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宿退到一旁，望了月隐一眼。当初他山上第一次见到烂醉如泥的姜茉茉，却没想到短短数月，一语成谶，此女，何止不凡，简直就是天生的魔障。
第161章 化魔诛仙（二更）
“碧水千秋城最近的城池，除了般若，还有哪个？”姜茉茉的声音从黑轿中传来。
“回逆鳞，还有此去向南十里的碧波城。”月隐骑着马跟在轿子一旁。
“好。屠城。”
月隐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逆鳞？”
“我说了，屠城。”
“逆鳞，那城中都是普通百姓，即使杀尽了，对您也没有任何增益。”
“我知道，所以，这件事，你们来做。”姜茉茉再次闭上眼睛。“我去识海，一个时辰后唤醒我，醒来后我要看到碧波城不留活口。”
“是。”月隐望向不远处正看过来的辰宿。
他们都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轿中的这位，已经失控了。
无数黑烟冲天而去，呼啸直奔碧波城。
姜茉茉沉入识海，如今那孩子所在的玉茧四周已没了雾气，清晰地可以看见一只粉团子般的大胖娃娃正缩在茧中酣睡。
她褪去了周身的煞气和杀机，一双眼睛变得空灵，伸出雪白的手，轻轻去触摸那孩子的小胖脚。
似乎是觉得痒了，孩子的小脚缩了一下，小脑瓜在玉简中蹭了蹭，便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一撞上姜茉茉温柔的目光，便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灿烂的笑了。
外面，碧波城中，黑烟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活物皆化为白骨，百姓亡命奔逃，却都是徒劳。
识海内，姜茉茉抱着那娃娃，用手指逗弄他的小下巴，他便咯咯地乐。
这是个漂亮的无以复加的男孩。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初见，可好？”
那孩子便笑了。
“好，你喜欢这个名字对吗？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以后便是我的初见。”
姜茉茉抱着初见，嗅着他周身甜腻的香气，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圆满。
一个时辰后，她被月隐唤醒，黑轿已行至碧波城下，城中尸骨尽数被清理干净，没有一滴血，也没留下一个活口。
“很好，寻个住处歇了吧。”
姜茉茉下了软轿，提步迈进了这座她亲手制造的死城。
忍受自己造下的杀孽，是通向魔域的必经之路。
她一步一步前行，每一步都似乎踩到一个亡魂，似乎都能听见无辜惨死之人的嚎叫。
叫吧，叫得越凄厉越好！
就算踏尽尸山血海，我也要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姜茉茉随意寻了处民居便住了下来。
第二日，同样以一个时辰为限，屠尽般若城！
龙兵的黑烟呼啸而去。
月隐立在门外，看她一笔一划地在房中写字。
头上的金冠熠熠生辉，长长的发辫垂在脸侧，掩映着绝色的眉眼，黑色锦衣，金色腰封，披着薄薄的红氅。
“月隐，你看我现在的字写的如何？”
“甚好，与主上的字神似。”
姜茉茉脸上划过一丝失望，“只是神似吗？我已经摹了上千张了，可惜还是只有一点神似。”
她说着望了望窗外的日光，面上略有喜色，“月隐，你猜我第一眼见到他，会做什么？”
“不知。”
“我要狠狠地咬他一口，他的肉口感很好！”
月隐淡淡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以后见了他，咱们俩曾一床睡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要提，不然他会发飙，你会很惨。”此时的姜茉茉，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的小女孩模样。
“好。”
啪，写字的人将手中的毛笔一搁，“时辰到了。”
话音之下，窗外黑烟呼啸着而落，化为十数名龙牙。
辰宿下马向着屋内行礼道：“逆鳞，属下等回来复命。”
“好，辰宿，你进来，本座还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辰宿脚下迟疑了一下，还是提步进了屋。
姜茉茉从她临摹的几张纸中随便抽了一张，递向辰宿，“照着这个，替本座在城外摆个大阵。”
辰宿不解，望了一眼月隐，却见她眼中也是意外之色。
正在认真写字的姜茉茉稍稍抬头，“怎么，有问题吗？”
辰宿道：“敢问逆鳞，这是……”
姜茉茉淡淡一笑，道：“这个啊，不过是当年倦夜在虚空山上抄写的经卷，可巧被我看了，就记下来了，最近反复翻阅，发现里面竟然记载了一个古阵，阵的名字本来叫做‘化魔诛仙’，可是我见倦夜抄写的时候似乎对原文做了改动，所以就想拿来试试，看看他究竟改在哪里。”
月隐心惊，上前一步道：“逆鳞，你要诛仙？”
姜茉茉继续写字，从容地仿佛在谈一件家常小事，“有何不可？”
辰宿郑重道：“逆鳞，此事务必三思！一旦诛仙，仙魔之间平衡尽毁，璃光大乱，若是惊动了慕云极，主上正在沉睡，只怕……”
“你怕了？”姜茉茉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可是我不能等了。”她说话间，语气便凉了下来，神色骤然变深。
辰宿还要争辩，被月隐按住肩膀，这才住了声。
姜茉茉见他安静下来，面上又复变得和善，继续写字，“月隐，你若是开传送阵，可能送我回一趟辟邪城？”
“逆鳞有事需要亲自去办？”
“嗯，有个朋友的故人，需要打点一下。”
“好。”
月隐的传送阵按照姜茉茉的指引，没有开在森罗万象殿，而是进了大相国府。
此时刚刚入夜，姜茉茉立在院子中，看到杨倾颜正临窗而坐。灯火将她的身影映在窗上，却是有些微胖，正专心的低头安抚着肚子。
姜茉茉上前敲了敲门，便有丫鬟过来开门，见到姜茉茉，以为是个男子，正要呵斥，却被月隐指尖一弹，便睡了过去。
杨倾颜听见有动静，正要起身来看，姜茉茉已经快步进了屋，月隐随后利索的关了房门。
“你是……”
“你不要怕，我是替稀星来看你的。”
“星爷，他……”杨倾颜见来人提起腹中孩子的爹爹，便眼圈一红。
姜茉茉走到她近前，伸手要去摸那鼓溜溜的肚子，杨倾颜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姜茉茉笑道：“别怕，我也是女子。我既然替他来看看孩子，总要摸摸才知道。”
杨倾颜仔细打量来人，忽然恍然大悟，“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姜姑娘！”
“正是。”
第162章 血契婚约（三更）
“星爷说他离开一段时日，你会保我周全，今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姜茉茉听她此言，神色一正道：“怎么？你家里人有为难你？”
杨倾颜连忙道：“没有，姜姑娘，你不要误会，星爷临走有了交代，我又怀着他的孩子，即便没有名分，可星爷是什么样的人，我爹爹和兄长惧怕还来不及，怎会薄待了我。”
“这么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倒是过的不错，那你找我做什么？”
“姜姑娘，你今日来难道是巧合，你真的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能有什么日子，我来自然是看看你的肚子。”姜茉茉轻轻在肚子上摸了摸，那腹中的胎儿似乎有所感应，拱了拱，姜茉茉心中一软，便笑了。
随后回身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全然一副吊儿郎当相。
“姜姑娘，我父亲此刻不在府中，满朝的文武，现在都不在自家府中。”杨倾颜小心翼翼地道。
“他们不在关我屁事！”
“他们都在宫中。”
姜茉茉摆弄着茶几上的紫砂壶，“这么晚都去宫里走什么？皇帝死了？”
“不是，是……”杨倾颜抿了抿嘴唇，道：“是太子殿下今夜大婚！”
咔嚓，那茶壶就碎了。
“他大婚？”
“是的，太子妃是虚空山上下来的仙女，姓魏。”
“他们终究还是大婚了。”手中的茶壶碎片又悄无声息地在她手中化成齑粉。
月隐在一旁看着情形不对，连忙提醒她：“逆鳞，主上他一颗心在您这里便可，切不可被旁的分了心神。”
姜茉茉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杨倾颜近前，左手一用力，从右手的小指上，将那片鳞甲取了下来。
“这个给你，做成链子，戴在身上。”
杨倾颜不解，“姜姑娘，这是何意？”
姜茉茉将鳞片塞进她手中道：“想必你也该知道，稀星他并非这世间凡物，你肉体凡胎，本就承受不起这份恩泽，当初勉力令你怀上他的子嗣，实则是为保你一条性命。如今你有这孩子的支撑，方可与常人无异，但是一旦瓜熟蒂落，你便是个无用的了，到时候到底是灰飞烟灭还是化成一摊血水都未可知。”
杨倾颜一听，当时脚就软了，勉强扶着一旁的桌子立好，忙道：“姜姑娘今日来，可是为了救我？”
“果然是京城才女，大家闺秀，一点就透。我给你的这个东西，有无上回天之力，不但可保你不死，也可保你母子平安，务必时时藏在身上，寸步不离，万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今后只需好好的带着孩子等稀星回来，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好好的等，十年、一百年，都要好好的等，若是被我知道你起了二心，一定立时回来收了这鳞甲，取了你的性命！”
杨倾颜听她这样一说，当场跪了下来，“多谢姜姑娘大恩，我一定小心将这片鳞甲收好。”
姜茉茉见事情办妥了，浑身觉得轻松了不少，“好了，既然办完了，那就走吧。”于是对月隐道：“走，我们森罗万象殿去看看。”
月隐：“逆鳞，不去也罢。”
“要去，那个男人是我用过的，不声不响就给了别人，让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说着便拉着月隐，出了门翻上房顶，直奔皇城飞去。
森罗万象殿中，果然是张灯结彩，苏燃的寝殿极其安静，该是行过礼，拜了堂，入了洞房了。
守门的十几个太监宫女侍卫悉数被月隐眨眼间放倒，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姜茉茉立在寝殿的门外，额头贴着门，眼观鼻，鼻观心。
她只有在犹豫要不要见他的时候才会这样举棋不定，这样尴尬的贴在门上。
房中传来女子的轻哼。
只是极轻的一声，姜茉茉周身的煞气骤然暴涨，脚边躺在地上本被催眠的宫人登时七窍流血，转眼间断了气。
他的肉身，即便没了魂魄，也容不得旁人这样亵渎！
她手中化出玄金龙刺，便要直接拆了这森罗万象殿！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逆鳞，不可。”
“有何不可！”姜茉茉猛地回转头，一双眼睛爬满了血丝，瞪着月隐。
“苏燃与魏潼灵有血契在身，若不圆房，必将皮囊尽数僵死，即便没有魂魄，却也是个活人，日夜痛苦不堪啊。”
“僵死？”姜茉茉想起倦夜临走前胸口那紫色的僵硬的斑纹，“可是紫色斑纹？”
“逆鳞已见过了？”
“我以为那是他受镇魔符侵蚀留下的，这个死贱人又骗我！”
“主上不提婚约之事，是怕姑娘伤心。”
“月隐，那他可是会痛？”
“据我所知，该是极痛的。”
姜茉茉跌坐在地，顾不上身边都是爆血而亡的尸体，“他那样痛，却从未皱过一下眉。所以我临走之前，逍遥无论如何都不愿让我见到他。所以她每日里给他用那些奇香的药物洗澡，只是为了帮他减轻痛苦。他没有魂魄，有苦不能言……”
房中再次传出魏潼灵舒爽的声音。
颓然坐在地上的人再也无法忍受，拎起玄金龙刺脚下一踏，转眼翻出了宫墙。
姜茉茉一路狂奔，也不去分辨哪里是路，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
如果计划顺利，过了明天我不就可以见到他了吗，为什么现在为了他的一具被放弃的身外化身如此狼狈！
“倦夜！你这个死贱人——！”
姜茉茉向着前面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用尽全部气力去呼喊！
明天，明天我一定会见到你！
她手中龙刺向天一划，当下引下一道天雷，直直劈在身上！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引雷，漫天的雷霆一道接一道，每一道霹雳都重重地引向自己。
她在雷电交加中狂舞手中龙刺，几乎要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挥洒干净，几个月来所有的隐忍、压抑全部通过这些雷霆释放出去。
直到最后终于跌倒在地，四周的树林山石已是雷暴之后面目全非。
姜茉茉将脸埋在泥土中，压抑地失声痛哭，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痛苦地蜷缩在地，怀中紧紧抱着那根龙刺。
第163章 屠魔（一更）
一直立在暗处的月隐见她终于安静了下来，轻轻走上前来，将她抱在怀中，替她拂去面上的泥土，用手梳拢了头发。她就蜷缩在她怀中，没了所有的凌厉和自尊，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默默抽泣。
“月隐，你带我去找他！你带我去找他！”
“好，我带你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就在离她们不远处，还有第三个人，周身白衣飘飘，散发着朦胧的月华般的光芒，正清清冷冷地注视着这里。
——
清晨，姜茉茉从碧波城的住处醒来，平静淡泊，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她刚一起身，月隐便进来帮她梳洗。
“记得他第一次带我回辟邪城时，我帮他梳了我们那里很流行的雷鬼发辫，他那天真的帅炸了。不如你也给我那样梳吧，我教你。”
等到姜茉茉从房中走出来时，她便是苏燃那日的样子——黄金铮龙发冠，一侧的头发编成细细的雷鬼辫。缀着星星点点的血红离恨珠，紫金暗纹黑袍外披着九龙夺珠猩红大氅。
辰宿已经立在院中静候多时，见两个人从房中出来，楞了一下，姜茉茉笑道：“怎么，亮瞎了你的眼？”
辰宿向来不会开玩笑，被她这样一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却看见她身后的月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逆鳞，以虚空山为首的仙军打着屠魔的旗号，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了。”
姜茉茉在院子里吃早餐，这户人家很会种葡萄，院子里的葡萄架上挂满们个头不大却香味极足的紫黑色葡萄。
“都谁来了？”姜茉茉随便吃了几口粥，便开始跳着摘葡萄吃，举止与那一身行头极为不搭。
“虚空山各峰峰主都来了，不但他们来了，把拿得出手的徒弟也都带来了。还有其他璃光修仙界叫得出名的仙派，大大小小也跟着来了几十个。”
“屠魔这种已经十万年不曾有过的增进修为之事，自然是能来的都会来。”月隐冷冷道。
“都来了？那大概有多少人？我的阵摆一次不容易，务必一网打尽。”姜茉茉坐在桌子上，手里攥着一串葡萄，也不洗，直接咯嘣咯嘣地一个一个扔进嘴里，再一个一个咬爆。
“有近十八万人，营帐挤挤挨挨地铺了十里。”
“城门口装得下吗？”
“阵足够大，按照您的阵谱，是盘算着把整个璃光界修仙的全部一网捞起来做的。”
“不是我的阵谱，是倦夜的。他既然随手写了这阵，便是有心要这样干，我先替他试试。”
月隐一旁忧心道：“逆鳞，万一今日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姜茉茉将一粒葡萄扔向空中，然后张嘴接住。“失败了我便是这璃光的天敌、千古的罪人、万世唾骂的魔头，还能怎样，我本来已经是了。”
“你若是有失，主上醒来，我们如何交代？”
“就说我等他起床等得不耐烦，把自己玩死了。”咯嘣，有一个葡萄被咬爆了，连着葡萄籽，一起被嚼烂。
月隐还想再说什么，冷不防口中被人塞进一颗葡萄，“那日咱们杀了百子鬼拿到的传送符文呢？给我看看。”
月隐便从储物指环中将那符文拿了出来，恭敬递给姜茉茉。
“若是用了这张符文，可以将整支兵马传送到任何地方？”
“回逆鳞，可以传送到符文携带人曾经去过的地方。”
“能传送多少人？”
“百子鬼能带着成百上千的傀儡到处走，靠的便是这个东西，想必该是数百人不成问题。可惜他死了，不然逼他多做几个这东西，倒是好的。”
“好。”姜茉茉将那传送符文塞进自己的那只小储物袋，轻轻拍了拍，“今天就靠你了。”
这时，外面有龙牙来报，“禀报逆鳞，城外有动作了。”
姜茉茉从石桌上跳下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好了，�