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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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霸-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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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方摇了摇头:“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程展笑意更浓了:“放心吧!茅二驾您精心挑的好地方,绝对不会隔墙有耳,您就说句实话吧!听说您买了两头牛不是!”
茅方把快刀收了,一边摇头一边甩手:“胡说!我怎么会去招安啊!我现在是杆子里的二驾,威风八面,下面有几十个甩子手、小伕子侍侯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啊!”
程展摇摇头:“您买了两头牛!”
茅方把手按在刀鞘上了:“我买牛又怎么了?我买牛是拉车用的,咱们杆子牲口少,抢来的东西拉不走,两辆牛车能拉走多少东西啊,我这是替杆子着想啊!”
程展瞄了茅方一眼,找了块石头坐了下去:“原来如此啊!可是……”
“在杆子里,每一个骑兵都是宝贵,只要有了骡马,就是有了本钱,就是财源滚滚。”
“可是牛就不同了!”程展又笑了:“难道有骑牛的骑兵吗?”
“没有!绝有没有!你那牛是准备用来种地的!”程展坚毅有力的回答打碎了茅方的心理防线。
他长叹了口气,朝程展问道:“程少爷,你真是好眼力啊!我也跟您交个底!没错,我是想招安,是个做个本份人家!”
“我茅方在杆子里厮杀了十几年,总算混出个模样来了!几十号弟兄,好几头大牲口,私下还买了几十亩好地!”茅方的话语中很有几分英雄末路的意思:“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
“别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不一样,我有婆娘,有儿子!我得为他们想一想啊!”茅方苦笑道:“干土匪,就指望着招安了!那两头水牛,便是替我婆娘买的!”
程展笑了:“那不便是了!您现在招安,那便是最好不过了!这些年省下了不少银子吧!我估计着一千两即便没有,六七百两是有的吧!”
“您现在有牲口有田地,再置办些产业,就是一位小财东了,寻常庄户人家辛辛苦苦十辈子,都没有您这成就了!”
程展给茅方画了个大饼,茅方那是大喜望外:“如果事成了,一定忘不了程少爷您的恩德!”
他又抹了把眼泪:“程少爷,实在是受尽了欺凌,才不得已落了草,可咱一向心向官府的!”
阳光下的一切规则,同样适用于黑暗世界,茅方辛苦拼搏的所有努力,都叫九品官人法尽数抹杀了。
程展听了茅方的经历才知道,九品官人法,或者说是世家大族的影响力竟是如此深远。
虽然无论南朝的楚国,或者是北朝的大周和大燕,甚至是仅据江陵数县的西齐,都摆脱不了九品官人法的影响,都以九品官人法来选拔官员。
九品官人法虽言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而品评人物的中正都出身于门阀世族,因此家世成了最重要甚至唯一的标准,门阀世族就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而江湖同样有着自己的九品官人法,那些黑白通吃的武林世家就是品评人物的中正,那些得到无名老人指点便能通吃江湖的故事永远只是一种童话而已,江湖上的少侠少邪们想要混得开,永远得有个好家世或好师门。
武林,永远只是卑微的存在,那些武林世家、江湖大派永远只是门阀世族手中掌控的玩物而已。
李石方和茅方功夫很高,很讲义气,很得人望,赤手空拳拼搏出现下这个局面。
但是他们武功再高,再讲义气,再得人望又有什么用?没有好家世,没有好师门,他们屁都不是!
李石方一句话可以拉起几百个土匪,可他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土匪,销赃和地下交易的渠道都在那些武林世家的控制之下,哪怕付出百般的血与泪,还不如名门弟子的一夜成名。
茅方更是觉得自己在土匪中的发展已经到头了,再加上妻儿的拖累,便厌倦了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一条心思想要招安。
只是没有好家世,没有好师门,九品官人法下的末流人物连招安都是步步维艰:“程少爷,如果借机收了手,我一定叫我家茅通混个名堂出来,再也不能受我这种鸟气!”
程展也想起自己的老爹和兄长,他们的仕途不顺,也不是因为这九品官人法啊!
茅通这胖子对于程展的事情很热心,火的势头烧得很猛,他张着一张笑脸在弄着着那只烧鸡,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但是黑暗世界的规则也同样适用于阳光之下,让他私下放走程展或者叫他出卖朋友,他决计不会干的:“程少爷!你便饶了我吧,我还想留个好名声给我家茅通!即使他品评不了上品,我也想给弄个中品!”
茅方的手艺很不错,程展的鼻子尽是香味,引得他食指大动,抢过半只烧鸡就往嘴里递:“无妨!无妨!只要你护得本少爷周全,你招安的事情,少爷给你包圆了!”
“好好照应着!”这一回茅方可是上回那样应付了事,他亲自召集起段七、邓肯那帮人:“程少爷是咱们杆子的好朋友!要好好照应着,白面馍馍汤汤水水都不能缺了!”
他一拍大腿道:“若是办得好了!以后我把骡子租给你们使唤使唤!”
段七事后低声嘀咕了几句:“租你的骡子?那还要不要活了!比印子钱还要厉害了!死也不租!”
可私底下对这桩事情都很热心,还找人打探租二驾的骡子到底如何分赃,段七还对程展交了底:“有骡子就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不容易啊!”


→第五章  赤龙血(上)←
刘金富的日子却是越过越坏,他老婆又托了人来杆子里游说,可真金实银却是半点也没有,至于他嘴里所说的合伙人,也半点音信也没有。
现下刘金富别说白面馍馍,就连高粱馍馍也吃不上,每天都要挨几顿痛打,程展心肠好,经常替他在段七邓肯这帮土匪面前求个情,递过去个馍馍。
刘金富躺在地上,手缩在腰间,他刚刚打开羊皮袋子喝了一口药,正轻声地呻吟着:“程少爷,多谢你了!我往后一定给你立个长生牌位!”
程展心里也急:“刘掌柜,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家里也是半点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道我老爹是什么想法!”
刘金富又缩了缩了身子:“唉!都有难处啊!我都跟他们说实话了,我老婆手里真的没钱,那笔买卖砸在我手里!”
程展笑了笑:“得了得了!小声点,万一让别人知道你卖药材给南蛮子,这小命都要丢了!”
刘金富苦笑了一声,硬撑着仰起身来,轻声说了一句:“想不想逃出去?”
程展被吓得要跳起来,再看看浑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刘金富,故作镇定道:“你有办法?”
刘金富压低了声音,全是血污的脸上似乎带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当然有法子!”
“我是本地人,闭着眼睛都能逃出去!离这三里的那个围子,有我顶好交情的一个兄弟!进了围子,什么都不怕了!”
程展可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他在土匪窝里混得久了,对于李石方这支杆子队伍了解得比较清楚。
在土匪当中,有着李石方的无数传说,李石方半个大字不识,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得意高徒,因此在雪意轩的品评之中,他只是个“下中”的下品人物。
可末流人物也有末流人流的尊严,他够仗义,在尸山血海厮杀过不知道多少个来回,那是有真功夫真能耐的人物,前段时间随郡知名的大侠夫妇白马银剑带着几十个好手围住了李石方,李石方单枪匹马硬生生从重围杀了出来。
李石方这支杆子,有十几个宝贵的骑兵,有一队装备军用制式弓箭的弓手,还有几十名亡命之徒,即便遇上一队亭卒都不怕,向来只有他们开围子的份,没有什么围子敢主动打他们的主意,李石方昨天还让他这个读书人写过给围子的书信。
按李石方的说法,对方在七天之内一定得交两千两银子出来,否则就“烧光汝等寨子,抓光汝村媳妇,杀光汝村男儿!”,唯一不变的是李石方还是照样倒拿书信。
逃到围子里就安全了吗?
但是这么好的逃生机会似乎不能放过啊?
程展犹豫了好半天,终于点了一下头。
那边刘金富朝耿老大挤了个眼色,耿老大这几天也朝程展笑了笑。
耿老大这几天没吃什么苦头,可日子过得也没滋没味,他抱着自家兄弟的尸体哭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哭红了。
如果程展不是见过他狰狞的那一幕,还真会被他骗过去了,可是和他们一起逃跑,是不是个好的选择?
程展不知道。
会不会逃出去?逃出去会不会被抓回来?
这村里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还有十几个骑兵,再说进了围子也不安全啊!
程展知道,杆子对逃走的肉票毫不留情,段七就在自己面前得得洋洋地谈过杆子里怎么虐待逃走的肉票,三九天把人家吊在树上整整抽了三个时辰,然后再往伤口撒盐,最后才送人家送路啊!
可不跑!刘金富和耿老大会放过自己吗?
到底是何去何从啊!
时间过得很快!
夜终于深了。
从小门门缝钻进来的冷风就正对着程展身上吹个不停,又往身上铺了些稻草,紧张地望着正门口拿着斧头就睡的段七,段七的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可整个村子静得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想到他手里的那把斧子,程展就不敢动了,但在点点星光下一眼望去,只看到黑呼呼的一团,除此外什么都看不到。
刘金富的精神出奇得好,浑身不象以前那样臭不可闻,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背手的绳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他轻手轻脚地转了过来:“还好!什么都好!都睡下,我们马上就走!”
程展笑了笑:“好!回去告诉耿大哥,等会大伙儿一块儿,我先走!不然我不走!”
不一会刘金富又小心地摸了回来:“好!耿老大答应了!”
程展轻声说道:“那好!我走了!”
说着他轻手轻脚就往屋外摸。
夜更深了,段七的呼噜声依旧,依旧只有点点星光。
程展小心地跳过了占住大半个门口的段七,钻到门外去,接着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的刘金富也利索地窜了出来,最后出来的是耿老大。
逃跑,出乎意料地顺利。
黑暗,依然笼罩着整个村子,但也是肉票逃跑时最好的掩护,只要有无尽的黑暗,他们一出围子,杆子就休想再找到他们。
刘金富长舒了一口气,就准备迈入那黑暗之中。
但是那一瞬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有肉票要跑了!”
是耿老大的声音!
他整个人突然就向屋内跳了回来,他一边熟练地跳过了段七,嘴里仍然叫道:“有肉票要跑了!”
但是不需要他提醒,杆子的防卫严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们刚刚出门就被杆子布的暗哨给发现了。
喊叫声,喧哗声,狗叫声,鸡叫声,还有冷冷的刀光,埋伏着的暗哨,在刹那间都爆发出来了。
耿老大还在大声嚷着:“有人逃跑了!有人逃跑了!”
趁着这功夫,他已经利索地摸回了自己躺的墙角,门外的声音更乱了,其间还伴着几声掺呼,他嘴角上扬,得意地说道:“程展!去死吧!”
有人在耿老大耳边轻轻笑了一声。


→第五章  赤龙血(中)←
“耿殿臣,你好有兴致啊!”
是程展的声音。
耿老大诧异地说不出来,程展伸了个懒腰:“你弟弟怎么样了?”
门外乱成了一团粥,土匪们吵闹成一片,那几个肉票也都醒过来,茫然地问道这一切,段七提着斧子出去被茅方训了一顿,不过耿老大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他一出门就往南窜,怎么程展会比他还早回屋。
不过程展是见证他弑弟的见证人,无论如何都得斩草除根!这次不成功,下次再来!
只听程展自言自语:“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看见!”
耿老大答道:“哪天晚上?什么?”
程展却站了起来,对着杀气腾的段七喊道:“段七哥,刚才是耿殿臣给你报的信!”
段七转头想了一想,火气越发大了:“耿老大,你乱喊什么!咱们杆子早布置了暗哨了!”
他把被茅方训斥的火气全部发泄到耿殿臣,挥手就是两个耳光:“让你小子乱喊话!”
耿老大脸上多了两座五指山,肉票们瞧向耿老大的眼神也都变了,段七在票房里绕了一圈,骂了一通,转头朝程展笑道:“程少爷,方才打扰您休息了,多亏了您,二驾虽然骂了我一通,可也把骡子许给你了!”
耿老大红着脸,可还是想不通程展到底是怎么溜回来,以至叫他功亏一篑,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说程少爷是竟陵沈家的金龟婿,咱们那是同乡,我是竟陵耿家的少东主,以后咱们兄弟多照应!”
程展脸笑皮不笑:“多多照应!”
耿老大非常热情:“多多照应!刚才您说的话我都不明白啊!”
程展笑呵呵地说:“竟陵耿家?是不是曾做过本郡功曹的虎嘴寨耿家?好威名!那天晚上的事情,连我都给忘了!”
可怎么会忘记!那一夜,他这一辈子怎么都不会忘了!
自己与他不同,自己有很多不能放弃的人!
哪怕是死!那样的刀子自己捅不出!
“那好!那好!”耿老大并不知道程展的心事:“咱们相互之间多多照应,切不可意气用事!”
可他的心底还有一个谜,程展到底是怎么溜回房去!
程展笑了笑,似乎笑得很苦,但似乎又笑得很灿烂,他说了一句:“现下有桩事情要做!”
“什么事?”耿老大笑着问道:“要不要兄弟帮忙?”
“收尸!”程展的语气带着风中的寒气:“替刘掌柜收尸!”
说着,程展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那扇小门,嘴里还念个不停:“刘掌柜真是糊涂!跑个屁啊!还以为能从众位英雄的手里逃走啊,有这能耐还不如催催他娘子,让他早点送点钱来!”
他很随便走出那扇小门:“再说了,要逃也不能给段七哥找麻烦啊!不能从正门跑啊!”
耿老大向前探了几步,张大眼睛瞅了瞅,才发现那扇一直以为紧闭着的小门实际并没有锁着,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正这时候程展回过头来,又朝耿老大笑了笑:“如果刘掌柜拉我入伙,一定建议他从小门走!这门是虚掩着啊!”
段七从二驾的训斥恢复回来了,有些快活地说道:“你能到处东跑西跑,可刘掌柜不成啊!进了杆子还想乱跑,不是寿星公上吊――找死吗?”
只是程展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了,他已经看到刘金富那被血染红了的尸体。
刘金富死了。
对于杆子来说,撕票这种事情不到逼不得已是万万不干的,何况是刘金富这种身价的肉票,只是刘金富还是死了!
他背后中了一箭,给射了个透心凉,半个身子都是血,程展又想起那一夜耿老大的眼神,眼前这个人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要活下去!还有许多人关心着他!他才不会傻乎乎地把命送掉!
程展快步走到茅方的面前,向他讨了个人情:“二驾,段七哥!好歹是个人,好歹相处了好些时日了!就请挖个坑埋了吧!”
茅方点点了头:“听他的!通知一声刘掌柜家里,说是钱不必筹了!两千两啊……”
程展箭步转到刘金富的尸体,就伏在尸体上哭了起来:“刘掌柜,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啊!就这么走了,您婆娘肯定会给你老哥筹来银子!现下您就安心得去了吧!”
他一边痛哭着,顺手在刘金富身上一阵乱摸,哭了好一阵子,最后亲手和段七等几个土匪花了一个多时辰挖了个浅坑,铺上两层稻草,就把刘金富给埋了。
只是这时候,程展嘴角轻轻上扬,脸上带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他的腰间已然多了一个羊皮袋子,一个被血染湿的羊皮袋子。
程展早已准备了一套说词:“我和刘掌柜这些天相互照应着,感情顶好,留点东西做个纪念。”
只是这套并没用上,黑夜哪有人注意他腰间多了个羊皮袋子,程展借着夜色就溜回房里。
房中沉寂得出奇,刘金富的悲剧强烈地刺激着这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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