏也。”

李世民听得出来,杜如晦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大力表彰陈君宾一番。他用眼光征求房玄龄的意见,只见房玄龄热切地连连点头。他拿起蒲、虞两州的上表看了一眼,说道:“陈君宾固然可以大加表彰,这蒲、虞两州的好处也要说上一说。玄龄、如晦,看到这三位刺史的作为,朕感触良深,觉得去岁以来所行政务已初步见了效果。他们心想百姓,勤于农事,恪守官道,不容易啊。玄龄,此诏由你亲手拟出,然后明发天下,令天下刺史效法。至于陈君宾瞒报之事,今后不可再提。”

当日,这道诏令明发天下,其中赞扬陈君宾曰:去岁天下诸多州谷不登,糇粮少,令析民房逐食。闻刺史与百姓识朕此怀,务相安养,还有盈粮,出布帛赠遗行者。此知水旱常数,更相拯赡,礼让兴行,海内之人皆为兄弟,变浇薄之风,朕顾何忧?已命有司录刺史以下功最;百姓养户,免今年调物。

此诏经驿传至各州刺史手中,与邓州邻近的诸州刺史纷纷来邓州现场观看。邓州府衙一时忙碌起来,门前车水马龙,陈君宾每日接来送往,不胜厌烦,然也只能赔着笑脸殷勤接待。前来观摩的刺史回去后依样画葫芦,将陈君宾的做法在当地施行。大江南北,到处都轰传着陈君宾的大名。

襄州刺史尉迟敬德看到陈君宾资助虞、蒲两州,不禁大怒,接连两次到邓州找到陈君宾大骂,认为其沽名钓誉。因为襄州与邓州州境相连,襄州也遭灾不轻,陈君宾坐视不管,反而资助离京城不远的蒲州,明显是想向朝廷邀功,且没把尉迟敬德放在眼里。陈君宾看到尉迟敬德那蛮横的样子,感到无法说理,哭笑不得。

颉利自从在渭水便桥上与李世民盟约之后,回到突厥牙帐还算老实,从未再兵犯唐境。他这样做,并非为了遵守盟约,实际上因为自己后院起火,无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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